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他這半年來始終将韻秀筆當成是儲物空間來用,平常收藏的東西總往裏扔,現在也不知道究竟堆積了多少,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韻秀筆最初的作用并不是這個,那其中自有一番天地。

不過自從得到韻秀筆之後,華恃還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功能,所以他至今仍然不知道韻秀筆的空間究竟是何種模樣。

想到自己在危機時刻還能夠利用韻秀筆逃命,華恃心裏面不禁又輕松了許多。

他現在身上有師父給的陣法符咒,有當初計淵給的保命符,還有韻秀筆自帶的空間,這樣算下來至少他還有三條命可以用,若非遇到什麽讓人絕望的境遇,尋常狀況的确是不會遇上什麽太大的問題。

當然華恃也希望如果能夠不必用上這些保命的東西當然是最好的,這些東西自然是要一直留在身上才能夠給他足夠的底氣。

他心裏面思索着這些事情的時候,前面的羽星和周鯉已經走出不知多遠了,回頭見華恃還沒跟上,兩個人又停步等了片刻,這才繼續往前走去。

行了許久之後,他們已經到達了霜林谷的深處,而原本飄渺詭異的聲音似乎也離他們更近了,從最初渺遠在天邊,變成了現在似乎已經近在咫尺。

有時候就連華恃行走之間,都忍不住覺得那聲音就在耳畔,只要稍稍轉身就能夠見到那發出聲音的東西究竟是何人。

不光是他,周鯉和羽星似乎也有着同樣的感受,他們邊行走邊不住往四周回頭,然而不論聲音聽起來離他們如何近,他們卻始終沒能夠見到那發出聲音的人。

不知不覺,他們在山谷中已經轉悠了整日。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三個人在這陰暗的環境裏行走,腳步也因此放慢了許多。

華恃走在最後方,回想起在這山谷裏轉悠着的整天時間,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時間都浪費去了哪裏。

“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突然停步,向着前面還在不斷尋覓的兩個人道。

先前聽着那詭異的聲音,三名弟子原本都有些緊張,其中自然是華恃最甚,然而任誰在山林了走了整天,耳畔全是那古怪的聲音環繞,實際上卻半點事情沒有發生,就算是再膽小的人也都該習慣了。

華恃終于突破了自己,這時候非但沒那麽害怕了,反倒還覺得這聲音有點吵。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願意留在這座山谷裏面過夜,要知道許多時候夜晚才是發生一切詭異事情的源頭。

就算是白天安然無恙,但誰知道他們晚上會不會遇見點什麽東西?

華恃催促着前面的兩人,好在周鯉與羽星雖然滿身年輕正道弟子的無畏與沖動,但還不至于莽撞到底,并沒有還在這片山林裏過夜的打算。

兩人商量了片刻,雖然對于沒能夠找到人感到有些無奈,但最終還是決定先離開此處回到城鎮,等到第二天再來繼尋找。

聽到他們的決定華恃放下心來,三人掉頭沿着出谷的方向走去,然而他們來時并非是這條路,後來在山谷裏面轉悠也是為了找人,你沒有特地去記憶方向,所以這時候回去,他們走了片刻,才發現他們竟是陰差陽錯到了處從未見過的地方。

眼前所見的,竟是一片如同祭壇般的空地。

空地上生長着諸多雜草,但卻古怪的區別于四周的其他地方,沒有任何樹木生長的痕跡,而就在這片空地的中央,立着五座古怪的石碑。

這石碑足有成人的兩倍高,寬厚的石碑裏在此地,不知為何先前轉悠了許久的三人卻完全沒有發現此處,而現他們站在石碑之前,擡頭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卻是……

“一個字也看不懂。”羽星緊皺着眉頭,這副模樣讓旁觀的華恃想到了上輩子考場上提筆四顧心茫然的差生。

華恃看了看羽星,接着又看像明顯見多識廣的周鯉,希望他能夠給出答案。

但很可惜,周鯉此時看起來也有些懵。

華恃同樣來到石碑之前,盯着這石碑上的文字看了會兒,發覺這些文字實在是古怪,似乎像是某種神秘的符號,又隐約像是什麽奇怪的畫作,這與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文字都有着明顯的區別。

