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有白言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術出馬,宋清的落枕自然算不上什麽大事。

五人吃過飯後, 為李光耀留下一卷算科書籍作為叨擾一日的答謝, 正式作別李家大哥和李家嫂子, 乘上馬車往徽州城的方向趕去。

相比于前幾日, 這一日的馬車中要空曠不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沈思之這個靈活的胖子被請到了唐毅的馬車上,而唐毅則是占了沈思之的位子, 與白言蹊等人同坐一輛馬車。

白言蹊手中拿着一卷從王肖那裏借來的算科書籍,一邊琢磨這個朝代的答題方法, 一邊揣度唐毅的意圖。

一心不可二用,白言蹊這樣三心兩意地坐了大半個時辰,一頁書都沒有翻過去,亦沒有想明白唐毅的目的與動機, 只能敞開了發問。

“不知兄臺口中所說之人是誰?”

唐毅答:“已經辭官的翰林大學士朱冼。”

白言蹊對翰林大學士這個官職沒有多深的了解, 只知道是一個職位不小的官員, 僅此而已,故而她只是稍微點了點頭就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哦,沒聽過。”

唐毅手中捧着一盞剛沏好的暖茶, 小酌一口, 突然就聽到白言蹊的話,差點噴了出來,瞪着眼珠子将暖茶吞入腹中之後, 咳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宋清一臉哭笑不得地看着白言蹊, 解釋道:“白姑娘, 可讓我怎麽說你才好。翰林院是朝廷所設,為內廷供奉之所。除了為人廣知的文詞、經學學士之外,翰林院還設有算科、律科、禮科、武科、兵科、農科、醫科、術科、蔔科、樂科、舞科等不下六十種分科,專門為我朝培養伎藝人員,你我要參加的算科考核正是由翰林院組織。換句話說,若是朱老未辭官的話,朱老就是第二大的考官,最大的考官是我朝明君。”

說到‘明君’二字的時候,宋清與有榮焉地朝着空中一拱手,看得白言蹊眼皮子直跳。

原來宋清是當場皇帝的迷弟!

王肖借着宋清的話頭補充道:“以往,算科并不受重視,若非朱老全力推舉,恐怕算科都難以正式進入翰林院,成為衆多明珠中的一顆。當年天災衆多,正是朱老将算科從一衆旁科中提了出來,這才解決了大問題。不論是赈災濟民還是行軍打仗,都離不開算學。所以白姑娘你知道你多麽令人豔羨了吧!”

白言蹊耳根微紅,和着王肖說這麽多就是為了拐着彎誇她一下,真是叫人不好意思。

就在白言蹊準備謙虛謙虛的時候,王肖語氣一變,可憐兮兮地往白言蹊身邊蹭了蹭,央求道:“白姑娘,既然你現在已經明白了算科的重要性,那你能同我說說‘埃克斯’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嗎?我能夠感覺到你所說的法子對于算學極為重要,可奈何我才疏學淺,而姑娘的算學造詣又極為精深,實在是讓人心癢難耐,夜不能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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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蹊毫不客氣地拆穿王肖的謊言,“今天晨起時我怎麽看你比誰都睡的香?”

王肖梗着脖子狡辯,“非也,若論誰睡得最香,自然非鼾聲如雷的沈思之沈兄莫屬。”

宋清斂着眼皮默默念叨幾句之後,突然間福至心靈,猛然擡頭,目光如電般看向白言蹊,問道:“白姑娘,你當日所說的‘埃克斯’并不具有實際意義,只是一個指代,就算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代替也可以,它只不過是假設出來的那個結果罷了。我說的對不對?”

白言蹊從車廂下翻出一個鮮果來,正剝殼呢,突然就聽到宋清這句話,吓得她手一抖,鮮果一咕嚕就落到了唐毅懷裏。

“白姑娘,我說的對不對?”宋清急吼吼地問白言蹊,眉宇間滿是難掩的喜色。

白言蹊從唐毅懷中将鮮果撿了回來,打了一個響指,應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我當日考慮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本身就具有算學意義,這才随口造了一個無意義的東西來指代,誰料你們都鑽了牛角尖。”

宋清格外激動,立馬掏出那本王劉氏幫王肖買來的《國子監密卷》來,将之前困擾着他的那些問題一一掃過,喜上眉梢。

“原來是這樣!”

