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雲容說出那句:“從此以後, 你我做最好的朋友。”後, 飯桌間一時鴉雀無聲。玉珩為他夾菜的動作自然也停了下來。

半響, 玉珩才扯了扯嘴角, “是要做最好的朋友。”

話雖這麽說,但臉上可不是這麽一回事。原本泛着緋色的面容一下子全散了個幹淨, 面色也變得比平時更冷, 不過他此時低着頭,雲容壓根瞧不見。

他只聽着玉珩嘴上答應,便以為他是應了。

既然都是好友了, 沒有只一人付出的道理。玉珩對他好,他也該對他好的。

于是他也效仿玉珩的行為, 取了旁邊擺放着的幹淨銀筷子,拿公筷為玉珩夾菜。

因為不知道他的喜好, 怕夾了他不喜的東西, 所以雲容也沒多夾, 只一點點試試水,将其放到玉珩的小瓷碗裏。

玉珩掃見雲容居然給他夾菜,下意識的擡頭去看他, “你給我夾的?”

雲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為我多次夾菜, 這是應該的。只是不知夾的你可否喜歡?”

玉珩垂眸看了看小碗, 裏頭是一筷子江米釀鴨子。他當下嘗了嘗,含笑道:“味道極好,我極喜歡,你也嘗嘗。”

說着給雲容也夾了點, 其實他根本不喜歡吃什麽鴨子,這菜是雲容喜歡的。但從他歡喜的表情來看,瞧不出半點不喜,雲容覺得他愛吃,心裏多少有些高興。

皇家規矩極嚴,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他倆也就在開頭說了兩句,後面全都閉口不言,身後伺候的下人自然也不會發出絲毫動靜。

但好在兩人間的氣氛格外融洽,倒不覺尴尬。

待主子落筷,底下丫鬟手腳麻利的把吃食撤下去,快速的收拾好桌子後,立即有人送來漱口水和清茶。

雲容簡單漱口後,想了想還是問了句,“我表妹如何了?”

玉珩挑了挑眉,“她自是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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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嗯?她現在可是在這院子裏?”救傅儀的既然是玉珩的手下,那把她帶回院子也實屬正常。

玉珩聞言,好笑的看着雲容,“你為何會以為她在我這兒?”

“難道不是?”雲容皺了皺眉,他這麽問有什麽問題嗎?

玉珩語氣帶着幾分不屑,“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我院子,她這種造作的女人,也配?”

雲容:“……”造作?

玉珩說完似是忽然想起傅儀還是雲容表妹的關系,抿了抿唇,“我派人把她送回她自己府上了。”

送自然是送了,不過落水後什麽樣回去還是什麽樣,他能救她起來已經是她祖上燒香,還祈求他能安置她不成?

順便讓人回去給她家人提個醒,別每天總想些自己不該想的人,下次可沒這好運道。

不過這些沒必要讓雲容知曉。

玉珩岔開話題,“你端午後可有什麽安排?”皖南書院端午是要放三日假的,這才一日,還有兩日。

雲容聽見傅儀無事,倒也沒怎麽在意玉珩的态度。

他皇子出身,瞧不上她很正常。便溫聲道:“可能是要與玉清他們出門踏青。”

雖說早過了踏青的日子,但該補上的還是得補上。蘇玉清和周渙之已經想去多時了,上次既已推遲,正好這次前去。

“踏青?”

玉珩有些奇怪的看着雲容,不過他也沒多問為何這時才去,“可商量好了要去哪裏?”

雲容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他見玉珩一臉期待,微微笑道:“不知你可想去?”

他要是不想去,就不會問了!

不過是不好意思強行跟上,想要雲容主動邀請他罷了。玉珩眼中浮現光彩,“自是要的。”

察覺到他的歡喜,雲容點頭,“我們敲定了時間地點,便托人前去告知與你。”頓了頓,雲容補充道:“就送到這個宅子吧。”皇宮他也進不去,只能往這裏送。

玉珩:“那就這麽說定了。”

想要的目的既已達到,玉珩好說話的緊。他怕雲容無聊,便讓下人去書房取東西,“聽說你棋藝極好,我們手談一局?”

