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二十五 (1)
幸而未及宋弘德露怯, 他嵌在鎮德碑上的那縷神念微動。
九溪峰上的水球凝成之速減緩。
與此同時,胡天神魂之中, 那日鎮德碑投影亭中所賜三個“止”字山島, 其中一座在胡天識海中猛然亮起。
“止!”一聲蒼茫悠遠,識海撼動。
那座“止”字島随聲而起,轟然炸成粉末, 直沖向胡天七魄寸海釘。
胡天神念瞬時凝滞,雙情絲運化部心訣停止運動, 黑影吸入之勢戛然而止。
九溪峰上水球急劇收縮,收入胡天洞府。
若水部各峰頭洞府水簾, 猝然齊開。
懸風渠水轟然下落,化成一片夏雨。
轉瞬,天際雲散, 晨光落在若劍界各山之上。
九溪峰頂一片朝霞閃耀。
又聞“咣當”一聲。
胡天洞府大門飛脫而去,一洞府的水從門中傾斜而出。
少頃水去, 歸彥從靈獸袋中鑽出來, 跳到石床上, 伸出蹄子戳胡天的臉, 戳戳,再戳戳。
胡天睜開眼, 看着洞府頂上的石頭:“我覺得自己又死過一次了。”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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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頂上有水落下, 砸在胡天的臉上,飛濺而去。胡天一動不動:“咱的蘊年丹還剩多少?”
歸彥四下看了看,跳到胡天胸口, 踩了踩:“嗷嗷!”
“我的親姐,居然沒被泡化了?”胡天跌跌撞撞爬起來,四下一看。
果然床上不少金光閃閃的丹藥,恰與那玉簡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胡天喜出望外,忙将一床蘊年丹都收了。又打量四周。
一片狼藉,堪比災難。
幸而值錢的都健在。且兔子從靈獸袋裏鑽出來,排排站好,沖着胡天:“唧唧唧。”
胡天點頭,又抓了歸彥上下看了看:“很好,毛沒少。”
歸彥氣急敗壞,舉起蹄子給胡天臉上按蹄印。
胡天樂呵呵捂住腦袋。
待到宋弘德、杜克同葉桑走進來,便見了這一幕。
杜克沒好氣:“半夜折騰人,你倒是在這兒逍遙自在!”
宋弘德卻是訝異:“又登級了!”
胡天此時已然是個三階中級了。
胡天也是現下才知道。他按住歸彥,高興說:“登級了!有信點拿!”
葉桑是個聰明人:“師弟可是吸收了水元素?”
胡天:“師姐猜着了!”
胡天又同宋弘德、杜克見禮,将煉丹經歷講了講。
杜克沒好氣:“亂來!”
宋弘德此時只萬分慶幸,自己只同杜克、葉桑來了,未曾讓其他長老靠近。
否則衆人見了胡天又登級,又或聽了他此番經歷,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語。
修煉快登級快,确是好事,但也要有個限度。如胡天這般,半年不到再登級,便不可稱為天才,而是妖孽!
杜克此時也是看出了宋弘德顧慮。
胡天卻是一點自覺都沒有,拉着葉桑報喜:“師姐,我給蘊年丹煉出來了。你出門也帶些。”
胡天說着又背過身去從指骨芥子裏掏蘊年丹。
這一爐煉了十五顆,剛好一人五個。胡天拿出丹藥來,剛要遞給葉桑又縮手。
“師姐稍候片刻。”胡天看向宋弘德,跑過去,作揖道,“宗主,勞您幫我看看這個。”
胡天說着便是将一顆蘊年丹捧上,請宋弘德幫他鑒別。
宋弘德捏起這丹藥,仔細打量,又是聞了聞。
“色澤很好,形态也佳,藥性保留完整。可堪上品了。”宋弘德說着,便是将手掌合上。
幾個意思這是?
