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

人生之路本來就布滿障礙,你非希望它一抹平川,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何東能爬過那堵牆嗎?

何東剛剛還在金光大道上昂首闊步呢,突然就被扔一小黑屋裏,四面一摸全是牆,連扇透亮的窗戶都沒有。怪自己?想幫何北創業,錢不夠,人權筝投了,這離能盤下酒吧又進了一大步,怎麽了?硌硬,膩歪,受不了何北明目張膽地騙他?不願意跟權筝再往一塊兒湊?何東呵何東,你太矯情,自己把路堵成牆,還挺高,想爬過去,且得練一陣兒呢。

後來權筝還給他來了個電話,先是沉默,時間有點長,何東以為斷線了呢,權筝才說“對不起。”何東不知道該說什麽,反應了一會兒說:“沒事兒。”然後線的兩頭就是一段跨世紀的沉默。

他們這叫什麽呀,人默片好歹還有背景音樂呢。

何東去了“山東魯菜館”,想再次幫老板娘創收。老板娘堅決拒絕:“不行,你媽媽要再來鬧,我們這生意就沒法兒做了,你要有什麽想法,我歡迎。”就剩這條小縫兒還被老板娘“啪”給關死了。

不會吧,這就絕路了?

“要不你再到別家試試?”老板娘看他離開時沮喪的身影,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試也白試,就算人家要他,他也幹得挺好,老媽能踏實讓大學畢業的他在餐館端盤子嗎?這時老板娘追了出來,大約心裏覺得不落忍:“哎,要不你上我山東老家玩玩去,散散心?”老板娘知道何東這青春之路走得不順當。

何東擡起頭,想了一會兒,農村被他想象成了度假村,他點了點頭。

坐火車倒汽車的,何東最終跟老板娘嚴秋荷十歲的兒子大耳朵坐院子裏的小桌前,吃着撈面。

大耳朵說:“我媽來電話讓我管着你,你就得聽我的了。”

何東說:“沒問題,你媽還讓我給你講算數呢。”

“那事不着急,你先跟我打豬草去,打過吧?”

“沒有,好學嗎?”

“好學。你跟我媽是什麽關系?”

“你媽媽沒告訴你,她是我以前的老板。”何東知道老板娘的老公即餐館的原老板跟個服務員私奔了,後來回來認錯,老板娘還是跟他離了婚。

嚴秋荷的爸爸嚴大爺端着一碗面出來,也坐到桌旁。

“他姥姥上親戚家串門去了,還得兩天才回來,我也不會做,你就湊合吃吧。”嚴大爺說。

“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原生态的農家飯。”何東說。

“啥?”嚴大爺不懂什麽是“原生态”,“你真是我閨女的同事?”

何東又解釋一遍:“她是我原來的老板。”

嚴大爺問:“你們倆沒別的關系了?”

何東搖頭。

大耳朵說:“我問了,他們倆沒好上。”

嚴大爺嘆息:“咳,我們攀不上你們城裏人……”

何東趕緊說:“別別,大爺,她是我老板,嫌我不能吃苦,把我發這兒來鍛煉鍛煉。”

不是鍛煉嗎,農村人就是實誠,嚴大爺真帶着何東下地了。何東跟在他老人家身後給玉米除草,累得快虛脫的樣子:“大爺,咱歇會兒行嗎?”

“再等會兒就歇。按我的意思,哪兒能讓客人幹活?可我閨女非讓你幹……”

“我願意幹。咱們什麽時候收工呵?”

“得太陽落山了。”

“不按時收工?”

嚴大爺擡頭看看太陽:“給自己幹活哪能按時呢?”

“那你們這兒的太陽幾點才落山呵?”

“得八點吧。”

何東看了看表:“現在才兩點?這表是不是沒電池了?(一看表走的好着呢。)您中間也不休息休息?”

嚴大爺擡頭看了看:“把這片地鋤完,咱就歇。”

何東擡頭看了看諾大的一片玉米地,表情近似絕望地說:“大爺,你們怎麽不買臺除草機呵?”

“這玉米一共賣不了幾個錢,養不起機器。再說都讓機器幹了,人該閑出毛病了。”

當了一星期的農民,何東全身散架,回到家躺到地上就呼呼大睡,何西何南何北圍着他。

何西問何北:“你那麽急着把我招來就是看他睡覺啊?”

