20
夜幕降臨,通過半開的窗戶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上面沒有一絲星子,顯得格外暗沉。
屋內,雲容拿着一本游記坐在一張紫檀木嵌玉雕花實木桌邊,心不在焉的看着。
玉珩在一邊拿了把精致的小銀剪子修剪着屋裏擺放的盆栽。
他瞧了雲容一眼,對下人吩咐道:“去,再燃幾盞燈。”
一時間燈火大盛,亮如白晝。
雲容被晃的閉了閉眼,過了幾秒才睜開,“做什麽燃這麽多燈?”
“你在看書,當然得亮些,仔細自個兒的眼睛。”
雲容擡眼看去,玉珩此時正撚着朵花,右手拿了銀剪子修它的枝葉。
那花色彩鮮紅,捏着它的手指又白皙如玉,兩種顏色撞在一起,好看的緊。
燭火映在他半張臉上,輪廓清晰,豐神俊逸。
雲容收回視線,捏了捏手指,翻了一頁書才緩緩道:“你一個皇子,還喜歡修剪綠植?”
觀他手法,并不純熟,甚至可以說是陌生。
見着雲容與自己說話,玉珩微微笑道:“不喜歡。”
不喜歡?那他在哪兒剪什麽?
雲容也沒多問,仿佛剛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但是你在外面看書,我總不能自己去往裏間,總得在這裏尋個事兒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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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
聽到玉珩解釋,他有些坐不住的道:“豈敢讓殿下作陪?您自行去裏屋休息便可,我看完游記自會去尋個屋子安寝。”
玉珩放下剪子,慢慢踱步走近,然後坐在雲容身旁。他左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溫聲說道:“怎麽不敢?我心裏願意等你便等着你了。”
因為玉珩方才已經洗漱,現在僅穿了一身雪色寝衣。他一靠近,透過薄薄的衣衫,雲容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清冽香味。
他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殿下”
“你是不是想說自己看書需要很長功夫?”
雲容下意識的點頭,一本游記當然不會花費他多長時間,但眼下他需要打發了這位殿下。
見雲容如此,玉珩嘴角的弧度不禁加深了些許,“你是不是還想說你等下自個兒會去歇息,無需我擔心?”
雲容:“……”
話都讓他說了,他還能說什麽?
玉珩伸出右手,按在那本游記上,也間接性的摁住了雲容的右手,明明動作那麽強勢,聲音卻依舊溫和。
“院子裏只有這間屋子,你沒其它地兒可住。”
雲容:“……”
他當他眼瞎嗎?這麽大的院子,只有這一個屋子?騙誰呢?
玉珩見雲容一臉騙鬼的表情看着自己,眉梢挑了挑,朝着站着的下人問道:“這院子裏有幾個屋子可以歇息,你們告訴小少爺。”
丫鬟侍童皆福了福身子,回道:“只此一間,別的沒了。”
雲容:“……”
好的,就是在騙他呢!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玉珩,“哦,原來如此。”
玉珩笑了笑:“現在知道了吧?我可沒騙你。”
雲容沒理他,動了動手,示意他把壓在他書上的手挪開,便繼續翻看起來。
可他現在被玉珩氣的半死,剛開始就沒什麽心思看書,現在就更不可能有了。
但他不看還能怎麽辦?
只在那裏盯着書頁發呆,餘光瞥到玉珩,見着他還沒走,心中更加煩悶。
玉珩輕聲道:“既然看不下去,那不如去洗漱吧?”
他說到這裏略微頓了頓,随後補充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正好進屋歇息。”
前半句沒甚奇怪,後半句怎麽聽怎麽別扭。
雲容皺了皺眉,玉珩就又開口道:“聽說你習慣睡前沐浴?可要人下去準備?”
雲容扯了扯嘴角,“殿下知道的真多。”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兒,我更想進一步的了解你。”
雲容擡眼,玉珩輕笑出聲,“畢竟,我可是很想交你這個朋友的。”
不,他一點兒都不想交他這個朋友。
既然被玉珩看出來他在敷衍,那他也就沒必要坐在這兒看下去。
雲容放下手裏的書,起身朝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走去。
玉珩在身後問他,“你不用沐浴嗎?”
雲容:“……不用,我沒這個習慣。”
洗漱完了的雲容最終還是和玉珩去了裏間,丫鬟已經把被褥都換了一遍,由原來的天藍色變成了如今的……深紅色?
上面的圖案,是用金線繡着的華貴牡丹,枝葉交纏。
雲容眼皮跳了跳,這床鋪……他直覺不好。
玉珩見他遲遲沒有過來,反而是站在屏風處,他垂眸看了看床榻,溫聲解釋道:“這是我母後去歲送與我的,說是能為我增加福氣,以前一直放着,今日應該是丫鬟翻到,便取出來鋪上了。”
他見雲容還是站在那兒沒動,好脾氣的走過去拉住他的右手,把他牽到床邊,“怎麽,你不喜歡?”