胡天:“多謝宗主,您把藥還給我吧,剛好十五個,少一個不好分的。”
宋弘德挑眉:“你此番也是惹得禍事不小,收了一顆已是輕饒。”
胡天豈是好糊弄,立刻委委屈屈:“師兄……”
話音未落,宋弘德立時将那顆蘊年丹塞進胡天手裏:“念你初犯,就不計較了。只是,現下你還是要出宗去了。”
胡天愕然,複怒了:“你也太小氣了吧,就一個蘊年丹就要趕我出宗?小心我師父回來找你算賬。”
全若水部的弟子并長老,怕也只有胡天敢如此對宋弘德。
杜克聞言大笑,葉桑目瞪口呆。
宋弘德卻是哭笑不得:“不是趕你出宗,而是讓你出門去游歷。你可知,半年之內連登兩級,會招來怎樣的禍事?”
這世上從來不缺捧殺,更不缺妒賢嫉能之輩。
便是胡天有個師父叫穆椿,穆椿卻是常年在外跑。宵小之輩總不見她,久了也不當回事。況且胡天這番進階速度,着實不尋常。
“不管你身後有誰撐腰,這番進境都是說不通的。”
宋弘德一一剖析給胡天聽,“故而讓你出宗去游歷,躲了風頭才好。我依稀記得你還差兩百信點就滿一萬了。我再替你捐個物什,便是滿了一萬,出宗去吧。”
胡天此時已經是知道了厲害,想了片刻:“如此也是說不通。難道我日後不回來了?若是日後回來,便還是速度快的。或是讓我在外不修煉?這我是不答應的。”
宋弘德樂起來:“自然不是如此。外出游歷,怎樣的奇遇都可能。這宗裏也是有許多先例的,遠的不提,近的,你便認識一個人。”
這人乃是鐘離湛。
鐘離湛二階之時一直平平無奇,後再二階圓滿是出宗去,游歷三年,回來便是三階中期了。
這便是出外游歷有奇遇之故。
且修行之人,向來避諱談及自家奇遇。故而待胡天歸來,并不用解釋許多。
“好吧。”胡天撇撇嘴,忽而想起煉丹課,“宗主,我那煉丹課,上了還沒結課。您能不能給我看看,否則信點都沒了。我多虧的。”
宋弘德心道果然是沈桉一夥兒的,面上卻是大氣:“我多替你捐一樣丹藥,那信點便也是有了。”
胡天立刻喜笑顏開:“多謝宗主了,您要是方便多捐,多多益善。我一點都不嫌!”
宋弘德向外看去。
胡天又看向葉桑:“師姐,出門游歷求組團!”
葉桑挑眉:“師弟要同我一起去海界河天?”
也不怪葉桑有次一問,若是胡天昨日要跟着,她定會想,胡天是要尋水元素。可今日他已得了水元素,這是要同自己一起去尋金元素不成?
葉桑忙道:“師弟,便是我去了海界河天。尋得金元素,未必是适合你吸收的。”
胡天卻樂:“師姐,我同你走,就是圖個樂。不為尋什麽,師父曾讓我師法自然,我也想多走走長長見識。”
胡天如此說,葉桑才放下心來。
而宋弘德見胡天對出宗游歷并無抵觸,也是放下心來。
忽而又面色古怪,追問胡天一句:“你去海界河天,是否要帶着歸彥?”
胡天道:“這個自然啊!怎麽了?”
“無甚大礙。只是想起前些日,王師兄——上善部有兩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也去了海界河天會老友。你二人最好別遇見他。”
胡天愣了愣:“這是為什麽?”
宋弘德卻不解答,他轉頭:“杜先生,此番事情……”
宋弘德将杜克當胡天的師長,便是同他商議起善後事宜。
杜克沒好氣,心裏把穆椿前前後後罵了幾遍,卻也不得不聽宋弘德啰嗦。
胡天此時也不将宋弘德那個“王師兄”放在心上,海界河天那麽大,怎麽會輕易遇上。
胡天想着,便是興高采烈收拾起行囊。
其實也無甚好收拾,胡天許些值錢的寶貝日常都放在指骨芥子裏。
胡天又将春祀收了。歸彥将靈獸袋扯開,“嗷嗷”叫着把兔子攆進去。
此時葉桑笑着将白兔子喚出來:“師弟既然同我一道出宗,你還是和夥伴在一處吧。”
白色兔子蹭了蹭葉桑,跳進了胡天的靈獸袋。
胡天想到能出去玩兒了,興致勃勃:“師姐,咱什麽時候出發?”
