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夜宴迷情

暮□□臨、華燈初上，京城首富東方府不但沒有因為靜谧的夜色平靜下來，反而變得更加熱鬧。

王鞏和邈兒得知我和子瞻一家即将動身去往黃州，便堅持要在當晚為我們餞行。邈兒還帶來了兩個可愛的寶寶，王輝和王琪，輝輝年齡雖小，但是臉上卻總是挂着與他不太相稱的老成表情，逗得人不禁發笑；琪琪則是乖巧聽話，粉妝玉琢，小小年紀已出落得如此美貌，可見将來必是個一笑天下醉的傾城美女。以前過兒也見過他們，不過那個時候，他們還是一兩歲的娃娃，今天是他們懂事後第一次與過兒見面。他們倆人和過兒很投緣，相處了一會兒便已經把過兒當成大哥哥了。過兒也十分開心，帶着二人到處玩，享受着難得的當哥哥的優越心情。

而與他們同來的長樂公主只着一身清雅的鵝黃綢衫，發式和妝容都極為簡單大方，臉上的笑容親切随和，舉止得體又不失高貴，見到我和子瞻便為子瞻能夠平安脫險而向我們道喜，語氣誠懇、态度自然，讓人很難懷疑她說的話并非出自真心。可是想到她半月前古怪的言行，我仍是百思不解，莫非她有很難醫治的人格分裂症？我雖然心裏胡思亂想，但是臉上卻依舊擺出溫柔的笑容和得體的表情，我向來也不是個锱铢必較的人，既然她明顯不想再提當日的往事，那我也樂得順水推舟，忘記那小小的不愉快。畢竟，與周圍人好好相處、快樂生活一直是我的心願和習慣。

而負責打理東方家在杭州生意的東方适也因為生意上的需要而回到京城，只是因為時間倉促，并沒有帶同妻小同歸。想是害怕若蘭和濟一路上奔波勞苦吧，真是個體貼的好丈夫、好爸爸。記得在杭州的時候，适還經常帶着若蘭和濟到我家中做客，而濟和過兒年齡相仿，生日只相差十五天，二人又同樣有些大男人思想，因此誰也不服氣讓對方當大哥，每次見面，都會為了此事争論不休，十分有趣。

一時之間來了這麽多人，逸十分開心，決定在今晚大擺宴席，為了這個難得相聚的日子好好慶祝一番。

席間，大家歡坐一堂。為了避免身份主位的尴尬，因此大家一致同意用圓形的餐桌，不論身份、只談情誼，務求賓主盡歡！王鞏一家人坐在一起，公主坐在王鞏左邊，身着紫衫的邈兒坐在王鞏的右邊，輝輝、琪琪、過兒依次坐在邈兒右側，我和子瞻坐在過兒身旁，而剛剛認識的東方适和子由既想和彼此坐在一起以增進了解，又希望能與自己難得見上一面的兄長同坐。

大家剛剛入席，美酒佳肴便流水般的擺上豪華的圓形餐桌：荷花蓮蓬雞、珍珠鴨子、烏龍繡球、芙蓉蝦仁、蛋黃螃蟹、彩蝶魚翅、蘭花熊掌、龍眼冬瓜……真的是令人眼花缭亂、垂涎欲滴。如果是在以前，我定會眼冒金光的盯着這些美味，思考着一會兒品嘗菜肴的次序和數量。不過，現在我卻沒有一點兒想吃大餐的欲望。可是，逸卻似乎早就覺察到這點，而細心的吩咐仆人在我的面前擺上了我近日喜歡吃的紅豆稀粥、糖醋蓮藕、香菇油菜、嫩炒青筍、果仁菠菜，還有清淡的蛋花湯和翡翠白玉湯。今晚，逸為大家準備的佳釀是傳自西域的葡萄美酒，精致的水晶酒杯襯得本就十分紅潤的酒色更加剔透晶瑩，惹人憐愛。而我和幾個孩子的酒杯裏則盛的是溫熱香醇的紅茶。

身為主人的逸首先起身，臉上滿是歡欣的笑容，“今晚難得大家能夠有緣相聚，又恰逢月圓之夜，可謂是人月兩團圓的好日子，我提議咱們大家一起舉杯，同為團聚慶賀。”

“好一個同慶團聚！來，咱們大家碰杯！”适也站起身，開心的附和着逸的話。

我們大家都紛紛站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努力的與大家碰杯。而過兒及身形更嬌小的輝輝和琪琪也争着要與大人們碰杯，然而兩個小家夥由于身高不足，從椅子上站起來後幾乎就看不到人了，所以大家只好笑着走到他們身邊與之碰杯，并叮囑他們随意就好，無需幹杯。

