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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微沒說話。

他迎着華恃期待又緊張，緊張中還藏着點害羞的視線，心裏面忍不住感到懷疑，甚至認為對方是不是其實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

但回想起華恃那總是天馬行空的心思，方微立刻就否定了這樣的判斷。

讓華恃從細枝末節處整理出線索并且得出“系統”就是柳栖霜這種推論，實在有些不大可能。

不過縱然如此，方微仍是覺得這幕有些過于戲劇性。

讓柳栖霜變成柳栖霜的模樣？

沒等方微有所回應，邪靈在華恃的身後已經大笑起來：“這不就是你本來的樣子嗎？所以你們剛才究竟是在折騰什麽？”

邪靈這聲只有方微能夠聽見，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邪靈都是在用靈體間的交談方式與方微對話，他真正出聲與華恃說話的時候卻是少得可憐。

邪靈美其名曰不願打擾華恃修煉，而事實上方微猜測，邪靈只是怕自己這位契約對象說話太過令人生氣，而他控制不住會不小心打死對方。

方微聽見邪靈的聲音無奈看了眼對方。

邪靈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不知是覺得終于有人能讓方微吃虧所以心情愉悅，還是覺得終于不止自己被華恃氣得半死所以高興。

不管邪靈如何反應，方微既然先前對華恃放出了話，這時候也只能照做。

他心裏面不禁覺得好笑，他原本回避着暴露身份，所以特地改換了模樣，卻沒想到最後換來換去，還是在華恃的主意下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方微眉目微舒，身上金色的光芒再次揚起，不過短暫的改變過後，金光自他身上消散，而他也終于在華恃期待的目光下變回了柳栖霜的模樣。

柳栖霜在華恃的心中是樣貌極美的，當初在凝山的廢棄靈道總壇，華恃在房間裏見到那幅柳栖霜的畫像，瞬間便對那畫中人一見傾心。

那不過只是幅普通的畫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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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華恃面對着的卻是真人，真正存在于眼前的，并非畫像也并非回光珠內幻影的真人。

縱然心中明白這人其實是系統改換形貌而成，但華恃看着面前這“柳栖霜”，看他目光流轉間的細致神韻，看他微微擡眸時唇角抿着仿佛的笑意，都覺得如詩卷般動人。

太像了，也太美了。

華恃盯着方微久久未能言語，而方微任由華恃打量，便如同真正的系統般，也不在意自己的模樣究竟會不會讓人瞧出端倪。

許久之後，華恃眨了眨眼，總算是有了要回神的意思。

方微低聲道：“宿主。”

“啊，嗯。”華恃似乎想要擡手，又不知為何應了聲後趕緊将手又縮了回去，不知道該如何安放似的，僵了半晌才微微紅着臉眸子亮晶晶地道：“怎麽了？”

方微看着華恃這幅反常的樣子，在心裏面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出聲提醒道：“宿主，我不是柳栖霜。”

“我知道，我知道啊。”華恃連忙點頭，但是對上方微的眼睛立刻又低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你這幅樣子太像了，簡直比幻境裏的看着還好真實，就好像……好像柳栖霜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一樣。”

自然是真實的，因為他原本就是柳栖霜。

邪靈的笑聲再度傳來，他似乎少有這麽愉快的時候，只可惜方微心中卻是愉快不起來。

他只覺得無奈。

他至今也尚未明白，究竟為什麽華恃會因為一幅畫就喜歡上一個已經“死去”千年的人。

眼見着華恃的神态，方微靜了片刻，終于還是出聲提醒道：“宿主，柳栖霜早已逝去千年。”

很少有人會去提醒華恃這件事情，華恃怔了片刻，沒有出聲。他這麽長的時間裏主送追随柳栖霜的痕跡，用回光珠不斷看着那人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回溯着他的人生軌跡，雖明知道那人其實已經逝去近千年的歲月，但在他看來，卻似乎仍然活着一般。

直到這時候突然被方微提醒，他才意識到那人的存在已經與自己相隔了多年。

華恃原本明亮的眸子忽地有些暗淡了下去，他低着頭牽扯着唇角笑了笑，小聲道：“其實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知道關于他的事情。”

他這麽說着自己也禁不住撓了撓臉頰：“是不是很奇怪？”

華恃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眼方微，經過整年的修煉，他已經不再是身形過于單薄的少年，但他的身上仍然有種少年人才有的氣息，幹淨純粹視線裏便能夠讓人感受到滿心的赤誠。

方微接觸到那片視線，沉默後終是搖了搖頭，這時候也不再去說起那些千年前的事情，只改口提醒華恃道：“宿主在韻秀筆內耽誤的時間已經很長了，現在應該考慮下別的事情了。”

華恃剛剛還沉浸在對于柳栖霜的情緒中，這時候聽見方微的提醒，他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耽誤？”

他覺得這裏非常的安全，似乎沒有什麽能夠威脅到他們，倒不如就帶着周鯉羽星在這韻秀筆的空間裏等着，等他們幾個的師父發現了他們出事，必然會帶人來此處救援。

而等到徹底安全之後，他們再從韻秀筆內出去也不遲。

華恃說着“不急”，這便打算起身去看周鯉和羽星的傷勢，看他們是否已經醒來，但沒等他走出房間，方微便在身後開口提醒道：“宿主似乎忘記了，韻秀筆的空間開啓是有時間限制的。”

