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黑心蓮進化白月光(5)

屋子裏原本住着一名張姓老翁。

張老翁妻子早逝,沒有續弦,一直和兒子相依為命。他靠着自家的幾畝地種些糧食,挑去城裏賣,以此維持日常吃穿用度,并供兒子讀書。想着将來兒子若能考取功名,出人頭地,這日子便能好過一些了。

兒子确實是讀書這塊料,但卻是個忘恩負義的,高中探花後被京城太守招了婿,怕金貴的老丈人嫌棄自己出身貧寒,竟決口不提家中還有位老父,也再沒有回到這小縣城看父親一眼。

張老翁無可奈何,只好一人守着這破茅屋繼續過活。然而他畢竟上了年紀,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耕田犁地愈發力不從心,眼看着養活自己成了問題,誰知一天早上,張老翁打開房門,卻見門外放着滿滿一婁又紅又大的桃子。老翁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是誰送來的,嘗了一口,桃肉竟然香甜多汁,好吃無比,老翁便拿去城裏賣,很快便被一搶而空。

怪事還在後面,從那天起,老翁每天早上都會在自家門口“撿”到滿滿一婁桃子,靠着賣這些桃子,老翁的日子才又漸漸好過起來。

原來,是老翁院裏那顆千年桃樹成了精。桃樹精把老翁的經歷都看在眼裏,心中不忍,便每天結出果子幫助老翁。後來,或許是寂寞了太久,想找人說說話,桃樹精便幹脆化身成一個五六歲的大胖小子去敲老翁的門,對老翁說自己是從城裏跑出來玩的。

張老翁不疑有他,看這娃娃讨喜的很,便拿出家中吃的招待他,一老一少竟也相談甚歡。往後,桃樹妖每隔三四天便來找老翁一次,老翁也每次都準備好用賣桃的錢從城裏買的各種零嘴兒等着他。

一個失去妻子兒子的老人,一個孤獨千年的小妖,就這麽成了彼此的陪伴和慰藉。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後,老翁去世了,又只剩下小桃樹妖一人。雖然化形後已不受拘束,可以随意挪動樹根,去更肥沃的地方紮根生長,可樹妖卻頑固的守在了這裏,守着他和張老翁的家。

後來有一天,幾個趕路的漢子經過此處,進來房子裏借宿,他們舉止粗魯,嫌棄茅屋裏什麽都沒有,竟然罵罵咧咧地摔打桌椅出氣。樹妖怒了,用幻象将他們吓的屁滾尿流,逃竄離去,從此再不允許任何人來玷污老翁留下的屋子。

聽完桃樹妖的敘述,衆人沉默了,蕭楚楚幾個女弟子眼裏甚至悄悄泛起了淚花。

樹妖也不再說話,默默的看着屋內的陳設,似是又想起了以前和老翁一起度過的日子。

“既是這樣,我們便不打擾了。”都說草木無情,誰能想到一個樹妖如此重情重義呢?

“算了,我看你們也不是壞人,就留下吧。”樹妖看了眼許夕,“如果爺爺還在的話,一定也會這麽做的。”

許夕向樹妖躬身道謝,衆弟子也紛紛默然行禮。樹妖身形一閃,回到樹中去了。

第二天一早,衆人自覺将屋內打掃幹淨,關好房門退出庭院。臨行前回頭,只見庭中桃樹花瓣如火,在晨風中微微擺動,似在揮手告別。

心情不免沉重,衆人一路無話,匆匆趕到了縣令府上。向門口守衛報上身份後,不消片刻便被聞訊而來的縣太爺親自迎了進去。

“諸位仙長可一定要救救我們一家老小啊!”縣太爺張口就是一聲愁嘆。

眼前這位李縣令體型肥碩,富态橫生,看樣子小日子過的很是滋潤,可惜近日遭此大劫,一張白胖的臉上盡是愁苦之意,眼下烏青一片,似是好長時間無法安眠了。此時見到這些救星,簡直要喜極而泣,哪還有一點縣太爺的威風。

看來不管官大官小,都是十分怕死的。畢竟天大的洪福,也要有命才能享。

将衆人請到上座,奉上好茶,李縣令說起了事情經過。

半個多月前,縣令夫人餘氏總覺身體沉重、四肢無力,以為是偶感風寒,便讓下人煎了幾服藥服下,卻毫無效果。随後,餘氏的肚子竟一天天大起來,家人還以為是又有喜了,眉開眼笑地去請大夫來看,誰知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兒事,且肚子為何脹大,卻也診斷不出來。

李縣令這才急了,遍尋名醫,皆束手無策。而在這期間,餘氏又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病症——七竅流水。

