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
胡天心道當然有寶貝,能輕松戳穿鱷魚牙的好東西。
可鬼使神差,他卻講:“掌櫃,我有一個黑蛋,長得圓圓滾滾可讨喜,最奇道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21世紀,呸,我是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比消息更寶貝?”
“不瞞你講,老朽也在這世上虛活了百來年,”沈掌櫃哼胡天,“能有什麽消息,是老朽不知的?”
胡天回憶那天黑蛋講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拿來舉例:“他知道天幹丙級的那個塔主人是誰。”
沈掌櫃瞥胡天:“就這?不若老朽也來告訴你?那賊叫榮枯,古塔榮氏當代家主,臭名昭著,不是好貨。”
還有這個事兒!我都不曉得!
胡天很是不服氣,繼續:“他對魔域很了解。”
沈掌櫃挑眉,片刻後才又“哼”了一聲。
還不夠。
胡天冥思苦想,一拍腦袋:“他還知道榮枯找到了異世……”
沈桉倒吸一口冷氣,反應迅疾,手快捂住那張要命的嘴:“休得妄語!”
沈桉此時嚴峻,不複往昔,皺眉片刻,松開胡天:“不要多言,你只需點頭或搖頭。方才所言實實在在?”
胡天點頭。
沈桉又道:“你老實講來,就是方才扯了謊,只要你交了寶貝,老朽今日還帶你走。若你還哄騙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胡天翻白眼:“你能先帶我出去,再惦記東西嗎!”
沈桉咳了咳,轉頭向萬令門衆人道:“此子老朽帶走,改日再登門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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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不服:“你憑什麽帶走……”
話沒講完,他身後蹦出一群靈獸,齊齊将他撲倒。
綠眼獅子直來了個泰山壓頂,半躺在刀疤臉的肚皮上。螳螂也助陣,刀疤臉四肢各一,頂門之上再三個。其他靈獸也是壓胳膊的壓胳膊,坐腿的坐腿,好不熱鬧。
四只長毛兔子方才沒參戰,現下倒是疊成羅漢,堆在他臉上。唯一的禿毛,踩着其他兔子,打揖求饒擺耳朵搖尾巴,可憐兮兮看胡天。
胡天擡頭望天吹口哨,抱肩的手卻悄悄招了招。禿的那只立刻撒歡奔過來。
哪知走脫一只兔子,剩下四只沒站穩,散成一團。刀疤臉得了空閑,又大嚷一聲:“糟老頭!”
即刻紅毛狗補缺而上,一屁股坐在刀疤臉的腦袋上。
然則終究惹怒了沈掌櫃:“怎地,爾等真要同老朽搶人?”
“三師弟向來魯莽,還望您老不怪。”萬權肆上前,打揖,“前輩高人,盡可随意。晚輩後生只求能得您名號一二,也好……”
“也好讓萬令門日後來找老朽不痛快?罷罷罷,老朽不為難後生,若是你家門主追究,你盡可告訴他。”沈桉冷笑,抱拳向天,“莫說老朽同他尚能一戰。老朽家主乃善水宗,穆姓頂尖的那位。看他惹得惹不得!”
沈桉報出“善水宗”,其他人還好,萬權肆斂衣垂手,打恭喏喏不敢擡頭:“多有得罪,還望前輩寬宥。”
沈桉冷哼不應,提起胡天自上了雲頭,怡怡然離去。
直至沈桉沒了蹤影,萬權肆方直起身,深吸一口氣。
此時有人問:“萬師兄,人已散盡,招募當如何是好?”
“招募事小,來年還可再續。”
萬權肆搖頭,又對剩下的人說道:“今天所遇卻事大,須立即禀明師門。現下速速尋得方才入選的小兒。齊全後,我們即刻回師門。”
衆人齊聲應“是”,招呼着自家靈獸四下散了。這才把刀疤臉放出去。
萬權肆背手,走到刀疤臉面前,揮手攆開了自己的七只大螳螂。
刀疤臉得脫,鯉魚打挺蹦起來,怒吼:“萬權肆,你這慫貨!你竟把那賊胚放走,還用靈獸迫害于我!”
此時臺下凡人早就沒蹤跡,也不要顧及什麽宗門臉面了。
萬權肆大怒,撕了臉皮:“你我素日有仇,你恨不得吃我肉,我恨不得飲你血。但茲事體大,今日你也過于莽撞了!”
