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回光珠的幻境再次出現,華恃滿臉期待地等待着再度見到過去的柳栖霜,然而方微卻心中驚異,不明白究竟為何回光珠會有反應。

他早知道回光珠會顯示出的只是他身為“柳栖霜”時候所經歷的事情,但他非常分明的記得,自己作為柳栖霜的時候并沒有來過這裏,他住在這裏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那時候甚至還沒有“柳栖霜”這個身份。

可是現在回光珠的反應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天階靈物也會出錯?還是說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方微看着那片霧氣緩緩散去,露出熟悉卻不若現在這般破敗的山洞密道,遠處似乎有道瘦小的身影正從夜明珠光芒映照着的遠處走來。

方微心中驟然一緊,已經明白了過來回光珠為什麽會有反應。

那是他幾乎不願去記起的一段回憶——

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阻止華恃去看這段回憶,他只能沉默下來,雙眸緊盯着遠處那道身影,思緒不自覺地陷落進回憶當中。

“那是誰?”華恃同樣注意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他往前兩步正要往那道身影旁走去,然而很快又回頭往四周看去,“我要看的不該是柳栖霜嗎?”

系統并未理會他的話,華恃問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他珍惜着這短短五分鐘的時間,連忙朝着那道小身影走去,雖然不知道柳栖霜在哪裏,但是他還是準備先弄清楚現在究竟是個什麽狀況。

前方的那道身影也在往這邊走來,只不過他的腳步很慢,似乎受了什麽傷,連腳步都是搖搖晃晃的,華恃靠近那人,這才發現那竟然只是個模樣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孩,身上穿着如乞兒般的破爛衣服,一張小臉沾滿了泥塵,看不清究竟長什麽模樣,只有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顯得尤為清晰。

華恃先前的判斷沒錯,他的身上的确有傷,他的胳膊上沾滿了鮮血,大片的暗紅浸在衣衫上,順着指尖還在不斷往地上滴落,然而他卻像是毫無感覺般,咬着牙拖着受傷地胳膊不斷往前走去。

“這家夥……”就算明知是幻境,但看着這麽瘦弱的小家夥這麽出現在眼前,華恃還是禁不住覺得擔憂:“他都不用先處理下傷口嗎?”

很快華恃就發現自己說了句廢話,因為就在那孩童往密道深處走去的同時,後方又有呼喊聲傳來,接着是幾個高大的異族裝扮的男子說着話朝這邊走了過來,華恃聽不懂他們究竟說了什麽,那似乎是一種很古老的語言,華恃費力地聽了半晌才勉強判斷出他們話語中有“站住”、“打擾”、“別再往前”等詞語,看樣子逼迫得小孩受傷不斷趕路的就是這群家夥。

華恃接着看下去,詫異道:“這小孩究竟做了什麽?他們要把他抓走?”

在他說話之間,先前追趕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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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本就沒多少體力,現在又有傷在身,眼看着人追來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更何況這時候小孩已經來到了密道的盡頭,也就是現實當中華恃現在所處的位置,那片封閉的石室當中。

前面就是森冷的石牆,小孩就算是想要逃走也根本無路可逃。

“要被抓住了!”華恃緊盯着小孩的動作,看模樣幾乎要忍不住替這小孩搖旗吶喊,希望他能夠盡快逃脫。

小孩自然是聽不到也看不到華恃的,他來到這處密道盡頭之後,分明已經沒有了前路,眼看就要被人抓住,但他卻不知為何并沒有露出絕望神色,相反他對着前方冰冷的石牆,卻竟像是松了口氣,接着他回頭看了眼身後追趕的人,眼裏晃過隐約的快意,最後在石牆的面前坐了下來。

華恃愕然:“這家夥不跑了嗎?他被抓住會怎麽樣?他不要命了嗎?”

方微并不像華恃般驚訝,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他知道這小孩非但不會死,還會有一番新的機遇。

只是那際遇放到如今來說,也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壞。

初次用這樣的角度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方微心中覺得新鮮,卻又禁不住有些懷念。

回光珠幻境裏,那小孩坐下之後卻并沒有真的坐以待斃,他低頭在自己的衣兜裏翻找起東西來。

華恃原本想他這副模樣,就算是找也找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因為那小孩不知為何身上穿得像個乞丐,但卻從懷中找出了一塊及其精美的玉墜。

玉墜光色漂亮,是華恃從未見過的模樣,華恃這整年的時間裏也算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前半年他是華家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後半年他雖然天天幹活練功還間或被自家師父打得半死,但不論怎麽說托了宣書致這只老狐貍的福,玄靈閣的确是如今玄青大陸最有錢的宗門之一,所以就算是每天做着雜役做的事情,他身為閣主的弟子,過的日子卻也非常不錯,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但就算是這樣見慣了奇珍異寶的華恃,這時候見到這不知名的孩童手裏的玉墜,也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驚。

“這是什麽寶物?”

他頓了頓,更加好奇的是,這樣一看就珍貴無比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身上?

