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2)

會使了然重新振作,可是,卻沒想到,了然會如此偏激的殺害了她。”

我覺得心裏難過不已,為了秀奴的癡心感嘆,也為了她悲慘的命運哀傷。

“了然的一支胳膊上還刺有一副對聯:‘但願同生極樂國,免如今世苦相思’”子瞻搖頭苦笑出聲,“毒手傷心,花容粉碎,色空空色今安在……”

“了然會受到什麽懲罰,是死刑嗎?”

“明日午時斬首示衆。”

“明明是兩個有情人,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惜。”我略有些想得出神,“想來,了然也是愛秀奴的吧,愛得如癡如狂。可是,他這樣的愛,卻最終傷害了秀奴的生命。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為了愛情,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失去了生命作載體,即使有愛情,也未免顯得有些空寂了。”

聽了子瞻的反問,我無言以對。

世界上就是有種人,他們為情而生,為情而死。我不知道秀奴被心上人殺害時是否依然無悔,而了然知道秀奴良苦用心的時候又是否會傷心欲絕;又或者,他們覺得天上人間,只要能夠相守,便是值得的;也許,他們也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是對?是錯?

自己覺得值得就好。

可是,我還是認為,幸福,其實不應該那麽困難,為什麽一定要流血才能得到呢?

愛情是什麽?應該如火般熱烈,不顧一切;還是似水般溫柔,綿長不絕?大概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我輕輕的抱住子瞻,他亦輕輕擁住我。

我想要的幸福很簡單,只是與子瞻和過兒平靜的一起生活而已。

“子瞻,我唱首歌給你聽吧。”我柔聲的對他說,心裏希望着自己想的辦法多少能夠平複一些他現在憂郁的心情,“這首歌可是我那個時代很有名的一位詞人寫的哦。”

“好啊,我也有些時日沒有聽你唱歌了。”子瞻邊說邊為我取來四弦琴,我有些無語,我現在彈奏琵琶的技術已經好很多了,不用對我的技巧這麽沒信心吧。不過……算了,等我再練些日子,一定要讓他刮目相看!

我撥動琴弦,唱起一首子瞻從未聽過的歌。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

我不會發現我難受

怎麽說出口也不過是分手

如果對于明天沒有要求

牽牽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萬個門口總有一個人要先走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離開的時候

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

我唱這首歌是想告訴子瞻,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愛,盡管有些輝煌卻短暫,有些不會有結局,但是,它們卻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魅力和光彩感動世人、裝點人間。

子瞻聽了,半晌無語,只是默默的凝視着我,眼中神情複雜。過了許久,他終于緩緩的開了口:“人世間的情愛的确有很多種,有的凄美、有的溫馨、有的香醇、有的濃烈。不過,我始終覺得,選擇長相守比決定同生共死需要更多的勇氣。我也曾想過和你相望于江湖,然而,卻終究難以割舍這份感情。所以我那時候極力的挽留你,選擇在當時提出關于你身世之謎的疑惑,希望你明白我是多麽在乎你、珍視你。更加不惜搬出我和過兒的父子深情,只希望增添一些能把你留在我身邊的理由和可能。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溫柔的看着他,心想,那時候,你卻始終沒有提到救命之恩給我壓力,而且,即便是在時過境遷的今天也依然如此。至于委屈,我現在已經不想再提起了,何必和自己最珍愛的心上人計較太多呢?何況,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由。也許是他過于了解我吧,竟然憑借一首歌曲,也能夠猜出我此刻深埋在心底并未想向他宣之于口的話,知道了我曾在十年之前也曾有過想要和他相望于江湖的念頭,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想到子瞻在弗兒過世後,曾在她埋骨的山頭親手栽下了三萬株松苗。三萬株松苗,要種多長時間;點點滴滴的泥水中,包含了多少情和愛;絲絲縷縷的枝葉間,又藏着多少心痛與懷念!他把自己那一縷相思化成了三萬株萬古常青的松樹,經寒歷暑,沐雨栉風,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守侯在她的身旁。

每年在弗兒忌日那天,他都無法在家中安坐,往往是早晨便已出門,登高遠眺眉山,追憶往昔,以托哀思。如果說我在前幾年還難免有些微醋意的話,如今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傷感和懷念取代。畢竟,弗兒和我意趣相投,多年相處下來,更覺得她是個值得交往的好朋友。以前看電視劇《大時代》的時候,很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深愛着男主角方展博的兩個女人會成為知心的好朋友,現在,我漸漸有些明白了。

