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五

四野有風, 歸彥身上的毛蹭着胡天臉頰。胡天扭頭去看,張嘴:“阿——”

歸彥擡起蹄子, 推開胡天的臉。

“嚏!”胡天打了個噴嚏, 腳下滑一步,舉劍的姿勢亂了,卻又樂。

胡天站直, 擡手到歸彥嘴邊,将它嘴裏叼着的肉脯扶了扶。歸彥趕忙張嘴, 鼓着腮幫子嚼。

“你們打還是不打!”

“打啊。這次想輸都難了。等我家歸彥吃完,定然打得你滿地找毛。”

胡天舉起劍來, 又轉頭對歸彥道:“不許變大,那就太欺負禿毛鳥了。”

疏香眼皮抽動,舉起手中一柄雕龍銀杆戟向胡天剁來。

此杆長四尺, 銀杆雕龍,戟尖如矛, 其援如斧, 鋒利非常。此時剁來, 直劈長風。

“我靠, 催工不催食啊!”

胡天舉起長劍格擋,手腕翻轉使一巧力, 向後一步推開銀杆戟。

與此同時, 那只大烏鴉張開雙翅,直向歸彥撲來。

胡天眼疾手快,舉起長劍劈過去。不容它靠近半分。卻将後背露了破綻。

疏香舉戟再上, 此番直刺而來,半空裂帛聲倏忽而起。

歸彥“咕嚕”吞下肉脯:“嗷!”

胡天聞聲猛然低頭,歸彥一躍而起,踩着胡天腦袋跳上疏香長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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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彥四蹄并成一線,順着銀杆奔去,對準疏香的臉就一蹄子。

說時遲那時快,疏香未防備,被歸彥踩翻在地,懵了過去。臉上頓時四個蹄子印。歸彥每蹄分四趾,疏香臉上每個蹄印也分了四瓣,瓣瓣都是鮮紅色。

歸彥停下看了看自家蹄印,很是滿意,便是跳起再蹦跶,直把疏香臉當畫紙。

此時胡天同那只“烏鴉”戰成一團。胡天識不得對方修為境界,只覺對方靠近時,身上層層重壓猶如泰山壓頂。數招之間七竅熱乎乎,有血淌出來。

“真是不要臉。”

沈桉在臺下看得津津有味,他抓了歸彥攢盒裏的麻糖吃,“那個三階中期的忻鸾老不死,竟然僞裝成妖寵。疏香看來來頭不小啊。”

“這可怎麽辦才好?”易箜急,“師父,你倒是想想法子。你看胡師兄,耳朵眼睛裏都是血。”

“我去助師弟一臂之力!”葉桑站起來。

“別啊,小葉桑快坐下。你去就拿不到彩頭了。”沈桉趕忙攔住葉桑,笑道,“你能殺四階,這潑皮也沒那麽不堪,更沒到撐不住的時候。”

威壓雖大,但修為碾壓胡天卻也不是首次遇上。他運劍出招竟流暢,又兼劍招古怪,便将那只“烏鴉”擋在劍招外,不給它靠近歸彥。

這邊廂歸彥踩了一番,再擡起頭來“嗷”一聲,蹿到胡天腦袋上。

烏鴉又來,此番殺招更甚,翅上羽毛如劍。

胡天卻是撤下劍招,不去格擋,将劍舉高。那“烏鴉”翅膀直往胡天命門而去。

場外一片驚呼。

卻見歸彥一沖而上,踩着劍高高躍起,一蹄子踩在“烏鴉”腦殼上。那鳥直飛出三丈外。

那“烏鴉”豈是好欺,大為光火,只恨此時不能顯真身。他再不管胡天,揮舞翅膀直向歸彥而來。

歸彥張嘴便上。

沈桉傳聲卻到:“翅膀有毒!”

