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誰憐櫻花稚

一路上,鳳緋櫻如坐針墊,渾身不自在。狹窄的馬車中,仿佛萦繞着一股火藥味,似乎随時就會被引爆。

搖搖晃晃得,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禦沐漓拎着鳳緋櫻的衣領,把她從馬車裏拎了下來。一旁的七夕不滿得瞪着禦沐漓,一邊幫她家太子妃整理衣襟。

“陽,苗疆有一種酒,入口香醇,後勁十足,并且味道十分獨特,你知道是用什麽泡的嘛?”禦沐漓頭都不回,負手而立。

“回禀殿下,屬下不知。”陽緊跟其後,聽到他的話,只覺得莫名其妙。皇城這麽大,他身為太子,什麽酒喝不到,要去苗疆?

“是用眼珠泡的。這裏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像不想要她的眼睛了,陽,你可想嘗嘗本宮親自釀的?”話音一落,鳳緋櫻和陽的目光全部落在七夕身上。七夕不禁打了個寒顫,趕忙收回了目光,戰戰兢兢地退至鳳緋櫻身後。

“還請太子殿下責罰,是臣妾管教不力,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寬恕臣妾主仆。”鳳緋櫻上前一步,走至禦沐漓身側。

“呵,教養還不錯,回去再罰。快走,父皇母後都要等急了。”

“是。”鳳緋櫻沒有任何抗拒,一臉的溫順。

凝秋殿內,一派祥和,雍容華貴的皇後坐于正位上,優雅地品着一杯清茶。

“娘娘,太子來了。”聞言,皇後放下茶杯,淡淡的看向門口。

“兒臣給母後請安,漓兒攜妃前來給母後奉茶。”禦沐漓大步流星地跨進凝秋殿,臉上的笑似乎有點落寞。

“臣妾鳳緋櫻拜見母後,請母後用茶。”緊随其後的鳳緋櫻接過一旁宮女端的茶,恭敬的奉給皇後。皇後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接過她手中的茶,微笑地遞給她一個大紅包。

“都起來吧,坐,你們父皇過會兒就來。”皇後放下手中的茶,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坐下。

“謝母後。”言閉,禦沐漓和鳳緋櫻安靜的坐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鳳緋櫻安分的坐着,一言不發,氣氛十分沉重。鳳緋櫻知道,這位皇後雖一直挂着笑容,可這笑容卻未達眼底。

尴尬的氣氛一直萦繞着,皇後眼光渙散,不知看着什麽,也不說話,禦沐漓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坐馬車裏颠簸,趕快逃離這裏。

“皇上駕到~”尖細的聲音從殿外響起,打破這一室的寂靜,

“臣妾/兒臣參見皇上/父皇,皇上/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罷。”

“謝皇上。”

“來來來,緋櫻快過來讓父皇瞅瞅。”皇帝十分自然的坐下,笑呵呵地牽過鳳緋櫻,對旁邊那對母子直接無視。

“朕兒媳婦兒越看越好看,給漓兒那臭小子當太子妃真是便宜他了。”皇上慈祥地拍了拍鳳緋櫻的手,賞給她一塊金牌。

“來,這是父皇賞你的,無聊的時候多進宮玩玩,有這塊金牌,沒人會攔你的。”

“緋櫻謝父皇賞賜,太子乃一國之儲,緋櫻無才,能嫁給太子乃緋櫻幾世修來的福分。”鳳緋櫻心裏掙紮了一瞬,随後面不改色的說完這一襲話。話音剛落,一道炙熱的視線焦灼在她脊柱上,燙的她渾身一僵。不用猜,她都知道這視線的主人是誰,鳳緋櫻這一刻終于相信,視線是可以殺死人的。

“哎,委屈你這孩子了,漓兒可有為難你?”感覺到禦沐漓灼熱的視線,皇帝瞪了他一眼,然後來安撫兒媳婦。

“回父皇,太子對緋櫻并無怠慢,請父皇放寬心。”

“如此甚好,哈哈哈……”聽完,皇帝爽朗地笑了起來,像個老頑童一般。

“皇上,臣妾備了飯菜,漓兒與櫻兒舟車勞頓,想必還未用膳。”

這時,皇後袅娜地走上前,語氣十分溫婉。

“皇後有心了,咱們一起去吧。”