終于在大家的歡笑聲中進行完第一輪敬酒儀式。待大家安頓好幾個孩子，重新回到自己座位時，都覺得這種麻煩又費力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否則，真的會影響孩子們用餐。

因此，直到孩子們吃完飯以前，大家都只是與周圍人閑話家常，談談轶聞趣事。待孩子們吃飽離席後，大家才又開始飲酒助興。不過，大家都很珍惜今晚這段可貴的相聚時光，因此都十分克制，只求微醺，不願大醉。

我今晚的食欲還算不錯，喝了半碗紅豆粥，吃了幾樣青菜，又喝了幾口蛋花湯，便覺得有些飽了。因此便趁着子瞻忙于同子由和适他們說話的時候，偷偷的把剩下的半碗粥倒在過兒的碗裏。過兒平時不喜歡喝粥，今天在我的勸說和誘導下，他把整碗粥喝掉了大半，正好為我消滅厭食證據提供了有利條件。

為了進一步掩飾自己的“罪行”，我建議把三個孩子的椅子及餐具都撤去，以方便我和邈兒聊天。正在我大功告成、暗自竊喜的時候，子瞻不緊不慢的把一塊紅豆糕、兩個芙蓉餅丢進我的碗裏，并把一碗新盛的菜湯遞到我面前，之後，繼續與子由談論兒時二人一起讀書時發生的趣事。

我看着碗裏瞬間又多出來的食品，心裏雖然很甜，然而胃裏的确很飽，因此臉上難免苦笑……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夾起紅豆糕放進嘴裏，為了寶寶，我要繼續努力！

這時，一直微笑少言的長樂公主忽然提議，“大家只是這麽喝酒，未免有些不夠熱鬧。我有個想法，不如咱們幾人就一個題目，各自吟成一首詩或一闕詞，而作的最好的那位就要自飲一杯，還可以指定席上的任意一個人表演一個節目。大家認為如何？”

王鞏聽了十分感興趣，已經開始摩拳擦掌，“好啊，這個提議很有意思，正合我意。”哎，這個人，還是這麽喜歡與人比試，一碰到類似的機會就會興奮不已。

“我對詩詞懂得可不多，算帳到還可以。”适一邊搖頭，一邊端起酒杯，“所以，大家只管各顯神通，就不要理會我了。我先在此自飲一杯，靜聽大家高論！”

“規則既定，但要拟什麽題目呢？”子由已經開始鎖眉深思。

邈兒的眼睛轉了轉，笑着說：“這個建議是公主想出來的，那麽第一個題目就由公主來定吧。”

公主聽了，微微一笑，“建議雖是我所提，但是此處畢竟是東方府，還是由逸來拟定比較合适。”

逸側頭略微想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人世間，最為珍貴、最難以割舍的莫過于真情。今日又碰巧是月圓之夜，唯望天下有情之人能夠相聚、相守。那麽，就以情字為題，或詩或詞，無需過于雕琢，只求真摯感人即可。”

“那請公主先來吧。”邈兒聲音輕快的提出建議，大家自然沒人反對。就連剛才躍躍欲試的王鞏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沉寂下來，帶着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變成了旁觀者。

我則繼續與碗裏的兩塊芙蓉餅奮戰，同時努力的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公主畢竟是公主，盡管她看起來溫柔随和，可是，我對她了解甚微，又不是很熟，因此，還是選擇明哲保身這條陽光大路最安全。而且，在座的都是些聰明人，估計有我這種想法的人不占少數。

公主想了想，輕輕一笑，“那好吧，我就先吟一首詞，算是為大家抛磚引玉吧。”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向我這邊掃過，“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景，只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莺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吹，來訪雁丘處。”

“咳咳咳咳……”公主剛剛念完這首詞，我就已經再也無法忍受剛才由于過度震驚而被一塊芙蓉餅噎住的痛苦而難以自抑地咳了起來。我知道，在此時咳嗽難免會引起誤會和麻煩，但是我從她念第一句的時候一直忍到現在，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這首流傳千古的《摸魚兒》的作者元好問還有一百多年才會來人間報道呢，公主怎麽可能知曉這首詞呢？莫非公主和我是同道中人，一樣來自未來？還是僅僅和“一捧雪”一樣，只是個歷史巧合呢？

果然，我的咳嗽聲成功的把大家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這下好了，原本不想引人注目的我，如今變成了衆人矚目。