不等葉桑出聲,宋弘德道:“便是此時就去吧!”
胡天巴不得如此,将靈獸袋塞進懷裏,提起歸彥放肩頭,應一聲:“好咧。拜拜。”
這便是要跑了。
宋弘德卻忙攔住胡天:“你等等,你二人莫要招人耳目,便從九溪峰的路徑走吧!”
“還能從九溪峰出去?”
胡天自來卻還不知若水部有後門。
此時宋弘德沖着杜克拱手:“那路徑先生是熟的,便是要勞煩先生了。”
杜克不語,半晌才道:“罷了。令牌拿來。”
宋弘德便将一塊令牌放在了杜克手中。
杜克收了令牌,轉身沖胡天與葉桑道:“跟我來吧。”
胡天卻舉起手:“我還要下山去一趟,将蘊年丹送一份給師弟去。”
宋弘德聞言看向胡天。
胡天樂呵呵:“宗主,您丹藥多得很,不缺那一顆蘊年丹。”
宋弘德微笑:“這是如何道來。你關愛師弟,是個好的。”
杜克翻白眼:“剛好路過,不耽誤你去見那鬼修。”
如此便是杜克、葉桑、胡天下了山。宋弘德在九溪峰給胡天收拾爛攤子,堂堂一個宗主親自取了洞府門再給按回去。
幸而四下沒弟子同門,否則顏面無存。
“等師叔回來定要告狀,收了個什麽玩意兒。”宋弘德說着,又看向山路。
山路上,胡天肩上扛着歸彥漸行漸遠。
不時胡天一行到了山下,易箜此時正在樹下的長桌上坐着,見到胡天同葉桑,忙站起來。
易箜沖上來:“師兄沒事吧!”
再待細看,卻見胡天又登級。
易箜大喜:“恭喜師兄登級了!”
胡天樂呵呵:“厲害吧,我還把蘊年丹給煉得了。”
胡天說着拿出五顆蘊年丹來,遞給易箜:“你等等自己找個好瓶子裝了。該吃的時候趕緊吃了。”
易箜接過蘊年丹:“師兄要去多久才回來?”
胡天想想,易箜以後一個人呆在這兒,也挺無聊:“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去海界河天玩玩兒。你要是在這兒太無趣了,就招個員工。就是找個人來看着店。一個月補一次貨,賬目對上就成了。”
易箜點頭。
胡天又思及前番李取之事,忙問他:“你有沒有什麽保命的東西?”
易箜不明所以,卻也老實回答:“有,師父給過我風遁符。”
“那就好。”胡天又翻出前番鐘離湛給他的葉鈴去妄符,“這個你拿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的。”
接着胡天又一番囑咐,這才同易箜晴乙道別,跟着杜克去往傳輸陣。
路上杜克冷哼:“你對這鬼修倒是挺上心。”
“我對您也上心啊。師伯,我同師姐出去玩……游歷了。您自己個兒練劍千萬小心,別閃着腰了。”
“滾!”
胡天厚着臉皮湊過去:“師伯,小易箜看着挺蠢的,你多照應着。”
杜克冷哼一聲。
胡天蹬鼻子上臉:“師伯真仗義!”
此時到了傳輸陣前,胡天看着那幾個寫着數字的圈,不知要站哪一個。
杜克拿出令牌,對着傳輸陣邊的樹敲了敲。頓時那樹後地上浮現出一個傳輸圓陣來。
胡天驚訝:“在這兒還藏着一個呢。”
杜克對葉桑、胡天道:“進去吧,我就不送了。”
葉桑站進去,抱拳:“師父多保重。”
杜克一聲未出,便開了陣法,将葉桑胡天送走了。
未待那光影消失,杜克轉身離去。
這邊廂,胡天同葉桑卻已經到了山外。
胡天四下望顧。
此時他們站在一處山腳下,身後一座山,那山峰頭上懸一條天渠,如空中銀龍。
“九溪峰?咱出來了!”胡天大喜,立刻蹦起來,“出宗咯!”