“我早上一起來就看見他這樣,怎麽叫都不醒,我有點發毛。”何北說。

何西拿出聽診器聽何東的胸部,又翻看他的眼皮,再測他的脈搏然後說:“正常。”

何北說:“你能把他弄醒嗎?”

“我試試,拿冰來!”何南說。

何北颠颠把冰拿來,何南把冰放何東臉上,人家巋然不動。

何西說:“嗜睡症!多少天沒睡覺了?”

三個人一起搔何東的癢,他還是一動不動。

何北趴何東耳邊叫着:“大媽,大媽。”

何東猛地坐了起來,四處看着。

何西何南何北看着他都笑了。

何東沒看見媽媽這才放下心來,他突然問道:“你們給玉米鋤過草嗎?”

“不就是累得醒不了嗎?”何北說。

“聽我說聽我說,”何東有滿肚子的話要往外倒,“農民太偉大了,起碼比我偉大多了,要讓我種玉米,扔下一顆種就指着它馬上能從土裏冒出一堆玉米,還得是剝了皮的,人農民播完種還要除草施肥間苗,跟照顧小孩似的照顧着玉米,五個月後才能收獲。他們知道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獲,不像我總做夢一夜之間就能怎麽樣怎麽樣,你們說是不是?”

“你不是在農村幹了幾天活,就想給我們作勵志報告吧?”何北說。

何東繼續亢奮着:“咱們只不過偶然生在了城市,就有了優越感,覺得比農民強,其實強只強在偶然性上,有什麽可值得驕傲的?我以後要比農民還農民,只耕耘,不求收獲。咱們一塊兒私奔吧?”

“幹嘛,”何北問,“看上一村姑?”

何東沒理他,繼續自己的:“咱們離開北京,上一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除了記着咱是男的外,什麽學歷什麽出身,都幹過什麽,都過過什麽日子統統忘掉,身上一分錢不帶,看咱們能不能生存?農民能,咱們堂堂男子漢為什麽不能?”

“趕緊,咱們把他綁起來送丁香醫院去!”何北說。

何西何南何北三人上去抓何東,何東拳打腳踢地反抗。

“哎,”何北想起什麽,“何東,大媽可天天上這兒來找你……”

正說着就聽敲門聲,何北說:“肯定是大媽。”

鄭玉英一進來,何西何南何北都找碴兒溜了。

何東就說:“媽媽您有事就打電話呗,不用親自來。”

鄭玉英說:“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說你玩去了。你那酒吧怎麽樣呵?”

“不怎麽樣。”

“開不了就甭開,也折騰得差不多了,咱回去上班去,呵,兒子,今天就跟媽回家!”

“媽媽,我不是上香港參加那……”

“知道,哈佛MBA強化短訓班,怎麽?”

“學了挺多東西,回原單位沒機會實踐所以……”

“你想找個地兒給人支招去?”

“對。”

“去吧,這不用問我。”

何東糊塗了:“真的?”

“愛上哪兒上哪兒,愛給誰支就給誰支,得提前說好,要真管用得付錢。反正你們單位也不忙,下了班再幹第二職業呗,媽媽支持。”

“媽媽,我就甭回原單位了,在那兒呆得不高興,您也不落忍不是?”

鄭玉英突然仰到沙發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何東趕緊給何西打電話,得知要掐人中。媽媽原來也沒羊角風,何西推測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何東一想他就是那“刺激。”

躺沙發上的鄭玉英醒了之後拉着何東的手默默流淚。何東看着媽媽直糾結,這路還往不往下走了?老媽的身體重要還是他的人生質量重要?希望活幸福點就是置父母感受于不顧的自私嗎?老媽要能理解自己多好,可是誰又能選擇媽媽?

不單是何東,何南也卡門了。他在網上認識一投資商,叫姜偉,是加籍華人。這一加籍了,在何南這兒就突增信任感。這姜偉公司在A市,看好何南的拐棍,特意來北京約何南見面。為了讓老爸知道自己創業進展還不錯,何南就把這事告訴何守三了。何守三怕何南受騙上當,非要陪他去見姜偉。

何南開始不同意,誰談事還帶着老爸呀?可何守三有理,你要不是在加拿大呆六年,你要不是剛回國,我不跟着你。何北叫你什麽來的?加拿大小傻。人家正經投資商給你那麽多錢你不幹,別讓騙子三句話就把你忽悠了。甭說我是你爸,就說我是你助理,行了吧?