“之前我苦苦累舉,沒想到用白姑娘所說的法子一算,這些題目居然這般簡單!”

“朝聞道,夕可死矣。”

“白姑娘,你講的這種法子聞所未聞,但是對于算學界來說,絕對是前無古人,何必用‘埃克斯’來命名,我看就用‘言蹊數’來指代好了!你能想到如此奇詭讨巧的辦法,足以流芳千古!”

白言蹊嘴裏塞着三個剝好的鮮果,正像只倉鼠一樣賣力地嚼動呢,突然就聽到了‘言蹊數’三個字,差點将她給噎死。

“言蹊數……”

一想到之後的算學老師手執教鞭,戳着黑板上的方程式給學子授課,‘我們假設一共有言蹊只雞,假設這個女工一共染壞言蹊匹布……’

白言蹊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哪是流傳千古,這分明就是要遺臭萬年的好嗎?

那些個學子被方程式折磨的時候,怎麽會忘記她這個提出‘未知數’定義的人!她這是妥妥地給自己拉仇恨啊!

不行!絕對不行!

就在白言蹊要堅定不移地拒絕宋清這個馊主意的時候,那磨磨唧唧的系統突然出聲了。

“二傻宿主随機觸發系統核心算法——知名度。身為一個追求高尚的風.騷二傻,你怎麽能夠允許自己默默無聞?”

“唯有提升知名度才是正道!風.騷的二傻宿主,盡快提升個人知名度,當你的知名度積攢到一定程度時,就可以主動挑選學習內容了哦!”

“崛起吧,風.騷的二傻宿主!”

白言蹊擡起的手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好幾種。

這坑爹的系統!

風.騷的二傻宿主是怎麽回事?

不過此刻的白言蹊已經沒心思琢磨她被系統扣上的帽子是緣何而來了,她腦中只有系統提到的那三個字——‘知名度’!

這系統莫非是想将她打造成古代的大明星,有事沒事去炒炒緋聞,唱唱歌?

怎麽可能?她可是正經人家的閨女!

再說了,受時代的限制,前世的明星放在這個時代,就是那紅樓中的歌姬名伶,沒有明星那般光彩不說,地位更是低賤到了塵埃裏。

“打死都不能成為歌姬名伶。”

白言蹊一想到那歌姬名伶的樣子就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就算餓死也不淪為那些浪蕩公子哥的玩物!

相比于歌姬名伶,白言蹊覺得提出‘言蹊數’靠譜多了。

牛頓提出的第一第二第三定律差點逼死一大片中學生,人家提出的微積分差點逼死一大片大學生,可人家牛頓還不是物理學界、數學界的巨人?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直到她穿越前都沒有人能夠完全弄明白,這影響愛因斯坦了嗎?

王後雄系列的教輔簡直就是所有學生的噩夢,可人家王後雄不還活得好好的?

想到王後雄系列教輔上印着的那個大頭照,白言蹊就對王後雄格外的敬佩,也不怕出門就被學生扔臭雞蛋菜葉子……王後雄的這份定力值得她學習!

白言蹊對于未來的路已經規劃好了,若是能夠通過此次考核,那一定要向王後雄學習,每年都出上個好幾套科舉教參,在教參的首頁将自己的頭像印上去。

不就是知名度嗎?

她一定可以讓科舉考生将她的名字刻在骨子裏,将她的照片印在腦海中!

更何況她一個穿越人士,能夠走的路子實在是太多了,又不是非要在算學上一條路走到黑,她可以搞發明啊!

看看人家愛迪生,為世界做了那麽大的貢獻,得到了多少人的好評,人家哪裏像牛頓愛因斯坦那些人一樣整日得瑟着逼死學生了,人家愛迪生那叫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日後的鹽鋪生意做起來,她就在鹽的包裝紙袋上印一張自己的畫像,背面将她提純粗鹽、造福百姓的經歷都寫出來,只要是買過雪花鹽的人都會記住她的這張臉,想要提升知名度那還難嗎?

哪有人家不吃鹽?

