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傾巢出動
楚安沒有急着動手,篤悠悠和關寧與方從文說話,眼見兩人氣得無話可說偏又罵不出什麽難聽話,覺得十分有趣。電影電視裏反派話多導致行動失敗被抓的故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并不急着要人命。
抓人、殺人,每一次都是興之所至,沒有殺人的興致,他也不會勉強自己。就像對宋嘉言,曉得玄明往他家趕,這點時間勉強能完成整套工序,但無法保證從容自如地去完成。既然如此,楚安便放棄離開。
突然他感到腹中饑餓,如果此時在自己的家中,完全可以煮一盤意大利面,他冰箱裏有新鮮的番茄,然而在這裏基本沒有食物的存貨。起身去廚房東翻西找,終給他找出兩包尚在保質期內的秋葵幹。出來時,正好看到方從文鬼鬼祟祟地在他的包裏翻找。
“找什麽?找手機?”楚安斜靠在門框看着被發現後瞬間臉色突變的方從文,大概是想到先前自己的舉動害得關寧挨了一刀,此刻格外忐忑,擋在關寧身前。他歪歪嘴角,拆開一包秋葵幹塞進嘴裏。“我沒有帶手機,那麽容易被定位的東西,我帶着做什麽。”
吃了兩根秋葵幹,楚安又大笑道:“剛才算不算抓賊抓贓?”
“不算。”關寧忙道,“你也說你沒有帶手機,沒有任何可稱之為贓物的東西。”
“唔,也是。幸好,刀還在我身上。天曉得你們想摸什麽。”停了一會兒,楚安望一眼方從文早已淩亂的短發,“這些年,你都是留着短發麽?”
“是。”
“我很好奇,當初你為什麽就剪了頭發?毫無預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以前的人常說,女人改變發型,多半是生活中發生了變故,或戀愛或失戀,改變發型意味着改變自己,重新開始。“是當初你發現了什麽?還是說你讨厭我?那陣子我追求你,我們可是很多人眼中完美的一對。”
“我和你不是一對,也不喜歡受到過分關注。你給我的感覺很危險,尤其是你的眼神,讓人不安。”同樣是注視,關寧截然不同。方從文摸摸關寧的臉,愛憐地注視她受傷的肩膀,這樣深愛的女孩,自己卻不可避免地傷害了她。
“啊……是這樣。”又是詭異、不可解釋的直覺。
直覺。像玄明,像方從文,像顧然。
楚安覺得無趣,繼續若有所思地吃他的秋葵幹,虧他還自覺是個近乎完美的好男人。
吃完一包秋葵幹,洗幹淨又擦幹手,楚安從廚房出來看向關寧。
“你要做什麽?”直覺此刻的楚安很危險,方從文站起來,再一次擋在關寧面前,她不想殺人犯看着她的小女朋友。
注視,意味着企圖。
“我一向都覺得你別具品位,沒想到口味那麽特別。”楚安笑着走近,“寧寧,聽說你從小缺魂少魄,靠劉家的一根紅線活命。命懸一線的感覺如何?自小被各種限制,一定很難受吧。如今卻好了麽?聽關碩講,你們這次去四川,找到了續命的法子,要不,我們試試有沒有用?”
“你不能這樣對待她,她是你朋友的女兒,你朋友的侄女,喊你叔叔,她還是個孩子,楚安,你有沒有人性!”方從文抓起桌上的依雲水瓶砸向楚安。
楚安用手一擋,水濺了他一臉。他也不在意,順手一抹,笑道:“寧寧,你是個很好很幸運的孩子,我還真是挺喜歡你的,但是她也喜歡你,她不喜歡我,還毀了我最心愛的東西。你說,是不是很要命?”推開試圖攻擊他的方從文,他又道:“你說,如果我也毀了她最心愛的人,她能不能體會到我當時的痛苦呢?”
“不……不要。”
在方從文凄厲的叫聲中,關寧手腕上的紅線被輕輕松松地挑斷了。
她卻沒有像上一次那樣瞬間倒下。
“喲喲喲,那邪門的神棍真有點本事。不過……應該沒有完全好吧?否則方從文那麽緊張做什麽。”楚安以一種極為舒适安逸的姿勢倒在沙發裏。“那我們就等着,看看你的魂魄可以維持多久。是你快呢還是玄明快。方從文,我勸你不要亂動,至少現在你們還有時間不是嗎?”
