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在走上第七層之前,華恃已經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都想了一遍。
包括這裏或者藏着什麽令玄青大陸的人争搶不已的密寶,或者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又或者裏面真的藏了個人,比如說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宣書致是假的,真正的宣書致從頭到尾一直被藏在閣樓的最頂層忍辱負重之類的……
可惜現實及不上華恃豐富的想象力,華恃走上這層,才發覺這裏相較于前面的六層樓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區別。
依舊是普通的擺設和飾物,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沒有藏着寶物也沒有藏着個人。這裏的擺設看起來就像是一處簡單的書房,書桌和椅子的旁邊放着個巨大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不知什麽種類的老舊書籍,其中一個格子還堆滿了書信。
但從那些書信紙張的泛黃程度看,應該是許久之前的東西了。
除卻這些,還有能夠讓華恃在意的,就是此刻擺放在桌上的把柄匕首了。
那匕首通體漆黑,外面被灰布纏繞綁着,模樣本沒有什麽太過引人注目的地方,但不知為何華恃卻覺得視線沒法從那匕首的身上移開。
“那是什麽?也是天階法寶嗎?”華恃心中好奇,忍不住在腦中詢問系統。
方微此時已經确定剛才吸引自己來到這裏的那股力量正是這匕首,這匕首對他來說甚至十分熟悉,因為這東西曾經是他從某處古墓中帶出,最後随手将其當作獎賞贈給了別人。
但他贈予的那人并非宣書致,而是易湛。
對于易湛的匕首為什麽會在宣書致這處,方微并不感到好奇,但讓他此時忍不住驚訝的是,這匕首為什麽會生出了靈性?
要知道武器要生出靈性并非不可能,但這卻是極難的事情,整個天底下擁有靈性的器物,必然都已經超過了天階,但眼前這匕首分明并非天階法寶……
方微心中有諸多不解,卻沒法回應華恃的問題,他将注意力短暫地自那匕首上移開,最後察覺到房間屏風後似乎還有東西,他接着出聲道:“去裏面看看。”
華恃先前猶豫着不敢上來,現在來都已經來了,自然要看個夠本,所以他這次沒有任何猶豫,很快便要去腳步繞過屏風,看清了裏面的情景。
屏風後面有處軟榻,還有些許普通的桌椅花瓶之類的東西,而就在這些之外,那雪白的牆面上,正挂着一幅畫。
一幅占據了半個牆面的畫。
畫上有有山有水,也有許多人,其中一道身影不過是背影,身着漆黑長袍站在山頭負手而立,似乎正眺望着遠處。
而稍近些的地方,兩名男子正執着棋子對弈,眉頭各自緊鎖着,誰也不肯相讓。
另一側的草地上有三人正執酒對飲,英姿飒爽的紅衣女子手裏抱着酒壇開懷暢笑,冷漠的少年皺眉不悅地瞪着她,而稍年長的男子則無奈地坐在旁邊,看着他們兩人相争的模樣。
還有角落樹下高挑蒼白的男子執扇輕笑,另一名寬袍緩帶的青衫男子則坐在他身後的樹上,手中執笛在風中吹奏着曲聲。
華恃聽不見那曲聲究竟是何種調子,但不知為何,他出神地看着這幅畫卷,不自覺的沉浸其中,卻好像能夠感覺到那笛聲的悠揚與輕快。
“這是……”
華恃擡手去觸碰眼前的畫,然而指尖所觸,卻并非是畫紙,而是冰冷的牆面。
華恃微微愣神,這才突然發覺不對,他回過頭往四周看去,這才發覺眼前這東西竟然并非是一幅畫,而是由牆邊的書架上某個物件所投射出的場景。
所以這幅畫看起來才會如此的不同,畫中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栩栩如生,仿佛這一幕正發生在眼前般。
不過此時的華恃更好奇的不是這能夠投射影像的寶物,他更在意的是這畫中的人,因為這畫中的場景雖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但畫中的人他卻是見過不少的。
那背對着衆人的身影是誰華恃暫且沒法判斷,但喝酒的人當中,最顯眼的那名黑衣少年分明就是昔日的陸曜,而旁邊站在樹下執扇的人是現今的邪道之主姬雁,坐在近處執子對弈的兩人,則是他的師父宣書致,以及如今的破雪齋主易湛。
看到宣書致與易湛如此坐在一同下棋,兩人雖然微蹙着眉頭似乎在為棋局而挂心,但眼底卻分明都含着笑意,那是只會對親近的人才有的笑意。
自家師父竟然在和破雪齋主這麽親密的下棋?
