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
胡天又在後院繞了幾圈。後院幾間屋的屋門緊閉,胡天跑去推了推。使盡力氣,推不動半分,也就放棄了。
胡天站在屋門前,換了個角度看院落。
青松葉茂,古柏挺拔。陽光從枝葉裏落下,光影一束束
胡天伸了個懶腰,三兩下爬上了松樹,挑了結實的枝桠坐下來。
登高望遠,倒有許多風景可賞。近處是街,向遠有高樓,再遠是蒼山。
天幕拱垂,蒼山連綿。天地渾然,唯有穹頂裂縫虬曲蜿蜒,直要撕開山脈。
驟然天風吹動,窸窸窣窣,無數草木枝葉觸碰之音彙集,聲傳萬裏。
胡天凝望片刻,一時心中郁氣蕩盡,又把蝰魯叫了出來:“大王,現在給我講講,善水宗那個叫穆椿的人吧。”
蝰魯已然沒有方才的興致,冷笑:“有什麽好講的?不過是起了誓立了約……”
胡天捧場:“後來穆椿沒做到?”
蝰魯:“當然未做到。對方先一步死了,那諾成了穆椿心魔。再待發覺,已然遲了。從此心魔難除,只好費盡千萬心力,以期尋得死人轉世之體。”
胡天目瞪口呆:“這得多大的誓!”
蝰魯:“帶她妹妹去釣魚。”
胡天一個沒坐穩當,差點從樹上掉下去。手忙腳亂抱住樹幹,胡天感嘆:“這真是個癡的。”
此刻這個癡的撚了落在蓑衣上的蝴蝶。一縷青煙凝出沈桉信來。
穆椿身邊有人苦笑:“碟雨洞虛箋?師叔您真是闊綽。師侄也沒幾張用,你把它給家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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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多廢話!”穆椿收了魚竿,“活捉那條旺冠蜥,我改制搜魂羅盤或要用它。”
那人垂手應是,又道:“只是師叔,那事……”
“去大荒界我路過宗裏,自會替你去找那人講。”穆椿說完,對着虛空道,“回信沈桉。”
青煙重聚出一張紙。
穆椿扶住蓑笠:“老娘來了。”
此時胡天還不知日後因果,只安心學起修煉事宜來。
胡天也不奢望日後成仙成聖,只求現在得了一點力量破了“犾言禁绶”,早點找到寸海渺肖塔。
“要破人族道法術咒,你須先修得和施法人道行相當才好。”蝰魯問胡天,“我未曾見過沈桉,那沈桉是個什麽水準?”
胡天:“不知道。這玩意兒還分等級?”
蝰魯哽了哽:“我還是從最基礎的給你講吧。”
蝰魯為了自己,自然盡心教授。只是教了才知道,這活兒當真不好領。
蝰魯日日被胡天攪得窩火,時常想活過來一刀砍了這貨。
譬如蝰魯教他各族練功的境界。
“所謂數起于一,二三四為積畫,餘者變化其體,極于九。”蝰魯道,“各族名稱不盡相同,但修為都分九個境界。人族起于煉氣,築基、金丹、出體為積畫。至于變化其體,修道稱化神、煉虛、合體、天乘。修劍稱劍氣、劍意、劍君、劍聖。再有我們魔族……”
胡天聽着聽着趴下來睡覺。
蝰魯憋火,硬着頭皮講,講完讓他複述:“将方才我說的境界,講一遍來聽。”
胡天坦然道:“九重境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最後一個是被雷劈。”
蝰魯氣得打跌。
胡天還有話講:“大家都分九個等階,妖魔鬼怪用不同名字來,那我胡天也給這九階境界起個名。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哦,沒有十。”
蝰魯一怒回了指骨芥子。
再者胡天廢話多,問題古怪又刁鑽。
“大王,這個修真等級怎麽看出來的。鼻子嗅,嘴巴咬,拿手摸?”
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麽!
“大王,你腦袋上為什麽是山羊角,不是犀牛角?”
打魔胎裏爬出來就是這樣,這要怎麽講!
“大王,五行相生相克是個什麽原理?”
五行這個蝰魯更是一時哽住了。
魔族修魔氣,不搞人族五行相生相克的那一套。加之天長日久,魔魂受損。水生啥,啥克土,這些玩意兒突然就卡殼想不起來了。
蝰魯無言,胡天帶着他去後院看兔子打架。
又對蝰魯講:“大王你看,綠兔子總愛咬黑色的尾巴,黃毛的兔子特怕它,它又怕白毛的那只。綠的是木,黑的是水,黃的是土,白的是金。可見水生木,木克土,金克木啊!”
“你都知了,還問本王個屁!”
蝰魯一怒之下又回了指骨芥子。
胡天聳肩,彈了彈手指:“大王,大王我還有個問題。你們魔域的女孩是不是也長角?”
“滾!”
就這麽跌跌撞撞吵吵鬧鬧,胡天也算學了不少,勉強可以學修行。
蝰魯便教他引氣入體。
“爾等人族修行,先将靈氣蓄于身體之內,再以靈氣塑神魂,修靈根輔神魂進益……”
眼見胡天又要趴下睡覺。
蝰魯立刻改了說辭:“首要做的,便是引靈氣入得軀殼之內。”
胡天頓時來了精神:“靈氣是什麽?”