聽過七竅流血,卻從未聽聞七竅流水——先是眼睛不住地流淚,用帕子擦到雙眼紅腫也停不下來;随後耳朵、鼻孔、嘴巴皆往外流清水,呼吸都漸漸變的艱難。除了肚子脹大外,餘氏的面部、四肢也慢慢臌脹起來,皮肉變的異常光滑通透,幾乎連血管都看不見了。直到一日,婢子們伺候餘氏起床更衣時,可怕的一幕發生了——由于餘氏此時身體太沉重,婢子沒能扶穩,餘氏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竟瞬間皮肉皆爛,四肢散落,皮內竟全是清水。

婢子們被這詭異的場景吓瘋了,哭叫着奔出去禀告。李縣令聞聲趕來查看,只一眼便被夫人的屍體吓暈過去。

怪事卻還沒完。就在餘氏下葬後的第七日,李縣令的兒子又出事了。

李縣令有二子,長子名李安,次子名李康,出事的是長子。

長子李安生性好色,舉止浪蕩,又仗着自己是縣令府的少爺,欺男霸女的事平日沒少做。李縣令對兒子的行徑心知肚明,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不,親娘的頭七還沒過,李安就又寂寞難耐,狗改不了吃屎的偷偷從府中溜了出去,打算去花樓吃酒快活。卻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一紅衣美人兒,其妩媚嬌豔乃平生僅見,只一眼就把李安的魂兒給勾走了。

那美人兒也是個膽大潑辣的,在大街上就同李安眉來眼去,暗送秋波,還主動上前和他說話。李安一聽那嬌媚的聲音,渾身酥的更厲害了,竟色令智昏地令幾個小厮給他打掩護,膽大包天地将這身份不明的女子悄悄帶進了縣令府。

随後自然是**一度。小厮們已經見慣了這大少爺的德行,無人敢去打擾,心照不宣的各自散了。然而第二日清晨再去敲門,卻怎麽敲也無人應答。

小厮們還以為是自家少爺昨夜太賣力,此時還未歇過來,便推門進去叫人。誰知掀開床帏,眼前一幕令小厮驚駭欲絕,直接面色青紫地吐了出來。

美人消失不見,床上只有赤身**的李安,雙眼圓瞪,從心口到腹部被活生生剖開,五髒六腑好像被人生吃過似的,啃的七零八落,一截腸子、半顆心髒還落在肚皮外面。

李縣令喪妻之後又喪子,整個人悲痛欲絕,立即下令全城搜查那個紅衣女子,最終卻一無所獲。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家恐怕是招了惡鬼邪祟,請道長捉妖不成後,又慌忙求到了青雲門。

“我李大炜為官二十餘載,公正廉明,一心為民,怎會被這種邪物盯上啊!”李縣令說着,忍不住嗚嗚啜泣起來,“夫人屍骨未寒,大兒又遭不測,我這把老骨頭死了倒是不打緊,我那年方十六的小兒子要是再有什麽差池,可讓我怎麽辦啊!”

鄭凡松聽完很是不忍,上前寬慰道:“李大人放心,這裏交給我們,定會将那邪祟捉拿,護您和令郎無虞。”

李縣令拭了一把老淚,忙連聲道謝。

喻華嚴将十餘名弟子分為三組,将縣令府裏裏外外一絲不漏地仔細檢查了一番,卻完全沒有探查到任何妖邪的痕跡。

“此邪祟現不在府中。”喻華嚴道。他修為高深,五識靈敏,能肯定這府中并沒有妖氣,看來那邪祟并不是寄居在縣令府中的東西。

李縣令聞言惶惶不安:“那可如何是好?那東西不知何日再來,恁時我們豈不任由宰割?”

喻華嚴道:“它既接連對尊夫人和令郎下手,想必不會善罷甘休。李大人不介意的話,我們便在此叨擾幾日,一來護府內周全,二來等那妖物現身。”

李縣令自然求之不得,忙令奴仆們去清理客房,帶領衆弟子入住。

“仙長這邊請。”為許夕、喻華嚴引路的是一名二十來歲的褐衣小厮,笑容謙恭,禮儀周全。許夕打量了他幾眼,“你是府裏的筆墨先生?”

小厮苦笑:“仙長可太擡舉小人了。小人是竈房裏的,做的是些殺雞宰牛的活兒,平日裏入不了大人的眼。今日因着貴客多,後院人手不足,才臨時把小的抽調過來。”

許夕點頭,沒再問什麽,和喻華嚴進了客房。他們人太多,府中客房不足,故而兩人安排一間。

小厮不敢打擾這些平日見不到的修仙之人,只說午時開宴時再來請,便麻利退下了。許夕關上門,問喻華嚴:“你聞到了嗎?”

喻華嚴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許夕哼笑一聲,二人各自修煉無話。及至午宴時,許夕見到了李縣令那二兒子李康。少年瘦的活像根一吹就倒的竹竿,臉色青白,形容委頓,看樣子是被吓的好久沒休息好了。

許夕等人到來的第一夜,無事發生。想來那妖物也知來人不好惹,不敢再輕舉妄動。第二天,照例風平浪靜。

直到第三天。

作者有話要說:  注:餘氏之症靈感來源于《聊齋志異》中《噴水》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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