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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恃目光剎那凝住，他視線緊緊跟随着那道從門外走進來的身影，仿佛再注意不到別的半點事情，眼裏只剩下那一道身影。

回夢珠回溯着千年前的畫面，但看在華恃的眼裏，卻如同當下正在發生一般。

華恃自最初從畫中見到柳栖霜，便斷言那幅畫必然沒有畫出柳栖霜的神韻，然而等到真正在回夢珠的幻象中見到這人，華恃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那畫像雖美，卻甚至不及柳栖霜風采的萬分之一。

這時候華恃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眼看着那人向自己這處走來，明明知曉那是還原了千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華恃仍是忍不住微微後退了半步，本能地要替他讓出路來，仿佛連太過靠近對方都是一種失禮。

回夢珠場景中的柳栖霜自然不會注意到華恃，他進屋的時候腳步略微有些虛浮，臉色也是蒼白着的，不知是因為身上有傷還是大病未愈，他進屋後便來到了房中懸挂寶劍的那面牆前，擡頭注視着房中懸挂的那柄雪白長劍，那正是不久前華恃所選定的那柄劍。

華恃注意到這幅場景，不知為什麽竟然有種被注視着的不是劍，而是他自己的感覺。

明明知道這不過是千年前發生的事情，柳栖霜也根本不會認識自己，但華恃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此刻正被暴露在柳栖霜的目光之下。

華恃所不知道的是，他的感覺并沒有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千年後的柳栖霜的确正在注視着他，不過不是以柳栖霜的角度，而是以神識融合在華恃靈魂當中的方微的角度。

時隔多年突然以另一種角度看從前的自己，對于方微來說實在是一種別樣的體驗，而更讓這種體驗顯得不同尋常的是華恃的反應。

他有些記不得回夢珠所展示的這幕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在方微的印象當中，自己待在靈道總壇的時間不算太長，也是到了來到總壇十年之後，他才開始會在這密室出入。

只是他出入的次數非常頻繁，光從眼下能夠看到的情形，他很難判斷這究竟是哪次，眼下他只希望接下去的場景不會暴露自己太多秘密，不會讓華恃發現什麽不對。

而正在方微仔細回憶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的時候，密室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

不論是方微還是華恃，聽到這陣敲門聲皆是怔住，同時回頭往緊閉的大門看去，只以為是有人找到了這處總壇和密室。

然而等發現回夢珠場景中的柳栖霜也同樣回過了頭，兩人才同時意識到這敲門聲是來自千年前這幅場景當中的。

華恃有些不解的看着大門處，不知是誰在這種時候敲門尋找柳栖霜，而方微在這時候卻終于回想起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場景的發生應該是在他來到靈道總壇第十三年的時候，當時正是靈道大選的日子，整個靈道所有世家和有頭有臉的大門派皆派出了人來參加大選，而他因為身份特殊，被要求須以靈化狀态出現在衆人面前。

當時的方微不肯答應，想盡借口試圖逃避化靈，然而靈道其餘衆人卻不肯松口，紛紛前來相勸。

為此他沒有辦法，只能躲到密室當中以求清淨，卻沒想到就算是躲到了密室，依然有人堅持找了過來。

方微的回憶就到這裏，他看着回夢珠畫面中的柳栖霜聽着敲門聲，神色有片刻的異樣，接着他終于蹙着眉來到密室門前，将房門再度打開。

門外站着的是名身着青衫的少年，眼見柳栖霜開了門，少年忍不住探頭往裏看了幾眼，等到柳栖霜輕輕敲了他的額頭，他才笑嘻嘻捂着額頭道：“這麽多次我總算見到這密室裏究竟是什麽樣子了，原來這裏真的藏着這麽多法寶！”

柳栖霜沒理會少年的油嘴滑舌，立即道：“你來是想說化靈的事吧。”

少年向着房間裏面眨了眨眼睛，表達出了想要進屋的意圖，柳栖霜也沒有阻攔，任由他走了進來，只自己從牆上摘下雪色長劍擦拭，背對着少年低聲道：“但不論你們如何說，我是不會答應的。”

少年很是不解：“為什麽？”

見柳栖霜沒有答話，少年接着糾纏詢問，回夢珠場景裏的柳栖霜尚且沒有反應，方微卻發現華恃不知何時已經皺起眉不滿地站在了少年的面前，抱着手臂低頭看着他。

方微不明白華恃在跟個幻影較什麽勁，忍不住問道：“宿主，你在幹什麽？”

華恃指着少年道：“這家夥很煩。”