活似刑滿釋放一般,向前奔跑打了個滾。
然後一不小心踩空了。
歸彥及時從胡天肩頭跳起讓開,看着那人咕嚕嚕滾進個坑裏去。
葉桑忙上前,大喊:“師弟沒事吧?”
胡天打坑裏站起來,活力十足:“沒事!”
接着這人手腳并用爬上來,撣了撣身上的泥土,拔下頭發裏的葉片,一派坦然。
葉桑笑說:“師弟千萬小心,這不遠就是極谷。極谷行劍道,多比拼。這邊山上,便有些劍修打鬥時留下的坑洞。年歲久了,長了草,看不出來的。”
胡天驚訝:“真兇殘!”
打架把山打得坑坑窪窪,這也是厲害。
胡天便是跟着葉桑身後走,不玩鬧了。
歸彥又跳到胡天肩膀來。胡天戳了戳歸彥:“沒義氣,都不拉我一把。不帶你去吃糖葫蘆了。”
歸彥是在胡天肩頭蹦:“嗷!”
“就不帶你去吃糖葫蘆。”胡天樂着,轉頭問葉桑,“師姐,咱麽怎麽個路線去海界河天,能不能從倉新界路過一下?”
“是路過的,且我們還要在倉新界停留,買些裝備。再從那處乘輿辇前往海界河天。”
葉桑說着,抽出重劍來:“師弟臻入三階後,好似還沒尋一個飛行的法器或功法?”
胡天自然點頭:“所以這一路只能靠師姐了。”
“待到回宗後,我再教師弟禦器飛行。”葉桑說着,挽了劍花織就黑雲網,帶着胡天飛起來。
這雲此時卻是緩緩行,路過一山時,葉桑凝神望。胡天不由跟着去看,俄而便見一處山道,山道前插了一把重劍。
那劍氣勢雄渾犀利,隔着很遠,也是殺氣凜然。
葉桑看向那一處,對胡天道:“師弟,那處便是極谷所在。”
葉桑說着站起來,深揖而下。極谷于她有伯樂之恩,雖未入極谷,但自心敬重。
胡天見此,也是站起,作了一揖。
少時過了那一處,葉桑才使黑雲網全速向倉新界去。
他二人卻是悠然坐在黑雲網上,聊起了新旅程。
“師姐,我之前想着去海界河天尋水元素,收集了不少傳聞。”
“那處卻是多傳奇的地方。我雖沒去過,從小卻沒少聽人提。便是家裏請了說書先生來,哥哥也總愛點那一出……”
葉桑坐在黑雲網上,挺直腰背,手作持醒木狀向膝頭一拍:“這便是,被逐者怒使神堕術,界崩妖災古魔喪!”
歸彥歪腦袋,瞪大眼睛。
胡天樂:“師姐,這個被逐者究竟是個什麽人物?聽上去特厲害!”
“被逐者,是我們所知的,最後的一位神族啊。”
胡天愣了愣:“神族不是都……沒了很多很多年了嗎?界崩妖災有是什麽?”
“那被逐者另有一段傳奇故事。”葉桑想了想,“師弟既然沒聽過,那咱們到了倉新界,尋個有說書人的茶館,聽上一次就是了。不知這段舊事,去海界河天,卻是不妥當的。“
葉桑即如此說,胡天莫不敢從。
待到了倉新界,他二人首先尋了個茶館。
館中此時一人坐正中,正講着:“九九八十一天後,日月星辰同顯,漫天霞光,全界清風掃過,風裏靈氣十足。寰宇修行者提升一個境界,且盡數獲得神通。故而,從此便稱那界為:天啓!”
