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回

贊才女趙侍講也評《如夢令》 生情愫太學生心系和詩人

太學生趙季誠年方十九,除了每日在太學院讀書,常去的也只是相國寺。至于茶樓酒肆大多是朋友、同窗相邀,席間縱是有打酒坐的(下等妓女),季誠從不在意。也曾與同窗到潘樓東街看過仕女夜游,也曾逛過東西雞兒巷的妓館,但季誠心愛的是金石碑刻,對着些個庸脂俗粉也不流連。

屋裏倒是有個宋宋,算是通房,資質卻是不高,又是不識字的,做不了紅袖添香的事情。對一個讀書人來說,沒有一個“弄筆偎人久”的女子做知己還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在季誠功課很重,對這個也沒有太多的閑心。

沒有太多閑心的季誠這兩日卻輾轉反側起來,不是因為功課太重,也不是因為苦尋多日的碑文拓本沒有下落,當然也不是為了家族的前程朝堂的社稷。季誠夜不成寐卻只是因為他父親的一段話。

那一晚他去父親書房,正見父親與兩個哥哥談話。他與父親、兄長見了禮就下首坐了,低頭吃茶。季誠的父親趙正之,字挺甫,官居中書舍人兼侍講,兩個哥哥也都有各自的忙,若不是特意,難得碰上一回。

正之但凡有空便叫他兄弟三人到書房小坐,或與季誠的兩位哥哥談論朝政、或考問季誠的學問,或與兒們子評說朝中大臣、坊中人物。每到這時,季誠的話都不多。他還未出仕,父兄們談論的他自是插不上嘴,況且有父兄在,哪裏用得着他在此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呢?

父親與長兄伯誠正在談論張耒,這個人季誠是知道的,便留了意。只聽父親說:“元祐舊人才名雖高,然沽名釣譽的多,有真才實學的少。比如張耒,不過是同黨間相互吹捧罷了,詩文謀篇不足,語句琢煉不夠,除卻個別勉強可看,大多都是平直粗疏。”

伯誠道:“父親所言極是,張耒寫文,源于三蘇,然語句直白,卻似農人所言。”二兄仲誠聞言道:“說起張耒,卻教人想起一件事。近日有禮部員外郎的女公子寫了首和張耒的古風,通篇見解高妙,詞句老道,更兼史識可嘉,頗得士人的贊譽。”

伯誠便問:“可是李大人的長女,曾填了《如夢令》的那個?”仲誠道:“除卻她還有哪個?正是此女。”又問正之:“父親可曾聽說過?”正之微然一笑:“京都不過方寸之地,朝堂上又是常見的,為父與李氏雖無往來,他女兒的詩文卻是讀過的。”

季誠聽父親說讀過李大人家女公子的詩文,便脫口而出:“父親覺得怎樣?”話一出口,衆人皆愣,季誠恨自己亂了章法,伯誠、仲誠很意外,想不到很少說話的幼弟如此冒失,正之想得卻是幼子到底年輕,還不沉穩。便問:“季誠,李家女公子的詩文你可曾讀過,有何心得?”

季誠紅了臉,起身答道:“長兄适才所說的《如夢令》幾首是讀過的,只覺清新有趣。”正之笑道:“你說的倒也不錯。為父最初讀此女的詞作卻是頗不以為然的,蓋因我朝才女輩出,魏夫人、錢塘朱氏、張玉娘等人多有清新可愛之語,所寫之物也無外乎春花秋月悲已怨人。此女詞作雖清新卻也受女子本身眼界所限,然為父讀她和張耒的古風,卻頗感意外,其詞言、立意不只高出張耒,其胸懷更有丈夫之氣,讓人不能小觑。”

仲誠道:“聽聞此女正值二八年華,能寫出這樣讓人稱道的詩詞實在難得。兒子也聽有人議論說如此胸懷不似一個閨中女孩所寫,定是有人捉筆,父親以為如何?”正之道:“能寫出這等詩文的,即使是男子也是大才,就算不能入仕封官,也能成為名振一方的名士,又何必假借閨閣女子之口?”