歸彥聞言騰空翻轉撤力,直堕而下避開“烏鴉”翅膀。

胡天沖上,接了歸彥,前滾一圈卸力,單膝支在地上,順手再将歸彥放到腦袋上。

再去看,那只“烏鴉”此時落在疏香身邊,抓了他臉。疏香轉醒,立時跳起來。

胡天提劍躍起,歸彥跺蹄飛去。

場上即刻分兩團。

一邊雕龍銀杆戟直對玄鐵葉桑劍。長戟似蛟,鐵劍如龍,上下纏鬥,難舍難分。

另一邊僞裝大烏鴉鏖戰全黑小歸彥。“烏鴉”展翅天上飛,歸彥矯捷勝猿猱。

雖是兩團,卻也不時交織在一處。或是“烏鴉”去撈疏香,順勢給胡天一記重壓。或是胡天彎腰給歸彥做登梯,舉劍戳“烏鴉”一把。

場上形勢瞬息變,場下妖蟻劃着綠葉叫:“可要下注?”

沈桉伸手摸了摸攢盒,卻見盒子空了,便拍了拍手,坐直身子,對易箜道:“如何,看出誰能贏了麽?”

易箜斬釘截鐵:“胡師兄必勝!”

“徒弟啊,你怎麽總是義氣用事?”沈桉語重心長,“做買賣要理智,否則怎麽賺靈石啊!”

“那……那總不能長他人志氣。”易箜諾諾,“何況我見師兄同歸彥氣勢雖弱,但默契更勝。沒道理不贏啊。”

“這樣才對!不是因為他是你師兄,就必勝嘛。”

沈桉這才點頭,去看場上,“他倆這默契,如果不是特意練過,倒好似訂過靈獸主仆契一般。”

葉桑端坐在花座上:“胡師弟出招奇詭,不想歸彥也能接上,他倆配合極佳。但在九溪峰,并未練過。”

“難道……”

沈桉挑眉,再舉目看向場上,忽一拍腦袋,叫——

“那螞蟻,我還要下注!”

可憐沈桉叫晚了。

場上,歸彥踩暈疏香。胡天将劍抛到天上,近前給了烏鴉一拳頭,再全身壓上把烏鴉壓在地上。

歸彥銜劍而來,剎那長劍刺入烏鴉翅膀,将它釘住。

胡天腦中忽然“叮”一聲,他甩了甩頭,站起來。

一時滿場歡呼。

胡天吓一跳:“妖族真是肚量大。”

人族獲勝還能讓他們如此高興?

少時胡天擦了眼睛上的血,才發現滿場熱切眼光并不在自己,而是在歸彥身上。

歸彥昂首挺胸,在那只“烏鴉”身上蹦上蹦下,直把“烏鴉”的羽毛踩掉了一地。

胡天樂:“歸彥!過來給我沾沾光。”

歸彥昂首挺胸,踱步到了胡天身邊,一躍蹿到胡天腦袋上,蹲坐下來。

如此勝負分了。

場下。

那螞蟻劃着樹葉飄來,對沈桉道:“對不住,下場您趕早。”

沈桉很是憤怒:“混賬潑皮,等我一刻又如何!今次可是虧大了!”

不想那只螞蟻轉頭捧出一袋靈石給易箜:“您方才壓得準,真是慧眼獨具。”

易箜趕忙捧了錢袋遞給沈桉,結結巴巴:“師父,我就是……就是順便壓了下胡師兄。”

“果然是我好徒弟。”沈桉一見錢袋喜笑顏開,複又嘆氣,“可惜那十顆五千年的細妝木樹種,卻是讓那潑皮得了去。”

卻又何止是五千年細妝木生的樹種?

場外,棉二捧了個托盤,其上九顆樹種。樹種黃豆大小,外層剔透,其內一條綠絲游動。

且異香撲鼻,很是誘人。

他道:“小主子,便就是這些了。五千年的細妝木所生樹種,都是今年才下的。”

花困冷眼看:“我另點的呢?”

棉二猶猶豫豫,伸出另一只手來,手心一顆樹種。

這樹種同樣剔透,粗看與托盤中的樹種極相似,細看卻見內部兩條綠絲。

花困拿起那樹種。

棉二彎腰:“小主子,這邊是萬年的了。可若被那胡天發現……”

“他不是要木元素?”花困冷笑,“萬年的豈不是更好?”

“可這萬年的,無論何處都會發芽……”

“閉嘴。不發芽我要它做什麽!”花困咬牙切齒,“就拿這個給他。竟敢拿桑桑姐姐的小劍,我非要教訓他不可!”

