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陸曜瞳孔驟然緊縮,他僵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在這一刻感覺自己仿佛不經意間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時候他仍是個弱小到毫無自保能力的家夥,但在他走投無路即将被妖獸啃食之際,那道身影從天而降,執劍擋在了他的面前。
一劍斬盡妖物。
陸曜很難回憶起他那時候究竟想到了些什麽,他的視線只能停在那道身影之上,再難從其移開,就像現在。
遠處的巨龍至少也有九階實力,然而如此實力強橫的巨龍,在那人的一劍之下竟然也開始産生怯意,它驟然嘶吼一聲,似是猶豫似是威脅,但最後卻依然無奈潰敗,在毫無威懾地看了那身影許久之後,他身形靈活在空中盤旋片刻,轉身飛離了此處。
那道身影并沒有去追,他依舊待在原地,微微擡頭看着那離開的金色巨龍。
陸曜雙足如同生了根,他定在原地無法離開,往前或者後退,他都沒有辦法做到。
有種猜測在他的腦中飛快成型,然而素來沉穩的人這時候卻連去證實那猜測的勇氣也無,他握着酒葫蘆的手在微微顫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用力至極的表現。
但他實際上并沒有僵立原地太久。
因為就在片刻之後,那道身影倏地回頭,主動朝他看了過來。
陸曜臉色驟然變幻,微微退了半步,竟似乎有些緊張。
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再度改變,因為他此時已經看清了遠處那人的面容。
那人有着非常俊朗年輕的容顏,眉梢挑起的弧度自然且漂亮,生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仿佛随時都帶着笑意。
這張臉若從容貌的角度說,自不會讓人失望,不論什麽情況下見到,都足以被人贊聲俊秀非凡,但這卻不是陸曜心中所想的那張臉。
不是。
陸曜在心裏沉沉說了聲,他認得這張臉,這人是他昨日在酒樓中遇見過的那位少爺,三大世家裏華家的少爺華恃。
不是那個人。
雖然心中的期望已經被他壓到了最低,但他依然很難如同尋常時候般做出反應。他視線凝在了華恃手中的那柄劍上,目光霎時微微變化,他認得那柄劍,那是從前他最讨厭的那家夥的佩劍,那個叫做柳栖霜的家夥,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把劍的名字叫做靈砂劍。
陸曜對柳栖霜印象深刻,不光是因為那個跟他不對付的計淵對這家夥總是言聽計從,還因為柳栖霜也是方微最強大的對手。
衆人都傳聞說方微與柳栖霜相互看不慣對方,陸曜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仇怨,但他卻知道這些并非是毫無道理的謠傳,他跟在方微身邊許久,他最清楚方微對柳栖霜的态度究竟如何。
只要有柳栖霜的地方,陸曜都不會前去,只要柳栖霜做了什麽,方微必不會再過問,甚至于旁人只要在他的面前提到柳栖霜的名字,不論是辱罵還是欣賞,他都會表現出不自然的抗拒。
這些方微雖然沒有說過,但陸曜卻都能夠看出來,若非當真厭惡到了骨子裏,他絕不會如此在意。
也因為這樣,所以陸曜從來都看不上那個叫柳栖霜的家夥。
如今這位華家小少爺出現在這裏,以一人之力吓走九階靈物,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實力?而他手裏所執的寶劍,又為什麽會是柳栖霜的靈砂劍?
更讓陸曜在意的是,會什麽華恃所使用的功法會與方微的功法如此相似?
陸曜在這瞬間心中已堆積了無數問題,他遲疑着往華恃看去,開口想要喚住對方說些什麽,然而不等他發出聲音,遠處忽地再次傳來了一陣怪異聲響,那聲音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正自地面湧出,華恃眸光微動,在深深看了陸曜一眼之後,他轉身走向身後光暈之中,身形很快融入光芒,霎時消失不見。
“等等!”陸曜聲音幹澀沙啞,他匆匆上前卻已經阻攔不及,他看着空空蕩蕩的前方那處,凝視片刻之後,他怔然向着華恃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有些話他必須要問清楚,這樣想着,陸曜眼神更沉,加快了腳步。
華恃離開并非是為了躲避陸曜,而是想要找尋那處動蕩的源頭,所以陸曜尋找對方也并不算太過困難,他追尋着那處動蕩傳來的地方,很快便再度見到了華恃的身影。
陸曜趕到的時候華恃剛剛将從地面中鑽出的某只靈物給敲暈,不過他并未多作停留,他似乎在着急着什麽,在制服那只靈物後,他看了陸曜一眼,轉身再度離開了那處,去到了別的動蕩所在。
陸曜同樣沒有停留,接着追向了華恃離開的方向。
他越是追逐,就越是難以控制心中翩飛的猜想,華恃最後離開前的眼神讓陸曜感覺無比的熟悉,而那一眼當中似乎也帶着某種難以說清的情緒,還有無法理解的含義。
他似乎是在指引着自己,但又仿佛在顧慮着什麽。
到了這種時候,陸曜不禁再度詢問自己,那人究竟是誰?他真的簡單的只是華家的小少爺嗎?可是他為什麽會有靈砂劍,又為什麽會施展方微的功法?
而他更是想到了那日他在酒樓自己的房間裏見到的那個暗號,那個只有方微才知曉的暗號,他順着暗號尋找,最後卻來到了華恃的房門之前。
答案似乎已經近在眼前,陸曜腳步不停,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他始終追着對方的腳步,看華恃在這片各式各樣的琉璃房屋間穿行,穿過一處又一處山丘,降服了數十只狂暴靈物,這些靈物中有普通的五六階靈物,也有實力稍微強勁的七八階靈物,如之前那金龍般的九階靈物倒是沒有再見到,華恃的動作極快,出手行雲流水絲毫不似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倒像是長期經歷各種戰鬥的強者。
陸曜跟在後方看着他的動作,越看便越是心驚,也越覺得無比熟悉。
太像了,不管是他所使用的功法,還是出手時的習慣,現在的華恃都與從前的方微太過相似。
陸曜視線追随着華恃,就這麽跟随一路之後,靈域內大部分騷亂的所在都已經被華恃所控制,而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華恃解決完最後一只靈獸,才終于不再繼續趕路,而是輕垂下眼睫,緩緩撣了撣衣上這一路沾染的塵埃。
陸曜就站在華恃的身後,緊抿着唇與他保持着距離,幾次想要上前,卻又顧忌着什麽始終沒有擡起腳步。
直到那頭的華恃輕輕嘆了口氣,回身向陸曜看來,眼裏微帶着點笑意:“你準備就這麽站着嗎?”
熟悉的語氣令陸曜不禁呼吸微頓。
華恃招了招手,語氣略帶無奈,輕輕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過來。”
陸曜喉頭動了動,他睜大了幹澀泛着血絲的雙眼,本能地想要在這種時候喝酒緩和下心頭的情緒,然而轉瞬間他又擔心起對方并不喜歡他的酒鬼模樣,于是很快又局促地收回了手,雙手頹然垂在身側。
他盯着華恃的眼睛,挪着腳步來到了華恃的面前。
華恃彎着眉眼輕笑,擡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如今的華恃不過是少年模樣,而對面卻是個身形高大滿臉胡茬的男子,但就是這樣的動作,華恃卻做得無比自然,仿佛已經做過許多遍一般,而陸曜雙眼微紅,任由華恃撫着自己的頭發,甚至為了順從對方,他還特地矮着身子低下了頭。
“華恃”笑着,不禁又嘆了出聲,低聲道:“這些年,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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