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驚雷炸響

清晨一聲驚呼打碎了定遠王府寧谧安靜,碧簫、碧笙和尹鈞白慌慌張張沖到聲音傳來的院落,只見溫墨情和言離憂一左一右站在院中,臉上都帶着走了黴運的晦氣顏色。

“出了什麽事?怎麽叫得那麽大聲?”打量二人安然無恙,碧簫茫然看向言離憂。

言離憂翻了個白眼,一字一句擠得咬牙切齒:“夜裏睡覺吃了只蒼蠅!”

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這不是明擺着說胡話麽?碧簫見言離憂氣得不行,只好把詢問目光轉向溫墨情。

溫墨情有意無意瞥過來一眼,雙臂交抱靠在粗壯的老槐樹上,挑着眉梢冷笑:“沒事,被狗咬了一口。”

碧簫對這兩個人都算熟悉,想起昨晚尹鈞白說言離憂來找溫墨情,而自己夜裏去言離憂房中并沒找到她,心裏便有了七分猜測,淺淺曳起酒窩,搖頭輕笑:“王府裏沒蒼蠅也沒狗,你們兩個就互相咬吧,看到最後誰咬得過誰,誰又先低頭道歉。”

尹鈞白和碧簫都知道昨晚言離憂來找溫墨情的事,但碧笙并不知情,起初看言離憂和溫墨情互相冷眼還覺得大快人心,聽碧簫語氣中頗有揶揄之意才後知後覺,發現情況似乎不像她想得那樣簡單。

“言離憂,你一大早跑到師兄這裏做什麽?”緊繃着心弦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碧笙又酸又惱的語氣怪異莫名,像是在發脾氣責怪,更像是期待着言離憂能反駁自己。

“我……我能來做什麽,不過是問他些事情罷了。”言離憂已經醒酒,被碧笙一質問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昨晚與溫墨情喝酒閑聊、同床共枕的事情絕對不能外洩,否則麻煩絕對不止被誤解這麽一點點。咳了一聲做掩飾後,言離憂很快調整到平常語氣:“鈞白,昨天托你抓的藥可有配好?那藥施用起來有些麻煩,我得先去準備用具才行。”

尹鈞白站在那裏似是有些呆愣,連言離憂問話也沒聽真切,直到碧簫也幫着催促才回過神,慌忙低頭回複。言離憂借着要準備用具為由匆匆離開院子,身後被抛下的幾人表情各異,或是氣,或是楞,或是掩口輕笑,亦有人目光越來越冷,寒似冰雪。

那一整天各人都在忙碌,言離憂搗藥熬煮瀝汁沉澱,一套外人全然看不懂的工作異常緊迫,碧簫幾次想幫忙都插不上手,後來索性去照顧溫墨鴻;溫墨情仍如往常一般,上午在溫墨鴻房內,下午不知去向,大概是帶着尹鈞白去辦什麽事;定遠王府唯一一位比較悠閑的人則躲在房中,任誰敲門也不給開。

“許是猜到你昨晚留宿師兄那裏,惱着呢。”面對抱着疑問而來的言離憂,碧簫只是淡淡淺笑,“碧笙心性直,對師兄又是死心塌地的,時常鬧些孩子脾氣,不用理會。我倒是很奇怪你和師兄的關系,究竟好還是不好?若說好,你們兩個心裏都有各自的意中人;若說不好,師兄特別待你又是真的,實在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言離憂不以為然,仿佛碧簫的困惑于她而言根本不是問題:“溫墨情對我特別,那是因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利用價值,等我把他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後才不會再理我。不過說句實話,上次的事後我發現他與我最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只要對方不是讨厭的人,他的态度也可以很平和親近,甚至有些風趣。”

“還沒聽誰說過師兄風趣。”碧簫搖頭,神色忽而正經嚴肅起來,“離憂,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如何?我相信你不是青蓮王,師兄應該也相信,但能不能找到證據證明尚未可知,倘若到最後我們都無法解釋清楚你的身份,你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嗎?”

“打算做得再早又能怎樣?誰也說不準以後會發生什麽。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只能選擇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就算狼狽不堪也好過當個冤魂。其實我經常會想自己的結局,或者是青蓮王,或者不是,而同樣關心結果的人有幾個?你和淩郗多少還惦念着真正的我,可在溫墨情他們眼中,我到底是誰才最符合他們期盼呢?我猜不到也不願去猜,我只想活下去,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言離憂的回答大大出于碧簫意料,看着平靜說出複雜心境的結拜姐妹,碧簫陡然發覺,原來言離憂看得比誰都透徹,只是她不願面對罷了。

不過,對言離憂的某些觀點,碧簫還是無法贊同。

“師兄一直為洗清你的嫌疑而努力,他是真的想幫你,絕不僅僅是為了利用你那麽簡單。”抓起言離憂的手掌用力一握,碧簫眨了眨眼,“剛才只是試探試探你的決心,放心好了,我和師兄會竭盡所能還你清白,你平安無事,我這個當姐姐的才能安心。”

戴罪之身卻能得一知己好友,言離憂本該動容開心,然而突然傳來的吆喝聲令得言離憂渾身一震,呆立當場。

“王爺!王爺您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過完冬天才有時間回來嗎?”