聽了正之的話,伯誠等點頭稱善。父子們又說了些別的,季誠只覺得昏昏沉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待回到自已房中時已是亥時,似乎特別渴睡,卻是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不得入眠。索性披衣而起,翻看以住收藏的拓本,卻只覺平日裏讓他有無窮趣味的拓本似長出了兩只手,在他眼前搖來晃去,讓人煩亂不堪。

他倚在窗戶上,透過窗紙向外看,只覺月色朦胧、暮色深沉、樹影搖曳,與平日并無區別。口中不免說了一句:“似這般平常景致卻怎能寫出那樣好的句子?”話一說出來,心中不免一驚,不由笑道:“我道怎麽如此輾轉,原來是為了這個。”

季誠本是個急性子,這樣過了幾日,只覺坐立不安又茶飯不思,且不得知心的人說說,更覺煩悶。這一日太學院又放假,坐在房裏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博山來報說是綦少爺來了,正在郭夫人房中呢,季誠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快步出了房門。

綦崈禮的母親趙氏與正之是嫡親兄妹,兩家來往向來親密。崈禮雖是季誠的表兄,為人卻聰穎異常,更兼端方亮直,對季誠也不似兩個兄長那樣嚴厲,季誠與他很是親近。好容易等着崈禮與吳夫人請了安,敘過了話,季誠迫不及待,拉了崈禮就去了清風樓。

未到正午,酒樓的人并不多,兄弟兩人撿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了,崈禮就問:“季誠,如此急切拉了為兄來,莫不是看中什麽喜愛的金石之物,輾轉不得想讓為兄與你設法?”季誠有些不自在,扭捏了一會兒,方說道:“倒是一件事情,弟苦思多日不得釋懷,特請教兄長。”崈禮道:“都知你搜集金石碑刻的勁頭,你想尋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窮遐方絕域’。季誠如此執著卻還有不能達成心願的?若是銀錢不夠,為兄倒也能添些。”

季誠忙搖頭:“倒與銀錢無關,此事與員外郎李大人有些關聯。”崈禮:“莫不是他家有珍貴的古書帖,讓賢弟看中了?”季誠:“也有如此一說。”崈禮:“能讓賢弟如此情狀,此物定是年代頗久貴重非常。”

“也可說千金難買,年代卻不算久,二八年華罷了。”見崈禮疑惑,季誠低聲問道:“兄長可還記得上次你與我說的李大人家的女公子?”崈禮:“确是提起過,如何?”季誠:“弟初次聽兄長提起,心中并未過意,只當件新鮮事來聽。後來母親采春鐵佛寺得遇此女,贊她溫潤有書卷氣,弟也只當是官宦人家千金姑娘的品格,未甚在意。不想前幾日父親兄長讀了她寫的古風,竟評她有丈夫氣。弟雖愚鈍,喜愛些金石碑刻,卻也是個讀書人,若能得一紅顏知已,應和酬唱,今生又有何求?”

崈禮笑道:“原見賢弟在女子身上并不流連,還以為你要學那林逋,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不想卻是你眼界太高,等閑的女子不能入了君的眼。”季誠面上一紅,連連搖手:“兄長取笑,兄長取笑,弟不過是想李家的女公子能得父母誇贊,想必人品性情定是好的,才有此想法。”

崈禮斂了笑容,正色道:“季誠,正如你所言,該女子生母是已故王相公的嫡親長女,繼母又是已故禦史王大人的長女,李大人現為禮部員外郎,父祖又是齊魯名儒,算得上是名門之後,她有這樣的才學也在情理之中。愚兄猜想,出身這樣的人家,她的人品、性情該是值得稱道的。只是,賢弟可曾想過,李大人與蘇門學士交好,而舅父又得韓公器重。長輩們朝堂上政見不一,私下裏兒女們又豈能結成秦晉?”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學生結伴游郊外 京都人着意過寒食

十一回

太學生結伴游郊外京都人着意過寒食

那日從酒樓回來,季誠心裏倒踏實了,事情的确如叔厚(崈禮的字)所說,李大人與蘇門學士交好,即使他行為、處事有自己的原則,即使他識量英偉又俊警異甚,世人都會将他歸入元祐一黨。而父親又與章相公是同升并黜的關系,在朝堂上是共同進退的,章相公與蘇轼等人勢同水火,父親又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嫡子娶政敵的女兒?縱使那李家千金再溫潤如玉再才華橫溢再品德高潔,若沒有父親的同意,他這萬千的心意還不是白白的托付,他又怎麽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而擔了忤逆父親的罪名?季誠想到此,不覺一身冷汗,幸虧先與叔厚說了,若是冒然說與父親,惹父親生氣不提,豈不被兄長們恥笑,讓父母寒心?