他依舊盯着那孩童的動作,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完,就見那孩童仿佛好不懂得珍惜寶貝,動作半點不講究地将玉墜給扔到了石門前方。

玉墜砸到地上地聲音隔了許多年的時間從幻境那頭傳來依然清晰無比,華恃忍不住伸過頭探看過去,很想知道這東西會不會被摔壞。

而就在華恃還在關心玉墜的時候,坐在地上的小孩卻突然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又整理了下衣衫,明明是乳臭未幹的年紀,但卻不知道為什麽神态卻宛如成年人般,接着他深吸口氣,對着那面漆黑封閉的牆壁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華恃此時就站在牆壁的方向,他這麽愣着站在這裏,雖然隔着重幻像,卻好像是那小孩對着他狠狠磕了個頭。

華恃像是被小孩擡起頭來地灼灼視線燙了身子,他本能地就想要将人給扶起來,然而動了一半才想起來這人其實并不是在跪他,而他也沒有辦法把人扶起來,他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後想起來自己這樣似乎是占着人家便宜,這才趕緊閃身往側邊讓開,将身後的牆面露了出來。

而也是因為這番動作,華恃才注意到他身後的那面牆上面也有着許多的古怪紋路,那與一路上牆壁上的文字不同,這方牆上所刻畫的明顯是某種咒文般的東西,其上的不少地方還有暗紫色的光線流轉,裏面似乎蘊藏着不為人知的力量。

這些咒文在現實中那面牆壁是沒有的,華恃記得他被那怪人趕進石室的時候他仔細觀察過石室內的布置,如果有這麽明顯的咒文他必然能夠看見,但他記得那面牆是空着的,上面根本什麽也沒有。

後來的石牆上為什麽沒有咒文?是有人特意将其抹去了,還是只是因為時間太長所以那些咒文散去了?

華恃皺眉思索,而孩童在磕頭之後,又立即支起身體,脊背挺直向着石牆的方向大聲道:“聖子大人!這是先祖留下的遺物,可以讓我自由出入古族禁地,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想見見聖子大人!”

“聖子大人,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請回應我的請求!”

那孩童雙眸緊盯着那面畫滿咒文的牆,眼底掙紮着期盼與擔憂,他說完這話再度低頭叩首,額頭重重砸在地面,撞擊的聲響回蕩在石室之內。

他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痛覺,依舊重複着剛才的話道:“求求聖子大人見我一面!”

華恃聽着他磕頭的聲音都覺得腦門疼得厲害,他看着這幕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喃喃着道:“這個聖子又是什麽人?”

他話音剛落,先前追逐的人已經到了小孩的面前,他們看見了那小孩面前的玉墜,也聽見了小孩的話,幾個高壯的古族人臉色都有些難看,紛紛上前去拖拽小孩,想要将他帶離這處。

然而小孩死活不肯離開,嘴裏依舊不停叫着那個“聖子”,甚至在掙紮的過程中還抱着旁邊的人往他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臉色鐵青,擡手便要往小孩的臉上招呼。

然而就在這片混亂當中,前方石壁上的光暈突然變幻,緊接着原本森冷堅固的石牆不知竟如何從中透出了一道縫隙。這番動靜自然引來了所有人的矚目,其中也包括了在旁邊看戲的華恃。

石壁洞開,自其中竟有朦胧而柔和的光線透出,而就在這片近乎溫柔的光芒之中,有道身着紅白兩色華服的身影自其中走了出來。

那竟然也是個孩子。

雪白剔透的皮膚,深邃分明的雙眼如同沉澱着夜晚最深沉的黑,他挽着繁複發髻的長發,長袍拖曳在身後近乎有三尺長,他緩緩自光明中心處走來,粉雕玉琢如同冰雪娃娃般漂亮得能夠令所有見到他的人失去言語的能力。

華恃幾乎是在見到他的瞬間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他睜大眼睛大聲道:“柳栖霜!”

是柳栖霜,雖然與後來相比變化不少,身上那種超脫空靈的氣質也變了許多,但這的确就是孩童時候的柳栖霜。

華恃等待許久,終于如願見到了想見的人,雖然現在看起來,他所見到的畫面年代似乎與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看到柳栖霜小時候的樣子。

而這時候,幻境中的“聖子”微垂着眉眼,終于來到了先前那孩童的面前。

幾名高大的古族男子似乎還想要再将人拖走,但因為聖子的現身,他們沒能夠立刻動作,只能僵硬而臉色難看地站在原地。

“聖子!”孩童擡起頭來,臉上滿是喜悅之情,他盯着面前這似乎滿身不帶煙火氣息的聖子,神情激動道,“聖子!我奉長輩之命服侍聖子,請讓我留在聖子身邊,将來我必定為聖子做牛做馬!盡全力保護聖子周全!”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想起了什麽,俯身從地上找到了他剛才扔出去的玉墜,遞到了聖子的面前。

他依舊保持着跪着的姿勢,所以小小年紀的聖子雖然沒見得比他高,但卻也依然俯視着他。

聖子看着那枚玉墜。

半晌的沉寂,聖子從孩童的手中接過了玉墜,只是面上依舊不見任何神情變換,他只是語調尋常地道:“你叫什麽名字。”

不過再簡單不過的話,但自他的口中說出,卻有種仿佛與生俱來令人想要臣服的氣勢。

少年聽見聖子的回應,卻并不畏懼,相反他看起來很高興,他咧開嘴沖着聖子笑了起來:“我、我叫柳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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