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遠離地面,在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

玄明坐在本屬于方從文的位置上,身邊來來回回不時有人在擺放行李,找自己的座位。

飛機陸陸續續地被填滿。

方從文的出現意味着她終于徹底想通,盡管不知道這像被雷劈過一樣頓悟的原因,但玄明由衷為自己的小朋友高興。只要這一次能順利找到那一魂并将之安在關寧的身上,加上楊笑瀾那一魄,關寧再無後顧之憂。

那一魄……楊笑瀾始終未就此給她一個明确肯定的答案,沒有斷然拒絕,也沒有爽快地說她願意。失去一魄意味着失去力量,這份力量楊笑瀾來之不易,不僅僅是出于自己的刻苦勤勞,間中還有着她逝去的感情的部分。她必然無法輕易地交出,吉兇難料。

似乎自從和許唯在一起之後,對于別人的想法,自己能有一個更為貼近的認知和理解。

真是不可思議。玄明托着腮。許唯。想到這個名字,想到這個人,心就會不自覺地飛揚,像吃了什麽甜甜的東西,也像是中了術法。

也許愛情本身就是一種術法也猶未可知。

只是這術法的後遺症比較嚴重,旁人成雙成對,自己孤單影只,會覺得寂寞。

玄明并不吝啬把自己的想法感受告訴許唯,許唯不會笑她也不會以此覺得自己占了優勢或是別的什麽,反而她會表揚她。雖說這種表揚怎麽看怎麽都有些怪怪的。“開竅了。”最近許唯常常這麽說。

“登機了。小朋友的對象也和我們同去,是個好兆頭。”

“唔,我想你了。”

信息發送後,玄明就想關閉手機。許唯并不常在第一時間回複她的消息。

屏幕驟然亮起,玄明按下接聽。

這一次倒是很及時。

“小朋友的對象是之前你提到過的那個作家,叫?”許唯坐在辦公室裏,桌上放着今早一起謀殺案的卷宗。普通的謀殺案不屬于51號街管轄的範圍,但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前陣子剛被請到警局協助調查。

“就是那個作家,叫方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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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唯自然曉得她叫方從文。昨晚出現在一向不和的被害人家門口後離開,今天就和快要分手的小情人複合,雙雙飛去外地。這小情人是辦案警察女朋友的小朋友,她們還是去救小朋友的命。

聽出許唯的情緒不是很好。玄明忙問她:“怎麽了?”

“案子的事情有些頭疼。你們幾時能回來?”

“短則三天,多則一周,我也希望越早解決越好。”早一些解決,早一些見到許唯。

“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方從文有任何異常?”許唯斟酌着用詞,問了這麽個問題。

異常?這不是通常許唯會問出的問題。玄明仔仔細細把方從文出現的樣子、神态、語氣、對話全都回憶了一遍才回答說,“除了她忽然想通這一點有些奇怪,以我敏銳的觀察力來看,其他沒有任何異樣。”

敏銳的觀察力?許唯忍不住發笑,原本的為難也一笑而解。

“嗯?你這是在質疑我敏銳的觀察力?”

“大師,我哪裏敢質疑你……咦?”随手翻查方從文購買機票的記錄,發現同一個航班還有個玄明認得但是沒有提到的人。

電話那頭也忽然咦了一聲。許唯聽到那邊有個冷冷的聲音說,“咦什麽,每次看到我就像見了鬼。”

“那你不也是每次見到我就像見到神經病。”

“你本來就是神經病呀。”

“你以為你不算鬼了?”

真是別開生面的開場白。“關醫生也和你們一起?好熱鬧。”

“诶诶,上次我問她她還沒說去不去,結果又突然去了。這個比較異常。”

“這個異常可不歸我管。要起飛了吧?确定回程告訴我,我去接你。”

道別後玄明關了手機。許唯有句話說的有趣,她問起方從文的異常,又說關世雲的異常不歸她管,那就是說方從文如果有異常的話,是歸她管的。

難道方從文涉及了什麽案子不成?

方從文這樣的人會涉及什麽案子?能落到許唯手裏的案子,非重即玄。想來想去,玄明絲毫沒有頭緒。

飛機上升帶來的耳鳴終止了她的思考。關世雲就坐在她的身邊,目光游離,不知在想些什麽。她又幾時見過這樣的關世雲?

就連關世雲自己,也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那天玄明打電話給她,告訴她她們出發的日程,還建議她一同前往。玄明的建議頗為誘人,雷莛雨鼓勵她和她們一起去四川為侄女找回一魂。能接觸到久遠之前的東西,關世雲向往也排斥,她已非從前那個有着強大精神力的關世雲,也非從前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關世雲。不管她是否願意承認,這一世的她,已不像從前那會兒能随着自己心願獨自來去。先是有個冒冒失失的玄明,之後是雷莛雨,現在……

現在她的生活突然闖入一個楊回。

自從那次離別時突如其來的親吻後,楊回隔三差五地就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不說下班後接她晚飯,就連她在食堂吃個午飯,楊回都會來個突擊送餐。每次的開場總是說,你有沒有吃過XXX,聽說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嘗嘗看。

如果說遠,楊回說她有車。如果沒空,楊回問幾時空。如果說最近都沒空,楊回會露出極為惋惜的表情,之後在中午給她送來。對比着食堂食之無味只為填飽的飯菜,她能昧着良心說不想吃不好吃不去吃?