何南真為難,助理?誰請這麽老的助理?

何守三說,那就叫顧問。反正老爸非要去,零商量餘地。何南只好帶他去了,心裏感嘆,國內父母管的事兒真多呵。

這一去不要緊,何守三還就沒看上這姜偉,一出門就告訴何南別跟他合作。

何南問:“為什麽?他給的條件不錯,我出技術,他負責生産銷售,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您不是都聽見了嗎?”

何守三振振有詞:“股份占多少沒用,你能知道他生産多少,他要說賣不出去賠本,你還得老給他掏錢呢。”

“所以我去A市看看他們公司,要行的話争取讓他先給我一筆錢,把房給你買了……”

一聽何南這話,何守三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兒子還是自己的。就為這句話,他更得對兒子負責:“不行,這人眼太賊。我結婚不結婚的你就甭管了,你呀老老實實回加拿大去,在那兒掙錢我踏實,幫我們負房貸也夠。”

怕何南去A市,何守三把他手提給藏起來了。何南沒轍沒轍的,本來今天早上被何北招去想問問幾個兄弟,讨點主意。大媽一來,什麽都沒問成,回家接着找手提。

聽何東的勵志演講,何西最有感觸,本來他已經開始醞釀辭職,何東這麽一說,他更加堅定。他要真能一分不帶出去闖社會,再活着回來,那說什麽也成熟了,他願意跟着何東“私奔”。不過他得跟丁香說好,別等他“熟”回來了,她又有替補了。

何北約權筝在咖啡館見面,恭恭敬敬把紅色存折放到她面前:“姐,完璧歸趙。真對不起,沒幫上你的忙。”

“下一步打算幹什麽?”

“混呗,能混幾天混幾天,我爸要瞧不過眼了,非讓我再去賣拖把,我就去呗,吃人家的手軟,誰讓我啃老呢?”

“還想開酒吧嗎?”

“想呵,沒錢光想有什麽用?”

“如果誰都不給你投錢,你有什麽計劃沒有,怎麽在一個酒吧打工從服務生做到經理,怎麽存錢,怎麽找錢,怎麽從一個最小的酒吧開始幹起?”

“費那麽大事幹什麽,有錢我直接就開了,沒錢就閑着。”

“那你就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裏了,人家給你錢你就開,人家不給你錢你就不開?人應該把命運緊緊攥自己手裏。”

“聽不懂。你要是不把你和何東的事在自己手裏攥那麽緊,酒吧能這麽快就沒戲了?你說你幹嘛要告訴他啊,你就當你的馬維博怎麽了?”

權筝打蔫:“對不起,其實我就想大大方方的跟他合作,老藏着掖着的難受。”

“現在不難受了?”

權筝把存折推到何北面前:“是我對不住你,你拿這錢再去找錢,咱倆再簽個實名合同就行了,按銀行利息付我就行。”

何北把存折推給權筝:“我真不能要。”

權筝把存折推給何北:“想要就要,我看出你想要,何東已經退股,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趕緊再去找錢,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知道,學經濟的,特會紙上談兵,特會把人人都懂的事說的沒人能聽懂。”何北調侃。

權筝笑了:“我是做房産市場走向分析的。對做生意不能說全懂,但還有點天賦,還有一些搞實業的朋友,到時候幫幫你,不會讓我那錢泡湯的。”

“說實話,你是放不下我哥還是覺得我真能開成酒吧?”

權筝想了想說:“你要不是何東的弟弟,我肯定不給你投。如果你沒有開酒吧的潛質,我也不會給你投。”

“什麽叫潛質呵?”

“就是你有這方面的能力,但還沒機會表現出來。”

“這算誇我嗎?”

權筝點頭。

“能再誇誇嗎,特缺這個,從小到大就沒人誇過。”

權筝搜腸刮肚地又誇了何北幾句,然後看着窗外輕輕地問何北:“你說何東這麽對我是老天在考驗我們呢還是老天在警告我們?”