華恃驟然聽聞這話，原本已經搭在門上的手，霎時又停頓了動作，連帶着神情也緊張起來

時間限制？

在聽見方微的這話之後，華恃幾乎是立即從記憶裏将關于韻秀筆的功能介紹給搬了出來，片刻之後，他才記起當初他從那處密室裏找出韻秀筆的時候，系統的确向他介紹過韻秀筆的功能與使用方法。

“此法寶可以随意在周圍織成幻陣，使宿主暫時進入特殊幻境韻秀天境，用以躲避進攻或者短暫落腳，幻境每次持續時長二十四小時，使用CD五天。”

這是當時系統對韻秀筆功能的介紹。

使用CD五天。

空間幻境每次持續時長二十四小時。

二十四小時！

華恃腦袋“嗡”地一聲，總算是弄明白了這其中最重要的點，他幾乎是立刻回過了頭來，如同被火燎了般飛快松開搭在房門上的手，朝着系統急促問道：“現在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方微早就猜到了華恃會是這個反應，目的達到，他不緊不慢地道：“你昏睡的時間不長，只有十個小時而已。”

十個小時說不長其實也足夠長了，雖然對華恃來說當年在華家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賴床睡上十個小時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昏睡與賴床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并且現在剩下的時間本就不多。

華恃回想起不久前在山谷裏遇到的那道可怕力量，他本以為自己只要躲進這韻秀筆的空間裏就可以不必再擔心這些問題，誰知道這安全也只是暫時的，等到韻秀筆的作用結束，他還得再回到那片陰沉的山谷裏面對那個未知的強敵。

“還有十四個小時了……”華恃喃喃念着，腦中不斷思索着脫離危險的可能。

然而方微靜靜聽着他的聲音，卻突然開口糾正道：“不是十四個小時，宿主剛才醒來替我改變形象已經花去了八個小時，現在只剩下六個小時了。”

華恃：“……”

竟然花了這麽長的時間？他竟然完全沒有感覺？

眼看着華恃懵在當下，方微心情好了許多，這下有些理解邪靈剛才為什麽會高興了。

他接着道：“宿主要去看看其他兩人嗎？”

華恃連忙點頭，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他自然沒時間再耽誤，立即轉身出了房門。

因為不知道周鯉和羽星被安排在哪裏休息，華恃轉身讓系統帶路，方微行走在前面，華恃則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怎麽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方微感覺到有什麽牽扯住了他的衣物，他回頭看去，這才發覺華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近前，正擡手拉着他的袖擺。

方微并不言語，低頭看着他的指尖。

華恃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連忙收回了手：“我看見你的模樣就有種柳栖霜就在眼前的感覺，沒……沒忍住想摸摸看。”

方微神态沒什麽變化，只重複着華恃那句話道：“摸摸看？”

華恃搖搖頭，又有點不好意思，接着擡起雙手催促道：“好了我保證不亂碰了，我們快去看看周鯉他們吧，我都醒了這麽久了他們怎麽還沒有醒過來！”

他像是着急着什麽似的，趕緊往前面沖了出去，很可惜因為不識路走錯了方向，很快又被方微揪着手腕給領了回來，兩人這才終于來到周鯉和羽星的房間。

兩個人被分別放在兩張床上，因為傷勢太重至今還沒醒過來，華恃進屋後就立刻忘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連忙到了床邊檢查他們的情況。

方微跟在他的後面進屋，慢慢道：“不是太嚴重的問題，不過沖擊太大需要點時間，醒過來就無事了。”

聽到方微的說法華恃松了口氣，不過轉眼又憂愁起來：“六個小時之內他們能醒過來嗎？要是醒不過來，我們被韻秀筆扔出這裏，回到霜林谷裏面……”

那豈不是他要獨自帶着兩個昏迷的人進行戰鬥？

他們三個人都打不過的家夥，現在讓他自己來對付，他覺得就算是在夢裏這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華恃絕望地看着昏迷的兩個同伴，半晌終于開口道：“有沒有什麽辦法……”

方微想聽聽他的說法，于是應道：“嗯？”

華恃艱難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我也暈過去？”

暈過去了他大概就沒那麽害怕了，大家一起暈總比他一個人醒着要好。

方微：“……”

他被華恃的說法給氣笑了，他一襲雪衣站在窗邊，輕輕颔首令對方過來，等人到了近前，他才笑着說道：“不會有事，也不要擔心，我會幫你。”

華恃定定看着身前的方微，他的身後是窗外的漫天星辰與星辰下波光閃閃的湖泊，他本就白皙的膚色被這星光照得剔透，談笑間長發随着動作輕輕滑過臉頰垂至胸口輕輕晃蕩，看得華恃微微恍惚，只覺得眼前的人似乎連那衣衫的褶皺都是好看的。

分明知道這是系統變幻了模樣，但不知為何華恃聽着他說出這句話，他卻真的漸漸平複了心情，收起了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