為了提升知名度,白言蹊連‘害臊’倆字怎麽寫都選擇性遺忘了,在心裏默默給前世諸多名人點了三炷香之後,臉色漸漸柔和下來。

白言蹊把僵在半空中的手伸向宋清,滿目真誠地看着宋清那張因為過分激動而憋紅的臉,眼中噙淚,聲音顫抖,“我本對名利十分淡薄,喜低調行事,可是宋兄所言也對,此舉并非幫我揚名,而是告誡天下算學之人,要激流勇進,用于探索,大膽創新!”

宋清眼眶通紅,握着白言蹊的手有些抖,“我知道姑娘淡漠名利,不然怎會在同一縣城中住了将近二十年都未曾聽過姑娘的名字!如今姑娘為了激勵天下算學英才所作的貢獻,宋清永生難忘。”

白言蹊:“……”那是因為她剛穿越過來!

白言蹊腮幫子抖個不停,眼眶已經紅了大半,眸中有淚光閃爍,“多謝宋兄諒解!”

王肖、陳碩似有所感,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微微緊了些,唯有唐毅覺得白言蹊的這番表現有些古怪,可具體古怪在哪裏?他又說不上來。

“昔日見這位白姑娘時,白姑娘只是一遠鄉僻壤中的小村姑,沒想到竟然在算學一道上有如此高的造詣,今日早晨一見,沒想到白姑娘亦通曉針灸之術,當屬奇女子也。”

唐毅感嘆一句,看向白言蹊的目光中帶着些許複雜。

白言蹊:“……”你如果不喚我‘小村姑’我更高興!

白言蹊哪裏是被宋清說的話感動到了,她分明就是憋笑憋得太厲害,想要笑出來卻只能拼命忍着,生生憋出了眼淚來,沒想到居然造出這樣的誤會來。

“呵……”

白言蹊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心中憋着的那點兒笑意總算纾解了出去,用一句十分違心且将來無比打臉的話堵上了唐毅的嘴。

“我淡薄名利。”

白言蹊那眼中含淚還要大笑的表情落在宋清等人眼中,自動被美化成了‘違背自我內心之後的曠達’,宋清陳碩等人對白言蹊更是心疼。

日後當白言蹊的畫像飄滿徽州城、并州城、蘇州城……甚至是京城的時候,不知道宋清等人心中該作何感受?

是對白言蹊的那句‘我淡薄名利’提出質疑?

還是為白言蹊所做出的犧牲更加心疼?

……

車馬在雪地中家慢吞吞地走着,白言蹊靠着車廂內壁上的獸皮假寐,唐毅閉目養神,不知道內心在琢磨着什麽,宋清三人則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探讨着從白言蹊這裏學到的‘新式破題法’。

每解出一道題,宋清等三人臉上的喜色就濃上幾分,眼看着距離府城越來越近,王劉氏給王肖買到的那本《國子監密卷》已經做完大半,這讓宋清等人信心大增!

“這‘新式破題法’真是一柄算科利器,破題解題如同切瓜砍菜,難題變易題,易題都難以稱題了。”小黑臉陳碩感慨道。

宋清王肖二人連連點頭稱是。

白言蹊淺笑不語,繼續假寐着養精蓄銳。

唐毅則是睜開眼睛看了陳碩一眼,嘴唇抿得稍微緊了一些,心道:“聽四人今日所談,将來的翰林院算科堂中定有這四人席位,應及早結交。”

唐毅雖然落魄,但畢竟是皇子,王劉氏買來的《國子監密卷》他早就見過了,也曾試着解了幾道題,可是卻格外棘手,沒做幾道題就丢筆放棄了,沒想到在路上遇到的幾位算學考生卻有如此本事……怕是這些人去了翰林院之後,會将翰林院的算科堂掀翻天。

獨享唐毅那輛馬車的沈思之正左手一個鮮果右手一個糕糕餅餅,美滋滋地享受生活,壓根不知道另外一輛馬車上的三個小夥伴已經學到了‘新式算學’的技法,算學水平突飛猛進,獨留他一人原地踏步。

臨近天黑的時候,白言蹊等人終于到了徽州府城。

在馬車中憋了太久的宋清等人立即下了馬車,時不時發出幾聲‘啧啧’聲,頻頻感嘆徽州城的繁華。

就算他們四人家境殷實,在懷遠縣中算是富貴之流,但是若放在徽州城內,那就沒有那麽醒目耀眼了。

相比于土包子進城模樣的宋清、王肖等人,白言蹊的表現就淡定了許多。

前世她念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處國際化大都市中,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比眼前的徽州城不知繁華多少倍,若說徽州城內什麽吸引她,白言蹊想,那就是這份原滋原味的古色古香了。