“是。”

……

時間,宛如老驢拉磨一般,消磨地極慢。在飯桌上,鳳緋櫻象征性的吃了一點飯菜,然後聽皇帝一家唠嗑,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才用完。皇帝瞧着自己兒子沒有繼續待下去的欲望,于是叮囑幾句,便讓他回去了。

雪,不知何時,紛紛揚揚地撒落,一片一片地,掩蓋着京城滿目的瘡痍。

“愛妃,飯吃飽了,精神也養好了,咱們是不是應該算算賬了?”太子府中,禦沐漓笑意盈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主仆二人,眼中,劃過一絲冰冷。

“是,殿下願打願罰,臣妾悉聽尊便。”鳳緋櫻認命,不做任何抵抗。

“很好,下雪了,府中到處是積雪,你去掃幹淨,不許任何人幫你,如果偷懶,就斷你一周水糧。”

“臣妾遵命。”

“嗯,下去吧,別來礙本宮的眼。”說完,禦沐漓拂袖離開,連一個眼神都不留給她。

“太子妃,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要不是奴婢,太子妃也不會被罰。”七夕扶起鳳緋櫻,眼淚撲簌簌地掉。

“好了傻丫頭,別哭,他存了心要找我們的茬,我們躲不過,以後離他遠點就好了。”鳳緋櫻擦掉七夕的眼淚,領了把掃帚,默默地去打掃庭院。

雪,鋪天蓋地地下着,掃開一層,又鋪一層,沒完沒了。

“太子殿下,奴婢求你了,雪停了再讓太子妃掃吧,這樣根本掃不完啊,雪這麽大,太子妃會生病的。”溫暖的昭芩軒中,七夕淚流滿面地跪在太子面前,求他放過鳳緋櫻。

“出去,我饒你不死。”禦沐漓面無表情,手執墨筆,看都不看她一眼。

“太子殿下,饒了太子妃吧,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受罰。”

“滾!”

“殿下,您不能這麽對待太子妃啊。”

“怎麽,你主子這麽快就受不住了,讓你來求我?”禦沐漓依舊執筆不知道畫着什麽,頭都不擡。

“不,太子妃死活不準奴婢小殿下,奴婢是偷偷來的。”

“既然如此,讓她來親自求我。”禦沐漓薄唇輕啓,說出的話不帶一絲溫度。

“可是殿下……”

“滾,陽,把她拖出去。”

不等七夕說完,陽便破門而入,将七夕拽了出去。禦沐漓放下筆,拿起面前的紙張。上好的宣紙上,一位國色天香的女子活靈活現,禦沐漓嘆了口氣,放下了畫,轉身離開。

“太子妃,你求求殿下吧,這樣您會生病的。”庭院中,七夕抓着鳳緋櫻的袖子,低聲央求着。

“對啊,太子妃,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您就服個軟,求求太子,說不定就不罰您了。”一邊,把七夕拽出來的陽站在一邊,看着這個還未及笄的小太子妃,眼中都帶着一絲同情。

“七夕,招待陽去藏櫻院喝杯茶,我忙着呢。”鳳緋櫻朝他們笑了笑,繼續掃雪。

“敢情太子妃您這是要堵屬下和您丫頭的嘴,得了,屬下也不啰嗦了,您好意陽心領了,陽回去了。”陽說完,和他主子一樣,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七夕,你也別站着了,你去藏櫻院幫我準備熱水和飯菜,我還沒吃飽呢。”鳳緋櫻俏皮地對她眨眨眼,然後跑到遠處繼續掃雪。

雪,無情地下着,絲毫不心疼地上的小人,厚重的雪花狠狠地砸在她身上,不帶一點憐憫。鳳緋櫻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悉數掉下。她看了看灰蒙蒙地天空,心情壓抑得無法言喻。她握緊手中的掃帚,控制住自己凍得發抖的身體。“鳳緋櫻,忍住,你可以的。”她默默的念着,那些掃帚的手繼續着動作,掃開這一層又一層的雪。

“殿下,您真的就任太子妃這樣掃雪?”遠處,陽撐着一把油紙傘,為禦沐漓隔開頭頂的雪。

“誰憐櫻花稚,花開獨敗無人知。”說完,禦沐漓轉身,不再看她,任她在雪中,獨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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