華恃看到這幕,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從還沒拜入師門起就從周鯉那裏聽說過自家師父與破雪齋主之間的仇怨,據說這兩人幾乎是水火不容,只要破雪齋主在的地方,宣書致絕對不會前往,而只要是有宣書致的所在,破雪齋主也必然會特地避開。
兩人誰也不願意見到另一個人,雖然誰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有着什麽樣的仇怨,但從破雪齋和玄靈閣建立以來近千年間,兩人相互之間從不見面,隔空交手也是勢同水火。
而華恃更是在化靈大會上面聽說這兩人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後親眼見到他們打到了會場當中。
甚至就連他會進入玄靈閣成為宣書致的弟子,也是這兩人争搶的結果。
直到華恃成為了宣書致的弟子,偶爾在練功的時候提起破雪齋主,宣書致還會咬牙切齒告誡華恃,玄靈閣與破雪齋勢不兩立,将來若是再遇上破雪齋主,就算打不過也絕對不能給他好臉色。
就是這樣天天鬥得你死我活,誰都不肯放過誰的兩個人,他們竟然曾經是親密到能夠坐在一起閑談下棋的朋友,這種事實的沖擊對華恃來說不可謂不大。
華恃對着這幅畫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嘆,心裏面忍不住向系統不停詢問,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系統已經很久沒有出聲回應他。
方微也在看那幅由法寶投影而出的畫面。
那是存在于他記憶中的場景,畫中的每個人對他來說皆是無比熟悉,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宣書致竟始終保存着這幅“畫”,并将它珍藏在靈閣的第七層內,不允許任何人見到并且觸碰。
宣書致工于心計,在昔日邪道衆人眼中最是難惹,向來不會将真實想法表露于人前,誰能想到他的心底卻還藏着這樣的一處柔軟的地方。
方微心有所觸,沉默不語,華恃盯着畫中的人看了半晌,卻禁不住叫出了聲:“這個人,這個人他好像戴着面具!他是不是以前的邪主方微?”
華恃總算是察覺到了那人的身份,指着背過身去的那人詢問起系統。
方微自然不會認不出自己,不過他卻沒有回應華恃,因為就在這時候,有人從房間外面緩步走了過來。
“為師在房間裏等待許久,也不見你過來,本還擔心你是否出了什麽事,結果誰知道聽到響動上來一看,我的好徒兒竟然在這裏偷看我的東西。”宣書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房間的屏風處,半倚着牆正對着華恃輕笑。
他神色如常,眼底裏卻似乎蘊藏着許多華恃無法看懂的情緒。
華恃霎時脊背發寒,連忙站直了身子回過頭來,對着宣書致勉強擠出個笑臉:“師、師父。”
宣書致挑眉看了眼華恃面前的畫面,低聲道:“看到了?”
華恃還沒來得及回應,宣書致不知為何又接着重複了一遍:“你也看到了?”
沒明白師父為什麽會将這麽簡單的話連問兩遍,華恃有些迷惑,卻還是點頭道:“看到了。”
華恃并不明白宣書致的意思,然而待在華恃體內的方微心中卻十分清楚,宣書致後來的這聲并非是在詢問華恃,而是在詢問他。
宣書致在這半年裏早已經猜到了自己與華恃的某種聯系,雖然似乎無法确定他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形式幫助着華恃,但他能夠猜到自己必然能夠看見華恃所見到的東西。
宣書致斂起笑意,轉而擡手拂袖将那投影的法器收起,那幅畫霎時消失,只剩下一面普通的雪白牆壁。
華恃回想着剛才那畫中的場景,有幾分欲言又止:“師父……”
“我找你來是想要給你點東西的,不過你來了這裏也正好。”他似乎又恢複了往常的神态,他回身自書架上找出幾枚符咒扔給華恃,複又懶散地靠回了櫃子旁:“這符咒你拿着,當年柳栖霜在霜林谷裏布下的陣法的确沒什麽破綻,但誰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那玩意兒會不會年久失修,這東西可以穩固陣法,你去了霜林谷若是發現不對,可以用這符咒修補陣法,想來應該不會遇上什麽問題。”
華恃聽見這話當即将符咒好好收了起來,不敢有半點怠慢。
宣書致眯着笑眼看他,接着又提醒道:“對了,我記得陸曜和計淵以前也送過你兩件好東西,你把它們也都帶着,也許用得上呢。”
華恃聽聞這話立即警覺起來:“所以這趟果然很危險對嗎?”
宣書致沒好氣地笑道:“以防萬一,懂嗎?”
兩人說到這裏,宣書致忽地停下了話頭,似乎是在以靈力感知着什麽,片刻之後他對華恃拂袖道:“別在這煩我了,周鯉那小子來找你了,你趕緊準備出發。”
華恃連忙應聲,轉身往樓下走去,只是臨下樓之際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房中的情形。
宣書致垂眸自書架上拿出了那些泛黃的信紙,低頭小心地打開,似乎在專注地讀着信上的內容。
而他身側的牆面少了那幅投影而成的畫面,霎時變得空空蕩蕩,唯有他獨自一人待在房間的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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