當下有同門師兄妹沒走遠,聞言跑回來勸解:“萬師兄莫怪,三師兄素來辨不出旁人修為。凡人裏也有辨不出人臉的不是。”
又有素來同萬權肆交好的,對刀疤臉講:“三師兄你真是個傻的!我等尚在煉氣期盤桓,方才那老頭能禦器而行,至少是個築基大圓滿。你竟叫‘糟老頭’,我等差點被你害死!”
刀疤臉不肯信:“放屁!他不過是用了個法器才會飛罷了。”
萬權肆氣得要發瘋:“菱花天流雲你辨不出,那你可知‘善水宗’!你不知,我請師尊的哞衡講給你來聽!”
此時一旁的大水牛開口做人言:“善水宗乃是上界萬年根基的大宗門。毗鄰極谷,一宗占兩界。宗門更有一座化神界橋,那是他門內弟子突破化神時步步荊棘走出的。”
“此宗出過三位真仙,其中便有劍聖姬震德!天啓界更有無數大能出自其宗門。”萬權肆接過話頭,“我也不怕辱了自家門楣。善水宗裏,随便走出個掃地的也是不好惹!”
刀疤臉大駭:“姬震德!”
萬權肆還要乘勝再給刀疤臉點顏色,不想此時有人大喊:“啊呀,那五只無主的命褓靈兔哪去了!”
當下萬令門又是一通忙亂,人仰馬翻。
命褓靈兔正一只銜着另一只的尾巴,一排挂在胡天的後腰上。最上面那只新長出綠毛好威風,咬着胡天的褲腰不放松。
胡天直覺褲腰要崩,只好攥緊褲子。
好在眨眼回到第五季雜貨鋪的後院中,沈桉降下雲頭。胡天扭頭一巴掌兔子腦袋上:“閃開閃開。”
兔子撒歡跑開了。
沈桉翻白眼:“你倒是臨走還順手牽羊。”
胡天冤枉:“是它們咬在我的褲帶上,我也不想啊!”
“命褓靈兔是自行擇主了。”
“誰!”
此時從後院樹後冒出個人來,唬了胡天一跳。
胡天定睛一瞅,此人正是早前的那個鬼修易箜。
沈桉問他:“你的鬼靈去探消息了?”
“承蒙前輩施救,晴乙醒後就去探秘境了。”易箜笑道,“只是築基秘境在十方立妙院附近。您也知,十方立妙院是佛者所居之所,對鬼靈很是不利。故而還需靜候一二。”
“無妨。”沈桉看向胡天,“剛好我同這小兒還有些事要了結。”
“在下告退。”易箜識時務,又往樹後去了。
沈桉向胡天攤開手掌:“你方才應下的黑蛋呢,拿來于我。其他物件也一應交來。”
胡天翻白眼:“掌櫃的,你這也太貪心不足了。我就只有一個黑蛋,沒其他的了。”
“放屁。”哪知沈桉道行高,“方才老朽到時,你即刻藏了個物件,黑的,別當老朽不曉得。”
沈桉講着話,抓了胡天近前來,再一次用神識把他掃了掃:“真是青天白日入魔障,你到底把東西藏哪兒了!”
胡天手指骨頭裏內藏乾坤。可惜到底榮枯的指骨戒指更精巧,沈桉沒能發現。
胡天松了口氣:“為老不尊是怎麽地!那要不這樣,黑蛋和東西,你任選一個!”
沈桉罷手:“都拿來!”
胡天抱胸口,伸長脖子:“要麽一個,要麽你殺我!你放心,殺了我你也找不到黑蛋,到時候誰都不給你講異世那些事兒!”
沈桉卻也不是好被揉捏的:“你以為我奈何不了你這黃口小兒?不殺你,我自有法讓你生不能死不能!”
胡天死豬不怕開水燙:“你随意。反正黑蛋我是不會給你的。但你剛才救了我一命,異世的事情,我是樂意告訴你的。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
胡天方才回來路上,便把之前事情梳理了,也知道沈桉最在意的是什麽。
雖說財帛是沈桉心頭肉,但他聽見“異世”時的情狀絕非作僞。
沈掌櫃也是一時不查,便被胡天拿捏住,瞪眼吸氣繞圈走,動了動眼珠:“異世的事,你那黑蛋知道多少,便要講多少。另外再加上你藏起來的那物什。”
胡天見好就收:“成,你想聽什麽?”
