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早上，烏雲還未散去，覆蓋了整片天空。就像丁雨瑤的人生一樣，永遠都是陰天。

丁雨瑤擡起頭看向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進教室的冷悟非，在她剛張開口還沒來得及問出聲的時候，面前的冷悟非就從她旁邊走了過去。她聽見他說：“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轉過身，丁雨瑤望向漸漸走遠的少年。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然他怎麽一個人兀自走着，甚至連頭都不回一下呢想了幾秒之後，丁雨瑤還是跟了上去。

在操場上，因為下了雨的緣故，本就翠綠的葉子更加翠綠了。葉尖上挂着欲墜的水滴，風一吹，便碎了一地。

冷悟非背對着丁雨瑤，他的臉上毫無表情。望着鉛灰色的天空的眼睛沉暗沉暗的。他覺得自己的心情跟天空一樣是沉重而壓抑的。

“找我有什麽事”丁雨瑤盡可能用輕松的口吻問道，但是她的臉上卻是白得異常。

聽到她的話，冷悟非轉過了身看着丁雨瑤，依然是無表情的臉，眼裏的沉痛卻是怎麽也掩藏不住。他緩緩地說：“昨晚你和你弟弟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昨晚昨晚我沒有在學校裏啊。你看錯人了吧”丁雨瑤裝傻地笑着，可是，漸漸地，她的笑容無法再撐不下去了。想起昨晚聽到的那陣淩亂的腳步聲，她知道了那個人是他。

“告訴我，為什麽你弟弟說你要……”最後一個字他怎麽都說不出口，他怕他說出口後，她給的答案是肯定的。

丁雨瑤仔細地看着冷悟非，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沉痛，便确定了他是昨晚的那個人。她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再擡起來的時候臉上雖然重新挂起了微笑，卻是比哭還難看。她輕而緩慢地說：“我恐怕是……活不過……兩個月了。”

“活不過……兩個月”冷悟非大聲重複着丁雨瑤的話。他看着丁雨瑤的臉。那張臉是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而她的眼裏有着深深的哀傷，還有着一絲的絕望。

就在昨晚，他想了整整一夜。他把丁雨瑤的每一次暈倒的場景都仔仔細細地想了很多遍，不放過當中的每一個細節。他有想過她可能患了某種可怕的病，但是他強迫自己不要往那個方向想。而現在，丁雨瑤的答案證明了他的猜想，而且時間還是如此之短。他終于明白了她為何在短短的兩天裏會有那麽大的改變，也明白了她為什麽要在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換座位。他現在多麽後悔自己得知了這一切，多麽希望不知道她活不過兩個月的事實，但是他最希望的是她能健健康康的。可是，這些都不過是奢望而已。

冷悟非痛苦的蹲下身，雙手像是要把痛苦從腦袋裏扯出來一樣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然後他悲傷地哭了。

王淑清曾經問過冷悟非：“你為什麽那麽喜歡雨瑤，喜歡到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樂，只以她的喜怒哀樂為你的喜怒哀樂這樣，值得嗎”

“喜歡這件事從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若是有理由，若是問值不值得，這樣的喜歡就太廉價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喜歡她，我只知道我喜歡上她了，所以我會在乎她的喜怒哀樂，會想要保護她，想要看她幸福的樣子。”

也有朋友罵過他：“冷悟非，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麽蠢的。”

他反駁：“我不蠢，我只是喜歡她。”

“是，你是喜歡她。既然你那麽喜歡她為什麽還要幫她去追求她喜歡的人你說你這不是蠢是什麽你就不知道什麽叫争取你喜歡她，為什麽在她和王軍浩分開的時候不趁機而入你說說，你說說你這不是蠢又是什麽”

“我只是希望她快樂。對我來說，她快樂就好，而我，我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能時常看到她，知道她是開心的，我就覺得很幸福。”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的要求這麽低，上天都不願意滿足他。他只是想要偶爾看到她，知道她過得好就好啊，為什麽上天連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都不願滿足他

“沒關系的，悟非。”丁雨瑤說得雲淡風輕，她在冷悟非身邊蹲下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都接受了，你也不要因為我而難過了，好不好”

她說得那麽輕松，冷悟非看着她的臉有些恍惚，腦海裏浮現出無數張她的臉來——俏皮的、可愛的、淘氣的、驕傲的、不服輸的……那些生動的表情已經烙印在了他的心裏，每次想起都仿若發生在上一秒。他捂着胸口，哀傷地說：“丁雨瑤，你告訴我，我怎麽樣才能不難過，我是那麽的喜歡你!”

