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路上

魏來從來都是個重信守諾的人，既然已經答應了，心裏便是再如何的不願，她仍舊在第二天一早便騎着馬帶着行李趕去了尚書府接何芷。

辰時初，馬蹄輕叩着青石板的街道，魏來穿着一身黑色勁裝出現在了尚書府門外。她只當自己來得算早，卻不料此時尚書府大門外早已有一輛馬車停着了。

自然，此時何芷還沒上車，她和何夫人還站在門前話別。

何夫人大抵還是不放心也不樂意女兒跟着別人遠走的，雖只三個月時間，她仍舊一臉愁容依依不舍，似乎到了此時還想着要阻止何芷離開，也讓何芷頗為無奈。直到“噠噠”的馬蹄聲從街頭傳來，方才打斷了何夫人勸阻的話語。

魏來騎着馬出現在尚書府門前時，便接受到了數道目光的洗禮，其中最讓人無法忽視的自然還是何芷和何夫人。所幸何尚書此時已經趕去上朝了，否則迎接她的就将是一家三口的目光洗禮了……

“伯母早，瑾睿早。”魏來頂着那些目光翻身下馬，然後硬着頭皮上前問好。

說來這其實是何夫人第一次見着魏來本人，之前因為種種原因，何尚書和何小姐都盡量避免了兩人相見。所以一直以來，何夫人也只能從其他渠道了解魏來，如今雖已将這未來女婿的家世背景人品才能摸了個透，但人卻是一直沒見着。

何夫人微微昂着頭，擺出一副當家主母的架勢，細細打量着魏來。要說她對魏來的第一印象倒也不錯，騎在馬背上的青年身姿挺拔姿态端正，下馬時身手矯健，随後細看長得也是眉清目秀，倒與她印象中那些五大三粗的武人相差甚遠。

第一眼見着還算滿意，但何夫人也沒放松了神态，她繃着一張臉矜持的點了點頭，然後吩咐道：“你就是魏來吧？我家芷兒今次與你遠行，你須得照顧妥當了，若是路上有了半分差池，回來之後我必不饒你！”

第一次見未來丈母娘就被警告了，即使魏來一直覺得她和何小姐不會有将來，這時候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尴尬。當然，做母親的心意魏來還是明白的，她也正色回道：“伯母放心，這一路我必護得瑾睿周全。”

魏來說得鄭重，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認真來。何夫人見狀，緊繃着的神色終是松了一松，再開口時語氣便也柔和了許多：“小魏啊，這一路就辛苦你多多照料了。芷兒是第一次遠行，之前她連京城都沒出過，到了外面肯定多有不妥，便只能靠你照料周全了。”

何夫人突然這麽客氣，魏來還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何芷一眼，卻正對上對方柔柔看來的目光……耳根不知不覺就開始泛紅了，魏來連忙回頭沖着何夫人道：“伯母客氣了，這本就是我該做的。”

見着魏來态度良好，性子也是溫和，何夫人終于放心了許多。眼見着也不可能說服自家倔強的女兒，她便拉着魏來開始小心的囑咐了起來——說得多是些何芷的生活習慣，至于路上的事兒，何夫人相信在外多年的魏來總比她這個內宅婦人知道的多。

魏來也不嫌麻煩，在一旁認真的聽了之後，也是一一記在了心裏，還時不時點頭表示知道了。那般認真的模樣，看得一旁的何芷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怎……怎麽了？”聽到那輕笑聲，魏來頗有些不自在。

何芷輕笑着看了魏來一眼，也沒回話，卻是對着自己母親道：“行了，娘，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您再這般吩咐下去，我們晚上就趕不上城鎮落腳了。”

其實該吩咐的也說得差不多了，但聽到何芷這話，何夫人還是不樂意的哼哼了兩聲：“着什麽急？趕不上就明天再走好了……”

當然，這話只能算是玩笑，也沒誰真去較真。何芷鄭重的辭別了母親，自己也少不得對家中二老一番囑咐，之後才依依不舍的由着習秋扶上了馬車。

何夫人看着何芷上了馬車，眉宇間滿滿的都是離愁別緒。她扭頭看了一眼魏來，似乎還想再吩咐些什麽，回頭一想卻發現該說的話之前便都已經說過了，于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什麽來。

