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鹿聆的願望

辰時大吉，是冊封太子的良辰，離辰時還有段時間，如果現在找回和寧，一切都來得及。

“皇上，要派人把太子殿下請回來嗎？”暗衛長站在一旁，等待着恒帝的命令。

恒帝久久不言，暗衛長摸不準他的心思，于是硬着頭皮又問了一遍。

“皇上？”

現在滿朝文武百官都已經知道了要冊封太子的消息，如果侯爺不來，那這個冊封大典豈不是不能舉行？

暗衛都已經做好了要去請和寧的準備，可偏偏恒帝發出一聲嘆息，疲憊而無力的說，“随他去吧。”

“皇上。”這時張全弓身進來，“十三位兵統都已經侯着了，要下口喻嗎？”

“下。”

“是，那奴才去了。”

暗衛長跟他一同從屋裏退出來，不明所以的問他，“公公，皇上找十三位兵統做什麽？”

據他所知，就是南陵王造反的時候，十三位兵統都沒湊的這麽齊。

“您不知道啊？”張全左右看了看，看沒人才對他說，“這不小侯爺喜歡的人被慕祉昱擄走了嘛，皇上準備讓十三位大人帶兵，跟着一起找呢！”

“……”

小麻雀在後山問了無數小動物，也沒人知道鹿聆的消息。就當它準備放棄的時候，躲在石頭縫裏的小灰鼠突然露出一個腦袋，睜着豆粒大的眼睛對它說：“沒用的胖啾，你找不到她的，她根本不在後山。”

小麻雀蹦到它面前，“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那天看見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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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來了？那你知不知道她又去哪了？”

“她被人帶走了，從一條密道裏，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小灰鼠平時都在王府裏的密道待着，所以那天慕祉昱帶走鹿聆被它看了個正着。只是它不認識慕祉昱，只能大概形容一下他的樣子。

它把自己看到的都同小麻雀說了一遍，然後又縮回石頭縫裏，“你們要是想找到她，順着那條密道就能找到了，我，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我還要睡覺呢。”

它是夜行動物，如果不是被小麻雀吵起來，這時候早做上好幾個美夢了。

“好吧。”胖啾也不勉強它，得到有用的消息後趕緊飛回去找和寧去了。

但這個消息對和寧來說并不好，因為鹿聆被帶走，意味着他夢到的那些極有可能是真的。

他一分一秒都耽擱不下去了，跟着胖啾就去找那條密道。

他記得萬俟隳去昆侖山之前曾交給過他一卷地圖，上面都是他發現的地道，他囑咐他讓他填平，可他沒有。

當時他拿到地圖之後看了看，就随手放到了一邊。如今他踏進這條地道時，心裏已是後悔萬分。

如果那時他聽了萬俟隳的話，将地道填平，慕祉昱就不會再有機會潛入王府，也就不會看見鹿聆，更不會将她帶走。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即便後悔，他也無法彌補。

和寧的臉色實在太難看，晨安不放心他，跟在他身邊，兩個人一起下了那條密道。黑漆漆的密道裏，點燃的火把雖然将周圍照亮，也将空間放大到逼仄的地步。

看着地上的腳印，以及星星點點的血跡，和寧覺得自己心痛的無法呼吸。希望這不是鹿聆的血，希望她沒有受傷……

晨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只跟着他一聲不吭的加快了腳步。

他們在地道中摸索前進時，宮裏的十三位兵統也已經帶着兵馬在北國皇城，以及周邊鎮子開始了地毯式搜索。

早點鋪子前的慕祉昱買了兩個豆包，看見穿着北國士兵衣服的人後，匆忙扔下兩個銅板就跑。

“唉！我還沒找你錢！”包子鋪的老板吆喝了一聲，惹得搜查的士兵看過來，“怎麽回事？”

“嘿嘿，官爺吉祥！”包子鋪的老板朝士兵作揖道：“這不賣出去倆包子，忘記找人家錢了。”

士兵看了看他手心裏的銅板，又看了看遠處漸漸消失在人海裏的背影，突然打開了手裏的畫像給老板看，“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老板比照一番搓了搓下巴，“有點像……”他話還沒說完，那士兵就已經和身後的人說，“剛剛買包子的那個人，給我追！如果是畫像中的人，立即拿下！”

“是！”十幾名士兵立即奔着剛剛消失的背影追過去。

“官，官爺……”包子鋪的老板哪見過這陣仗，差點吓軟了腳。

“剛剛這個人以前還買過你東西嗎？”

“就這幾天，買，買過兩次。”

那就沒錯了！那士兵收起畫像，也追了上去。

等他們都走遠，包子鋪老板娘才從竈臺底下爬起來，沖上來抓住那老板的胳膊，一臉緊張，“老頭子喲吓死我了，怎麽了，剛剛是怎麽了啊？”

“死開！”老板一把揮開她，“沒用的東西，要你有個什麽用！繼續燒你的火吧你！”

他面上雖橫，但還是心有戚戚的看了眼士兵們離開的方向。

慕祉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走，他得甩掉身後的尾巴，不然被抓到了，絕對會是一個死字。

恒帝不會放過他的，所以這兩天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沒想到這些人會找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

慕祉昱恨到不行，故意挑了幾條小路，将士兵遠遠甩開，他才走進一間被廢棄的茅草屋裏。

他把包子砸在鹿聆身上，不耐煩的催促，“快吃！”

那些士兵既然發現了他，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找到這裏來。他得換個藏身的地方了。

