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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這頓飯不歡而散，準确的說，是秋哲提前走了，在聽到祁榛說到“程序”的那句話以後，起身直接離開。

祁榛沒有跟着離開，而是一個人靜靜坐着，等所有菜上完後，在服務員揣測的眼光中，冷靜的吃完了這頓算不上舒心的飯，最後還讓服務員打包了剩下的一大堆沒吃完的菜，自己提着塑料袋，一步一步走回家。

走在路上的時候，祁榛有些慶幸今天找了個離家不遠的地方吃飯，否則，平常吃去吃飯都是秋哲開車，秋哲像今天這樣提前離開，多少會給祁榛帶來一些苦惱。

雖然《奈何曲》還沒播，他的知名度不至于很高，但是這次回來，他也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名氣有了一個質的飛躍，走在路上有人能認出來了，有那麽三兩個要簽名的，有時候還會被人拉着拍張合照。

如果突然像今天這樣被撂在外面……其實還是有點兒不太方便的。

夏天的傍晚有些悶熱，祁榛手裏還提着剩菜，怎麽看，心情都好不到哪裏去，但是他心裏卻異常地平靜。

今天突然沒忍住對秋哲說了那樣的話，大概也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壓着的負面情緒在作祟，一下子爆發了。

說起來是很矯情，祁榛一直想在娛樂圈裏按自己的方式站穩腳跟，所以這麽幾年在事業上都沒什麽大的進展，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好機會，能讓他發揮自己的能力，讓所有人看到他的努力，結果最後發現還是因為人際關系上位的，雖然在最開始他本人并不知情，但後來即使他知道了，也放不開已經得到的一切。

對自己深深的自厭，他幾乎沒有表現在其他人面前，直到演完這部戲，有了一個小爆發，後來直到秋哲的真實身份後，這份像是“偷了別人東西”一樣的難堪，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兩個人一直相安無事，因為秋哲在那之後也沒有對他提出過什麽過分的要求，甚至他幫祁榛做了這麽多事情，都沒有向他提起過一次哪怕想要一點點回報。

祁榛以為會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大概也已經接受了整件事，然後就出現了今天晚上這一幕。

原來還是在掙紮啊。

他自己。

祁榛走到自己家樓下才發現門口立着一個人，提前走掉的那個人。

秋哲靠在牆邊，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還有些……寂寞。

叼着根煙，煙霧一點點繞上去，慢慢消散。

秋哲沒這樣過，他從來沒有在祁榛面前呈現出過這樣的表情。

祁榛見過他抽煙，一根接着一根，在寫東西的時候，遇到坎兒了就會那樣，但多半會顯得很煩躁，因為他遇到了仿佛全世界只有他能解決的問題，祁榛見過秋哲生氣，起碼看起來像是生氣，在他和白馨雲拍對手戲的時候，秋哲就會用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盯着他，祁榛還見過秋哲沉默時候的樣子，發呆的樣子，疑惑的樣子，狡黠的樣子……

但是他們相處的大多半時間，秋哲總是笑着的，淡淡的微笑着，像是沒什麽他搞不定的事情，那種微笑常常會迷惑祁榛，讓他覺得一直這樣不自知的沉迷下去也無所謂。

而現在的秋哲，看起來像被從家裏趕出來的，無家可歸的人一樣。

看起來很寂寞。

還有些脆弱。

祁榛默默深呼吸了一下，走到那個人面前，而那個人的目光，自始至終從來沒有離開過他。

祁榛想說，我們真的好好談一次吧。

祁榛想說，你不能再這樣幫我了，我越來越讨厭自己。

祁榛想說，你怎麽這副表情啊，一點兒都不像你啊。

看到這樣的秋哲，祁榛聽見自己最後只說：“剛才沒吃飽吧？”他條件反射提了提手裏有些不合時宜的塑料袋，“要吃嗎？上去熱熱？”

秋哲似乎也沒有想到祁榛突然說了這麽一句，反應也慢了一拍，祁榛有些懊惱自己沒出息的時候，秋哲說了句“好”。

祁榛轉身開了門禁，秋哲先走進去，他跟在後面低着頭，發現外面已經好多煙頭。

難道這人是直接回來了？就一直在這兒等着？

祁榛心裏有些不舒服。

進了門，祁榛直接把塑料袋塞到秋哲手裏，意思再明顯不過，讓他自己解決。

秋哲有些無語，不過看起來心情卻好了不少，也沒說什麽話，拿着東西進了廚房，自給自足。

祁榛到書房開了筆記本上網，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秋哲走進書房，祁榛擡起腦袋看他。

