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雙子
梅蘊和年紀還小的時候,跟着梅雍身邊的人學了幾手,此時生氣,下手也是往重了來的。
紅毛被這下打的一個趔趄,控制不住地往後倒,下意識就松開了鐘意。
梅蘊和手疾眼快地接過鐘意,把她輕輕放在地上,拍拍腦袋瓜:“走,你先回家。”
吓壞了的鐘意紅着眼睛,點點頭,轉身就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跑。
梅蘊和這一巴掌是徹底激怒了紅毛,他嘴裏罵罵咧咧,不幹不淨的話都說了出來,瞧見旁邊有堆廢棄的木頭,抽出來,徑直往梅蘊和的身上招呼。
鐘意原本在夢裏拼命地奔跑,前面拐過來一輛三輪車,騎車費是個老太太,頭發亂糟糟的,低着頭。
……
在這個時候,夢境戛然而止。
鐘意睜開了眼睛。
人在剛醒來的時候,對夢境記得也格外清楚。
剛剛那個夢過于真實,真實到讓鐘意絲毫不會懷疑,那是确确實實發生過的事情。
梅蘊和早就醒了,他抱着鐘意,低聲說:“才七點,可以多睡會。”
鐘意摸了摸他的臉。
他下巴上有了青色的小胡茬,有點紮手。
“我夢到你了,”鐘意縮回手,任由梅蘊和輕輕咬她光潔的肩膀,“我夢見自己被人欺負,你過來救我。”
梅蘊和的唇還貼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炙熱,聽了鐘意的話,他的唇離開了她。
梅蘊和摸上鐘意的肚子,似是祈求:“小意,別太在意以前的事情,好嗎?那些都過去了。”
“但是你越是遮遮掩掩的,我越好奇啊,”鐘意摸着他的頭發,兩人身上都是淡淡的一股檸檬氣息,清清爽爽的甜香,“你瞧,我這樣白天胡思亂想,晚上也做夢,睡眠質量肯定差呀。”
她這先曉之以情,再動之以理了。
但梅蘊和還是不太願意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他遮掩了這麽久,最後還是叫她抽絲剝繭,慢慢兒自己把真相剝了出來。
他畢竟不是神人,能夠一手遮天,抹除掉所有的痕跡。
梅蘊和摟緊她,問:“你都夢到了什麽?”
鐘意便講那個夢講了出來——細節已經迅速在記憶中消退,她只能複述個大概的過程。
梅蘊和靜靜地聽着,捏了捏她的耳垂。鐘意的耳垂很薄,軟軟的,小小的。他獨愛這麽一點,輕輕地揉搓着。
“假設,你童年陰影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你能原諒我嗎?”
梅蘊和沒有穿睡衣,鐘意摸着他的胸膛,感受手下緊繃的肌肉。
聽到梅蘊和這麽沒頭尾的一句話,經過昨天翻的日記本,鐘意早就明白了個大概。
“你是指小時候讓我等你的事情嗎?”乍一提出來,鐘意還是有些不習慣,仿佛小時候的她就不是她,“這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意外。”
梅蘊和換了個姿勢。
他把鐘意抱起來,讓她臉朝下,趴在自己身上。
鐘意不舒服地扭了扭,抱怨:“壓到胸了……疼。”
梅蘊和說:“要不要幫你揉揉?”
“別轉移話題!”
鐘意的胳膊撐起來,分腿跨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繼續說,以前的事情,還有為什麽要瞞着你。”
“我讀高中的時候,交往過一個女朋友,”梅蘊和平靜地說,“差不多七天吧,感覺挺無聊的,就分開了。”
鐘意:“……花心大蘿蔔。”
“之後,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單身,”梅蘊和捏着她的腰,“不騙你。”
鐘意哼了一聲。
“她前男友是所謂的道上人,拉幫結派的,不學無術,”梅蘊和提起那件事情,目光中露出微微的厭惡,“我沒有想到,他們會欺負一個小女孩。”
鐘意慢慢俯下身體,抱住他。
“那天,我沒有保護好你,但我以為我做到了,”梅蘊和撫摸着她的長發,聲音有些沙啞,“我以為你上了車,但是我看到了報紙,登着尋找你的啓事。”
鐘意也愣了。
“一個拾荒的老太婆,把你帶走,關了兩天,”梅蘊和說起這件事情,聲音仍顫抖,“你醒來之後,就不記得我了。”
确切地說,那一段時間的記憶,鐘意都沒有了。
梅蘊和遠遠地望見過一次,不過短短幾天沒見,她就瘦了一大圈;報紙上也有報道,不過用了化名,稱小學生被拾荒老太囚禁虐待兩日,精神崩潰,正在接受心理治療。
鐘意當時的班主任宋老師引咎辭職,新老師也提前和班級的同學說好,都不提這件事情,免得再刺激到她。
梅蘊和不知道她的心理治療是否成功,只知道,她變的更加怯懦,而且喪失了那段記憶。
包括葫蘆哥哥。
她家裏人也開始接她上下學,梅蘊和有次去買糖炒栗子,看見她背着書包,乖巧地坐在門衛大爺的小馬紮上。
梅蘊和走過去,想給她幾個栗子,誰知道,女孩一見到他,就竭斯裏底的尖叫,一邊叫,一邊哭。
梅蘊和這才醒悟,她害怕他。
……
梅蘊和沒有告訴鐘意這件事情,他低頭,看着鐘意幹淨的側臉,問:“你害怕我嗎?”