雲容的棋藝好,書院人盡皆知。因此玉珩這麽說,雲容也不覺奇怪。

也是因為他棋藝出衆,很少人能與他下得來,就連雲裳在這方面也是避着他的。見玉珩要與他下棋,語氣不自覺的帶了幾分興趣,“好。”

玉珩眼中劃過一絲笑意,沒等多久,丫鬟便折返回來。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上物什,走到兩人身邊行了一禮後,極為仔細的放下東西退到一旁。

雲容視線看去,桌面上放着一方墨玉打造的棋盤,顏色黑中透着瑩潤,質地極好。

哪怕知道玉珩身份貴重,但這平常用具都能如此精貴,還是讓他不覺心驚。

不過對于玉珩來說,本該如此。他一撩衣擺坐直身子,微微挽袖,動作中透着與生俱來的優雅,好看的緊。

對雲容一擡手,道:“黑子還是白子?”

這還是他第一次與人下棋別人讓他先行挑子的,雲容輕笑道:“你确定讓我先選?”

玉珩理所當然道:“自然。”

雲容順手拿過裝着白子的棋盒,“你先吧。”

待玉珩落子,雲容伸手撚了枚棋子,觸手溫涼,玉質極好。他手指不覺在棋子上摩挲了下,方才落子。

他手指修長,根根如玉箸,玉色的棋子捏在手上說不出的好看。

玉珩一時愣了愣,想着阿容如果握着黑子,那一定更為好看。見他遲遲未曾落子,雲容喚了他一聲,“玉珩?”

他這才拉回思緒,收斂表情,開始下棋。

雲容發現,玉珩落子極快,仿佛心裏早有定數。觀他棋風,嚴謹非常,可謂是滴水不漏。但又透着一股殺伐之氣,無端給人壓迫感。

都說下棋最能看出一人性情,玉珩此人深不可測。

他眼神閃了閃,可不論如何,玉珩對他始終都是好的,雲容也就放開思緒,心無旁骛的與玉珩手談。

最後,居然以半子之勢輸給了玉珩。

雲容差異的擡起頭,看着玉珩不可思議道:“你的棋藝……”

他自己什麽水平他自己心裏清楚,就是太過清楚,才會在玉珩贏了他後感到震驚。

要知道,他江南外祖家可是世代書香門第,出了名的世家大族。他的棋藝是他從小由外祖手把手教導,仔細算算已有八年。

連他外祖都不一定能勝得了他,上京同齡人中更可以說是無人匹敵,如今居然輸了?

“我的棋藝不差吧?”玉珩含笑問道。

雲容:“……極好。”

這盤棋下了足足一個時辰,耗費了雲容不少精力。加之已進六月,上京的天也跟着熱了起來。

雲容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玉珩起身走近雲容,從懷子掏出一方帕子,擡手小心的給雲容拭了拭。

這次倒沒給雲容躲的機會,玉珩快速擦完後便安然自若的回去坐着了,溫聲道:“這棋也下了好些時辰,就到這裏吧?”他擔心累壞了雲容,又不好明面上讓他休息,便說的委婉。

雲容遭遇了這茬子,回過神來,又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殘局,緩緩道:“如此也好。”

玉珩見他表面如常的模樣,猜想他心裏應該受了點兒打擊,便出聲寬慰道:“阿容,你棋風端正,過于溫和。雖然思維嚴謹,目光長遠,但輸與我委實正常。”

他這是在說自己不夠果決?

像是知他心中所想,玉珩接着補充道:“該有的果斷你一點不缺,但……還不夠狠。”

“狠?”雲容重複這個字,“下棋如何狠得?”