不可否認,楊回這個老妖婦完完全全掐住了她的命脈。

并不只是因為對美食毫無抵抗力,楊回有一種由內而外的,令人無法拒絕的說服力。

就在她惱怒時稱楊回為老妖婦時,楊回起先一愣,随後哈哈大笑,那種張揚的笑容獨具魅力。“關醫生,你真可愛。”楊回說。“你大概不知道,第一次你給關實傳話,我就覺得你很特別。”楊回想了想又道,“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笑容由衷,帶着蠱惑。

小女孩?可愛?不不不,那一刻關世雲覺得特別可恥。她應該從一開始就離這個危險的、霸道的女人遠遠的,不該一次又一次接受她的邀約和投喂。

可是誰又能夠完完全全拒絕楊回?溫柔又強勢,妩媚又知性,若是她有心引誘,男女老少,誰能不被她俘獲?尤其她還言之灼灼擺明自己的立場。

每一晚楊回都會打電話給她。出于職業習慣,關世雲不會關機也不容許自己不接電話,只得一次又一次由得楊回在耳邊瘋言瘋語。楊回說:“你一定在想那個吻是不是一種社交禮儀,不是。是母愛,不是。能有的母愛早給了我女兒,再多也不會有了。”

那麽那個吻又是什麽意思?在未經別人許可下對別人做如此突兀、失禮的事情。

楊回說,當日之吻是深受吸引,情難自已——她也沒想過要克制一下。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順其自然。而關醫生需要做的,也不過是順其自然。楊回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直白、誘惑,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她說的那樣理直氣壯讓人無可反駁。

一貫作風強勢的關醫生頓時心跳脫軌,有些激蕩。

于是,她逃了。

在玄明問她怎麽突然想通一起去的時候,關世雲臉色微沉,瞥了坐在前幾排的楊樂平一眼。她不是想通,而是逃跑,因為她媽。

令她心情頗為複雜的是,楊回知道她的出逃計劃,對她的初衷洞悉無誤,同時也支持她出門散散心。她說正好,她自己也有些公司的事務要處理,等關世雲回來她們再見。有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

而關世雲,從出生到現在,從隋朝到今朝,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大事不妙。她真的沒有想過要和誰發生一段暧昧的感情或是別的什麽。尤其是這人的長相、作風和她不甚讨厭的某個上位女人相似。

再一次地瞥向楊樂平,關世雲的臉色越發難看。

和一肚子疑惑的玄明一樣,關寧也滿是疑問。方從文的情話很好聽,可激動之餘,關寧仍舊想問,為什麽忽然就想通了——在這個她們誰都以為她會徹底放手的階段——知道緣由,方可對症下藥,若是以後方從文反轉,她也該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

想到有這麽個可能,關寧望向方從文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此時飛機已完成升空在平流層中飛行,空乘們開始陸陸續續提供空中服務。

方從文靠着椅背補眠,眼睑下是淡淡的青色,忽而她睜開眼對上關寧思索的表情。“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想你。我有個疑問,想不明白總覺得不安心。”

哎,方從文幽幽嘆息,她握住關寧的手,認真解釋道,“『熱鬧新聞』上一篇文章是關于代孕後親子關系的認定,你一定看過。”

“唔。看過。”就是這文章讓關寧更憂慮。

“其中提到親子關系認定的幾種學說,血統說、子宮分娩說、契約說和子女最佳利益說。嚴格說起來,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沒有遺傳印記,也沒有法律關系……”

嚴格說?她明明一直在說。

“你別生氣。畢竟你是我生的。”

“唔,沒有遺傳也有苦勞。”關寧嘀咕道。

“什麽?”

“一段時期的命運共同體。”

“我喜歡這個表述。”方從文微笑着。這麽長時間為了制止自己掙脫桎梏,她花費了更多的氣力和精神。從登機口見到關寧的那一瞬間,她一下子輕松了,像是真的無所畏懼。眼前對着鏡子發呆的人,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人怎麽可能抗拒自己的心呢。就像現在,她想去親親關寧的眼睛。

“女士,有什麽需要的飲料嗎?咖啡、可樂、橙汁、紅茶……”空乘推着小車走到兩人身邊。

“你要什麽?”方從文坐直了身體,放下桌板,先問關寧。

“和你一樣。”一如既往的答案。

“兩杯咖啡,謝謝。”

“沒有睡好?”等空乘離開,關寧湊近了她,擔心地問道。

“最近都不是睡得很好,昨天錢索索找我,不知有什麽事情,去找她又沒人在。”

“真有事還會再找你的吧。喝了咖啡睡一會兒?”

“好。那你呢?”

“我看着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熱鬧提供解決問題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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