鐘意搖了搖頭。
不怕,怎麽會怕。
“我瞞着你,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梅蘊和說,“還有……我擔心你會害怕我,讨厭我。”
那次她吓得尖叫痛哭的模樣,梅蘊和一直清楚地記得。
他再未去買過東關小學的糖炒栗子。
大學,讀研,除開過年,梅蘊和也未回過陸林市。
再見到她,是那次誤入,她笑的燦爛,美到令人炫目。
梅蘊和悄無聲息地離開,回了他應該去的樓層。宴席間,他不經意地問:“二樓那麽熱鬧,是在做什麽?”
經理恭敬地回答他:“聽說是鐘徽女兒的謝師宴……好像叫鐘意。”
鐘意。
梅蘊和起的那點小心思,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是那個小姑娘啊。
但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去觀察她的生活,一舉一動,一颦一笑。
不過梅蘊和沒有膽量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害怕接近的時候,鐘意會像小時候那樣,驚懼地流淚。
……
好在,她沒有怕。
她還是那個有點呆的小姑娘,柔軟到長不出一顆刺來。
在這時候,梅蘊和終于坦白心跡了。
即希望靠近,又害怕被排斥,所以只能默默暗中窺伺。
除開冷面的一層外殼,梅蘊和的心裏,關于她的那一部分,也是柔軟脆弱的。
夫妻倆同時賴床,相互依偎着,聊了很長時間。
大多數時候是梅蘊和在講,鐘意聽。
講自己當時上高中,因躲雨進了少年宮,在裏面第一次見到她,小姑娘傻乎乎,毫不設防。
梅蘊和那時候就在想,這麽笨的一個小姑娘,她家裏人怎麽放心讓她一人在這裏等着。
百無聊賴的他和小姑娘說了幾句話,記住了這個小家夥。
梅蘊和沒有妹妹,那時候也是把她當小妹妹一樣,兜裏揣着糖,遇見她就給幾顆。
……
梅蘊和說:“你都不記得了,其實你小時候傻乎乎的,有點呆;有一次下雨啊,你就靠着那個屋檐站,雨水落下來,都濺到你身上了,也不知道躲……”
鐘意到底是想不出那件事情,也不能反駁梅蘊和,只好拿其他地方來攻擊他:“那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公然誘拐幼女,和小姑娘搭讪。”
梅蘊和糾正:“梅太太,我是一個取向正常的成年男人,當時只是純潔的把你當做小妹妹,絲毫沒有你現在腦子裏的念頭。況且,我是等到你成了年,大學畢業後才開始追求。”
鐘意掐上他胸口上的一塊肉:“不是追求,是求婚。”
她想了想,填補一句:“還是那種不容拒絕的求婚。”
梅蘊和痛快承認:“我的錯。”
鐘意往他唇上親了一口,腦子裏又産生了稀奇古怪的念頭:“哎,你說,如果小時候你沒有見到我,那你走錯了門之後,會不會還注意到我啊?”
梅蘊和失笑:“會,而且——”
梅蘊和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可能兩年前,你就已經成為了梅太太。”
若不是有童年的事情壓着,他又怎麽會遲到這時候才去接近她;
但幸好,一切都還沒有遲到。
她順利地成為了梅太太,也不再懼怕他,九個月後,擁有兩人血脈的孩子也将出世。
命運早就在暗中做好了安排,他雖遲到幾年,但總算是趕了上來。
上午梅蘊和陪同鐘意去做了孕檢,一切都很正常,還有個意外之喜——
醫生指着屏幕,笑盈盈地告訴他們兩個:“恭喜呀,這是個雙胞胎。”
鐘意傻眼了。
雙胞胎?
一個生出來就很疼了,這還兩個……
鐘意摸了摸肚子,有些擔憂。
這麽小的地方,夠這倆孩子住的嗎?
相比較而言,梅蘊和要鎮定的多了。
他笑着向醫生道謝,摟着鐘意出門,表情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上了車,梅蘊和扣好了安全帶,面無表情地掐了自己的臉頰一把。
剛剛扣好安全帶的鐘意驚異地瞧着他:“……你在幹嘛?”
“驗證一下。”
梅蘊和平靜地說。
他又掐了一把,長籲一口氣,喃喃低語:“不是幻覺。”
鐘意縮在駕駛座上,默默地看着他。
梅蘊和忽然傾身,親吻她的臉;若不是有安全帶困着,他都要撲過去把鐘意抱在懷裏。
鐘意捧着他的臉,謹慎地問:“樂傻了嗎?”
梅蘊和只是笑,眉梢眼角藏不住的高興:“梅太太真厲害。”
頓了頓,他說:“不辜負我這麽長時間的澆灌。”
喂喂喂說話就好好說,別突然開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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