方微當然知道這家夥很煩，這個名叫計淵的小家夥，從少年時期就跟在他的身邊，期間也經歷過不少事情，雖然後來他的确已經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可靠助力，但在回夢珠所看到的這段時期，他的确還是個天天惹事的家夥。

方微只當是華恃通過回夢珠的幻象看明白了計淵的屬性，卻沒想到華恃所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計淵是不是個熊孩子，他之所以會對這少年産生若有似無的古怪感受，不過是因為某種叫做吃醋的情緒而已。

可惜回夢珠場景裏的少年并不能感知到華恃的存在，他依舊纏着柳栖霜，希望他能夠在接下來的靈道大選中展示自己的靈化狀态，但柳栖霜始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這讓少年忍不住疑惑起來：“為什麽？阿霜你的靈海等級明明很高，當初進入靈道總壇的時候經受考驗也的确是有自己的契約靈物，為什麽你始終不肯施展靈化狀态讓我們知道你的靈物究竟是什麽？”

柳栖霜沒有回頭，淡聲道：“我的契約靈物是什麽很重要嗎？為什麽非要知道呢？而且就算沒有施展靈化狀态，至今為止重要的戰鬥我也從未輸過對手，就算沒有進入靈化狀态又有什麽區別？”

“那不一樣！”少年随着柳栖霜的話連忙說道，“那當然不同，靈道大選馬上就來了，你現在地位不穩，誰都想要将你從這位置上面趕下來，你該知道靈道衆人最承認的就是靈海的力量，最看重的就是靈化之後的實力，你若是都不肯進入靈化狀态，大家怎麽會甘心讓你繼續在這位置待下去，又怎麽會承認你的實力？”

柳栖霜聽到這裏，終于回頭看了少年一眼。

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少年接觸到柳栖霜的視線，不知為何就沒法再說下去了，只是睜大眼睛瞪着他，像是在較什麽勁。

柳栖霜與少年對視半晌，還沒等開口，那少年就忽地又道：“從很早之前開始就是這樣，為什麽你總是遮遮掩掩的？你到底藏着什麽秘密？還是說你的靈化形态沒有辦法展示在大家面前？為什麽？”

聽見這話，柳栖霜的動作忽地頓住。

少年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他臉色變了變立即道：“真的是因為這樣？”

此時的華恃和方微還在看着這場對話進行，明明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但因為回夢珠的作用卻像是發生在眼前一般，方微心中有所懷念，想着已經許久沒有再見到這副模樣的計淵，不知道他現在又是什麽情形，但華恃看在眼裏，卻是已經滿臉不耐了。

“這小家夥怎麽說話的呢？”華恃替柳栖霜憤憤不平道，“他在對誰大呼小叫呢？”

方微看着華恃對着多年前的幻象跳腳的樣子，竟然覺得這幅場景十分有趣，一時也沒有出聲，只看着相隔千年時空交錯的畫面，心道其實華恃不知道他這副模樣與計淵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而這時回夢珠幻象裏的柳栖霜終于也開了口，他沒有計較少年的沖撞，回頭竟是對少年笑了笑。原本正在數落少年的華恃這時候也正往柳栖霜的方向看去，在見到他笑容的剎那，華恃不禁怔在了當下。

“我是不是看錯了？”華恃眨了眨眼睛，直視着回夢珠幻象中那人的容貌，忍不住飛快在腦中向系統求證道：“阿霜眼睛的顏色是不是變了？”

方微：“……”

這人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竟然學着少年計淵也叫起了“阿霜”這個名字。

他以沉默應對華恃的問話，并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但心中卻是非常清楚，幻想中柳栖霜的雙瞳顏色的确有了改變。

那雙深黑色的瞳孔，如今已經變成了赤紅色。

而也在這時，柳栖霜步步向着少年走來，微垂着眼眸聲音很輕地道：“你不是想要看我的靈化形态究竟是什麽模樣嗎？”

少年先前在說出那番質疑的時候語氣很是堅持，現在卻有些猶豫了，但在猶豫之外又有着些許期待：“我……真的可以看嗎？”

柳栖霜輕輕點頭：“當然。”

緊接着倏地有淺金色光暈自柳栖霜身上閃爍而出，就在那片光影之間，柳栖霜的身影漸漸有了變化。

華恃認真注視着這幕場景，看到這裏禁不住也和那少年般緊緊拽住衣角，顯得緊張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

眼前的畫面驟然消散，光芒與人影同時失去蹤影，面前的桌椅櫃子重新落滿灰塵，房間已經恢複了廢棄多年後的模樣。

回夢珠效果的十分鐘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