這便是在将天啓界的由來。
待到胡天葉桑進了茶館坐下。
臺下有人哄鬧:“好!好一個天啓界!你卻說說,那界到底如何來的!為何其他界都是本來就有,偏那一個天啓界,憑空生出?”
那說書人卻是為難:“您這可就為難我了。寰宇誰不知,天啓為何憑空生,那是同無極界橋誰開辟,一樣的難題!”
胡天聽得津津有味。
寸海渺肖塔便是在天啓界。他是從天啓界來的,且心心念念要回那裏。卻不知天啓界的由來是如此。
此時,有小二上前斟茶:“您二位吃點什麽?或是點一段?”
葉桑拿出一塊晶石來:“請他給我們來一段《妖魔演義》,就講開篇被逐者那段。”
“成咧。”那小二哥拿了玉石,上前去了說書人那邊。吩咐了一番。
說書人點頭,一拍醒木:“卻說自天啓開後,萬界大定。又有諸般大事,妖皇令顯,魔神出世。咱們今兒就要講一段事關妖魔兩族的故事……”
說書人便将天啓界那段放下,講起了《妖魔演義》的開篇。
胡天自來還不知道這番娛樂,現下剝着松子往歸彥嘴裏塞,聽得津津有味。
歸彥在一邊,也是邊吃邊豎着耳朵聽。
果如葉桑所言,這 一段便是從被逐者出現,講到了被逐者失蹤。
簡而言之。
神族消失了萬千年後,人族尚未興起之時,一天妖族在海界河天發現了座神族的監獄。然後順利發現其中有個冬眠的神族。
妖族便将那個神族弄醒了,想要問問傳說中的神族上都在哪兒。
那上都可是個寶地。
傳說遠古時,神族就在上都浪。現在這些界啊什麽的,都是被稱作下都。由此可見上都有多棒。
但是這個從監獄裏出來的神族,是個硬骨頭,堅決不肯說。
妖族犯壞就給他放了。
放了之後,那個神族就自己向回家的路走。妖族偷偷跟着。
跟着跟着卻是跟到了魔族的地界。魔族就發現了妖族的詭計。
兩方因為種種事件,并這個被逐者的事,打了一場。
這場架就是妖魔第一次大戰。
打架的後果相當嚴重,上都沒找到,那個神族要自毀。魔族為了不被妖族滅了,魔神把自己個兒當炸藥,将魔族各界炸通了,連成了魔域。
總而言之,海界河天的那座神族獄臺,就是萬惡之源。
而那萬惡之源的正名叫做——神獄囚臺。那個從神獄囚臺裏出來的最後的神族,自稱“被逐者”。
胡天聽完,風雲際會如在眼前,嘆為觀止:“厲害。”
此時還想再聽,葉桑笑着拉了胡天起身:“師弟,我們還要去準備行裝,否則錯過了晚間的大輿。若還想聽,日後回來再聽就是了。”
胡天忙站起來:“聽師姐安排。”
葉桑此時卻是拉着胡天去天書格。
胡天好奇:“師姐給家裏寄信?”
“不是,”葉桑拿出一封寫好的信,對此時天書格中出現的螞蟻道,“給花困。”
那紅皮大螞蟻笑對葉桑道:“小主子近來在藤墟修習,很是清苦。見了您的回信,定然開心。”
胡天眨了眨眼睛:“師姐,你和花困和好了?”
葉桑只是笑:“她寫信說想明白了。我覺得甚好。對了,她還讓我想師弟轉交一封信,我倒是忘了!”