因為有些人的确特別有魅力,會惹很多人喜愛。

想起他在上次回到眉山的時候,細心為紅衣另覓了一個歸宿;而如今面對杭州貌美、多情的歌女,也只是應她們請求填些詞給她們以做唱和之用。雖然仍有人稱他為風流才子,但他內心其實穩定如磐。

他的深情、他的溫柔,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我心中的遺憾撫平了。

我和他就這樣柔情的望着彼此,對視了許久。後來,他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把我帶入懷中,輕柔的在我耳邊低語,“謝謝你當時選擇留下。”

我緊緊的抱住他,在他耳邊悄聲說:“看你這麽疼我的情分上,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在龍泉寺我對你說‘有些事情只有你相信才會存在’的時候,的确是在給你暗示。”

我的話音剛落,他便猛的吻上了我的唇,開始的時候只是輕輕碰觸,溫柔甜蜜;後來逐漸變為輾轉深吻,激烈熱情……

近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子瞻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所以,我打算做點好吃的,慰勞一下大家的胃。人吃的好了,血糖濃度就會升高,心情自然也會好很多。

“朝雲,今天又做什麽好吃的啊?”子瞻笑咪咪的走到正在廚房忙碌的我的身邊,“不過,希望不是素食。你不知道,前一陣子你突然說要吃素食,說是為了什麽……排毒、養身,吃的我和過兒都快飄飄欲仙了。”

“哦?那不是很好嗎,是不是覺得身心都舒爽了?”我開心的問。

“這個我倒沒覺得”,子瞻搖頭做沉思狀,“不過,我和過兒都感覺有些腳發軟……”

看着他臉上戲谑的微笑,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好啦好啦,我也猜到你們會這樣了,吃了半個月的素食,也是時候給你們換換口味了。至于今天的菜嘛,暫時保密,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哦?這麽神秘。不能給點兒提示啊?”

“不能。”

“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

“你呀……”子瞻笑着用手敲了下我的頭,“那好吧,我先出去了,我可就等着吃了啊。”

“沒問題。”我自信的回答。

蘇家,傍晚,飯桌旁

“怎麽樣?怎麽樣?味道還可以吧?”我滿臉期待的問。

“恩,不錯,不錯。尤其是這道菠蘿古老肉,味道最好。”

“是呀,是呀,我也最喜歡吃這個。”

聽着一大一小兩人的贊美,我不由得心花朵朵開。其實本人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除了不會做糕點以外,其他的菜還難不到我。

“我小的時候就最喜歡吃這道菠蘿古老肉了”說着,我便想夾一快吃,可是,還沒等我的筷子碰到肉,子瞻便把盤子挪開。

“這個菜太好吃了, 我還沒吃夠呢,你還是吃別的吧。”子瞻邊說邊努力的把菜往嘴裏送。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心中浮上一層疑惑。沒道理啊,他雖然是挺會吃的,可是也從沒見他對吃有如此執念呀。莫非……想着想着,我的表情也起了變化:驚訝=>懷疑=>郁悶=>憤怒。我突然朝子瞻撲過去,目标是搶奪他手上的那盤子古老肉。開玩笑,這種電視劇裏男主角哄女主角常用的戲碼我都看過幾十遍了,竟然敢和我用這招?!一定是我做的不好吃,可是我明明很用心的做這道菜啊,哼,我一定要嘗嘗,就竟是問題出在什麽地方!其實我應該事先嘗一口的,哎,真失敗。

我搶(他躲),我再搶(他閃)……不過,畢竟黃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被我搶到了,我夾起一塊扔進嘴裏……不由得更加驚訝了:這,這,明明很好吃啊,那,那他究竟是在折騰什麽啊???莫非,他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想吃?本來嘛,他喜歡我做的菜我應該開心的,可是,他竟然可以為了吃古老肉而拒絕與我分享美味……原來,我這輩子的勁敵居然是——古老肉??盯着盤子裏所剩無幾的古老肉,我的嘴角有了抽筋的趨勢,不過不要緊,大不了以後不做它就是啦。

蘇家,餐廳,在朝雲離開以後

“處理掉了嗎?”