“老天的事兒我不是太清楚。”

“我覺得是考驗,只要我經得住,我們倆還有戲。”

“那死乞白賴非把錢投給我,也是考驗的一部份?”

權筝淚眼婆娑地點點頭。

“只要我要了你的錢,你就覺得你跟何東有聯系,有聯系就有希望?”

權筝又點點頭。

“那我就成全你?”何北說。

何北這叫一得意。

回到家,他手拿紅色存折在客廳裏邊聽音樂邊扭,心裏那叫一亮麗,“有開酒吧的潛質”一想權筝這話,他就往上high一截,直到何東回來宣布明天去上班,他才落停了,問:“這就改邪歸正了?”

何東沒說話。

他接着問:“那你青春重新走一回就到此為止了,還是你把回去上班也算在青春路上了?”

“我不甘心。”何東說。

“知道知道,慢慢就習慣了。反正你也試了,青春重走一回是什麽滋味,雖然沒走多遠吧,試過就比沒試過強。你回去一上班,沒準發現還是那兒好,從此踏實了,這就值。”何北口是心非地幫何東分析着,心裏想的是“這就頹了?”。

“想幸福點兒怎麽那麽難呵?”何東抑郁。

“看對誰了,你看我壓根就沒把什麽幸福不幸福的當回事,架不住老追着我,真沒轍兒。”何北自己喘上了。

“你怎麽幸福了?”

何北想着那紅色存折說:“不告你,我偷着樂就行了,要不你又壞我的事兒。”

“哥撤資是對不住你,可我是真不想跟權筝摻合……”

“明白明白,雖說你不應該把那點感情的破事兒跟做生意摻和到一塊兒,老把我比的多成熟似的,可你一直都這樣,我也習慣了。”何北懷裏揣着權筝的存折他是沒脾氣。

“說心裏話,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行?連想讓自己活高興點都辦不到?”

“主要大媽太強勢了。”

“可我連她都說不服,你說我還能幹什麽?”

“什麽都幹不了就別幹了,沒人老盯着你,自己假裝不知道就行了,活那麽明白幹什麽?”

“有啤酒嗎?”越跟何北說何東心裏越堵,只能借酒開懷了。

“有有有,我給你拿去。”

何北借上廚房拿啤酒的功夫還掏出存折,“喯”親了一口。

第一時間,何北就把何東要回去上班的事兒告訴唐嬌了,唐嬌氣都沒顧上換一口就把這消息告訴權筝了,權筝當即約了丁香晚上到月亮灣酒吧見面。

在酒吧,丁香問權筝對何東的看法變了沒有,是不愛了還是更愛了?何東這一回歸,跟權筝是更有戲了還是更沒戲了?

唐嬌借着給她們送酒的功夫,很熱血地說:“更沒戲了,”看着權筝驚異的眼神,她說,“知道為什麽嗎?他不就是想折騰嗎,因為他媽媽,他沒法兒在工作上再折騰了,他不能甘心呵,他就得在婚姻上折騰,他爸爸媽媽不是喜歡你嗎,他就偏不娶你。”

“權筝現在也看不上他了,是不是?”丁香說。

“誰說的,為了媽媽犧牲自己的理想,這是行動上的退卻,思想上的升華。”

“升半天,他要不想再跟你好也沒用。”唐嬌還在她們桌邊磨蹭着,“要不你也來個羊角風什麽的?”

“憐憫不是愛。”丁香說。

“管它什麽愛不愛的,先和何東結了婚再說,你說是不是?”唐嬌問權筝。

“現在說結婚還太遠”權筝說完又問丁香,“何東要回去上班,那何西肯定不會辭職了,那你還願意跟他談嗎?”

“我本來就沒跟他談,我可沒讓他辭職,我就想讓他成熟點。”

“那咱仨當不了妯娌啦?”唐嬌四面看看老板沒來,冒出這麽一句。

第二時間,何北就把何東要回去上班的事兒告訴何西何南,倆人挺受刺激,晚上又跑了過來。何東要回去上班,瞧把何北給忙的,為什麽?他心裏承受不了何東的變化,別看他平時老諷刺打擊他,心裏實際佩服何東敢砸鐵飯碗,他從他身上看出一個人是可以改變自己的。現在何東回歸了,他何北還能變嗎?人真能改變自己嗎?