白家村只有窮和荒蕪,懷遠縣雖然好上一些,但是也談不上古色古香,如今進了這徽州城,那白牆黑瓦的建築陡然間印入眼簾,連帶着徽州城的空氣都仿佛清新了許多,更是有淡淡的檀香味萦繞在鼻尖,讓她心中歡喜不已。

白言蹊身上的衣衫單薄,雖然徽州城下的雪沒有路上那麽大,但是天寒卻是沒有任何差別的。

本想窩在馬車中的白言蹊被宋清等人邀下馬車來,直面徽州城的繁華,驚詫地挑起了眉。

她怕冷,這才沒有同宋清等人一樣剛入徽州城就跳下馬車,可是如今站在大路上,哪裏還能感受得到丁點兒寒意?

仔細想想,自從經過那二傻系統的電擊之後,她對冷的感覺就沒那麽強烈了,如今徽州城內寒風呼嘯,落在她臉上卻與溫潤的春風并無太大差異,只是稍微凜冽了些許。

行到一處客棧前,宋清等人準備投宿,卻被唐毅攔下。

唐毅道:“我在這徽州城內有幾間院子,其中一處距離徽州書院極近,剛好你們此次算科考核就在徽州書院中進行,就去我那處院子中落腳吧,剛好院中的小厮丫鬟俱全,比客棧中要方便太多了。你我萍水相逢,就當是交個朋友如何?”

宋清想要拒絕,卻沒想到唐毅下一句話就堵上了他的嘴。

“朱老就住在徽州書院中,你們休整好之後,還要請白姑娘同我去幫朱老看看頭疼的毛病,屆時由我引薦,你們也可以去拜訪一下朱老。”

唐毅開出的這個條件格外具有誘.惑力,這就等于白言蹊前世那種粉絲直面愛豆一樣,宋清哪能拒絕,只能還禮應下,一路都翹着嘴角。

在遇到白言蹊之前,宋清對自己的算學水平一直都很有自信,可是被白言蹊打擊過後,他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與局限。在趕路的時候,他從白言蹊這裏學到了‘新式破題法’,不僅讓他找回了當日的自信,還讓他對于此次算科考核更加有把握了。

若是能夠在參加算科考核前見到自己的偶像朱冼朱老先生,宋清覺得就算自己考不上那也值!

陳碩的想法與宋清不同,他對于算學本就沒有宋清那般執着,如今聽到白言蹊講她會‘提純粗鹽’之後,心思早就撲在了‘粗鹽提純’上。他本來還有些擔憂住客棧不大安全,沒辦法嘗試粗鹽提純之法,如今唐毅借給了他們一間院子,那自然方便多了。

心中藏不住事情的陳碩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說出,沒有注意到宋清那被夜色掩蓋下漸漸黑了的臉。

做生意将就一個商業機密,哪能像陳碩這樣瞎嚷嚷?雖然唐毅看起來還算不錯,可是知人知面難知心,誰知道唐毅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怎麽想?

若不是唐毅答應要舉薦他們幾人拜訪朱老,宋清寧可自己多花些錢在徽州城內租一個院子,買點兒小厮婢子,也不願意去住唐毅的院子。

雖然自己折騰有點麻煩,但是勝在保險和安全。

可如今被陳碩這個缺心眼的直接說了出來,‘粗鹽提純’的秘密哪裏還能遮掩得住……宋清在心裏默默鄙視了一圈陳碩之後,臉上表現得雲淡風輕。

“小黑兄所言有理,那就多叨擾唐兄了。”

不好明着怼陳碩,他還不能喊幾聲陳碩的綽號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白言蹊前世住慣了寝室,過慣了集體生活,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怎會看不明白宋清那一點都不含蓄委婉的表現,隐隐發笑,卻也并未多言。

不料唐毅聽到‘粗鹽提純’四個字後,眸光陡然間變得格外火.熱起來。

“真有粗鹽提純之法?能提純到何種地步?”唐毅凝眸發問,他的問題讓宋清臉色難看了幾分。

白言蹊面色不變,仔細打量了幾眼唐毅後,揮手将宋清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答道:“确有粗鹽提純之法,能做道何種地步尚未有定論,但我能肯定的是,利用市場上現有的粗鹽為提純的原材料,提純之後得到的精制鹽品質絕對比如今市面上的細鹽好上不少。”

“一斤粗鹽,能夠提純多少你口中的精制鹽?”