本以為靠鹿聆可以威脅到和寧，可信傳出去也沒得到和寧的消息，可見鹿聆在和寧心裏無足輕重，這天下有誰願意為一個女人放棄權利呢？換做是他，也會這樣做吧。

既然和寧不來，那鹿聆就成了他的累贅。慕祉昱雖然喜歡過鹿聆，但她卻從未喜歡過自己，留下她，她早晚會成為他的禍根。

慕祉昱幽幽暗暗，突然将匕首拿出來，“鹿聆，要不然你死吧。”

鹿聆驚慌的看他，“什，什麽？”

“我本來想帶上你的，可你會拖累我，我不能留你了。”慕祉昱将匕首往她跟前遞了遞，“是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鹿聆向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她身後就是牆壁，再也無路可走。慕祉昱半蹲在她面前，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帶着淡淡的哀愁，“我挺喜歡你的，如果你喜歡的也是我就好了。”

他嘆了口氣，像是在同鹿聆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麽關系了，你喜歡和寧也沒用，他知道你被我帶走了，可他為了太子的位置還不是不管你的死活。”

“我想帶你一起走，可我知道你不願意，再者我帶着你，會很麻煩，與其大家都不開心，還不如你成全我，讓我開心。”

銳利的匕首散發着森冷的寒光，慕祉昱将它高高舉起，“我知道你不忍心動手，所以還是我來……”

鹿聆一串眼淚掉下來，“這就是你說的喜歡嗎？”

慕祉昱頓了頓，但他很快笑道：“對！我的喜歡就是這樣，我得不到的，他慕和寧也別想要！”

“不！”鹿聆無助的搖頭，她不想死，她還沒有見到和寧，“和寧！和寧！！”

“我不許你喊他的名字！”她不喊他的名字還好，她一喊，徹底将慕祉昱激怒了，他舉着匕首朝她狠狠刺下！鹿聆閉住了雙眼，撕心裂肺：“和寧！！”

這次的疼痛遲遲沒有降臨，時間恍若定格了。鹿聆捂着雙耳哭泣，她的手被人拿下來，接着她被人緊緊的抱進懷裏，“我來了我來了！不怕了，我來了……”

和寧抱着她，失而複得的感覺讓他幾近熱淚盈眶。他後怕的收緊自己的手臂，不敢想如果他在來晚一點會怎樣。

鹿聆還在發抖，聽到他的聲音才慢慢安靜下來，她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捧着他的臉，泣不成聲。

晨安将劍抽回，發出噗滋一聲響，接着鮮血嘩嘩湧出，這次的傷口再也堵不住。

慕祉昱被他從後背刺穿至前胸，他低頭看着胸前的血窟窿，徒勞的張着嘴啊了幾聲。

晨安順勢将他踹倒，他擦幹劍身上的血跡，一臉嫌惡，早知道這個草包會惹出這麽多事情，他當時就該一下抹了他的脖子。

如今這個毒瘤解決了，他非常識相的退出門外，将這來之不易的久別重逢留給他們二人。

可他擡腿剛邁開兩步，身後再次變故突生！慕祉昱撐着最後一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舉着匕首朝和寧刺過去！

和寧背對着這一切，并不知道危險的降臨，他只看到他面前的鹿聆突然變了臉色，然後大力的将他推開，像飛蛾撲火義無反顧的撲了出去——

鋒利的匕首僅在一瞬就紮穿了鹿聆的脖子，鹿聆嘴裏轟然湧出無盡的鮮血，連着被刺破的動脈，血瘋狂的湧出來，她的衣襟，慕祉昱的手，還有地面，都被凐濕……

慕祉昱喉嚨裏發出不明意義的一聲呵，接着仰倒在地，徹底去見了閻王。

和寧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在他眼前發生，他連滾帶爬的抱住軟下身體的鹿聆。

眼淚刷的掉下來……

她的脖子被匕首紮穿了，那麽多血湧出來，可他不敢碰，不敢去堵。

他的手觸碰到匕首又縮回來，無助的隔空顫抖。“怎麽辦？好疼，好疼！怎麽辦！？”他邊哭邊喊着這句，“怎麽辦，好疼！我怎麽辦！？”

他想救她，可他不敢碰她，也不知道該碰哪裏。怎麽辦？她留了那麽多血，怎麽辦？！他要怎麽辦？！

他像個孩子哭花了臉。

鹿聆伸手抓了抓他的手，沖他笑了笑。

“……我不疼”

他握緊她的手，哭着搖頭。

“你別說話，我去找山神，他一定有辦法，你還有靈魄，我讓他給你塑凡胎，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她每張次口，就有更多的血湧出來，他哭着叫她別說話，可她也哭了。

沒用的，不會有凡胎了。

已經晚了。

她的靈魄已經給了白小虎，他煉成了丹藥，已經沒有了……

現在如果不說，這些話，可能這輩子，她都再也說不了了——

“慕，慕和寧……你說句——讓我……安心的話吧——”

她把臉貼在了他的手心裏，斷斷續續的哽咽道：“——我很好——萬事順遂……歡……喜無憂——以後，以後——也很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和寧突然就大哭起來，眼淚掉下來，滑過臉頰，滑過唇角，最後順着下巴掉落——

穿過她愈漸透明的身體，砸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哭道：“我很好，萬事順遂歡喜無憂！”

“——以後也很好

”

她沖他笑，更多的血湧出來，卻化成亮亮的塵埃消散……

她用眼淚，無聲的回答。

我在聽……

“身體健康——”

恩

“平、平平——安……”

最後的安字說完，那只他愛到骨髓深處的白鹿，在他的懷裏，消失不見了……

他張着手抓了抓，除了微涼的空氣手中什麽也沒有。再抓，還是空氣，還是什麽也沒有。

他張着嘴無聲的啊了幾聲，最後徒然收緊雙臂，将自己牢牢抱住，嚎啕大哭，邊哭邊道：“——我很好！你別擔心，我萬事順遂，歡喜無憂……我以後也很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