“當然,爹,這麽小的事情我怎麽會辦不好?”

“哎,你娘這小迷糊的毛病其實已經改了很多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還是在這道青筍肉絲中加了糖……可能是一起做太多菜,又不許其他人幫忙,忙暈了吧。”

“爹,你的兵法用得挺妙的——聲東擊西,呵呵。”

“你的默契也不錯啊,不愧是我兒子。”

一大一小合作愉快,大功告成。

晚上,子瞻回到卧室,一句話便成功的轉移了我先前一直在菠蘿古老肉上的注意力。

“琴操姑娘已經離開怡紅院了。”他平靜的開口,卻語出驚人。

“哦?是嗎?她去哪裏了?”我趕緊追問。

“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那很好啊,她這些年積攢的私房應該可以應付生活上的開銷的。”我仿佛已經看到在一個有花有水的美麗小鎮,那個如詩如畫的女子過着平靜幸福的生活。“琴操是位難得的才女,煙花之地不适合她,能夠抽身離去,也是件好事。”

“是啊,她的才情的确出衆!”子瞻由衷的感嘆,臉上盡是欣賞的神色,“記得有一次,一位客人在唱少游做的新詞《滿庭芳》時,無意間把‘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谯門’中的後一句唱成了‘畫角聲斷斜陽’,而琴操竟然能夠随機應變,當場把這首詞改了韻腳唱了出來。改得十分巧妙,絲毫無損原詞的意境,真是難得。”

少游是秦觀的字,他是子瞻最欣賞的學生,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經常互通書信,填詞唱和。而這首《滿庭芳》又是少游的得意之作,而琴操竟然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把這首詞改了韻腳,真不愧是才女。

“原本,她想過出家……”

“什麽?”不可以,不可以,出家對琴操這樣美妙的佳人而言,太孤寂了。

“別着急,她改變主意了。”子瞻趕忙安慰我。

“是你勸服她的?”我猜一定是。能被她視為知己而談心的估計只有子瞻一人吧。

“是她自己想明白了,而我,只是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什麽故事?”

“就是你給我講的那個有關越獄的故事啊。”

哦,原來是那個經過我改裝的古代版《刺激1995》。“那她喜歡這個故事嗎?”我好奇的問。

“她說她最喜歡的一句話是:‘希望,是一件好事。’”

“是啊是啊,我也最喜歡這句。”

“她說,她也想找一個沒有回憶的溫暖地開始新的生活。”

“她那麽聰明,一定找得到的。”當然,她找到的一定不會是墨西哥的芝華塔尼歐,我心裏有些好笑的想。不過,只要生活得開心,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對了,明天适和若蘭要來做客,過兒一定會很開心,前些天他還念叨着怎麽最近不見濟來走動,想必是想念這個好兄弟了。”

子瞻聽了我的話,無奈的搖搖頭,“這兩個小家夥到了一處,估計又會上演争着當兄長的老戲碼了。”

“嗯,這樣吧,明天我和明月去買些水果,過兒和濟都喜歡吃水果。還要買些吳記巧手點心,那裏的紅豆糕若蘭最喜歡了。對了,還要買些西瓜,現在的西瓜還不錯,該多買一些招待客人,否則再過些時日就吃不到了……”

“朝雲,你說什麽?”

子瞻突然表情嚴肅的打斷了我的話,害的我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緊張了起來。

“我?我說了什麽?”我努力的回憶重組剛才自己說過的話,“我說要買些西瓜分給客人吃,還說要買些若蘭喜歡的紅豆糕……”

“對了,就是這句‘切瓜分客’,哈哈……朝雲,你真是我命中的福星。有你在,再難的問題也可以迎刃而解。”

我越聽越迷糊,“什麽問題呀?很難解開嗎?你什麽時候遇到的,我怎麽沒聽你說過呢?”

子瞻笑着拉起我的手,耐心的為我解釋,“其實也沒什麽,只不過是我在前些天接到子由的信,他在信中曾提起過一個無人能解的絕對,‘凍雨灑窗,東兩點,西三點。’我這幾日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出答案。可是沒想到剛才被你說的一句話提醒,我終于靈光一閃,想出了一個妙解。”

“我的一句話?”我覺得更迷糊了,沒想到還有這麽神奇的事,“就是那句‘買西瓜分給客人吃’嗎?”