想到此,季誠原本火炭兒一樣的心也冷了幾分,再看拓本時也不覺無味,再見宋宋等人在他眼前走動時也不覺煩燥,再受同窗相邀寒食那天郊游時也痛快地應承了下來。

季誠十四歲随父親轉任到京都後每年都過寒食節,全因母親郭氏随父親在外宦游多年,對京都思念甚久,所以每逢過節都分外着意。寒食的前一天叫“炊熟”,母親會親下廚房,指揮着竈上的人用白面做成棗锢飛燕,飛燕蒸熟後用柳條串了,插在門頭上,就叫什麽“子推燕”,據說以此來祭介子推。

及笄的女孩也是在這一天上頭,去年楚娘及笄,家中的寒食過得就更是熱鬧。通常京都人都是以冬至後的第一百零五天為寒食節,寒食這天,家家會将柳條插在門上,名為“明眼”,從這天起京都人家的廚房是要滅火三日的,可許多人家也都偷偷在密室裏烹炮。

母親郭氏卻不同,外祖父是曾遍歷各州提點刑獄的,母親自幼随外祖父宦游,養成了開闊、剛烈的個性,因此在她的治下,趙府的寒食節從不敢動火。正因如此,母親就會命人事先準備好許多的吃食,麥糕、乳餅、用蒻葉包着糯米蒸的團子、裹了肉的姜豉……冷是冷了些,吃起來卻甚得胃。

每到清明,太學院都會放一天假,還太學生們自在。但讓人着惱的卻是假期不在同一天,季誠因為功課好,在上舍讀書,今年上舍的假期是在寒食,中舍的是寒食第二天,只有下舍的假期才是正正經經的清明。

寒食這天季誠起了個大早,他穿了件道袍,裹了逍遙巾,蹬了絲履,命博山着人回府搬了茶床、荷交椅,挑了風爐湯瓶、食匮等諸般器具,朝城北匆匆而來。到了北門正見陸德夫、趙仁甫、王子卿等人正翹首張望,不覺連道“來得遲了,告罪告罪”。仁甫見季誠如此形狀,不由玩笑道:“季誠,你向來是個嚴謹的,怎的今日裏如此貪眠,莫不是昨日夜裏攜雲弄雨的,因此來得遲了?”說罷哈哈大笑。

德夫聽他此言旋即正了顏色,說道:“季誠是寬厚君子,向來不似你我這般,義之(趙仁甫的字)何苦取笑他?”仁甫笑道:“好你個陸健行(陸德夫的字),适才你取笑我時笑得不比誰響亮,如今反倒又怪我取笑別人。”

子卿見狀忙說:“趙兄帶得好全的器具,定是因了這個才耽擱了。 我等正愁不能煎茶呢,如此一來卻是最好。不如快些出城吧,一會宮裏安排的車馬就要來了,免得到時擁堵。”

年輕學生們到一起哪有不玩笑的,季誠也不以為意,遂笑道:“原是我來遲了,誤了衆位。子卿說得極是,剛在路上就見有穿紫衫、戴白絹并三角子青行纏頭的随從走動,想是宗室要到陵墓祭祀的,我等還是快些出城。”

四人騎驢一路行來,但見人流如潮。也有乘車的仕女,也有坐轎的文人,也有趕車的把式,也有步行的百姓。男女老少、仕農工商,趕集的、買賣的、閑逛的、飲酒的、聚談的、拉車的,形形□□熱鬧非常。各家賣紙馬的店鋪都在當街把紙馬等祭祀之物擺成樓閣的形狀,使了夥計在店前看着,各家賣吃食的店鋪也把些稠湯、乳酪搬了出來,招攬來往的客人。

正走着,季誠忽見迎面來了一支摔角,也不知是哪個營房的禁軍,但見隊伍整齊,軍容雄壯,旗幟鮮明。季誠不由賀了一聲:“好,這才是我大宋氣派”,仁甫見狀不由笑道:“季誠這聲‘好’是說禁軍雄壯還是說軍馬威武啊?”