沈桉卻冷哼:“我不信你這潑才。你也無需對我講,等我家主來了,萬般都由她裁定。”
如此講着,易箜又從樹後冒出來:“有了有了!前輩,晴乙找到那處秘境入口了。且秘境入口有松裂跡象,當快去才好。否則錯過時機就不妙了!”
“再候我半刻。”
沈桉說着,從懷中掏出算盤,撥幾道算珠,一張紙便在他手中出現。
沈桉對紙道:“吾主敬啓。偶得安然花居處,前往查驗,以期采之。另,一兒從天降,言知異世,甚疑。盼複。奴沈氏木安稽首。”
沈桉說時,紙上字跡立現。
胡天目瞪口呆,語音錄入!
沈桉說完,将紙疊成條狀,翻開手掌。手掌中一簇火苗冒出,沈桉将信紙點燃。信紙頃刻化作一陣青煙,又凝成蝶狀,飛起消失。
此一件事了,沈桉又去撥算珠,這次拿出的卻不是信紙,而是條錦緞帶子。
帶子七彩斑斓特晃眼,巴掌寬,兩頭虛虛看不明白,好似堕入雲裏霧中不知長幾許。
沈桉握住緞帶看胡天。
胡天打了個寒戰:“幹嘛!”
沈桉老臉笑出褶兒:“我要去做件頂要緊的事兒,看管不得你。又不能讓你跑了。自然要找東西把你鎖起來。”
胡天還沒講話,易箜卻膽肥來阻止:“前輩不可啊,您不是說他是個凡人麽!修士碰不得凡人。”
胡天挑眉,還有這個規矩?
“老朽才不信他是個凡人,這小賊定然不是個善茬。”沈桉揮開易箜,“縱然他是個凡人,這犾言禁绶也無妨。”
“這是為何?”易箜不知這物件來歷也是情有可原。
沈桉卻着實不願講。
只因犾言禁绶是沈桉早年從烏蘭界诓騙得來的。烏蘭月梯樓裏多少寶物,偏他走眼框了個神器來。
神器顧名思義,乃是上古神族所用之物。自是頂珍貴的,收藏賞玩兩相宜。
可若論實用性就有點尴尬。
神族百萬年前就銷聲匿跡,成了傳說裏的只言片語,史書中的斷垣殘片。其族修煉之法亦是蕩然無存。
故而大多神器無施用之法,只能看不能用。唯有一二無需催動法訣的,功效也在現今法器之下,着實雞肋。
沈桉手上這緞帶,便是那是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骨。拍打拍打勉強能用,可比不得一般法器萬一。
不想今天用上了。
沈桉獰笑,拿起緞帶一頭四下看了看,便将它向店面扔過去。那緞帶好似長了腿,呼咻伸長,入了屋內看不見。沈桉又拿起緞帶另一頭拍在胡天心口。
緞帶入體,頓時消失不見。
胡天則是驟然抖了抖,不呼不吸不言不語,眼直直。
沈桉和易箜竟有些糊塗,不自禁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胡天長舒一口氣:“不疼嘛!”
易箜哽了一下,沈桉更是要去揍胡天一頓:“敢耍老子!”
胡天發現沈桉把自稱都改了,忙道:“掌櫃你的時間可還夠?”
沈桉卻是伸出手:“別想再糊弄,把那物件交給我。”
“你怎麽還惦記這一出。等你家主來了再講……別別別。”
沈桉真來伸手掐人了!
胡天立刻認慫,四下尋覓。
後院裏,五只兔子樹下啃草皮。
胡天對着兔子喊:“唉,綠色的那只,過來嘿。把東西給我。”
綠色那只長毛立刻奔到胡天腿邊來,學狗哈氣甩腦袋活像魔怔了。甩了幾下,“噗叽”,一顆尖尖的東西從它毛裏蹦出來,其上還有滾圓一個洞。
胡天上前撿起那個尖尖的玩意兒,抓來兔子當毛巾,把上面的血跡擦了擦。胡天扔了兔子,把東西放到沈桉手心裏。
胡天:“您拿好,鱷魚牙,辟邪利器。南無阿彌陀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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