“對呀,就是這句最妙。你想想,‘切瓜分客,橫七刀,豎八刀。’這不正是個很妙的答案嗎?”

看着子瞻一臉的興奮,我有些無奈,“這個是因為你聰明才能想到答案,與我可沒有多大關系,那句話我只不過是随口說說。”

“不是啊!”子瞻一本正經的反駁我,“你知道嗎,你無心的一句話都能幫我這麽大的忙,這就充分證明了咱們是有緣人。”

我被他逗得噗哧一笑,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你呀,真是個天生的樂天派,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很多想法都很不現實呢?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你這個又天真、又浪漫的人。”

“朝雲……”子瞻突然輕輕的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柔的低語,“我只想與你和過兒年年有今日,歲歲長相伴……”

雖然我和他已經早就過了新婚時期,可是聽着他這樣溫柔的告白,我的心中依舊難以抑制的湧上酸澀的感動。我吸了吸鼻子,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因為這些年的經歷讓我明白,哭泣往往使人情緒低落(或更加低落),我實在不喜歡哭泣,即使是因為感動也不例外。我逐漸有些固執的相信,歡笑是可以給人某種力量的。

我掙開子瞻的擁抱,帶着調皮的笑容看着他,“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麽嗎?”

“是什麽?”才子現在已經換上一幅好奇寶寶的可愛表情。

當然,這可愛的表情很快就被我突如其來的熱情的吻轉變成了意亂情迷……房間外夜涼如水,房間裏溫暖如春。

杭州,的确是人間的天堂。盡管不是全無煩憂,但這裏的山,這裏的水,依舊讓我們全家着迷不已。歡樂不知時日過……

某天,正當我和子瞻縱情山水之時

“朝雲,我在杭州的任期将滿,我将要到其他地方任職,我們大概要搬家了。”子瞻抱歉的看着我,言語中透露着些許無奈,“我知道你喜歡杭州的山水,喜歡這裏的生活,可是,我沒辦法給你,恐怕,咱們以後颠沛流離的日子還會有很多。”

“哦?是這樣啊。”看着子瞻發緊的眉頭,我知道這家夥又在和自己鬧別扭了。“那這樣吧,既然咱們就要離開了,今天你就陪我好好游玩一下,怎麽樣?”我拉着他的手,笑咪咪的提出要求。

他自然是不會拒絕的。這個我心裏明白得很,此時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對我的歉疚之情,我說什麽他都會同意的,典型的補償心理嘛。

可是,當我們絲毫沒有間歇的從西湖的一個角落游覽到另一個角落,再到另一個角落……如此往複n次,從清晨走到日落西山,相當有耐心的子瞻終于忍不住提出建議:“看來我依舊低估了你對這裏的喜歡程度……不過,今天實在太晚了,你也玩了一天了,一定累了,咱們回去吧,如果你喜歡,我改天再陪你來。”

“不行啦,還沒找到怎麽能回去呢?”不好,我怎麽說出來了?我趕忙捂住嘴,我也知道這是亡羊補牢,可是,這是反射性動作,沒法控制嘛。

“找,找什麽?”子瞻的額頭上似乎落下很多黑線,“你不停的走來走去,原來是在找東西?你究竟在找什麽?是丢了什麽東西嗎?很重要嗎?”

看看越來越黑暗的四周,我想今天是不可能找得到了。不是景色不配合就是天氣不配合……哎,本來我還想來個情景教學的……算了,還是直接說吧。

“我在找的就是這個。”我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寫下幾個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子瞻”,我直視他的眼睛,輕輕說,“我知道你一向灑脫,随遇而安,我找它不是想勸你,因為我知道你很清楚這個道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也喜歡它,至于原因,我早就告訴過你的。”

子瞻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神裏充滿感動,“心安處,便是吾鄉……”

“對呀,你不會忘了吧,忘了可是要受罰的哦。”其實,逗他真的很有趣。每次我有意逗他,他都會露出平常罕見的孩子氣的表情和我争論,十分可愛。

可是,這次他的表情卻沒有産生我預期中的變化,“有你和過兒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深情的話語讓我很受感動,不過……“喂,你怎麽搶我的臺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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