“怎麽回事兒?”何南一進門就問何東。

何西說:“你這一回去,我辭還是不辭了?”

“你辭你的,跟他沒關系。”何北說。

“怎麽沒關系?他回歸就證明這條路走不通。”何西說。

“是證明他這條路走不通,證明他雛呗。”

“證明我們這些在體制內的人,一出了體制就找不到北了,先天性軟骨。”何西說。

“所以多少象我一樣活的不高興的主兒,都湊和活着,不敢去聽自己心裏真實的感受,不敢面對自己,假裝活得挺幸福。”何東說。

何北不屑:“你都禿嚕成這樣了,就別言聲了。”

“要不咱們現在就私奔?”半天沒說話的何南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跟我上A市去?”

何東何西何南何北四個人互相看看,何東說:“我媽媽要再抽羊角風怎麽辦?”

“我還沒辭職呢。”何西說。

“誰愛走誰走,我不走,千萬別告訴我你們什麽時候走,到時候爺爺問起來我說不知道也顯得真實。”何北覺得出去闖蕩是他們的事兒,他都在社會上混這麽多年了,他才不去受那罪呢,還一分錢不帶,不帶錢是偷還是搶呵?

“私奔”無疾而終。

第二天一大早,鄭玉英就來了,何北打開門:“喲,大媽這麽早?”

“來接何東上班。”鄭玉英說。

何東從卧室出來看見老媽:“不用接,我說去就去。”

說的不好聽,鄭玉英是把何東押到吳主任辦公桌前的:“吳主任,我可把人交給你了……”跟交接在押犯似的。

老媽一走,何東就跟吳主任說:“真對不起,辭個職給您找了這麽多麻煩。”

吳主任,一禿頂五零後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您可別這麽對您孩子,家長幹涉太多其實是不尊重孩子的意願,不相信孩子的能力。我媽這樣,我真一點兒轍都沒有。”

“證明給她看,讓她相信。要是老磕磕絆絆的,家長想放心也放不了。”

何東點頭:“那倒也是,可哪條路不是磕磕碰碰走過來的?”

“不理解你們這些八零後,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偏喜歡折騰?”吳主任說。

“說不好聽是吃飽撐的,說好聽點兒,衣食無憂了,我們這代人就開始有精神訴求了。您孩子挺好的?”

“哼,甭提他。那你就先到圖書室看看書,假裝上班,再看看下一步怎麽辦。”

“謝謝主任。”

其實何東早都辦完辭職手續,哪個單位能跟菜市場似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鄭玉英老去鬧,吳主任只能跟何東合演一出緩兵之計。

何北這幾天開車,老有一輛黑色沃爾沃跟着他,那天送何南回家,何南發現了還提醒過他:“後面那輛車怎麽老跟着咱們?”

何北往後視鏡看了一眼沒當回事兒:“看花眼了吧你?”

得,這天早上他從樓裏出來,還在打手機:“怎麽你想投?”

電話裏的一個男人的聲音:“你還有多大的缺口?”

何北俨然以一個大老板的口氣說:“不多,就差三十五萬了,想投趕緊……”

何北說着就在自己停車的地方站住了,看着白色油漆劃的長方形的印子發愣,對着話筒說:“我呆會兒給你打過去。”

然後馬上打給何東:“何東,我的車呢?”

一聽何東不知道,何北直奔派出所去報案。

一小年青的警察翻着車的證件,上下打量着何北問道:“誰是何守四呀?”

何北特意做出乖孩子的老實樣兒:“我爸爸。”

小警察說:“奧,你爸的車?”

“他給我買的。”

小警察說:“那也是他的車,把他叫來吧。”

何北膩歪:“有那必要嗎,你們把車找回來不就行了?”

“我們得跟真正的失主說話。”

何北陪着笑臉:“證件都齊全,能不能就不找家長了?”

小警察特堅決:“不行!”