唐毅胸腔中的心髒怦怦直跳,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重回京城的希望。

百姓生活不可無鹽,雖然鹽之一事并不由他所管,但是身為皇子,哪有那麽明确的條條框框限制于他?

他若是能夠在粗鹽提純上立了功,那朝中擁護他的人自然會多上不少,再将類似于前翰林大學士朱冼這樣告老還鄉的老臣請出山,那他在京城中又何至于處處受人掣肘,孤立無援?

唐毅雖然從未同白言蹊等人提到過他的身份,但是身上的氣質卻欺騙不了人,就算宋清等人自小養尊處優,可是同唐毅比起來,還是要差上不少。

相差的那部分不在衣着,不在配飾,而在于人。

唐毅眉眼俊秀,但宋清也算不上醜,只是二人站在一起,氣質上立馬就見了分曉,唐毅的眉宇之間貴氣逼人,與宋清的俊美相比,稱得上是皓月與螢火,完全碾壓。

再者,唐毅能夠将帖子遞到前翰林大學士朱冼門下,談到朱冼時雖然恭敬,但從未有過任何的妄自菲薄,單是這點就超出宋清等人太多……也正是這一點,讓白言蹊斷定了唐毅的身份,非富即貴!

“若是能夠得此人相助,鹽鋪生意想來會容易不少,只是此人能不能信尚且還未可知。”

白言蹊內忖二三,給出了一個保守估計的答案,“多餘六兩,不足八兩。”

唐毅看出了宋清的戒備,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大喜的心情,懷遠縣宋家就那麽一戶,是京城宋家的一脈分支,世代經商,對利益自然看得重,不過他的計劃又不會觸動到商人的利益,他也不指望從鹽商的手中撈錢,他需要的不過是這份功績罷了。

若是能夠同京城宋家合作,将鹽商生意從并州張家搶出一部分來分給京城宋家,他同宋家的關系也就站穩了。

不過瞬息之間,唐毅的心思就拐出了九曲十八彎,将這一切想明白的他一咬牙,從懷中摸出一個令牌來,微微拱手同白言蹊等人施了一禮,道;“本宮唐毅。”

本宮唐毅!

本宮!!

唐毅!!

宋清吓得一哆嗦,撩起衣袍就往地上跪,王肖陳碩沈思之三人見此,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獨留僵站着的白言蹊與唐毅對視,仿若站在雞群中的兩只鶴。

宋清見白言蹊還不跪,連忙哆哆嗦嗦地扯了扯白言蹊的衣裙,低聲道:“唯有行走在外且未封王、無封地的皇子才會自稱本宮,而唐又是我朝國姓。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站在我們面前的就是當朝三殿下唐毅,母族贛州鐘氏……”

宋清恍若失了魂般絮絮叨叨将唐毅的跟腳給白言蹊講了個遍之後才猛然驚醒,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在心中默默給不敬皇子的白言蹊點了一排蠟。

“皇……子……”

白言蹊整個人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她究竟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居然同皇子在一趟馬車中.共處了一日,還毫不客氣地怼了皇子幾句?

她真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啊!

已經完全懵掉的白言蹊開始認真回憶老白家給她做的飯,沒有吃雄心豹子膽啊!

“白姑娘?白姑娘!”

宋清見白言蹊仍悍不畏死地站在唐毅面前與唐毅對視,心中頗為絕望,一下子未能控制住聲音,直接吼了出來。

白言蹊一個哆嗦,軟綿綿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他站立,歪歪扭扭就要向地上跪去,不料唐毅突然出手,将她攔腰抱住,扶着她在靠着馬車站穩後,唐毅這才道:“白姑娘見我,無須行此大禮。”

見宋清、陳碩、王肖等人一直都跪在地上,沈思之這個靈活的胖子更是好笑,全身肥肉抖個不停,唐毅忍俊不禁道:“如今我是微服出宮,你們就将我當成尋常人即可。若是何時我頂着皇子的身份出巡,你們再行禮也不遲。”

唐毅能如此大度,但是宋清等人卻沒有膽子托大,念叨一句‘禮不可廢’之後,繼續伏身跪在雪中。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經過好一陣深呼吸之後,白言蹊終于淡定下來,繃着一張已經僵硬的臉沖唐毅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還帶着些許哆嗦。

“三……三殿下,多謝三殿下美意,我們還是不叨擾三殿下了,住客棧吧……住客棧吧……”

都說伴君如伴虎,白言蹊一點都沒有想過,她只是往徽州城走了一遭,結果就遇到唐毅這樣的大人物,這已經不是驚喜能夠形容得了,而是驚吓!