“關寧,你覺得怎麽樣?”握着關寧的手,方從文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碾碎了。她要怎麽樣才能救她?
救她!
“楚安,你讓我找玄明救她吧,你要怎麽樣,我都答應你。”難以抑制的眼淚,簌簌然流下,方從文對着兇手,哀求。
明知哀求無用。
“我要怎麽樣,你都答應?”楚安閉上眼,似是在享受這一刻方從文的屈服,盡管在他心裏并沒有多少享受的感覺。他不喜歡方從文的屈從和求助。
“從文,你不要求他。越是求他,他越是高興。我沒事,從文,你看,我沒事,我還在呼吸,還有意識……”除了身體越來越沉重,關寧覺得自己體內有什麽東西試圖離開,一時間又無法離開,她的靈魂——脆弱的、破碎的、一點也不完整的靈魂在做最後的抗争。
可是她眼神光黯淡地是如此明顯,方從文又怎會看不出來。上次,上次玄明是怎麽教她的?用自己的血,對,用自己的血可以暫時粘連紅線。
沒有鑰匙、沒有指甲鉗,圓邊的木茶幾,方從文慌忙地在四周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幸而,茶幾上還有一只玻璃杯,她一把搶過摔在地上,玻璃碎裂,她伸手去撿,使勁一捏,手掌上立刻開了一朵血花。
“啧啧啧,你真是下得了手,一點也不優雅。”楚安就這樣看她,看她小心翼翼地把斷掉的紅線重新系回關寧手腕,用她的血作為連接紅線的粘合劑,沒有半點要阻止的意思,甚至帶着一點悲憫。
一個在世人眼中殺人無數的變态殺人犯,也會有悲憫?悲憫的對象之所以蒙受災難,完全是因為他。
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悲憫。上一次,也是在這個城市裏,他見到一個女人對着墓碑喃喃細語,溫柔而深情。墓中人是她的愛人,死去有一段時日。愛人死亡後,那個女人的樣子改變很大。
說來可笑,近些年令他産生這種情緒的,都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的愛。
想到曾經和關碩的玩笑話,這年頭,女人都有了女朋友。
紅線回到關寧的腕上,吸收了方從文的血液之後,紅線在剎那間變得妖豔,但不多久又漸漸暗淡。關寧軟倒在方從文的身上,方從文艱難地用雙臂圈住她,盡量小心不碰到她肩膀上的傷口。
“從文。”
“我在這裏。”
“我曾經因為自己的靈魂不完整而自卑過,尤其是認識那個靈魂共同體楊笑瀾之後。為什麽我的靈魂只能是支離破碎的呢?她那麽強大而我随時随地一個疏忽就會死,我羨慕她也嫉妒她。你看,我掩飾的那麽好,大家都不知道。尤其是你離開我的那段日子,每一天,我都在厭棄我自己……”
“對不起,關寧,我不該這麽對你。對不起……”淚水順着方從文的臉頰流下。眼睜睜看着愛人的生命流逝,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是一種更深刻、更痛楚、更無助的無力。她痛恨自己,痛恨楚安。她想牢牢抓住關寧,卻怎麽也抓不住。
“你有你的顧忌,你比我面對的要多。我不該總是逼迫你。從文,別難過,能夠遇上你、和你在一起,我不負此生。”
“關寧,我要你活着,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你好好堅持着,玄明她們很快能找到你。”
“唔,從文,我會陪着你的,玄明那麽厲害,她一定會找到我們。”
厲害的大師玄明,此時正在趕去救她們的路上,同行的還有楊笑瀾。另一條路上,許唯帶着警察,雷莛雨和汪绮媛都以方從文與關寧所在的地方為目标疾駛。關寧的小孃孃關世雲,剛下樓發動汽車。
玄明何以能發現楚安藏匿之處?還得從她力竭摔下椅子說起。
前天才使用極耗精神的引魂大法,今天又要搜魂尋人,就算玄明是家族內第一人,身有佛門護法的印記,二十幾年修行不斷,也難免氣力用盡。
可即便如此,還是找不到關寧的所在,僅憑畫面所見無法提煉出可用信息。對着雲錦和關岩,玄明和楊笑瀾都沒有提到剛才她們看到的最後一幕:關寧的續命紅線被斷,生死不明。
術法行不通,玄明立刻讓『海』聯系許唯。
