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三回,四十四招勝,但胡天稍稍放了些水

三回合後,左之峤撤劍而去,他側身站立躬身道:“師兄果然厲害。還請師兄日後多多教我。”

“我可不會教人。”胡天樂,“不過都是被葉師姐揍出來的招式。你要是想學,我天天陪你練劍便是了。”

而且胡天突然發現,揍左之峤的感覺挺好的。

左之峤卻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他舉劍在院子裏舞起一套劍來。

頗有看頭。

少時,蕭烨華陸曉澄都出來看,連淩傲也開了個窗戶,其他兩派也有長老來。

衆人喝彩。

胡天跟着拍手叫好,還對歸彥講:“你看你看,這個多好看的,跟跳舞似的。你說師伯要是把那張老臉換年輕了,是比這個好,還是比這個孬?”

歸彥撇開頭,嫌棄得很。在胡天神念裏不滿道:“師姐,戳人最好看!”

胡天認真想了想:“我怎麽覺得你是想說師姐煉劍,把我戳成篩子最好看?”

歸彥撞了胡天一下,跳下一邊去玩兒了。

胡天笑道:“小沒良心的。”

此時蕭烨華看看四周,道:“童師弟哪兒去了?”

胡天指着另一邊棋汕門的院落:“去那兒了。”

蕭烨華笑:“這小子,怕是去見他師父了。”

然而此次棋汕門跟來的長老裏,沒有童良斐的師父。或說,棋汕門本沒有童良斐師父。

此時院落南廂房內,陳門主與童良斐見禮後,請他上座。

陳門主道:“昔年我與你父親很親密,曾見你資質上佳,笑言要你做我弟子。誰知令尊小氣,将你留在自己身邊教導。”

童良斐乃是棋汕門家生之子,未曾拜師,事事都由他父親親自教導。

童良斐嘆氣:“家父也曾時常與我提及門主,對門主很是感激。”

陳門主點頭:“可惜令尊前些年道消……”

最可惜的是,童父死後,童氏在棋汕門式微。童良斐在棋汕門也無甚牽挂。

童良斐卻道:“棋汕門于我仍是故土。”

陳門主點頭:“童氏有幸得你,登入善水宗,也是福氣。想必你在善水宗過得也是很好。對了,我見此次與你同來之人,有一位淩傲道友,可是善水宗淩氏之子?”

童良斐愣了愣,便知其意:“是如此。”

“你也知曉,我等乃是善水宗外門。既仰仗善水宗,自然希望借此時機多擴展些許人脈。”陳門主微笑,“故而問問你。”

“門主為何不問蕭師兄?”

“唉!”陳門主拍大腿,“蕭烨華那就是塊木頭。他離開宗門之後,三十年後才入了善水宗,可見愚鈍。不似你這般靈巧,自然是要與你相商。”

衆長老皆稱是。

童良斐聞言笑起來,甚是得意,他目光掃過衆人。心中莫名打了個突。他又轉眼看了一圈,看到陳門主身後一人,心下大駭。

童良斐面上依舊,卻看向陳門主身後那人:“這位可是棋汕門嶺山柳長老?”

柳偃此人其貌不揚,瘦骨嶙峋,丢在人堆裏未必能認出來的。前番來時,童良斐确信自己未曾見過他。

柳偃擡眼,眼珠渾濁:“正是,童世侄好眼力。”

童良斐皮笑肉不笑:“家父對您也是敬仰有佳的。”

童父曾感嘆,柳偃老賊一輩子的依仗就是祭門陣。

若說用三階修士祭門,在棋汕門乃至更姜界,并非絕密。棋汕門內,私下談論者頗多。但能施展祭門陣的人不多。柳偃便是其中之一。

柳偃現下老态龍鐘,并不該出現在此處,他來作甚?定于祭門有關。

童良斐也非良善之輩,頓時猜出了些許。登時心驚不已。他未曾想到,這些人祭門找到了善水宗頭上。

童良斐眼珠一轉,卻笑:“此番來者,也不甚複雜。陸曉澄諸位也知道,是芽正院的。不好相交。淩傲與左之峤卻是善水宗宗門家生。兩家勢力相當。”

衆長老點頭。

陳門主問:“那胡天呢?”