差點将她的慫膽都給吓破啊!

“嗯?你這是在駁斥本宮的面子?還是覺得本宮招待不起幾個路上認識的朋友?”

唐毅勾着嘴角,故意拿出在皇宮裏養出的那一身氣度威嚴來。

宋清汗如雨下,連道‘不敢’,此刻的他哪裏還敢對唐毅有些許不滿之心?就算唐毅放話讓他從鹽鋪生意中撤出去,他也絕對二話不說,立馬就走,就算心中可惜也不敢有任何的異議。

白言蹊的臉色仍然有些發白,雙.腿顫個不停,連唐毅的衣角都不敢看,生硬的扭過頭,盯着馬車的車輪發呆。

唐毅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些許落寞。

“哎,早知道就不同你們說我的身份了。每次都是如此,不談我的身份,尚可以朋友相交,可是一聽到我的身份,那些朋友就都漸漸疏遠了。我只是想讓你們相信我并無任何同你們争‘提純粗鹽’的生意,沒想到竟然還是……”

此刻,唐毅的語氣頗為幽怨,仿佛是沒有小夥伴一起玩耍的小可憐一般,再加上皇家本就無甚真情,他的這番話說出來,聽得白言蹊一陣鼻酸。

“哎……”

白言蹊嘆一口氣,終于站起身來,“我本沒有任何的攀龍附鳳之心,且與三殿下本就非同路之人,相逢即是有緣,可是到了徽州城後,這份緣分也就盡了,三殿下無須多想。我等草民是地上的黃泥,三殿下是天上的流雲……”

白言蹊接下來的話還未說出口,突然被三根冰涼的手指堵上了嘴。

唐毅将象征他身份的令牌硬塞給白言蹊,氣道:“哪有什麽雲泥之別?你莫要氣我。我知道你們是怕我背後的皇權,故而才不敢再同我像是路上那般正常說話。如今我将令牌給你,關鍵時刻可保你命,這下你放心了罷!”

宋清等人跪伏在地上,見唐毅生氣,身子抖得和篩糠一樣。

唐毅心中頗為無奈,知曉若是他在,宋清等人定然不會起身,只能招來跟在他身邊的小厮,道:“你去将白姑娘等人送到我在徽州書院旁的那處別院中,同院裏的下人叮囑好,要好生照顧着我的這些朋友,明日我再去找他們,一并入徽州書院拜見朱老。”

說完之後,唐毅眸光複雜地看了白言蹊一眼,長嘆出聲,滿腹遺憾地離去。

及至唐毅走遠,宋清等人才慘白着一張臉站起身來,互相對視一眼,眸中皆是慶幸。

幸好,人頭還在。

民間傳言三殿下性情暴戾,心狠手辣,若是有人惹得三殿下動怒,那人頭落地都是輕的,極有可能株連九族。

他們怎會想到,同他們共處一輛馬車中的‘朋友’居然就是那兇名遠播的三殿下。

朋友?

地位天差地別,如何能夠成得了朋友?

宋清等人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連馬車都不敢上了,生怕惹得唐毅留下來的那小厮不高興了,萬一人家回去在唐毅耳邊吹吹風,倒黴的還不是他們?

那小厮心思玲珑,能看得出唐毅對白言蹊的不同來,故而對白言蹊格外的尊重,不敢有絲毫的托大。

在白言蹊的再三堅持下,那小厮才揪着心同白言蹊并排走在一起,身後就是趕着馬車的車夫,馬車再後面才是慫如鹌鹑般的宋清、陳碩、王肖與沈思之。

“姑娘,其實在很多時候,別人說的都未必可信。就如同三殿下,咱家在他身邊伺候了十五六年,從未見他要過一個人的腦袋,怎的出了宮之後,聽到的都是三殿下的兇名呢?”