“你能看懂?”羽星這時候走了過來,見華恃對着石碑皺眉,忍不住問了出來。

華恃當然看不懂。

他搖了搖頭,不過沒有立即出聲,而是在腦中喚出了系統。

他的确看不懂這文字,但他還有外挂在身。

“系統,你能看懂這石碑上面究竟寫了什麽嗎?”華恃問道。

方微當然知道,他非但知道,還曾經來過這裏,從剛才華恃說要回去的時候,他看着三名弟子行走的方向,就判斷出了他們必然會經過這座祭壇。

故地重游,但方微對這處故地卻并無太多感情。

聽着華恃好奇的詢問,方微半晌終道:“這石碑上寫的是祭文。”

華恃擡手本要撫摸石碑上的文字,但聽見這話卻又突然停頓了動作,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怕這石碑上的灰塵弄髒了手指似的,收回動作道:“什麽祭文?”

方微道:“這上面是玄青大陸已經消失的古族留下的文字,四周的石碑上所刻的是祭祀文字,只有中央這塊石碑,上面講的是玄青大陸數萬年前某位英雄與玄青大陸最強大的妖獸鬥争救世故事。”

華恃點了點頭,像這樣的傳聞故事他上輩子聽說過不少,他好奇的是別的事情:“為麽我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這種傳聞?”

每個世界都有各自的神話傳說,像這種上古妖獸被英雄收服的故事,最是富有傳奇色彩。

但為什麽他在玄青大陸生活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聽說過最遠的傳聞也就是兩千多年前的故事,而人們流傳最多的則是千年前關于邪道之主方微的故事。年代再久遠一些,故事便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而現在石碑上這勇者鬥妖獸的故事,華恃還是頭一次聽說。

“結局怎麽樣?英雄打敗了妖獸,所以世界恢複了和平?”華恃說出了慣常的套路結局。

然而這次系統的回應出乎了他的意料。

方微道:“最後那名英雄沒能夠殺死妖獸,相反,他被妖獸所吞噬了。”

華恃霎時愣住,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系統的話。

周鯉這時候正仔細地記着石碑上的符號,似乎打算回去再查古籍看看能不能弄明白意思,不過他視線不經意瞥過華恃,見到華恃怔然的模樣,頓時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麽了?”

華恃還在因為系統所講述的故事而震驚,這時候見周鯉發問也沒法解釋,只能搖了搖頭借口說自己不小心踩到了石頭,等到周鯉收回了注意,他才回過神連忙接着詢問系統道:“那妖獸沒死?妖獸沒死玄青大陸不完蛋了?”

方微道:“不,妖獸在吞噬掉那名英雄之後就離開了,大家認為它是因為吞噬了英雄的力量,所以必須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消化這力量,于是雖然當初那英雄沒能夠消滅妖獸,但他的确阻止了妖獸,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妖獸都沉睡着吸收力量,沒有辦法再到人間作亂。”

華恃聽得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故事:“這也行?但那妖獸沒死,等它吸收完了力量出來,它豈不是會變得更強?”

“是的,但沒人能殺死它。”方微道,“所以後來妖獸再次降臨的時候,人們就想出了辦法,既然從前那位英雄被吞噬,便讓妖獸安分了整整數千年,那麽他們再找個人讓妖獸吞噬,便又能讓妖獸安分許久。”

華恃此時已經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覺得荒唐:“他們這是在養妖獸?那玩意兒越來越強,将來他們就越不可能殺死它,要是哪天那家夥胃口大了,不願意只吞一個人……”

“他們沒有考慮那麽多。”方微打斷了華恃的話,最終語氣又平靜地道:“而且這只是個虛無的傳說故事。”

不知是否是方微的語氣太過平淡,他的話成功安撫到了華恃,華恃這才從那離奇的黑暗神話裏回了神情,接着看像這四周道:“你剛才說這裏是祭壇,難道這裏就是……”

方微的回應很快證實了華恃的猜想:“這裏就是古族向妖獸獻上祭品的地方。”

雖然明知這不過是個故事,但聽見系統說出“祭品”兩字,華恃仍是忍不住脊背發寒,他連忙回頭用手肘捅了捅周鯉的胳膊:“你平時看的書不少對吧?玄青大陸上下幾千年的事你全都知道對吧?”

