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
半晌,易箜哆嗦着說:“胡前輩,這魔域,不是好去的地方啊。這早在妖魔大戰之時,就撕破了臉皮……”
胡天見易箜這樣兒,拍了拍易箜的肩膀,也不吓他:“知了,不去不去。”
不久,菩回開始講法,兩人便不再多言。
易箜認認真真盤腿聽起來。胡天卻是個連上課都打瞌睡的主兒,何況經法枯燥,他又少常識,一句裏能明白幾個字便是佛祖顯靈。
不消片刻,胡天單手撐着腦袋,入了大夢。
“如夢幻泡影……”菩回扭臉看到閉眼呼呼呼的胡天,笑起來,繼續講了下去。
待到胡天黃粱夢醒,早有小沙彌立在他身邊。
小沙彌見胡天醒了,細聲說:“胡施主,大師說考慮不周,若您願意,可随小僧去游覽一番十方立妙院。”
此時臺上已不是菩回在講法,而是幾個和尚在同菩回辯禪。
問者辯口利辭,擊玉敲金。答者玄辭冷語,咳唾成珠。問答之間,權變鋒出,言約旨遠,無限禪機在其中。
胡天聽一耳朵,只覺佛僧吵架真精彩,可惜他聽不明白。
胡天思量片刻,心道還是不同自己過不去,便點頭爬起來。
幸而胡天坐在邊緣,此刻行動也是不打眼。只有易箜察覺,擡頭不解看胡天。
胡天又蹲下,把小沙彌的話重複一遍,複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不了吧。”易箜想了想搖了頭,“十方立妙院裏,好些地方都有降魔咒、往生咒念誦,晴乙是靈體,聽不得這些。我就在這兒聽聽大師辯禪好了。”
胡天聳肩站起來,按着易箜的腦袋,把他臉扭去向着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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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菩回看過來,胡天即刻松開易箜,垂袖長揖致意。
清風過境,胡天衣袖微擺。
菩回恍惚一瞬,雙掌合十回禮。
胡天這才随着小沙彌離開。
十方立妙院雖說是個“院”,但內裏着實不小。小沙彌引着胡天四處轉悠。
各處佛殿、法堂、鐘樓、鼓樓、伽藍殿、祖師殿、客房、禪房、齋堂、放生池,直連和尚洗澡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小沙彌是個多話的,把各處奇異一一講來。胡天又愛問,再說上兩句“了不得”“長見識”,直引得小沙彌說得更多。
蝰魯在芥子裏卻直要去看“昆雀”。有外人在,胡天也不好多講,只好裝聾,蝰魯片刻也就消停了。
如此一路行來,閑聊趣談,也不講什麽精妙高深玄之又玄的佛法。真是合了胡天心意。
又聊到菩回歸來。胡天少不得吹一吹牛,直把那天情形吹得天上有地上無,菩回便成了如來轉世一般。
胡天:“菩回大師真是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就打發了那群混賬玩意兒。”
“那是,只绛竺塘一戰,菩回大師救了多少人,從此威名三千界!”小沙彌與有榮焉。
此時恰走到一處佛塔前。
此塔九層高,磚瓦搭建。初見并無什麽驚異之處,細看卻見得塔身之上,有經文流轉,好似游蛇。經文字如蠅頭,銀光閃爍,蜿蜒游動,時快時慢,入得土中,瞬息不見。
小沙彌便講:“胡施主,此乃我十方立妙院的鎮魔塔。其內有一魔族法器——昆雀。便是绛竺塘一役裏,我們十方立妙院征戰所得!”
胡天一聽,心裏直念佛,可算到了這處,不要再聽蝰魯唧歪。兼他自己也有些好奇這件“昆雀”,少不得請小沙彌帶他入塔。
“這件物品可是了不得,幾百年,都未将其中魔氣除盡。這大荒界,也就我們十方立妙院才能壓制住了。”
小沙彌洋洋自得,蝰魯在芥子內冷哼一聲。
胡天自打進了十方立妙院,對裝聾愈發有心得,此時只管跟着小沙彌身後進塔。
塔內空空蕩蕩,只有一處樓梯向上。
甫一進塔,便有一陣寒意襲來,小沙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啊呀,怎麽師叔都不在?哦,怕是都去聽菩回大師講法了。”
胡天好奇:“要有人在才能去看?”
“應是無礙。想這魔物在我十方立妙院裏,掙紮不出什麽大動靜。”
小沙彌笑說,“平日裏僧衆在此處念降魔咒,想近看還有些不易呢。今日倒是便宜。胡施主請随我來。”
此時小沙彌卻不往塔上走,他帶着胡天繞到木質階梯之後,卻見的一條地道向下去。
小沙彌解釋:“昆雀是被鎮在降魔塔地宮裏……”
小沙彌沒說完,忽地一陣寒風打地道裏湧上來。小沙彌被風一吹,張大嘴巴,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阿——嚏!”
胡天倒是未覺涼爽,因而問道:“小師父,你沒事吧?”
小沙彌答曰:“阿嚏——阿嚏——阿嚏——”
胡天不忍直視,把他往外拉。
直到了門口,小沙彌方才轉好了些。他揉着鼻子擦着淚,嘟囔:“這青天白日的,怎麽塔裏這麽冷。是了!”
“怎麽?”