玉珩輕笑出聲,“你該怎樣就怎樣,不必在意。”萬事皆有他在,他總會護着阿容的。

他說的一半一半,雲容生性單純,心裏有些異樣很快便被壓了下去。

見他如此,玉珩打趣道:“不如我們聊聊你小時候的事情?”

雲容轉眼看他:“聊我的事作甚?”

當然是為了更好的了解你。

玉珩垂下眼簾,輕聲道:“這不是找話題打發打發時間嗎?”

雲容蹙了蹙精致的眉尖,“打發時間怎地尋到我頭上?”

“那說我的,我說些我兒時的事與你聽。”玉珩趁機搭話道。

雲容:“……”

他得是有多無趣,才會去聽別人的過往?況且這過往還是玉珩的?怕不是盡說些皇家規矩與他聽吧?

見雲容臉上沒甚興趣,玉珩心裏有些失落,他勉強道:“你不願意聽就算了。”

他這是在難過?

雲容擱在桌案上的手指蜷了蜷,溫聲道:“你說就是了,我聽着。”

聽見雲容這麽說,玉珩眼裏劃過一絲笑意,嘴角微勾,“那我挑着些說。”

阿容既然不願意說他的,那他說他自個兒的也是一樣的。

雲容倒是個好聽衆,答應了聽玉珩講,便做足姿态,極為專注。他不時應和一下,以示自己有在認真聽講。

玉珩說的繪聲繪色,頗為有趣。如果前去說書,一定是一把好手。

講到他和兄長在宮裏逃課,跑到禦花園假山後去玩耍。雲容忍不住道:“你和太子殿下居然逃課?”單看他形象,可瞧不出他是個會逃課的。

玉珩笑道,“小孩子,難免管不住自己。”

雲容想想也是,玉珩和太子不管怎樣也是人,免不了這些個。不過他好奇道:“太傅沒罰你們?”

“自然沒有。”

“沒有?”沒道理啊,太傅乃天子之師,可不怕他們身份的,怎麽會沒罰?

當然是鬧出了人命,太傅不便管制。不過這些雲容不必知道,玉珩笑了笑,解釋道:“我和皇兄是去準備母後的生辰禮,太傅體諒我們一片孝心,便寬恕了我們。”

雲容點點頭,“原是這樣。”

他祖母壽宴他父親也是向上頭遞了折子的,所以他并不覺得奇怪,繼續聽玉珩說下去。

一時聊得久了,雲容透過窗格看了看天色,準備向玉珩辭行,“玉珩,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了。”

玉珩掃了眼外頭,此時日頭已經西斜,确實不算早了。難得有跟雲容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有些不舍。

但他還是止住話頭,不想惹了雲容不快,輕聲道:“既已不早,那你便回吧。”說着起身,站在一邊等着雲容。

雲容見他像是要送自己的模樣,出言回拒道:“玉珩,叨擾了你大半日,就不必送我了。”

“這怎麽能是叨擾?陪着你,我心裏也是開心的。”玉珩見雲容半天沒反應,嘆了口氣,一把将雲容拉起來,“不是說要走了?快些回去吧。”

送雲容送到門口,玉珩也不好做的太過明顯,盡管他态度已經很明顯了。

他放開雲容的手,朝他笑道:“走吧。”外頭下人早早準備了馬車,停在側門處。

此時夕陽的餘晖灑在玉珩臉上,他含笑着讓他回去,竟讓雲容一時有些怔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過溫柔,雲容嘴邊不由自主的銜上一抹笑容,“謝謝你,玉珩。”

他走了幾步,在登上馬車前朝玉珩揮揮手,“回見。”

玉珩:“……”

他突然不想讓雲容走了,可他得忍住,就這樣幹站在門口,看着馬車漸行漸遠。

待看的沒了影子才緩緩收回目光,低聲道:“阿容,是我得多謝你。”

謝謝你,讓我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體會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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