聽到‘咱家’這個稱呼,白言蹊才反應過來,唐毅給她留下的這個小厮看起來威武,實際上卻是一個內監。

見白言蹊欲言又止,內監小順子笑了笑,繼續道:“三殿下的母妃鐘貴妃早些年最是受寵,在後宮裏樹敵不少,可憐紅顏命薄,三殿下還未滿兩歲鐘貴妃就走了。你可能夠想象到三殿下這麽多年是如何過來的?看似安平喜樂,實則步步驚心。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知交好友,若非遇到了姑娘,咱家還以為三殿下這麽多年大風大雨中走來,已經練得冷心冷情了呢?”

小順子看了一眼路邊的春紅樓,眯了眯眼睛,手指着春紅樓道:“像這種腌臜的地方,三殿下從未進過一次,哪像那些聽着清風朗月般的人……龌龊。若是咱家沒有記錯的話,三殿下見了姑娘之後,臉上就帶了笑容,咱家還以為三殿下是遇到了什麽喜事,直到後來在那荒村裏正家再見到姑娘,咱家才明白,三殿下那日并非遇到了喜事,而是遇到了姑娘你。”

“你別聽三殿下嘴裏喊着你‘小村姑’就覺得三殿下不是什麽好人,用心去看,三殿下這一路的照拂哪樣是假的?”

白言蹊默默聽着內監小順子的話,唐毅的形象在她心中變來變去,一面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一面又是自小就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着實糾結。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別院門口,內監小順子敲開門,亮了亮腰牌,立馬被門房迎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有專人來接白言蹊等人,就連馬夫和馬兒都有專人安置。

內監小順子吩咐管家去備好熱湯熱水熱菜,他則是主動尋到了白言蹊的那間屋子,扣響白言蹊的門。

彼時的白言蹊正就着燭光仔細端詳唐毅丢給他的令牌,心中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小順子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見是內監小順子,白言蹊連忙請人進來,卻被小順子婉拒。

“白姑娘莫要緊張,咱家只是來叮囑姑娘幾句,算是咱家多嘴了。”小順子笑得十分和善,“今日咱家和姑娘說的話,還望姑娘不要讓別人聽到,不論是路上說的還是之後要說的,姑娘能否給咱家這個承諾?”

白言蹊點頭應道:“我懂。”

小順子笑得越發和善了,打量幾眼白言蹊,道:“咱家今晚來,是想替殿下同姑娘解釋一件事,也就不當姑娘是外人了。”

“殿下被人陷害,遠離皇城,算是貶谪,也能勉強算是外放。本來以殿下的性子,外放也好,貶谪也好,他都不大在意,可是當年殿下的母妃鐘貴妃去的蹊跷,不将那件事調查清楚殿下怎麽會甘心?故而殿下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殿下回到皇城的機會。”

白言蹊眸光漸沉,喃喃道:“機會。”

“沒錯,就是機會。而如今這個機會,就握在姑娘手中!”小順子語出驚人。

白言蹊仿佛是觸電般全身一個激靈,很快就想到了小順子口中的機會是什麽。

是粗鹽提純。

“鹽。”

白言蹊松了一口氣,笑着搖頭。其實并不一定非得是鹽,她手中能給唐毅的機會實在太多了,不過眼前表現出來的只有鹽而已。

“鹽的問題關系到百姓的生計,若是這件事能夠由三殿下解決,那對殿下來說,絕對是一大功績,不僅能夠讓殿下重回皇城,還能将殿下被那有心之人故意潑上濃墨污了的形象挽救回來。這下,姑娘應該知道‘粗鹽提純’對殿下有多麽重要了罷!”

內監小順子看一眼周圍的情況,再度壓低了嗓子,附在白言蹊耳邊道:“咱家知道姑娘心中擔憂什麽,放心,鹽的利益殿下一文都不會要,殿下要的只是這個功績。若是姑娘所說的‘粗鹽提純’當真可行,那便等于挽救了蒼生萬民,到時候,銀錢倒是小事,封官加爵才是大事!”

白言蹊:“……”總有人在誘.惑我!

“姑娘是個心思玲珑的人,定然明白咱家的意思。看天色不早了,咱家就先回去伺候殿下了。對了,咱家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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