“呃,不知。”
“要怎麽引入體內?”
“也不知。”
胡天沒好氣:“那你知道什麽?”
蝰魯翻白眼:“本王是魔!自然修魔氣,怎麽知道如何引靈氣!”
“那你說個什麽引靈氣入體,你教我魔氣入體好了!”
蝰魯瞠目結舌。
人魔殊途,修煉之道自然相去甚遠。小小一個心魔尚能讓人族修士身死道隕,何況直接将魔氣往身上引?
好在這些日子相處,蝰魯也是知了胡天少腦子,此刻收了震驚換鎮靜:“魔氣對人族是大忌。另者,此處魔氣稀薄,不好搞。若是魔氣充沛,本王還等你修煉再帶我回魔域?”
胡天不解:“魔氣充沛,你還能活過來?”
蝰魯道:“可凝成形體,勉力回魔域,應是行的。”
胡天嘆氣。如此講來,引氣入體蝰魯是示範不了。
蝰魯辯白:“人族引氣入體也不是教出來的。全靠自家感悟。”
胡天翻了個白眼,只得自己去感悟。
可惜靈氣又不是水蒸氣,虛無缥缈。偏生蝰魯還說靈氣無處不在,胡天更是想不懂。
既然無處不在,想不懂就找。之後幾日,胡天想盡各種方法去找靈氣。
雞鳴早起看樹葉。
更深露重拔兔毛。
院裏刨坑埋自己。
倒立一天栽下牆。
自然是摔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
胡天趴在前店地上,對蝰魯說:“我剛摔下來的時候,腳好像碰到個東西……你給瞅瞅是什麽。”
胡天趴着将左手從背後舉高。
蝰魯用山羊角看看:“一個金魚缸,翻了。”
沈桉這店裏也沒其他活物,只有前店放着魚缸,養了一對金魚。缸底一層白石頭,金魚一黑一白其實挺醜。
胡天之前沒想起這茬,聽蝰魯說缸翻了,立馬爬起來。
起來一瞧卻傻眼。
魚缸傾倒,缸底那層白石頭散落在地上,水沒了,魚也沒!
“魚呢!”胡天撿起魚缸翻過來看。
從外看,兩只魚在魚缸裏游。
向裏望,魚缸裏面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胡天瞪大眼睛:“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蝰魯冷笑:“少見多怪,不過鏡魚罷了。洪荒古獸留在世間的影子。也只有你們人族修士,腦子不好,愛用鏡面困住養。”
胡天舉着魚缸看來看去,用手從魚缸裏去戳。摸到的只有冰涼的玻璃。
倒是白魚悠然游到胡天面前。白魚睜眼看胡天,驟然脊柱聳動,魚尾搖擺。
下一瞬,白魚變了模樣,頭頂鹿角身如巨蟒,魚鱗在身,分明就是條龍。
異變來得突然,去的也快。瞬息即止,白龍變回白魚,悠然游走。
胡天看得驚嘆。
“方才那是化形,人族養它也不過是為了看看這個。附庸風雅而已。”
“這玩意兒怎麽養?我也弄個回去玩玩。”
蝰魯哼哼:“用靈石。就是百玉一晶百晶一靈的那個靈石。”
胡天一聽“靈石”瞪大了眼睛,直道“養不起”。
沈桉訛他不過要了五百個玉石。也就是五個晶石,二十分之一的靈石。
“那摳門老頭居然舍得用靈石喂魚。還是這麽一大把。”
胡天把魚缸放回花木架上。再看地上那把白石頭。此時自然知道,這些就是靈石。
靈石光滑可愛,顆顆鴿蛋般大小。
“看上去很好吃啊,煮了剝殼沾上鹽……”胡天吃了辟谷丹,多日油鹽未沾口。現下直把靈石當雞蛋,很想拿來啃一啃。
蝰魯恨鐵不成鋼:“那也要你體悟靈氣是何物,才能吸收靈石上的靈氣。鏡魚畜生都不是,尚知吸收靈氣,偏你連靈氣是甚都不懂!”
胡天不理蝰魯,只想着雞蛋還可煎炸烹煮炒一炒。
再待彎腰欲撿,胡天卻是眼前一花,但見白石頭上冒出霧氣來。
胡天揉了揉眼再看,霧氣卻又沒了:“大王,你看到石頭上冒熱氣了嗎?”
蝰魯怒道:“蠢貨,你還真把它當雞蛋啊!”
胡天眨眼,直起身再看。靈石上霧氣又起,且不是一顆,而是一堆靈石都起了霧。霧氣漸濃,直凝成一汪水。
靈石好似溪流下的鵝卵石,白白嫩嫩愈發可愛起來。
“不得了。”胡天哀嘆,“這一鍋煮雞蛋要饞死我。”
作者有話要說: 古人造字以紀數,起于一,極于九,皆指事也。二三四為積畫,餘皆變化其體。
——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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