子瞻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體貼的遞來茶水，看向我的眼神中又是關切、又是不解。“你慢些吃，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經常出狀況呢？現在好些了沒有？”

我喝了幾口茶，呼吸漸漸平順了下來。

我尴尬的扯出一個微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剛才不小心噎到了，害大家為我擔心了。”

見我沒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以後吃東西要小心些，這樣是很危險的，知道嗎？”子瞻的神色稍微松緩，眼中的憂慮卻未盡退。

“是啊，朝雲姐姐，你沒事就好。”邈兒的聲音有些難以控制的笑意，“你知道嗎，琪琪以前也有過這個問題，不過，近一年來已經好多了……”

我很有誠意的看着她，心裏琢磨着這個小鬼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開玩笑了，莫非是受了某人的影響？

“朝雲，聽說你是位著名的才女，詩詞歌賦樣樣皆精，想必你已經想出好詞了吧，何不說出來，與大家分享一下呢？”公主溫柔的聲音卻讓我有了發抖的感覺。

莫非是我多心？我怎麽隐約覺得她對我有些敵意呢？

“公主過譽了，我只是胡亂寫寫不通的詞句，用來自娛自樂還可以，難登大雅之堂，更無法與公主剛才所作的感人肺腑的詞句相媲美。”

“公主剛才所念之詞的确震撼，情之所鐘，糾纏入骨，生死與共，不離不棄……的确感人至深，真乃難得之佳作。”

“嗯，我同意子由的話。這樣的感情的确可貴，世間少有。”适也點頭稱贊，唏噓不已。

“我也認為公主的詞寫得很絕妙。既然大家都覺得這是首絕妙好詞，又沒有人再想就此題目作詩，那此次就是公主勝出了。”邈兒真是細心又善良，多虧了她為衆人解圍。

“既然如此，那我想請朝雲唱首歌，聽說你唱的歌很特別，別人都無法模仿。我對音律也很感興趣，所以很想知道，我到底哪兒不如你。”公主雖然面帶笑容，說話的語氣也很像是在開玩笑。不過，我卻覺得她好像是在暗示些什麽，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公主，實在是對不起，我剛才咳得太厲害了，所以現在沒有辦法唱歌，以免掃了大家的雅興。我在此以茶代酒，向大家賠個不是。”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完杯中的茶，“這樣吧，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就以剛才提到的情字為題，給大家講個小故事吧。”

“好啊，我也喜歡聽故事。”公主微笑着，态度和善、語氣親切，“既然你嗓子不舒服，也不必講的太長，我本來也只想提個游戲為大家助助興，你過于認真，倒顯得見外了。”

“是啊，朝雲，你随便講個短些的小故事就好。”逸關切的看着我，“你呀，好像沒有吃多少東西，這可就不對了，畢竟，這是場宴會，身為主人的我自然是最希望看到每位客人都吃的開心。”

“呵呵，我一直在吃，只是大家沒有留意到罷了。”我清了清嗓子，喝了口子瞻剛遞到我手上的溫水，然後開講，“從前，有一對夫婦，他們很窮，只夠錢兩個人吃一碗面，妻子為了讓丈夫吃飽一點，就把面留給丈夫吃，自己只喝湯。後來，妻子過世了，丈夫為了紀念她，因此以後每次吃面的時候都會只吃光面而把湯留下來。他們的孩子看到父母之間深厚的感情，十分感動，長大後便開了一個面館，在那個面館裏賣的各種面都是把面和湯分開盛的，而且把筷子設計為一支藍色、一支紅色，以示二人深厚的情誼。我的故事講完了，呵呵。”

在逸開始提到情字這個題目時，我腦海中首先閃現出的便是這個十分平淡的故事。在我講完以後，大家竟然都陷入了沉思，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想搶公主的風頭，不過，講的也不至于爛得讓大家都無語了吧。我面帶疑惑的看着子瞻，子瞻卻朝我微笑，眼中深情一片，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更是溫柔的握住了我的，似在傳遞無聲的承諾。我露出幸福的笑容，卻趕忙拿起杯子喝茶以圖掩飾自己臉上的紅霞。

“朝雲，明日就是你的生日了，想必你和子瞻要單獨慶祝。我就趁今晚這個機會，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平安幸福。”逸舉起酒杯為我祝福，眼中不經意露出被他埋藏在心底的深情。

我心中微顫，然而除了說謝謝，又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

邈兒和适他們也紛紛為我祝福，并希望我們一家一路順風。公主卻沒再說什麽話，只是默默的喝着杯中的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