棉二喏喏:“可若他不吃……”

“你設法讓他吃了!”花困氣得跳腳,“怎生你也和疏香那厮一般蠢!快給我把樹種捧去!”

花困說着,一腳将棉二踹了出去。

棉二只好捧着托盤上場。

此時場上一片沸騰。

主持局面的大螞蟻樂道:“本場勝者,取樹種!”

棉二便将樹種捧上來。

胡天見了熟人,笑道:“多費心了。”

棉二強笑:“胡主顧,這樹種雖木元素充沛,但若是吃,還需趁早。否則木元素也是要流失的。”

“這樣啊。”

胡天點頭,湊近看托盤,便見樹種香噴噴,很是好吃的模樣。

“五千年細妝木的樹種,這味道也是不錯的。”棉二撚起一顆樹種遞過去,“您不妨嘗嘗?”

“好啊好啊。”胡天笑着接過那顆種子,放進嘴裏。

頓時一股甘甜順着舌尖蔓延,那樹種滑溜溜,一下滾進胡天肚子裏。

胡天只覺滿腹溫熱,擴散到四肢,說不出的自在舒适。

“甜的!”胡天欣喜不已,拿起一顆,問棉二,“這個妖吃了沒事兒吧?”

棉二見胡天已把那顆萬年的樹種吞了,此時松了口氣,道:“沒事沒事,剩下的這些便是都吃了也沒事。”

胡天便撚起一顆來:“歸彥,來嘗嘗,可好吃了。”

歸彥蹲在胡天腦袋上,哼了一聲,卻不去接。

胡天将手又舉高幾分:“上次那個太難吃才不給你吃的。這個是好的,真不吃?”

胡天作勢縮手,歸彥立時伸脖子咬了,快速吞下去。

胡天樂,把托盤上剩下的樹種攏了往兜裏揣。

“等等!為何,為何沒有妖再挑戰!”疏香此時卻是醒過來,跌跌撞撞站起來,如同醉酒,向胡天撲去。

胡天速即讓了,不由怒道:“你作甚!”

疏香暈乎乎,大嚎:“是我沒用,讓這人族同他靈獸得勢,可今日若讓他得了樹種。豈不是讓人族笑話,我妖族無……”

歸彥一步上前又踢翻了疏香,卻站在疏香身上沖胡天呲起牙來。

胡天心下大罵疏香不是個東西。

再看場上,更不好了。

疏香話一出,全場頓時劍拔弩張,便連沈桉葉桑處也有妖看去。

妖人到底分兩族,多有間隙。且妖族此時占着多數,真要毆鬥,生吞了沈桉四人也只是張張嘴的事兒。

“這小心機。”沈桉機警,立刻翻身下去,跳到場內。

沈桉老狐貍朗聲道:“疏香小公子,此言差矣!此番能勝,多半是歸彥功勞。再者你怎知道歸彥是胡天這潑皮的靈獸?”

沈桉說完,拿着眼睛瞅胡天,挑眉毛。又怕他不會意,當下運力要用暗語再傳話,要讓胡天能屈能伸一把。

胡天卻是快一步:“都說了歸彥不是我靈獸。你要非說它是,那好。你們這兒妖族養人不養?管妖族養的人叫什麽?”

沈桉着實沒料到,胡天還超常發揮了。沈桉感嘆:“這臉皮厚度,頗有老朽當年之風啊……”

疏香卻是目瞪口呆:“你要說甚?”

“你說歸彥是我靈獸,我多少張嘴也辯不過你們啊。那就是了,我也是他靈獸成不成?”

胡天沒好氣,“不然獨它一個做靈獸,它不高興。艾瑪,你來哄啊?”

歸彥歪了歪腦袋,一蹄子踩昏疏香,又跳到胡天肩頭:“嗷嗷。”

胡天戳歸彥:“你還沖我呲牙,啊?我也是要生氣的我跟你講!我氣起來很可怕的!”

歸彥躲開胡天的爪子,一咕嚕跳到他腦袋上,咬住胡天頭發,薅了一根。

胡天頓時“嗷”一嗓子叫,直把場上衆妖都吓一跳。

歸彥又低頭咬了胡天一根頭發。胡天再一聲慘叫,沖出了校場。

沈桉跟在他身後追了出去。

葉桑提起易箜,跳下了花座,幾個起落也是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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