“我吃完了。”秋哲說，“碗也給你洗了。”

祁榛沒說話。

秋哲在原地站了兩秒，“我先回去了。”

祁榛也沒阻止他。

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了門被打開，又被鎖上的聲音。

祁榛的目光盯着一個地方足足有一分鐘，腦袋完全是空的，然後，他輕輕合上筆記本，頹然的趴在桌子上，深深嘆了口氣。

和秋哲攤牌，現在的他，完全做不到啊。

他一方面想知道秋哲到底想要什麽，雖然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已經知道了，只是不想去面對，一方面又不敢徹底說清楚，因為說清楚以後，他就必須做出一個決定，他既不想繼續沉淪，也不想和秋哲就此分道揚镳。

當然，他根本沒想過秋哲願不願意跟他分道揚镳。

祁榛在桌子上趴了有五分鐘，才振作起來，起身打算去洗澡然後睡覺，把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抛諸腦後。

快走到書房外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聽到，自己家的門好像被誰打開了，還是用鑰匙開的。

祁榛快步走出去想看看來者何人，看到依舊是穿着襯衣的秋哲。

兩個人的眼神對上，都有些不自在。

“怎麽了？”祁榛先開口問。

秋哲把手裏的鑰匙放在門口的鞋櫃上，“幫你把廚房的垃圾倒了，都臭了，你自己都沒發現？”

祁榛搖搖頭，他還真沒發現，他基本都不進廚房，“謝謝啊。”

秋哲看了他一眼，“不用。”

祁榛随口問了一句，“可是……你倒垃圾為什麽還要拿着鑰匙？”

秋哲身子微不可見的僵了一下，祁榛覺得自己問錯話了，但是想收回去也已經來不及。

正在祁榛苦惱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轉移話題的時候，秋哲無奈的扯了一下嘴角，有些自嘲，“忘了。”

空氣中都飄散着虛無缥缈卻無處不在的尴尬。

“我先走了。”秋哲說。

祁榛點點頭。

秋哲卻維持着自己的動作，一直沒動，就看着地面，祁榛感覺，這會兒功夫他家地板還沒出現一個窟窿真是堅強。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想回去？”祁榛問。

秋哲終于擡起頭來，“什麽？”

祁榛在心裏嘆了口氣，“你是不是想住在我家？”

秋哲眼神有些飄忽，祁榛原本覺得他今天晚上估計是抽煙抽多了出現了副作用，現在看他這個樣子，覺得不像是抽煙抽多了，倒像是……嗑藥嗑嗨了。

“……大概是吧。”秋哲說。

祁榛沒有刻意避嫌，而是像最開始一樣，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

他才發現，原來兩個人的關系已經這麽親密，他家裏有秋哲常穿的睡衣，秋哲家裏也有他的，兩個人經常一起吃飯，一起聊天，說些小時候的事，或者以後的事，聊秋哲可以寫的故事，聊祁榛未來職業的規劃，說高黎的糗事。

他們兩個宛然一對很好的朋友……或者說……一對已經幾乎融入彼此生活的……伴侶。

即使祁榛不想面對，不願意承認這個詞，他也不得不正視，秋哲已經融入了他的生活，怎麽也驅趕不出去。

祁榛一直睡不着，秋哲也一直沒出聲，安靜的氛圍持續到祁榛翻身，看到了同樣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秋哲，小小被吓了一跳。

“我以為你早睡着了。”祁榛在黑暗中看着秋哲亮亮的眸子。

“睡不着。”秋哲說。

祁榛沒問他原因，具體原因他們兩個心知肚明。

“你……”秋哲似乎有些遲疑，“……小時候為什麽會願意跟我玩兒？”

祁榛仔細想了想，“離得近啊。”他實話實說，确實第一個原因是離得很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而且你身體不好，看着柔柔弱弱的，總感覺會被別人欺負，我身為哥哥，當然要承擔起保護你的責任了。”

秋哲沒出聲。

祁榛繼續說，“看起來小小的一個，也沒有其他朋友……”

“有的。”秋哲打斷他的話。

“什麽？”祁榛有些驚訝。

“我有其他朋友的。”秋哲說，“可能大家的想法都跟你差不多吧，小小的一個人，身體不好，看起來柔柔弱弱，沒人陪着，大家都會有恻隐之心吧，班裏有同學對我很好，下課也不會被冷落，有什麽集體活動都會拉着我參加……”

……

這怎麽跟祁榛當時想象的他的生活不一樣呢？

他以為秋哲會跟電視裏演的那些人一樣，被人孤立，被人冷落，無人問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