童良斐笑說:“若水部九溪峰弟子。”

更姜界雖消息閉塞,但也知道九溪峰是若水部最差的峰頭。

“可我聽說,穆尊才收了個弟子,也姓胡?”

童良斐微笑:“淩傲與左之峤兩位,都與胡天不很交好。淩傲與胡天有大過節,甚至宗門家生一派,看胡天都是不甚順眼的。”

柳偃眯起眼睛:“這樣……”

童良斐微笑低頭看手掌,片刻後擡眼,果斷道:“諸位前輩可是要祭門?且有不得罪善水宗的法子?若如此,我倒可從中活動一二。”

童良斐之後如何“活動”卻是隐秘。不過此行六人,陸曉澄總是去芽正院,不見蹤跡;蕭烨華則多半時間窩在房中畫符;淩傲厭惡山水,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倒是左之峤,左之峤有事沒事,便是要同胡天練劍。

胡天總砍空氣也是無趣,送上門來給他揍的,自然不推卻。

胡天便是每日白天虐虐左之峤,晚上再在院子裏砍半宿空氣。

這天午夜,胡天砍完五千下。月上中天,胡天對歸彥感嘆:“可累死我了。其實白天揍左之峤,揍多了也挺沒意思。他怎麽練來練去總是那麽個套路。還是師姐好,總能換花樣,揍我我也樂意。”

歸彥正在一邊伸懶腰,聞言歪了歪腦袋,“嗖”一下沖上來,對準胡天的劍踢了一蹄子。

胡天吓一跳:“作甚?你同我練?”

“嗷!”

胡天眨眼,他從來還不知道歸彥會劍術。

不過一時來了興致,收了玄鐵劍,從指骨芥子中抽出一根小竹竿:“來——怎麽了?”

歸彥此時站立,向院外豎起耳朵。

忽而歸彥在胡天神念裏說:“匿氣符。”

胡天立時從指骨芥子中抽出兩張上品匿氣符,其上還貼着歸彥的毛。

胡天一手一張給自己和歸彥貼了,動作順暢,行雲流水。

歸彥得了符,隐匿了身形,走在前面。胡天不禁跟在他身後。

出了院落,便見那扇十丈大門在外。

夜風驟起,湖上升起氤氲霧氣。月華澄澈,灑落其間。

大門沾着月華隐在霧氣中,隐秘安靜。

再待胡天走近細看卻察覺一樣。

那門上陣法自行變更改動。若非歸彥提示,胡天決計看不出來。

那門上,本是空缺的地方,此時三塊三角鐵板填入。那三塊三角鐵板分屬三個門派。

正中鐵板,乃是芽正院的位置。正是那一處,其上陣紋好似正被人塗抹一般,不斷變換。

胡天只覺毛骨悚然,卻忍不住湊近。

忽而一聲驚呼:“什麽在踩老夫的腳!”

胡天忙退後三步,靠到一邊去,仔細去看聲源處。同樣什麽也看不到。

胡天一想,明白了。匿氣符又不是他一個人能貼在腦門上。

此時那修改陣法之人,便也是用了匿氣符。

一邊另一個蒼老聲音響起:“不要大呼小叫。要将人都吵醒,來看我們畫符嗎?好了。陣法都得了。屆時祭門陣會在此處開啓。”

這人說着話時,門上方才被改動的紋路一閃,繼而消失不見。恍如融化在了門上。

“甚好。剩下的,便是看那小子安排了。”

這兩人說着話,又有一陣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又漸漸小下去。

胡天卻是在原地站了許久,待到再無人來。胡天湊過去看門,其上紋路繁複,前番痕跡卻是什麽都看不見了。

胡天自知自己撞見了一件了不得的陰謀。

有人要祭門。而他不知道對方是誰,拿不出任何證據。

他娘的。

胡天心裏暗罵一聲。

待到天亮,胡天沖進了蕭烨華屋裏,将蕭烨華搖醒:“師兄,師兄看,祭門的符法是不是長這樣?”

蕭烨華方醒,眯眼看到胡天:“師弟,何事?”

胡天将一張鬼畫符貼在蕭烨華眼前:“看這個,是不是祭門的東西?”