這般情形入目，魏來便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她随軍離開時母親眼中的不舍，心中自然也多了幾分感同身受。她拱手沖着何夫人行了一禮，只能再次鄭重許諾：“伯母放心，這一路我必會小心照料，三個月後定會待着瑾睿毫發無損的回來。”

此時此刻除了點頭，何夫人也說不出什麽來了。她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用着微微變調的聲音吐出了兩個字：“走吧。”

魏來點了點頭，重新翻身上馬。何芷從車窗上最後看了母親一眼，揮手作別。随即一車一馬緩緩前行，終是漸漸地離開了何夫人的視線。

※※※

秋高氣爽，風輕雲淡，實是出行的大好時節。

馬蹄踏地的“噠噠”聲，馬車行進的“嚓嚓”聲，還有隐隐約約傳來的不知是誰高談闊論的聲音，便組成了此刻官道上的所有聲響。

馬車上的何芷和習秋都是第一次出門遠行，以前離家最遠不過是出城去城郊的靈泉寺上香，所以對于此番遠行，兩人多少都是有些期待的。何芷還好，不過是掀開車簾看看外間風格，習秋卻是一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仿佛看着什麽都覺得新鮮。

魏來就騎馬走在馬車邊上，她一身的黑色勁裝，馬鞍上除了行李還挂着把刀，再加上那挺拔端正的身姿，是個人看着都知道不好惹。可饒是如此，周圍也時不時有人被習秋的聲音吸引來了目光，然後一眼看見何芷就愣在了原地。

何芷是個美人，卻絕非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更沒那讓人一眼便看呆的驚世之貌。只是她卻一雙讓人驚豔的眼睛，滿目的光華璀璨偏生配着那柔情似水般的目光，哪怕她并不是在看你，也很容易讓人淪陷失神。

魏來第一眼被何芷吸引的，正是她那雙美眸，甚至至今為止，她時不時仍舊會因為被這雙眼睛注視而失神。所以周圍那些人眼中的驚豔代表着什麽，她十分的清楚，可是她對此卻是有些不喜。

微微撥了撥缰繩，身下相伴多年的馬兒立刻心領神會的往旁邊走了兩步，恰恰好擋住了周圍那些人探究的視線。自然，也擋住了車窗裏何小姐她們看風景的目光。

“魏将軍，你擋着小姐看風景了。”習秋有些不高興的嘟了嘟嘴，不過眼前的是她家未來的姑爺，因此也不敢造次，只能開口提醒了一句。

何芷倒是沒說什麽，只是将目光移向了馬背上的魏來，那雙漂亮的眸子裏笑意盈盈。

魏來只看了一眼，便連忙別過了頭，她怕再多看上幾眼，自己就會和那些人一樣看呆了。至于習秋的話，卻是被她選擇性的無視了。

小丫頭見魏來壓根不搭理她，氣呼呼的轉了身，招呼着她家小姐去另一邊的車窗看風景。何芷卻沒有動，反而饒有興趣的開口和魏來搭起了話：“魏來，我們這都已經走在路上了，你好像還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家鄉到底在哪兒呢。”

魏來本來還想繼續假裝無視的，聞言卻也回了頭，略有些尴尬的答道：“啊，不好意思，我忘記說了，我家在蕲州府長寧鎮。”

“蕲州府？那可真遠啊，與京城相隔了五六個州府吧。”何芷随意感慨了一句。

見何芷不過是閑談，魏來也很快放松了下來，她笑着點了點頭道：“是啊，蕲州距京城相距萬裏，我本來是打算快馬加鞭的趕回去的。按照現下這般行程來算，大約得走上一個月了。”

這話說完，不等何芷接話，魏來自己便先愣住了。

從京城到蕲州的萬裏行程，快馬加鞭十餘日便可到，但馬車的速度要比騎馬慢上一倍有餘。這一路走去，卻要耗上一月。魏來突然間就想起了魏元帥給她的那多出了一倍的假期，還有那最後一句去尚書府辭行的提醒……

所以說，其實那時候魏元帥就算準了她此行不會是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