葉桑說着從袖籠中取了乾坤袋,拿出一張封口的信來,交予胡天。
胡天接了,也不矯情,便是當下拆開看了。
一張杏花箋上只三個字:對不起。
胡天樂:“我雖做了一年樹,但也不是沒得好處。便罷了吧。”
一時又感慨,瞅瞅這張信箋,再瞅瞅姬無法。同樣是熊孩子,怎麽他還那麽嚣張?還要歸彥的毛。
想到這個,胡天忽而樂了:“師姐,你稍等我片刻。”
胡天說着拔腿跑到街上去,正有捏面人的攤位。胡天便請師傅捏了個小孩兒被打屁股的。
那面人師傅手藝傳神,捏出的大人兇神惡煞,捏出的小孩兒屁股上兩個大巴掌。場面着實慘烈至極。
胡天拿着面人哈哈笑,跑回天書格。
胡天拿出了天梯樓傳令來,将面人遞給天書格裏的紅皮大螞蟻:“把這個給姬無法。”
紅皮大螞蟻道:“可還有什麽言語要傳?”
胡天搖頭竊笑:“這樣就成了。”
胡天暢快,又同葉桑購置了些許遠行之物,便是去往驿站。
原是一些界太遠,縱修士有些禦器之法,去往一些界域仍是吃力且耗時,便可乘坐輿辇前往。
“主要是方便我等地界修士。”葉桑路上對胡天道,“待到了穆尊那般境界,也就無此番煩惱。”
不時到了驿站。
此處一片空地,空地上一處,畫着四方陣法。法陣外,站着許些修士,均是等輿辇的修行者。
胡天好奇:“沒有別人了嗎?比如收費的?”
葉桑道:“不急,待到輿辇落下,其上自然有人下來。”
正說着,那地上四方法陣閃動起來,四下妖風大起。胡天不由擡頭看,不時,天降一——
“豬!”胡天瞪大眼,“好肥!”
便是天降一豬,那豬滾圓,高有三丈,臉大如盤,耳如風翼,四肢短短。
葉桑樂:“師弟細看!”
胡天再瞅。待到那豬落地,豬身無毫毛,四肢也僵硬,方覺是只假的。
“這便是傀儡。”葉桑笑道,“內藏機關陣法,是地支申級的法器。”
“幹嘛做成這個樣?”胡天不解,“害得我都想吃紅燒肉了。”
歸彥坐在胡天肩頭,很贊同:“嗷嗷。”
此時身邊有一披發老道笑:“小道友怕是初來乍到不曉得。這輿辇做成妖獸狀,緣故有二。一則,旅途漫長,恐有途中有妖獸、匪徒襲擊,輿辇如此可威吓一二。二則,去往不同的界域,輿辇不同,好做個分別。提醒行人,莫要上錯輿辇,耽誤了行程。”
胡天聞言忙恭敬道:“受教了。”
“同是行路人,無需如此客氣。”披發老道笑着,“此乘輿辇去往屯岚界,你二人可是前往那處?”
老道正說着時,那豬尾巴上一架舷梯落下,有修士走下來。鼻孔裏一架舷梯落下來。有修士站在豬鼻子上高聲嚷:“屯岚界,一個靈石單程,要上從此處來。”
胡天看着那豬鼻子豬尾巴,眨了眨眼:“幸好我不是去那處的。”
老道樂:“我乃炎山派何仲,二位小友從何處來?”
葉桑忙拱手:“原是前輩高人,我乃善水宗外門葉桑,此乃我師弟胡天。”
何仲挑眉:“胡天?可是穆尊新收之徒?”
“正是。”
何仲樂着打量胡天一二,連着他肩頭的歸彥也看了,才道:“小子,那沈桉欠我一百個靈石,我幾番去百巧林找他,他都躲我。現下你替他還了吧。”
胡天愕然,怎麽半路竟遇見個債主了!
葉桑也是窘迫。
何仲見他二人如此,大笑:“有趣有趣!”
胡天撇嘴:“敢情您老吓唬人。”
“怎生?那沈桉欠錢是真,要不你真替他還了?”何仲挑起眉毛,“我同你講,這倉新界可不少他債主。”
胡天忙道:“您方聽錯了,我其實不叫胡天,我叫古天。”
何仲:“當真?”
胡天堅定:“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站着就算是行吧。反正名字沒動呢。
何仲深覺有趣,又笑一回,才問:“你二人去往何處?”