季誠也是一笑,并不答話,德夫接過話頭:“自然是人精馬銳了。我朝少馬,世人出行多是騎驢、坐轎,能騎馬行走已是不尋常,更何況是如此的高頭大馬,不怪季誠說這是我大宋的氣派,這樣的情景尋常又怎能得見?”

子卿道:“再過兩日就是清明,到時宮裏也會派出車馬,到奉行寺、道者院祭祀卒了的宮人。界時車馬飾以黃銅青幔、錦繡橫額、珍珠垂簾,又有宮扇遮道、紗籠前導,與今日的摔角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只可惜,咱們卻是不能出來了。”

仁甫一聽就冷笑道:“子卿,都知你是王相公的嫡長孫,你居京都日久,可咱們也不是初來乍道,就算是官家的天顏也不是不能得見的,何況這樣的車隊,你何必如此誇贊?”

子卿聽仁甫如此言語,心中不快,低頭不語。季誠見此忙道:“義之兄玩笑了,能入太學的學生哪個不是有些根基的,子卿為人最是謙和,哪裏會有誇耀的意思?再者子卿可不像小弟這般皮糙,能當得起的這番話。咱們難得出來郊游,就該盡興玩樂,方不負了這好景致。”

又轉回身對子卿道:“賢弟,義之口舌尖利,連學正的話也敢駁上一駁,咱們同窗許久,你我還不知曉嗎?”聽季誠這樣說,子卿面上一轉,說道:“趙兄說得哪裏話來,能聚到一起的皆是意氣相投的,兄長們都如此寬厚,我又豈敢做那面酸心苦之人?”

德夫聽罷扶掌笑道:“好一個意氣相投,說得不錯。義之,你這脾氣,也要收斂收斂,這是咱們兄弟間沒有間隙,若是将來入了仕,這樣說話是要吃苦頭的。”仁甫冷哼一聲,也不說話,一鞭抽在驢子身上,竟先往前頭去了。

季誠見仁甫如此,也是無奈。仁甫的父親在章相公門下,子卿的祖父是已故的王相公,章相公等人又嘗诟病王氏,說他任宰相十幾年無所建樹,只會取聖旨、領聖旨、得聖旨,諷王氏是“三旨相公”。子卿為人雖然謙和,可對此卻是極厭惡的,仁甫本性尖刻,對相親的人還要諷上一諷,更何況是與他父親政見不和的人?偏偏他們幾人又同在上舍讀書,他和子卿都未行冠禮,也都沒有表字,在那些行了冠禮有了表字的同窗面前不免受些挪揄。這針鋒相對的事平日裏就不曾少過,誰又想德夫竟把這對冤家一同帶了來。季誠想罷,嘆了口氣,此中情由誰也解不開,就連自己對李家千金的那點心思不也因為這樣只能做罷嗎?

作者有話要說:

☆、趙季誠集句解詩境 李青娘城外祭母親

十二回

趙季誠集句解詩境李青娘城外祭母親

抛卻适才的不快不提,春日郊游還真是件讓人賞心的事情。但見郊野綠草遍布,暖風迎面,杏花滿枝,丁香千結。 又有燕子舞于晴空,黃莺啼于芳樹,俏枝伸出粉牆,柳枝斜籠小路。也見寶馬香車疾駛而過,蜂蝶競舞追随行人,紅妝麗人于寶榭放歌,輕狂男兒于郊外蹴鞠。更見綠樹之下、田園之間,有人排列杯盤拜祭祝告,園亭之中、水榭之上,歌童舞女驚落一樹梨花。

幾人行至于此,只覺周身通暢心曠神怡。便也找了個亭子坐了,擺好各色器具,煮水煎茶。德夫道:“如此美景,怎能沒有詩,不如我等以一物為詠,不論五言、七言,不管是絕是律,平仄韻腳皆不限,只憑句子論高低。”

仁甫卻說:“每人一詠也不算新鮮,我等正好四人,不如定了一物然後取前人的詩句集成,豈不更好?”衆人聽罷,也覺可行,遂都點頭。又聽仁甫說:“今日風和日麗,我等在此處效古人煎茶,不如就以茶為詠,集一首絕句出來。”他看了看其它三人,說道:“我們這裏健行兄最長,不如由他開始,我次之,季誠第三句,最後由子卿結句。子卿,你看如何?”