周鯉微微皺眉,搖頭:“我只是跟随家父看過些書,遠稱不上全都知曉。”

羽星在旁笑了笑:“其實也差不多了,華師兄你不管有什麽問題,問周師兄就對了,要是周師兄不知道的,那必然是典籍上沒有記載的。”

華恃确認之後連忙問道:“那你知道玄青大陸歷史上有過什麽厲害的妖獸嗎?”

“妖獸?”周鯉沉吟片刻,“的确有過不少。”

“很厲害的那種,誰也對付不了的呢?只能給祭品讓它吃飽了自己心情好了離開的?”

周鯉神情頓時古怪起來:“從來沒有聽聞過,妖獸再強也強不過修者,縱然玄青大陸歷史上有過因為各種原因修成的強大妖獸邪祟,但不管哪次皆有驚世強者出世将其降服。”

華恃聽見這話頓時松了口氣。

既然連周鯉都不知道,那看起來這傳說應該就只是個普普通通毫無真實性的傳說了,而這個祭壇也不過是前人們迷信之下的産物。

華恃在這邊為傳聞憂慮,那頭的羽星卻不知何時去到了祭壇的周圍,也不知低着頭究竟在看着什麽,過了會兒華恃才聽見她喊道:“你們快來看這個!”

雖不知道對方發現了什麽,但能夠讓羽星語氣帶着點激動的東西,顯然不會是普通的發現,華恃和周鯉頓時放下面前的石碑往羽星那處走去,走到一半華恃才突然響了起來,在腦中問道:“是當年柳栖霜留下的陣法?”

他沒有忘記來到這裏之前,宣書致提過這處霜葉林裏面有着柳栖霜等人曾經留下的陣法,他們今天在這山谷裏轉了整天,華恃始終沒有見到這陣法,現在想想應該就是在這片祭壇附近了。

方微聽着華恃略帶欣喜的語氣,有些無奈地回應道:“是。”

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麽不論何時,只要提起“柳栖霜”這個名字,華恃心情似乎立即就能變得明朗起來,連剛才擔心的事情都給抛到了腦後。

看着華恃往陣法那處趕去,方微沒忘記提醒華恃道:“小心四周。”

華恃腳步微頓,這才注意到四周好像的确有些不對。

那原本立體聲環繞了整天的哭喊聲,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消失了,而他們剛才始終在觀察着祭壇附近的石碑,卻甚至沒有注意到那聲音究竟是從何時消失的。

就在華恃警覺之際,他來到那處陣法面前,已經看清了陣法的全貌。

不久前宣書致曾經将陣法的修補符咒交給過華恃,華恃接手以後将其認真收好,但在收好之前,也沒忘記認真看了幾眼,而正是那幾眼,讓他現在見到這陣法的時候心裏面頓時想起了許多的事情。

眼前所謂的陣法,應該是當年柳栖霜在此處山壁上刻寫的符文,山壁上的符文與華恃先前所見那符咒上面的紋路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些符文因為年代久遠,全都被掩藏在了樹藤和枝葉的下面,甚至有的還被巨樹的根須纏繞攀爬,遮擋了大半。

華恃和羽星周鯉他們見狀不得不伸手扯開多餘的樹藤和根須,這才漸漸讓陣法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只是在揭開某處樹藤的時候,羽星動作微頓,後退了半步才回頭對華恃和周鯉喊道:“你們快看這裏!”