葉桑道:“海界河天。”
“是個好去處。去往那界的輿辇卻是不錯的。”
正說着,那豬飛走,一只青螺從天而降。那螺殼青綠,高有五丈,其上覆有水草,其上螺紋回旋。
甫靠近來,風中一股腥澀清鹹之味蕩開。
那螺殼頂端,一蓋掀開,走出一類人形妖族。
此妖膚白,黑發披肩,上身半裸,下身魚尾。魚尾之上,片片魚鱗于日光下熠熠生輝。
那妖莞爾:“若去往海界河天,請上得此螺。”
輕描淡寫,清新脫塵。
這便是鲛人一族。
胡天眨眼,轉頭對何仲道:“您說得對,這去往海界河天的,果然了不得。”
何仲大笑:“少年人,莫要貪色,那群鲛人性格古怪得很。若是唐突了,他們可是會生撕人的。”
“這當然不敢的。去人家的地盤,怎麽好唐突主人。”胡天樂,“您和我們同來?”
“同來。”何仲撫須點頭。
胡天葉桑便是請何仲先行,他二人跟随其後,一起向青螺走去。
此去海界河天的修士不少。待衆人都走到青螺前,數片貝殼落下來。
衆人紛紛找一片貝殼站上去,那何仲老則老矣,确實敏捷搶了先機,跳上一塊貝殼。
胡天晚了一步沒貝殼給他踩了。幸而被葉桑腳快踩了一片,又捉了胡天的後心,将他提起來。
站上貝殼後,那貝殼緩緩升起,胡天便是懸在了半空。胡天手忙腳亂,将歸彥從肩頭摘下,抱在了懷裏。
歸彥動了動蹄子抗議。
胡天:“別鬧,站不穩要掉下去的。掉下去你就沒法去海界河天吃魚了。”
歸彥立刻不動彈。
此時貝殼排成一條線,再逐一向青螺頂端飄去。
一片貝殼到了青螺輿辇入口,那鲛人逐一收費放行。何仲因着是先踩的貝殼,倒是比葉桑胡天先進了青螺。
葉桑近前時,胡天擡眼看。
一人族近前,那鲛人将人打量,笑說:“三顆靈石。”
再一人近前,那鲛人再打量,笑道:“五十顆靈石。”
後一人不服:“為何他三顆,我卻要十顆?”
鲛人道:“他長得醜些,我看着順眼。”
胡天愕然,頭一次聽聞長得醜能少收錢的。胡天便半昂起頭:“師姐,我現在把眉毛拔了,還來得及嗎?”
葉桑笑道:“莫玩笑。”
胡天說:“關鍵是窮。”
正說着,葉桑的貝殼已是排到了跟前。
那鲛人先打量葉桑,繼而看胡天。
鲛人展顏,對葉桑道:“若将您手上的這物什丢棄,便是不要錢。若您舍不得丢,便只能收您百個靈石了。”
葉桑愣住:“這是為何?”
胡天此時也錯愕:“難道是長得太好,值一百個靈石?”
那鲛人看向胡天:“油嘴滑舌惹人煩。”
胡天沒好氣道:“長着嘴只吃飯,那不成飯桶了?”
鲛人挑眉,忽而樂起來:“那就十個靈石吧。”
說着,那鲛人引葉桑腳下貝殼近前,靠上青螺。
葉桑上了青螺口,将胡天放下。
胡天把歸彥放在肩頭,又掏出十塊靈石來遞過去。
“等等,這是何物?”
那鲛人卻是攔住胡天,指着歸彥,皺起眉,“丢開!否則爾等現下就滾。我海界河天乃是妖族所居,不歡迎這些舍棄血統的奴仆!”
那鲛人渾不怕死,不等胡天發作,他竟舉起手來揮向歸彥。
胡天不及去攔,歸彥已然躍起,跳起來四個蹄子對準那鲛人好好一張臉踢上去。
歸彥将那鲛人踢翻,對着他低聲一吼:“嗷!”