肖伯欣喜聲音清晰無比,之外還摻雜着某人爽朗笑聲,厚重洪亮:“有事回來一趟,原打算今晚就走的,既然墨情回來了,那麽老夫不得不多耽擱幾日,好好與兒子和兒媳們聚一聚!”

這嗓音言離憂有印象,加上肖伯的稱呼,足以确定院外越來越靠近的人正是溫墨情的父親,定遠王。

“兒媳”兩個字落入耳中讓碧簫一瞬臉頰緋紅,羞澀淺笑的同時不忘安慰言離憂,附到她耳邊輕道:“別怕,易容之後王爺應當認不出你,能躲就躲,躲不過就表現得自然些,不會有事的。”

碧簫所謂的易容只是在臉上簡單妝容,言離憂不确定這幅模樣是不是能夠瞞過定遠王,心中雖忐忑卻也只能照辦——說話間,定遠王已經穿過回廊走到院外,負手跨入院中。

“碧簫見過王爺。”碧簫規規矩矩行禮,溫婉氣質絲毫不像個江湖女子。

“說過多少次了,在府中不必客氣,當成自己家就好。真沒想到這趟回來竟能見到你和墨情,是特地回來看墨鴻的嗎?”定遠王笑吟吟走到碧簫身前,充足底氣及紅潤面色看不出蒼老痕跡,一派硬朗之風,精神矍铄。

“師兄這大半年一直在外奔波,難得能有些閑暇,恰好這次要去的地方經過定遠郡,所以便回府中停留幾天。”碧簫不動聲色引着定遠王向外走,散步一般慢慢遠離言離憂,頗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對了,皇上特地請王爺入朝輔政,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定遠王正要答話,目光掠過言離憂略略遲疑:“這位是……”

“是我的一位姐妹,頗有些醫術,這次順便請回來給墨鴻看病的。”碧簫言簡意赅介紹道。

言離憂低頭向定遠王施禮,許是易容起了作用,又或者因為對方心不在焉,簡單稱呼行禮倒也未引起定遠王懷疑。

碧簫是定遠王府常客,且是定遠王父子十分信任的人,是而定遠王對她帶來的人也不疑心,當着言離憂的面将自己回來的原因細說一番。

“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讓我在帝都待過冬天,春天時考慮考慮将宅邸遷回帝都,說是兄弟們都在身邊才感覺安心親近,至于其中有什麽想法,做臣子的也沒必要細究。”定遠王嘆了口氣,眼中劃過一絲陰霾,“事實上老夫回來是為了接高醫官入宮,因為事發突然來不及打招呼,畢竟救人如救火,沒那麽多時間細致安排。”

碧簫惑然:“接高醫官入宮?一直以來高醫官都是專門為定遠郡百姓診病的,為何要接入宮裏?是哪位嫔妃病了嗎?就算是嫔妃生病還有禦醫在,沒必要特地來找高醫官吧?”

“事情沒那麽簡單。”定遠王搖搖頭,聲音下意識壓低,“病的不是某位嫔妃,而是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但我與那人頗有交情,總不能見死不救,所以告了幾天假偷偷回來接高醫官,有高醫官診病,多少能放心一些。”

禦醫是皇上的大夫,救誰不救誰全都要聽皇上的意思,一個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怎麽可能期望禦醫盡心救治?不下毒暗害就已經萬幸了。定遠王言語中透露的信息讓碧簫深感心驚,盡管在宮中并沒有什麽相識的人,還是随口問了一句:“什麽人這般倒黴,竟成了皇上不希望病愈的人?若能得王爺憐憫請去高醫官診治,這般福氣卻要比沒病的人更好了。”

出于信賴,定遠王并未打算對碧簫隐瞞,聲音雖然壓得更低,卻足以讓旁側豎耳細聽的言離憂聽了個清清楚楚。

“病的是二皇子溫墨疏,前幾日退朝後突然咳血昏倒,我去探望他時,臉上幾乎看不出血色了。”

定遠王的話猶如驚雷炸響,一瞬令得言離憂臉色蒼白恍惚,踉跄倒退半步,險些無力摔倒。

眼看定遠王露出不解神情,碧簫急忙扶住言離憂勉強露笑:“王爺先去看看墨鴻吧,我這姐妹昨晚一直在研藥未曾休息,身子有些不适,我送她回房歇一會兒,等師兄回來再一道去給王爺請安。”

定遠王客氣地問候幾句,而後側身讓路,絲毫沒有盛氣淩人的架子,望着言離憂背影多看了幾眼,轉頭往溫墨鴻房間走去。

聽得身後腳步聲漸遠,碧簫用力握住言離憂冰涼手掌:“別急,離憂,不會有事的。高醫官的醫術不比宮中禦醫差,二皇子一定能熬過這關。”

“分別時還好好的,怎麽突然……”言離憂喉嚨一哽。失神嚅嗫半天,回憶着溫墨疏溫柔笑容與相處的點點滴滴,言離憂眼神陡然顯出一抹堅定,“不行,不能再耽擱下去,碧簫,我要回帝都,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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