華恃從剛才聽到系統提醒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時候聽到羽星開口,他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心口“咯噔”一下的聲音,他腳步很快,立刻來到羽星面前,擡手拂開樹藤,這才發覺,那處樹藤下方原本應該刻着咒文的石塊,不知何時竟然被人削掉了大半,此時只剩下一片殘破的缺口。

這陣法——

羽星尚且不解,開口問道:“我聽師父說這陣法十分牢固,怎麽這麽容易就破損了?是年久失修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華恃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好在周鯉還算比較清醒,他最後過來,但在看清狀況的剎那,已經立刻開口道:“快将修補符咒拿出來,快——”

事實上不需要他開口,華恃已經拿出韻秀筆開始從裏面的空間內尋找符咒。

然而他平時往韻秀筆空間裏面塞的東西實在是太多,這時候心急之下想要找尋東西,抖了半天卻是只抖出了花生瓜子還有一堆雜書,連半張符咒也沒有看見。

“快出來快出來……”華恃忍不住念了起來,語氣還有些發苦,“系統我的符咒放哪了?”

方微正準備出聲回應,然而神識突兀察覺到什麽,當即改口道:“小心!”

沒等他話音落下,一道如狂浪般的力量已經像是察覺到了領地被入侵般朝着這處三人席卷而來,這次的突然襲擊與上次在靈域截然不同,上次在靈域中那些靈物不過是狂躁發瘋,失去控制,力量縱然狂暴,但卻只是在毫無章法的破壞。

但這次不同,這次的對手是朝着他們三人而來,根本沒有給出他們任何喘息的時間,不過迎面的這瞬間,華恃已經察覺出這絕非他們能夠對抗的敵人。

他甚至沒有請求系統幫忙的時機。

華恃不知道将死之際會是什麽樣的境遇,但他只覺得眼前時間仿佛驟然靜止,他竟然在這瞬間的時間裏想到了許多的事情。

後悔,不甘,以及濃濃的擔憂。

他想起自己身上是有計淵所給的替身符咒的,就算是現在被這道暴戾至極恐怖至極的力量所擊中,他也可以借用那靈符的力量活下來,但現在他們有三個人。

周鯉和羽星都沒有符咒在身,他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而自己救不了他們。

不,還有救。

華恃驟然睜大雙眸!

韻秀筆還在他的手裏,就在不久之前,系統還提示過他韻秀筆的真正作用。

華恃從這片頭腦的空白中霎時回過神來,他心中已定,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點猶豫,他飛身撲向身後的周鯉與羽星,左手扣住羽星手腕,右手攬住周鯉,他右手當中還緊握着韻秀筆,此時掌中泛起靈力光芒,不過就在那道力量席卷而至的瞬間,華恃被這力量波及口中嗆出鮮血,然而也在這同時,他已經啓動韻秀筆的力量,将兩人帶入了韻秀筆的空間當中。

·

片刻之後,三人的身影同時出現在一片盈着漫天星海的湖畔。

星空之下湖水因為三人的到來而微起漣漪,華恃感覺到自己帶着兩人砸在地上,費勁地擡頭看了眼身側的兩人,才發現他們已經因為剛才的力量沖擊而陷入了昏睡。

他臉色微白,唇角還在溢血,然而只等到他探過了兩人的情況,發覺他們只是昏迷而沒有生命危險時,他才終于松了口氣,翻身仰躺于草地上。

頭頂是燦爛的星辰,四周仿佛有風,華恃艱難地扭頭看見了湖畔如同仙境般的宮殿,這才終于确定自己已經到了韻秀筆的空間當中,已經到了安全的所在。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韻秀筆的內部,竟然會是這種模樣。

“看着還挺富貴的。”華恃忍不住牽扯着唇角笑了起來,不過笑容沒能夠保持太久,他就因為脫力而暈了過去。

而這時候已經昏迷過去的三名年輕弟子并不知曉,就在這時,有道金色的光球自華恃的胸口緩緩飄出,随後在光芒大盛間,它漸漸化出了人形,仿佛一道華光璀璨的金色影子出現在了他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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