丁雨瑤站起身，背對着冷悟非，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裏洶湧的淚水。她低聲說：“做不到就假裝吧。冷悟非，請你裝作開心的樣子。因為我想在最後的這些日子裏過得開心一點，所以也請你給予我一些快樂。還有。”她轉過身，眼裏已經看不見淚水的痕跡，“也請你盡最大的努力忘記我。我不想給你痛苦，哪怕只有一絲，我也不想，因為我辜負了你的喜歡。”

“丁雨瑤……”冷悟非忍不住抱住丁雨瑤。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丁雨瑤雪白的頸上。

丁雨瑤的心痛了，她伸出手回抱了冷悟非，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

上課的時間快到了，丁雨瑤和冷悟非走進教學樓。

在路過年級公告欄的時候，他們看到一堆人圍在那裏，說說笑笑的，其中一個短發的女孩笑出了聲，聲音還很大，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丁雨瑤本來不打算理會，但是在她經過公告欄，準備從那裏離開的時候，那一群人突然靜了下來，然後都看向丁雨瑤。

丁雨瑤不明所以地看着這些人，然後看到了公告欄上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是她和丁偉民。

“是誰這麽無聊”冷悟非走到公告欄前，一把撕下那張照片，然後狠狠地将照片撕得粉碎。“你們還看什麽”他沖着圍觀的人們大吼。

“兇什麽啊”

“對呀!既然敢做還怕我們看了”那些女生們一邊小聲嘀咕着，一邊散開。

冷悟非走到丁雨瑤的身邊，有些擔心地問：“你沒事吧別理她們!”

丁雨瑤沒有說什麽，只是徑直離開，回到班級。

她回到座位後，冷悟非臉色凝重地也走會自己的位置，而他的視線一直都落在丁雨瑤的淡淡憂傷的臉上。

“雨瑤，雨瑤……丁雨瑤!”呼喊聲起初兩聲聲音不大，最後卻是吼出來的，引得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這邊，可說話的宋牡丹卻不在乎。

在丁雨瑤轉過頭來将視線落到她身上時，她氣憤地說，“你最近是怎麽回事不是傷春悲秋，就是經常走神不就是王軍浩和你分手了嗎，為那樣的人難過，你至于嗎”

“牡丹……”丁雨瑤愣了一下，她看着宋牡丹盛滿怒氣的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沒想到牡丹會注意到她這幾天的改變，也沒有想到她注意到後竟是如此生氣。可她的心底卻突然溫暖了起來，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是很幸福。

“不是因為王軍浩。宋牡丹，你不能誤會丁雨瑤。”冷悟非突然插話，替丁雨瑤解釋。他本來想直接說出原因，可是他發現根本無法說出。

“不是因為王軍浩”宋牡丹疑惑，“不是因為他那還能因為什麽”

冷悟非望向丁雨瑤，看見她自嘲地笑着，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雨瑤!”王淑情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壓低了聲音說：“為什麽學校裏傳言你和你弟弟在談戀愛而且，剛才我看見公告欄上，是你和你弟弟擁抱的照片!”

“沒關系，我不在乎!”丁雨瑤有些慶幸王淑情能在這個時候出現，不然她真的無法解釋剛才的事情。

“發作業了!”班長抱着一摞作業本走進班級，“王軍浩，你的作業!下一本是銀雪……”她叫着作業本上的名字，被叫到的同學都去領回自己的作業。但是等她念完所有的名字之後，丁雨瑤卻發現，自己一直都沒有被叫到過。

丁雨瑤走到班長的面前，問他：“我的作業本呢”

班長看她一眼就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頭看起書來，好像丁雨瑤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真正地把丁雨瑤當成了空氣。

原本熱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想起“空氣”的事情，然後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剛才的一幕并未發生一樣。丁雨瑤站在原地，看着同學們那麽明顯忽視她的行為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丁雨瑤看了一下四周，然後看到自己的作業本孤零零地躺在講臺桌上，她走過去，準備拿回自己的作業本。

這時，銀雪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她挽住王軍浩的胳膊，貼着王軍浩問他：“軍浩，你知道自作自受是什麽意思嗎我不懂，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自作自受這是在拐着彎兒來罵她呢不過，銀雪說得沒有錯，的确是她自作自受，當初怎麽就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也會成為“空氣”呢丁雨瑤并不因為這句話而覺得難過，讓她難過的是王軍浩沒有拒絕銀雪的親近，并且給她解釋“自作自受”的含義。

丁雨瑤在心裏痛問：王軍浩，你怎麽能幫助銀雪來氣我就算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就算你現在喜歡她，可是你怎麽能做得到不顧及我的感受我做了你那麽久的女朋友到頭來竟然無法讓你留半點情分嗎

“銀雪，你嘴巴放幹淨點!”宋牡丹很想打銀雪一頓，可是看着丁雨瑤對着自己搖頭，她還是忍住了。

“你說什麽，我沒有聽見”銀雪疑惑地看着宋牡丹，裝作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

“銀雪，你別欺人太甚!”冷悟非冰冷着一張臉警告她。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呢”銀雪的目光在全班掃了一眼。“當年我不過喜歡軍浩，所以就多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可是丁雨瑤竟然讓我當了第一代的‘空氣’!難道我就有錯嗎是我欺人太甚嗎”

“銀雪沒有錯!”王軍浩突然說。

“告訴你，丁雨瑤，我讨厭你!”銀雪看着丁雨瑤，惡狠狠地說。

“對，我也讨厭你!”一個同學站起來說。

“我也是!”

“我也讨厭你!”其他的同學相繼附和着。

丁雨瑤安靜地聽着同學們的話，最終選擇了微笑。她看一眼她的同學們，然後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轉身離開了教室。

冷悟非覺得丁雨瑤的那一眼裏有着絕望，心裏既憐惜又心痛。他追着丁雨瑤出了教室，可是明明只遲了幾步，他卻找不到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