子卿一聽仁甫如此言語,心中極不快,誰不知這前三句好說,最末一句卻即要合了所詠之物,又要押上第二句的韻,稍有不慎就要出笑話的。更可恨趙仁甫還要問他如何?他能如何,如此挑釁他若不敢應承也做不了王相公的嫡長孫。想罷子卿微微一笑:“義之兄的主意極好,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仁甫拍手稱善,德夫雖知仁甫是有意,卻也無法,遂說了一句:“姜新鹽少茶初熟”,仁甫一聽卻道:“蘇轼的詩句不提也罷,”卻見衆人都側目,也就不再做聲,略一沉吟,吟道:“寄向仙廬引飛瀑”,子卿聽罷笑道:“義之兄,勉公(黃裳)的句子詞語明豔,确是難得,然最後這個‘瀑’字押的卻是仄聲韻,義之兄這又當何講啊?”

仁甫未吟之前也覺不妥,然急切中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句子,索性說道:“事先講的又沒有不讓用仄聲韻,再者說,這樣用韻雖不常見,卻也算不得錯。”季誠不願與他争執,遂道:“就是個玩樂,諸位都不必認真,小弟也添上一句‘未識古人煎水意’”,子卿聽了不由歡喜,笑着接了一句:“錯把詩情寄風爐。”

此句一出,衆人皆會意,卻又不好笑,只是忍着。季誠暗想,這個子卿,卻也可愛,不知從哪裏杜撰來的一句,明着是說古人,實則譏諷仁甫如風爐一般,是泥土做的,骨子裏粗鄙醜陋,必須經過冶煉方能成器。如此情狀,又怎能不讓人發笑?又聽子卿說:“各位兄長,詠茶的詩歷來久矣,且多如牛毛,然詠風爐的卻是近期才有,我等不若再集詠風爐的句子,可好?”說罷,又笑着望了仁甫一眼,仁甫吃了這樣的虧哪能罷休,咬牙說道:“就依賢弟。”

于是又從德夫開頭,他剛吟了句:“蟹眼候松風”,仁甫就叫道“我剛想了句七言的,你卻說了五言的,改了改了”,德夫無奈,略一沉呤又道:“煉泥合瓦本無功”,仁甫笑道,正合了我這句“風爐小鼎不須催”,季誠一皺眉,暗想仁甫用這句險韻的,必是有意為難子卿,遂接着說:“閑中一盞建溪茶”,子卿接最後一句:“桃枝竹裏試茶杯”。

衆人呤罷無不拍掌大笑,德夫道:“适才一聽義之吟罷只覺不妥,卻不想子卿的這句卻更是高妙,不僅押了韻,那意境竟是渾然天成,絲毫沒有集句的影子。妙哉妙哉!”子卿一笑,卻道:“多虧季誠兄轉的好,不然縱是有曹子建的八鬥之才也難接義之兄的七言險韻。”仁甫也覺無趣,好在湯已燒滾,衆人吩咐了随從倒茶不提。

吃罷了茶,衆人又飲了些酒,将随身帶的吃食分吃了。季誠想早些回府,拜見母親,見子卿似也有去意,遂對德夫說道:“健行兄,此次郊游甚是痛快,無奈小弟要回家看望父母、兄長,不能久候,少陪了”。

子卿也道:“義之兄,與兄長相處弟受益匪淺,無奈也要回家拜見高堂,弟擇日再與兄請教。”德夫也怕他二人在一起又生什麽口舌,就說:“無妨,你二人且去,我與義之再坐一回。”季誠、子卿聽了也就收拾了東西,帶了随從往西城迤逦而來。