與此同時,許唯正用『海』接入警局數據,不斷查找關于楚安的蛛絲馬跡。除了發現宋嘉言的房子之外,楚安名下沒有其他房産,就連車都是關碩的。宋嘉言也未能提供任何對案情有幫助的信息。饒是他們曾談過戀愛,楚安對他而言,仍舊是一個不可捉摸的迷。
關碩的電話仍舊不在服務區。
顧然和楚安的員工都對楚安的行蹤完全不知。在楚安的員工眼裏,他過着簡單透明的生活。她們誰也不會想到,朝夕相處、謙和有禮的上司會是一個手染無數鮮血的殺人狂魔。
此時距離關寧和方從文失蹤不過一小時十分鐘。
然而她們的小朋友,就在剛才,被切斷了二十年如一日維系生命的紅線。
許唯正告訴玄明,她這邊同樣沒有進展,忽然電話中斷。正在分析監控和數據的電腦突然終止了程序,所有電子設備屏幕再度亮起紅色警報。
怎麽回事?雲錦和關岩面面相觑,雙手緊握在一起。
『海』自動啓動還原程序。
電子設備在黑屏後重新啓動。
短暫的錯愕之後,玄明說了句沒事,機器故障,會自行修複後,靜待『海』的再次重啓。
『海』是因為搜查楚安而觸發警報,是不是說明楚安和殺害『深』的組織有密切的關系?還是說『深』也是楚安的獵物之一。
頭發,記憶中『深』的頭發柔軟……
玄明報出一串號碼,請楊笑瀾用她的手機致電許唯座機。『海』還原,勢必會使安裝了『海』程序的許唯的手機一同還原。
果然,電話一響,許唯馬上接聽,急問道:“『海』又系統還原?”
“是,不能用它深挖楚安了,你能讓鑒證科的人把楚安家裏的石膏像逐個拍給你麽?”
“你懷疑『海』的開發者也是楚安的收藏品?”僅僅是被楚安看中頭發,還是說楚安是那個財大氣粗的鬼魅組織中的一員?
若是後者,找到關寧和方從文的可能性又低了幾分。
玄明和許唯急切交流着只有她們才知道的信息,楊笑瀾在一旁聽着,隐隐覺得事情比想象的更加複雜。雲錦和關岩則像是無頭蒼蠅,他們只知道玄明沒有辦法,警察也沒有辦法。
關寧要怎麽辦?
方從文要怎麽辦?
要多久才能找到她們?
誰還能找到她們?
近乎絕望之際,關岩的電話終于響起,來電者是一直處于未能連接狀态的關碩。
“發生了什麽?居然打了那麽多電話,你是要鬧家變了嗎?”關碩還不曉得事情的緊急,語氣輕松,開着玩笑。
“你去哪裏了?我一直在找你。寧寧和方從文被楚安抓走了,你曉得麽,楚安是個殺人犯。”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似是關碩難以置信。“問他楚安還有什麽住處,會去哪裏。”玄明打斷他們的對話,當務之急是找到她們。
關碩報出一個住址,是楚安名下居所,囚禁宋嘉言的地方。關岩問:“還有哪裏,你好好想想,他還會去哪裏?”
“楚安家裝修的時候,住的是汪總的一處房産,和我家一個小區。他一向喜歡那裏,汪總也樂意讓他常住。”
收到關碩發來的地址,『海』已完成自動重啓,這一次再沒有開發者警示的視頻。『海』調取該處房産周邊監控錄像,發現有疑似楚安的車和人出現。
許唯立刻部署營救人員,楊笑瀾扶着仍舊虛弱的玄明與他們在目标地回合,雲錦和關岩則留在明明堂等待消息。
“我們一定會把寧寧帶回來。”玄明一再向雲錦保證。
楊笑瀾駕車,玄明抓緊時間養神,救出關寧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紅線已斷,那麽長的時間,就算關寧多了一魂,也經不住那麽久的消耗。
算算目前能借助的力量,三個人,還是不夠保險,如果關世雲還有精神力就好了。
“找雷莛雨幫忙,她是帝釋,精神力強大。”楊笑瀾也想到了她擔憂的問題。“把世雲師姐也叫上,以防萬一。”
于是,玄明又把熟睡中的關世雲叫醒,楊笑瀾則直接打電話給雷莛雨。
佛門護法,同氣連枝。雷莛雨聽了個大概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有變态殺人狂?我找汪绮媛一起,她打人比較厲害。”
所有趕往現場的人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救關寧,救奄奄一息、魂魄正不斷解體的關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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