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領主的責任

葉仁臉色一緊，雙腿頓時爆粗一圈，如同一顆炮彈般，沖回了避難所裏。

如同撕裂開的避難所大門，就像剪刀一樣，驟然合攏。

一只瘋狂的大狗，都探進了半個身子，卻立馬被大門腰斬了，斷成了兩截，一截身子在門外，一截在門內。

葉仁有些脫力的坐在地上，拿腳踹了幾下那大狗的身子，發現已經死的透透的了。

老萊斯捂着左臂，連忙上前将葉仁拉了起來。

神父架住了葉仁的另一邊身子，和老萊斯一起往避難所裏走去。

幽深漆黑的通道，吹來一陣陣兒冷風。

葉仁稍微縮了縮脖子，心裏有些涼。

轉過通道口，便是寬敞溫暖的避難所。

燃燒着火光的火把，被挂在牆上，排成一列，照亮了整個避難所，卻照不亮城民們此時內心的陰霾與不安，甚至悲傷。

士兵們大部分頹然的低着頭，抱着武器蜷縮在角落；個別的，甚至已經脫了戰甲，扔了武器，和自己的家人們抱在一起取暖。

今晚的戰鬥，其慘烈程度遠超白天的防守戰，無處不在的狗群所造成的壓力與絕望，也遠非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之前，士兵們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

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紅着眼睛，一臉的悲傷，抓住了葉仁的領子，哭着問道：“萊昂少爺，請問，請問您有看到我的孫兒嗎？他大概十五六歲，和您一般大的年紀。就在剛才，他還給我端了碗肉湯來。他笑着說，跟着您打仗，一定能贏。但是，但是，現在為什麽沒有了他的身影？萊昂少爺，您有看到他嗎？參戰的各位士兵們，你們，你們有誰看到了我孫兒的身影嗎？我的孫兒…孫兒…”

面對老太太的問題，葉仁怔在了當場，他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老太太就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般，用力的死抓着葉仁的衣領，大聲的問道：“萊昂少爺，請您告訴我，他在那裏？他一定還活着，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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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仁雙眼一紅，他實在無法直視老太太的目光，不甘心的咬緊了嘴唇，羞愧的低下了頭，顫抖着身軀，花了半天的時間，才費力的吐出了幾個字，道：“他…他…可能…”

老太太忽然明白了什麽，身上的力氣全都被抽走了，一個踉跄間，跪坐到了地上，巨大的悲痛，甚至使她哭不出聲來，只是張着嘴巴，顫抖着身子匍匐在地。

葉仁攥緊了拳頭，沒有預測到敵人會夜襲，是他的責任。

那些因為他的失策，而陣亡的士兵們，就像一座座的大山，突然壓在了他的肩膀上，直壓得他擡不起頭來。

就如同此刻，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老太太。

恥辱，不甘，內疚，自責，羞愧。

種種複雜的感情，就像一條條鎖鏈一般，纏住了葉仁的腳步，使他無法移動分毫。

避難所裏的城民們，大都臉色悲傷，不忍的別過了頭去。

“萊昂少爺。”

一個老爺爺的聲音，傳了過來。

葉仁的身軀抖了一抖，不敢擡頭。

老爺爺抓住了他的肩膀，搖了搖，葉仁不由得輕輕擡起了一絲頭來。

是一個面色和藹，非常慈祥的老爺爺。

老爺爺的眼裏沒有光，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道：“萊昂少爺，這場戰争贏不了了，對麽？”

葉仁的心髒被狠狠的砸了一下，今晚以來，他的潛意識裏，一直都在逃避去想的問題，如今被老爺爺一句話便戳破了。

儲糧被燒，丢了城堡，避難所外面全是虎視眈眈的狗群。

在這種絕境之下，他要怎麽翻盤？怎麽贏？

老爺爺絕望的呵呵一笑，接着說道：“萊昂少爺，我的妻兒，孫兒，都死在了外面。如今，只剩下我孤寡老人一個了。這避難所雖然大，人也不少。但終歸沒有老頭子我的一個親人，死在這裏，有些冷。萊昂少爺，還請麻煩你，把避難所的大門打開，讓我老頭子出去陪陪老伴她們吧。”

葉仁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時，老萊斯突然一閃身，擋在了葉仁的身前，淡淡的說道：“不可。”

神父緊随其後，擋住了葉仁的另一邊，随手拿出了一截碎甲，遞給了老太太，說道：“您的孫兒，到死都在與大黑狗戰鬥，非常的英勇。這是他身上的碎甲，還請節哀。”

老萊斯此時側過了頭，對着葉仁說道：“少爺，您是整個領地的脊梁骨，更是主心骨。請擡起頭來，要是此時連您都被打倒了，可怎麽辦。”

神父同樣轉過頭來，說道：“少爺，您可知一将成而萬骨枯。帶領士兵作戰是您的責任，因為您的失策而讓他們送命，同樣是您的責任。但是，帶領士兵們贏得戰争最終的勝利，帶領城民們活下去，成功的保衛家園，更是您的責任！”

老萊斯重重的拍了拍葉仁的肩膀，說道：“是個人都會犯錯，少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即使是名留青史的軍神們，也犯過不少錯。可這，并不是最終的結果。哪裏跌倒的，我們就要從哪裏爬起來。”

神父在一旁接話道：“僅用三百五十二個東拼西湊起來的軍隊，便敢與七大怪異為敵，與一千餘只大黑狗開戰，并且奮戰到現在的人。我一生未見。沒有人能比您做的更好的了，少爺。”

老萊斯聲音深沉的說道：“當士兵們穿上戰甲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便已經做好了戰死的心理準備。”

神父接着說道“士兵們并非為您而死，他們堅信着您能帶領他們保衛家園，堅信着您能帶領他們走向勝利，堅信着您能讓領地更加強大。所以，他們信任着您，願意化為您手中的兵刃，義無反顧的斬向敵人，哪怕結果是粉身碎骨！”

老萊斯最終說道：“不要辜負士兵們的信任，少爺。您身上的責任，遠比您想象的要重。振作起來，少爺。”

葉仁微微顫抖着肩膀，眼淚就像珍珠一樣，一顆顆的落向了地面。

老萊斯與神父對望了一眼，都在內心中感慨着，少爺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盡管他之前的表現非常妖孽。

确實，葉仁兩世的年齡加起來，也不過十八歲，正兒八經的少年。

良久。

葉仁狠狠的一擦眼淚，高昂的擡起了頭顱，他的眼中閃爍着決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