何北一急真面目就露了出來:“那你們找他吧,我走了。”說完扭身就走。

小警察以一副可落他手上的感覺說:“回來!你是報案的,不能走。”

何北只好打電話把正在單位蹲點兒的何東找來,小警察也說不行,因為何東不是車主。

這事兒鬧的,不想見誰還非得見,何北這叫沒脾氣外加窩心。

何守四一臉烏雲密布地走進派出所,跟小警察點了一下頭就跟何北說:“過來一下。”

何北不願意:“您有話就跟警察說吧。”

“我就跟你說。”

何北只好跟着何守四站到一邊。

何守四瞪着眼睛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車被偷了,您不是都知道了嗎?”

何守四壓低聲音:“你是不是想騙保險,開你那酒吧?”

何北瞪了何守四一眼,拒絕回答。

何守四控制不住地提高聲音:“你給我說話!”

這時警察叫他們:“何先生,車找到了,在二手車市場……”

何守四何北都走了過去。

小警察說:“那倆偷車賊說認識車主,說欠錢不還怎麽回事……”

何守四瞪着何北。

何北說:“你瞪我也沒用,我誰的錢都沒欠!”

何守四手舉起來要打:“還嘴硬?”手被何北擋住。

賊甲賊乙被警察押着進了房間,賊甲指着何北就喊:“你還有臉報警?”

何北上去就要打他:“敢偷老子的車?”

何東上去攔住何北:“讓警察同志問話。”

“甭問,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何守四小聲說。

“你知道個屁!”何北喊着。

何守四要打他被何東攔住:“四叔,咱們聽警察的。”

賊乙指着何北:“那小子就不是個男人……”

小警察問:“你們認識他嗎?”

賊甲說:“不認識,可跟他的車跟了好幾天了。”

何北看何守四有所觸動立時就有了底氣:“我怎麽說的,不認識就是不認識。老誣陷我,你臉上有光怎麽的?”

小警察就問那倆賊:“那為什麽偷他的車?”

賊乙:“他老婆欠我們錢不還,他還舔着臉開車?”

何守四不幹了:“說清楚點,誰的老婆?我兒子還沒結婚呢。”

賊甲指着何北:“問他,唐嬌是不是你女人?”

“是我女朋友。”

賊乙就說:“自己女人還得借錢磕藥,你還算個男人嗎?”

正說着,唐嬌颠颠地跑了進來:“車丢了?”一看見那倆賊,她愣住了。

何守四和何東都走了,何東得趕回單位,老媽每天在大門口等他下班。派出所門口就剩下何北和唐嬌了。

唐嬌哭得稀裏嘩啦的:“何北,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磕藥了……”

何北雙手插兜低頭看着地面:“不是說早都戒了嗎?”

唐嬌繼續哭着:“我早就想戒,不是戒不了嗎。這回我肯定戒,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何北依然雙手插兜低頭看着地面,一只腳在地面上劃着。

何北讓唐嬌先走了,他自己開車跑到郊區一看不見人影的公園,雙手抓住深綠色鐵栅欄使勁兒把頭往上撞着。他愛唐嬌,她漂亮,可人兒,崇拜他,特把他當回事兒。但不磕藥,是他的底線,他知道他只要一走上那條路,就徹底完蛋了。他不願意完蛋,他願意早晚幹出點讓老爸老媽驕傲的事兒。他們不會教育他,他得學會教育自己,不能把自己毀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擦了擦頭上的血,開車往家奔。唐嬌等在門口,跟着他身後進了家。何北不理她,到廚房拿了啤酒,往客廳地上一坐就開始往嘴裏倒。

唐嬌上去攔他:“別喝了!”

“我就要喝死,好讓你高興!”

唐嬌哭了:“你要幹嘛呀,我不是說了我肯定戒。”

酒在嘴裏,何北說話含糊不清:“你說話就是放屁……”

何北按手機:“何南,晚上上我這兒來!”

何南在電話裏:“幹嘛?”

何北瘋了一般對着話筒喊道:“給我開追悼會!”

唐嬌把何北手機搶過來扔掉,嚷嚷起來:“你到底想幹嗎呀?”

“想死!”何北沖唐嬌大叫。

何南正跟何北在電話上,沒聽見敲門聲,是爺爺去開的門,何守三進來手上提了一大堆菜,這時一個打扮特別招搖的女孩也跟了進來,手上還拉着一紫紅色的拉杆箱。

爺爺問:“守三,這是誰呀?”