蕭烨華此時清醒,翻身坐起來,拿了胡天手中的符紙看。半晌,蕭烨華擡頭:“師弟,你畫得這是什麽?”

符紙之上線條亂七八糟的。

“就是祭門的玩意兒呗。”胡天也是很無奈,他畫了一夜,這是其中最好的了。且他本就未曾看見那陣法全貌,已經是掏空腦子畫了。

蕭烨華卻是機警,又看了半晌,放下符紙問胡天:“師弟,好好的,你為何又想起祭門的陣法來?”

胡天等的就是蕭烨華這句話:“師兄,我覺得有人要幹壞事。”

胡天将夜間之事盡數講于蕭烨華聽了。

蕭烨華聽完大駭,他低頭沉吟許久:“師弟,切莫聲張。”

胡天自然知道其中道理。

蕭烨華想了片刻:“聽師弟所言,且是一宗要秘密祭門。但祭門卻不好秘密行事。”

蓋因這一個月,若是祭門,門必會回收。若是門提前收了,下一次再開便将是二十年後。

“這番動靜,必會被人察覺。”蕭烨華道,“另還有個不妥。”

門提前收起。那麽前番送進去的弟子,便是不好回去。

“在秘境中一個月,對那些弟子而言,已是極限,二十年?至今沒見有誰回來過。”

蕭烨華冷笑:“且在更姜界,沒有哪個宗門會舍下門派內最有潛力的二十個弟子。”

胡天撓頭發,揉歸彥:“那就是我聽錯了?”

“不至于。”蕭烨華卻是很信胡天的,“我想,弟子歸來那日,必出大事件。”

胡天:“要不提醒一下三階的修士。”

蕭烨華又是搖頭:“沒有證據,更不知元兇何在。說了,屆時卻無此事,我善水宗顏面何在?”

胡天哽了一下,心道臉比命重要?

胡天抓腦袋:“要不這樣吧,還有五天,那些弟子才回來。這五天我和歸彥到處找找看,聽聽人說話,說不定能把那畫陣法的那兩個人揪出來。”

“那我去找陳門主商議。”蕭烨華站起來。

胡天愕然,一把撲過去抱住蕭烨華的胳膊:“師兄,你等等啊,這鬧什麽呢?萬一就是棋汕門幹的呢?小心他們把你拿去祭門順便滅口啊。”

蕭烨華笑道:“這個師弟大可不必擔心,棋汕門現下是善水宗外門,必不會這般行事。”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師兄。”

蕭烨華撫開胡天的手,走出門,又回來:“師弟,你說當時陣法是在正中三角鐵板處?”

胡天點頭。

蕭烨華道:“那是芽正院的三角鐵板,陸師妹此時應在芽正院那邊做客,你去找她幫忙。”

胡天只得依言而行。

而蕭烨華則是去了棋汕門,找到陳門主,并他昔年師父,将事情說了一番。

蕭烨華堅信棋汕門清白,便無保留。

陳門主聞言大驚:“竟有這等事!可惜沒有證據,師侄且莫聲張,不可冒進。既然芽正院有嫌疑,且讓我查他們一查便是。”

蕭烨華點頭:“門主要提醒門內諸三階長老,小心為上。”

“這個師侄盡可放心。”

陳門主又是說道了一番,将蕭烨華勸走。

待到蕭烨華走遠,陳門主回到屋內。內室之後,童良斐柳偃走出來。

陳門主冷着臉對柳偃道:“如何竟沒察覺出有人!”

柳偃冷笑:“此時多說無益,日後若是那小兒與我撞見,便是糟糕。”

童良斐卻笑:“這不是剛好,門主不是在淩傲與胡天之間搖擺不定。此番不若就選了胡天,也好除了後患。”

陳門主嘆氣:“那穆椿寰宇聞名的護短,若是惹了她來……”

“這又如何?”柳偃咬牙,“屆時做得巧妙利落,自然有芽正院頂着。穆椿且借她的刀,一舉除去芽正院,豈不更好?”