神通夔吼。
雖此聲低沉,卻也轟得那鲛人立時一口血噴出來。
青螺入口登時一群蝦兵蟹将出現,執兵器而來。打頭一只皮皮蝦喝道:“何人在此撒野!”
葉桑抽出重劍,胡天也是抽出玄鐵劍來。他二人抵背靠在一處。
那惹事的鲛人忽而擡手:“慢着!是我沖撞了貴客,不怪他們!”
那群蝦兵蟹将面面相觑。
鲛人大喝一聲:“還不退下!”
群妖這才離去。
歸彥躍回胡天肩頭,坐下,在他腦海裏道:“收,劍。”
胡天挑眉,微微側臉。
歸彥忙伸蹄子,将胡天臉推開:“嗷。”
胡天依言收了劍,戳了歸彥的臉。
葉桑見如此,也是收了劍。
那鲛人站起來:“是我走眼,這位……”
“歸彥。”胡天道,“它叫歸彥。”
鲛人點頭:“歸彥即是妖族,且請二位入內吧。”
分明是妖魔。
“嗷!”歸彥聞言又要跳。
幸而胡天眼疾手快,抓了它:“話說晚上你想吃個啥?”
歸彥聞言,動了動耳朵,沖胡天道:“嗷嗷嗷。”
“嗷嗷嗷不好做啊,不如吃包子好了。”胡天說着話,跟随葉桑進了青螺。
這便是連車資都省了。
進了青螺,自有兩只海瓜子蹦蹦噠噠上前給胡天葉桑引路。
胡天葉桑還與歸彥沾光,分得兩間上等艙位。
這螺殼也有趣,順着螺旋之軸,鋪設臺階,圓梯旁是艙位。
上等艙,開門進入,其內布置頗具海島風情。
巨型海虹殼為床,海帶似的褥子,數個文蛤殼似搖椅擺放,那桌子仔細去看還是個饅頭蟹的殼。另有各類魚蝦擺件挂飾,細說不完。
歸彥進艙上蹿下跳,看稀奇。跳到文蛤殼裏,将文蛤殼搖來擺去。
胡天也是樂,坐在海虹殼的床上,扯了褥子咬了咬:“好像真是海帶嘿。”
歸彥聞言跳過來,站在胡天腿上,伸長脖子,咬了咬,吐舌頭。
胡天樂:“是老了點。這是當被子蓋的,又不是給你吃的。”
歸彥看着胡天,甩開頭。又盯着艙頂看,眨眨眼,動了動鼻子。
胡天好奇,順着歸彥視線看去。只見艙頂一顆夜明珠,頂上又有海星數只。
“來來來,看看是不是真的。”胡天便是站在海虹殼,将歸彥高高舉起來。
歸彥挺腰撅屁股,伸長蹄子去撓了撓海星,尾巴直甩,掃了胡天滿臉。
歸彥蹄子剛撓到海星,胡天被歸彥尾巴撓了打了個大噴嚏:“阿嚏。”
這一下,腳下不穩,海虹床晃動。胡天歸彥一起摔下去。
歸彥:“嗷嗚!”
胡天揉着屁股,沒好氣:“祖宗,您能從我臉上先下去嗎?”
“嗚!”
胡天聽着聲兒不對,忙翻身坐起,将歸彥從臉上摘了。
但見一只海星正好掉在歸彥的臉上。歸彥蹄子亂撓,将海星踹飛。
滿臉的毛卻是被海星壓過,濕的地方耷拉下去,成了個海星的模樣。
胡天忍不住大笑,在海虹床上打滾。
歸彥卻是跳下床,鑽到海虹殼後,腦袋抵住海虹殼。
胡天不見歸彥動靜,忙道:“別害羞……”
話沒說完,那海虹床便被歸彥推得豎起來。胡天跌下床去。
歸彥這才松了力氣,讓那海虹殼子回到原位。再從跳到胡天胸口,蹦了蹦。
胡天仰面躺在地上,樂:“小沒良心的壞蛋。”
恰此時有人來敲門,胡天爬起來拉開門。
卻是個穿着衣服的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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