何守三往身後看:“不知道,跟蹤追擊追錯人了吧?”

女孩說:“請問,何南總經理家是住這兒嗎?”

爺爺說:“何南住這兒,總經理不知道。”然後叫“南南,有人找。”

何南掐了電話過來,女孩熱情地擁抱他:“我是周秀秀,你不認識我了?”

何南趕緊掙脫出來謹慎地說:“不認識。”

周秀秀說:“那就對了,我也是第一次見你。你太實誠了,你說認識我,我也不會揭穿你的,要不姜總就說你好呢。”

“姜總?”

“你不是要到A市跟姜總合作你的拐棍嗎,姜總先讓我過來給你當助理,然後跟你一起去A市。”

爺爺老爸何南三人聽了這個集體傻掉,還一起裝出不傻對這種事兒特習慣的樣兒。周秀秀堅持住客廳沙發上,何守三急得抓耳撓腮想讓兒子把這女孩弄走,可女孩緊跟何南何總寸步不離,他連句話都沒法跟兒子說,哎。

晚上,何南真到何北那兒去了,身後還跟着個周秀秀。

一進來,何南就拿着“總”的派兒問:“叫我幹什麽,不是真開追悼會吧?”

何北說:“讓你們來安慰我,也不主動點兒,還得一個個地叫。”

這時他和何東何西看見着裝特前衛的周秀秀,呈呆傻狀。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助理周秀秀女士,姜總剛從A市給我派過來的。”何南說。

周秀秀給大家鞠躬:“大家好,謝謝關照。”

何南吩咐她:“你到樓下散會兒步,我們幾個要聊會兒。”

“是,何總。”周秀秀走了。

何東何西何北異口同聲:“何總?”

“你把我給吓正常了,快,快說怎麽回事呀?”何北說。

何西說:“你那天不是說你爸打電話給姜總幫你拒了嗎?你又跟他聯系上了?”

何南點頭:“告訴他可能去一趟A市拜訪他。”

“然後就給你派來只從良的雞?”何北說。

“別亂說,人孩子挺老實。”何南說。

“上趕子不叫買賣,這不明擺着要把你往A市押嗎?”何東說。

“他這麽急于跟我合作是好事呵,我可以掄開了跟他讨價還價。”

“回國你一定得記着,千萬別把誰都當親人。”何西說。

“這我知道,姜總就是熱心。”

“趕緊把這妞兒給打發走,要不大街上警察就能給你扣了,不信你就試試。”何北說。

何東看着大家說:“我倒有一主意,你那姜總不也是加籍華人嗎,也懂要尊重個人意願這點事吧?你跟他說不習慣有這麽一女孩老跟着你,讓他把她撤走。他要千方百計讓周秀秀留下,說明一他不是海歸,二他利用周秀秀監督你,把你軟磨硬泡拉到A市,三他做的不是正經生意。”

“肯定我一說,他就把她撤了。不過,姜總這麽對我,我感覺挺好的。”

何北斜眼瞧着何南:“被冷落多長時間了?”

“你小心點,要掉進溫柔的陷阱,你也甭海歸了,直接海葬吧。”何西警告他。

何東囑咐:“記住,姜總要不撤她,你立馬跟他掰。”

“你們疑心太大,互相要這麽不信任沒法兒做生意。”何南說。

“我宣布一事兒,”何西說,“後天我畢業典禮,誰不能去舉手?”

何東何南何北都把手舉了起來,“都能去?”何西說。

何東何南何北集體喊道:“都不能去!”

“我要宣布一重要的事兒,不去可聽不着。”何西說。

“你能有什麽重要事兒?”何北不信。

“愛去不去!也想讓我發個妞給你押過去?沒門!”

從何北家出來何西就跑丁香家樓下,邀請她參加他的畢業典禮,他準備了一堆話要說服丁香去,沒想到丁香說:“好呵好呵,正好可以回媽校看看。”

何西笑了反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怎麽老猜不透她呢?

何北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約唐嬌到首飾店,給她用五千元買了一戒指,唐嬌興奮地直問他:“幹嗎今天想起送我戒指了?”

何北酷酷地說:“就想送了。”

然後又帶她去吃西餐,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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