童良斐也點頭:“無毒不丈夫。門主不要在猶豫。時間越久,與我去安排也越不利。”

陳門主長嘆一口氣,拿出一張符紙來。

符紙之上,一絲黑紋流動。

柳偃從陳門主手上一把奪過那張符紙,塞進童良斐手中:“其上黑紋便是祭門犧牲的引信,見血即入修士體內。”

童良斐收了符紙,點頭:“知了。”

“另則。”陳門主開口,“那日門開,須他站在門一丈之內。”

童良斐垂眸稱是。

柳偃不放心,問童良斐:“你要如何運作?”

童良斐笑道:“師叔,五日後,你且看好就是。”

轉眼四日後。

這幾日,因着有陸曉澄引薦,胡天将芽正院的修士見了個遍,卻也未曾找到與那夜相似之人。

這日胡天同陸曉澄道別時,只好說:“師姐,明日便是再開門的日子。屆時多多注意吧。”

陸曉澄此時已是将前因後果都了解:“我知道。屆時我一定抓出搗鬼的人,還芽正院清白。”

這幾日,陸曉澄同蕭烨華私下也是吵了數次。兩人都堅信自家門派是無辜的。

胡天拉也拉不住。

胡天此時擺手:“那我先回去了。”

胡天說着便是從芽正院的臨時處所往回走。

此時天已全黑,無月,私下黑漆漆的。只有一扇門杵在半空中。

胡天伸懶腰,對歸彥道:“總覺得不是好事。”

正說着,身後風聲一動。

胡天自指骨芥子中抽出玄鐵劍,轉身便是一式。

只聽“叮”一聲,兩劍撞在一處。

“師兄,你這幾日可是懈怠得很吶!”左之峤說着,舉劍再上。

胡天心下大罵,這貨腦抽上什麽真兵器還偷襲!這不是找死麽?

又道,不讓左之峤這傻缺吃點真苦頭,別人便是不當他胡天是病貓,也要當他是毛病了!

胡天吸氣,收了玄鐵劍,一招奇襲,便是奪了左之峤的劍鞘。

然後胡天用劍鞘将左之峤揍了個爽。

胡天左手靠近中指,破了一處皮。左之峤滿臉血汪汪。

胡天将左之峤拉起來,塞了他一顆修補軀殼的丹藥,再将劍鞘給他:“下次別偷襲了啊。”

左之峤站起來,卻笑:“知道了,師兄傷得如何?”

胡天看看手上的破皮,除了有些靠近指骨芥子,別的也沒什麽:“沒事,血都止住了。”

便是回去了。

回去後,胡天又想了一夜誰要祭門。

快到天亮時,胡天翻了個身,對歸彥講:“不管了,睡覺。”

歸彥睡夢裏伸出蹄子,塞進胡天那張吵吵的嘴裏。自己則是砸了砸嘴:“卟卟。”

胡天樂着閉眼。

再睜眼便是第五日。

一早,三派衆人聚集在門前,靜候門再次開啓,放弟子規來。

從來進入築基秘境的弟子多,出來的卻少。多半留在其中喂了妖獸。

三派此時都是安靜。

胡天站在蕭烨華與陸曉澄中間。

此時蕭烨華與陸曉澄正用神念吵着架。

這個道:“棋汕門精通陣法,不是你們還能是誰啊?”

那個說:“棋汕門又不是個傻的,要與善水宗作對!”

這個咒:“你非信棋汕門,祝你這次做祭門犧牲去!”

那個說:“陸曉澄你別欺人太甚!”

胡天夾在中間莫名其妙能聽見,尴尬。

他只好低頭看腳丫,卻見自己左手中指上,昨日破皮的地方冒出血珠來。

胡天計上心頭,緊握住左手,将血擠出來,再抹一抹,舉起手來:“師姐救命。”

陸曉澄聞言去看,吓一跳:“師弟這是如何了?”

胡天便将陸曉澄拉到一邊去,自己抓了:“師姐,你別和師兄吵架了。你倆不都是善水宗的麽?”

陸曉澄一愣:“師弟說的是。”

胡天又跑去戳了戳蕭烨華:“師兄,我替師姐嚴肅認真地警告你,芽正院絕對沒參與這件事。”

蕭烨華卻是來了倔脾氣,冷哼一聲,壓低聲音:“參與沒參與,門關時看誰家的三階弟子去祭門就知道了!”

胡天捂住腦袋,這人怎麽就傻了吧唧這麽憨呢!

好在此時,半空中“哞”一聲。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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