雲容此時還被這被子的顏色和花樣所震,也沒怎麽在意玉珩牽他,更何況他不是早就發現六皇子有牽人的怪癖嗎?
不過他倒是有聽玉珩說的話,知曉這是皇後娘娘所賜,才會更加驚訝。
這被子跟他要出嫁的長姐準備的料子好像。
他心裏想着,不知怎地就說了出來,吶吶道:“這被子的花色和圖案跟我大姐姐要準備的好像。”
“嗯?很像嗎?”
雲容想了會兒,又搖頭道:“也不是,大姐姐的那個要鮮些,是大紅色的,圖案也……”
他說到最後收了音,他大姐姐雲裳是要出嫁了,在準備出嫁的東西。那,這個?
應該是皇後娘娘給自己兒子納福的,盼着六皇子過兩年給她找個皇子妃。
玉珩看着雲容一副如有所思的樣子,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圖案也怎麽了?”
“沒,沒什麽,只是覺得好,皇後娘娘盼着殿下安好。”
雲容搖了搖頭,既是別人母子的事,他也就沒甚好說的。
玉珩捏了捏他的手,“你覺得好便行。”
他這句說的輕,雲容也沒細聽,只隐約聽到個好字,以為他道自己誇皇後說的好。
但是他剛捏了自個兒的手,雲容這才注意到他已經牽了他許久,連忙掙開,退了兩步。
雲容:“殿下,您睡床榻,叫下人把窗邊放着的貴妃榻擡過來,我睡那上面便可。”
在外間洗漱的時候,雲容觀察了下屋子,見到窗下有張榻,便想來了這主意。
就算他不願意,可還是得随玉珩進來裏間。
但玉珩是皇子,身份尊貴,雲容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心裏都不想跟他一起睡的。
玉珩坐在床邊的動作一頓,“你過來我院子,怎可叫你睡什麽榻?”
雲容:“殿下留我過夜已屬好心,不敢與殿下同眠。”
“這有什麽敢不敢的?”
雲容沒說話,玉珩見他擺明了是不想和自己睡,聲音也冷了下來:“怎麽?和我一起睡委屈你了?”
這話怎麽那麽奇異?
雲容垂眸:“不敢”
“不敢你就給我過來,今日裏你就睡這兒。何況,白日裏你又不是沒睡過。”
雲容:“……”
他明明是坐着的,但他的眼神卻讓人産生他在俯視你的錯覺。
玉珩把雲容按在身邊,迫使他坐下,感受到他僵硬的身子,緩聲道:“安心歇息便可,你我皆為男子,有甚可怕的?”
看着他倆都坐在床邊,伺候的小丫鬟跪在腳踏上為他們脫鞋,雲容腳躲了躲,“我自己來”
這裏的人動不動就跪,讓雲容有些不自在。
玉珩見他反應,替雲容理了理頭發,“不過是些下人,憐惜他們作甚?”
烏黑的秀發握在手心,柔順的觸感讓玉珩眸子暗了暗。
他緩緩道:“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你必須适應。”
其實不用玉珩說雲容也知道,畢竟時代不同,所遵循的守則自然也不同。
在大宋朝身份等級大多是一出生就定好了的,可雲容是接受了多年社會主義熏陶的五好青年,見到這不免有幾分不适。
玉珩是天潢貴胄,從小接受的教育又與他們這些大臣家的孩子不同,雲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丫鬟服侍完了玉珩,就退開了幾步,另外兩個丫鬟已經把挂在金鈎上的深藍色床幔徐徐放下。
看着床幔漸漸合攏,雲容愣了愣神。
他沒怎麽明白,今日莫名其妙的被六皇子叫走,跟着來了他的院子,最後還要歇在這裏。
直到床帳合攏,裏面的光線瞬間暗淡了不少,透過燭光,只能看到些許影子。
此時雲容和玉珩還坐在床邊,玉珩側了側身子,詢問道:“容哥兒,你睡裏邊還是外邊?”
他平時睡覺喜歡平躺,睡姿端正,沒甚要求,“都行”
玉珩笑了笑,“那你就睡裏側吧,晚上你若是渴了,我可端水與你。”
雲容本來盯着床幔的視線移到了玉珩臉上,“你……”
玉珩點了點頭,昏昏暗暗的光線裏,他面如冠玉,嘴角含笑的模樣真真是能讓人輕易卸下防備。
六皇子居然會為一個僅見過幾面的同窗着想,還會起夜照顧別人?莫不是真的以為自己病沒好,有意讓着自己?
雲容對玉珩的印象好了不少,他既然為人着想,那證明他心底存着善意。至于他性子陰晴不定,估摸着是受了皇宮的影響。
雲容抿了抿唇,“多謝殿下”
玉珩看着他光着腳丫從他身邊移過去,表情越加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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