“平日人多啊!也是我疏忽,現下沒人好冷啊。我去拿件厚些的衣裳來。胡施主稍候片刻。”
胡天說:“別麻煩……”
“怠慢貴客師父要怪的。”小沙彌說着就跑了。
一時塔裏只剩下胡天一個,他在塔裏溜達了一圈。
胡天此時無聊敲了敲左手中指的骨頭:“大王,為什麽我沒覺得冷啊。”
“你倒是想起本王來了?”蝰魯頗不高興。
“有外人的時候不好說話,我對着空氣講話,跟個傻缺似的。被誤解了,也是辱沒您名聲。看!”
胡天變了個腔調學路人,“蝰魯大王教出個傻的來。”
蝰魯此時冒出兩個角來,剛要說話,卻忽地止住了。
胡天察覺蝰魯躁動,想起之前易箜說,十方立妙院有些咒語對靈體有影響。
胡天便往塔門去:“大王你還好?要不要走?”
蝰魯冷哼:“哪去?大熊貓基地?”
胡天見得蝰魯無事,還知冷嘲熱諷,便又折回來。
“大熊貓基地怎麽了,我去了大熊貓一準喜歡我。我還會說四川話呢。悶墩兒,嚯內內咯!”
胡天運氣凝神操練了一句,突然拍腦袋:“說起來,我去魔域還得學了個魔族話……也不對啊。”
蝰魯此時卻不作聲。
胡天“喂喂”兩聲。蝰魯醒過神:“什麽?”
胡天愣了愣,便問:“我走了這麽遠了。怎麽這裏的人說話我都聽得清楚明白,連點口音都沒有。你們魔族也說的是人話?”
“少見多怪。這是萬魔珪璋。”
蝰魯不耐煩,随口講了幾句。
原是成仙也分三六九等。若是個尋常的,成仙也就一道仙劫雷之後登入極境從此再無拘束。若是個道行深的,卻能在一瞬淩駕天道之上,在此天地留下一道規則。
從此天地自然再行運轉,便要遵循此道規則。
這道規則便是“珪璋”。
“當年我魔族有一古魔,名為‘萬’。這萬魔臻入極境之時,便留下了這道萬魔珪璋。”蝰魯心不在焉道,“總之,從此後,寰宇凡有靈智的族群,再無語言障礙。”
胡天嘆為觀止:“胡谛考個普通話,整天捏着鼻子練邊音。這兒倒是一個珪璋就搞定,這萬魔還真是普通話障礙者的好朋友。”
“好朋友?”蝰魯提高音調。
“良師益友。”胡天立刻改口,又順勢拍了個馬屁,“大王你也是良師益友。”
蝰魯不置可否。
一時說了一籮筐的話,卻還不見小沙彌來,胡天也有些許不耐煩了。
他又在塔裏繞了幾圈,繞到那處走道邊上,向下看了看。胡天這一探頭,卻是什麽也看不見,只有風聲呼嚕嚕。
眼見得外間天色轉暗,胡天心道,等會兒該吃晚飯了。
胡天想了想,還是往外走。
不想蝰魯此時有了說話的興致:“你不下去看看嗎?昆雀也是個稀罕物件。天幹卯級的法器,不是尋常能見得。”
胡天撓了撓頭:“我自己進去……”
“有何不可。”蝰魯語調平平,“有本王在,你還怕昆雀跳起來吃了你?這昆雀當年本王也是見過的,頗是威武。同本王的猿狩刀,也是能比上一比的。”
“嗯。”蝰魯說完又補充,“當然,本王的猿狩刀更霸氣!”
“那你什麽時候給我見見猿狩刀?”胡天聽了蝰魯一勸,也是一時好奇心占了上風,便提起腳下了地道。
甫一進地道,四周立刻亮起來,卻是地道牆上,無數經文流動,光澤濯濯。同方才塔外所見,如出一轍。
這地道是架旋梯,胡天拾階而下,每下一步,腳底便有一行經文水波般蕩開。頗有意趣。
“好玩兒。”胡天低頭去看腳下。快走幾步慢走幾步,經文還有些不同。
胡天玩心大起,只顧低頭走看經文。
也不知走了幾步,忽地踏在了平地上。
四下陰風驟起,胡天打了哆嗦,此時方覺寒意逼人。他擡頭,已然是進了降魔塔地宮內。
這地宮竟頗寬敞,高有三丈,圓形四壁。上下左右也是無數經文如星辰螢火,卻也算得燈火通明。
地上又有百來個蒲團,一圈一圈擺成同心圓。中心一點之上,有個矮臺,其上置紅色軟墊。軟墊之上又有一物。
“昆雀!”蝰魯沉聲一句,語帶蒼涼。
那個“稀罕物件”“天幹卯級”“不是尋常能見的”“頗是威武”“同本王的猿狩刀也是能比上一比”的昆雀,正是軟墊上一把短斧。
舊的,鏽了,細看斧面還缺了一角。
胡天眼皮一跳,安慰蝰魯:“大王,我明天就帶你去魔……”
話沒說完,蝰魯忽地從胡天手指之上彈出來,直奔昆雀而去。
胡天不禁去撈,跌了個狗啃泥,再擡眼,卻是一聲:“擦!”
此時地宮空蕩,即刻無數回聲響起。
“擦擦擦擦擦擦擦。”
蝰魯手扶昆雀,直直站在胡天面前。虎背熊腰,身披甲胄,黑面虬須,目露兇光,頭頂兩根山羊角。
高出胡天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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