正走着,忽聽子卿對從人說道:“前面那個穿了寶藍直綴戴着東坡巾的似是姑丈,你且去看來速報我知。”季誠聽罷就留了意,果然見前面有一行人,一老一少兩個男子各騎青驢,身邊還有一乘二人擡的轎子,轎子用柳枝和雜花飾在轎頂,四邊垂下的枝藤遮着轎門,一看就知是出過城的。

子卿的随從一路小跑回來禀告:“公子好眼力,正是李大人和小公子,說是帶着姑娘出城拜祭大姑奶奶的。”子卿一聽就對季誠說:“兄長,前面行走的是我姑丈,小弟要上前拜見的”,不等子卿說完,季誠忙道:“這是自然,李大人與家父同朝為官,也算世交,又曾為太學學正,與我更有師生之誼,愚兄願與子卿同往。”子卿見季誠如此一說,正合心意,便與季誠追了上去。

文琪這日帶了青娘、杭哥兒兩個出城祭拜亡妻,心情本有些沉重,卻得青娘勸他,說母親若地下有知,見父親如此黯然,也不會好過。又見草長莺飛,天晴氣暖,行人如織,也覺開闊不少。正行走中,忽見內兄家的随從前來禀報,說子卿就在他們身後不遠,便叫衆人停了,在原地等候。

一會兒只見兩個少年公子并肩駛來,下垂手面白如玉的自是子卿,上垂手一舒眉朗目的卻似曾相識。到了的近前子卿下了驢,唱了個肥喏道:“侄兒拜見姑丈”,又指着季誠道:“姑丈,這位是當朝待講趙大人的三公子,與侄兒同在太學讀書,喜愛金石碑刻,性情最是寬厚。”季誠聽了忙上前施禮道:“趙季誠見過李大人,李大人的《名園記》小侄是常置案頭的,今日又得見李大人小侄歡喜不盡。”

文琪見這年輕公子舉止從容,話語至誠,倒頗有好感,忙伸手虛扶了一把,說道:“賢侄多禮,老夫與趙大人同朝為官,卻不知趙大人有如此俊郎的公子,賢侄年紀輕輕就為太學生,實乃才我朝的才俊。賢侄可有表字?”

季誠答到:“小侄尚無表字,大人喚名便是。”文琪以為季誠謙虛,不肯說出表字,便問子卿:“二郎,趙家賢侄可比你年長?”子卿笑道:“姑丈,季誠兄與我同庚,都未行冠禮。”文琪心下了然,又道:“二郎這是從城外回來嗎,為何回得這樣早?”子卿道:“也都逛遍了,想着早些回來,在路上買些門外土儀,不想遇見了姑丈。”

這時在站在一旁的杭哥兒湊了過來,嘴裏說着:“見過二表哥,見過趙家兄長”,眼睛卻一個勁兒朝子卿眨。子卿會意,遂笑道:“姑丈這是要去哪?侄兒自從上元節見過姑丈一回,也許久未與姑丈在一處,不如與姑丈同游一番,也好聆聽教誨。”文琪聽了笑道:“今日卻不行,帶了你表妹來拜祭你大姑母的,她雖百般寬慰我,心中卻也是不好過,得将她送回府中。”

子卿聽了就說:“既是如此,侄兒也不強求。這京都的寒食過得甚至熱鬧,與明水又是不同,小侄與杭弟也是久不相見的,不如讓弟兄們一處,天黑時再送他回府,姑丈以為如何?”

見文琪猶豫,季誠忙道:“世伯,令公子聰慧機敏,我等随從又甚多,定會照顧他周全。”文琪見季誠如此一說,反倒不好推卻,又見杭哥兒說定會緊緊跟着兩位兄長,寸步不離,也不好說什麽,遂道:“如此就依賢侄”,轉回頭又對杭哥兒說:“與兩位兄長在一起不可頑劣無狀。”杭哥兒忙道:“遵命”。

注:黃裳字勉仲,下級或晚輩對長輩不能呼完整個字,故稱勉公。

作者有話要說:

☆、李杭哥兒姐弟說“黃胖”趙季誠泥偶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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