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
烈不由得有些欣賞她的膽識,“你與都松傑,是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并不重要。”清明說,“重要的是,我能說服蠍王退兵。”
四周傳來吸氣的聲音,司徒烈不動聲色:“據我所知,都松傑也有逐鹿天下之意,又有‘轟天炮’之威,恐怕未必會為一個女人退兵吧?”
“能不能說服,一試便知。将軍只需為我準備一輛馬車就行了。”
真是個奇女子。司徒烈再次上下打量這個少女,不像是耽擱在閨閣裏的女孩,卻又一時猜不出她究竟是個什麽來歷。
“司徒将軍,她若真是那個蠻子的女人,可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啊,你切不能白白放她回去。”說話的是一個白面書生,清明瞄了他一眼,看來這就是那個貪財好色的曹監軍了。
“監軍所言有理。”司徒烈微微颔首,清明不禁冷笑,“将軍是要用我做人質?都松傑的個性我清楚,吃軟不吃硬,您這麽做,只會激怒他,令他攻城更加猛烈。到時說不定他還就真不肯為了我放棄月門關了。”
“你若說服不了他呢?”一個副将問。
“我一定能說服他。”
司徒烈皺眉,這個女人究竟從哪裏來的自信?
曹監軍尖着嗓子說:“将軍,這還有什麽可想的,寫封勸降書去,要都松傑投降,否則就砍下這個女人的頭,挂在城牆上!”
堂上将領都不滿地望向這個酸腐書生,都松傑豈是會輕易投降的人?這讀書讀傻了的呆子!
“監軍大人,若我們這樣做,恐怕有損大曦的威名。”司徒烈道,“文羿,本将軍升你為巡檢,領一個五十人的小隊,送這姑娘去蠍子軍大營。”
“是。”
司徒烈身子往前傾了一傾:“你且謹記,這姑娘身子嬌貴,不可急行軍,以免驚到姑娘。”
清明挑了挑眉,什麽怕驚擾了她,分明就是拖延時間,等待援軍。這個司徒總兵,果然不同凡響啊。
文羿拱手:“得令!”
“為什麽我要扮女人?”楊恪不滿地道,三番四次扮成女人,于他是莫大的羞辱,清明忍住笑,“只有扮成女人,才能與我一同坐在車裏,守關的士兵才不會仔細查看。你這在宮裏養出來的身子,也适合扮女人。”
“你!”楊恪為之氣結,“你說我長得像女人?”
兩個侍衛忍不住在肚子裏偷笑,清明拿起衣裙,扔到他頭上:“別啰嗦了,穿上吧。當年韓信忍得胯下之辱,你這算什麽?”
楊恪無法,只得換上,文羿在門外道:“柳姑娘,馬車已備好了。”
四人出來,文羿低着頭,并沒有發現清明身邊的侍女就是朝廷要犯,順利上了馬車,忽然聽到文卉小跑出來:“羿哥哥,你可見到那位得了熱病的姑娘?”
“怎麽了?”
“她不見了。”文卉有些擔心,“她的病還沒完全好,我怕……”
“不必擔心,你還是來跟柳姑娘告個別吧。”
文羿來到車前,遞了一包東西給清明,用牛皮紙仔仔細細地包着,看得出很用心:“姑娘,我不知你們究竟是誰,但相逢即是有緣。北邊幹燥寒冷,這個藥膏是我家傳秘方,能驅寒保暖,對身體極好,如不嫌棄,帶在路上用吧。”
接過藥膏,清明心裏暖融融的,馬車駛出許久了,她還在遠處招手告別。
真是個單純到極致的好人啊,她一會兒說自己是被陷害的忠臣,一會兒說自己是蠍王的故舊,她明明已經起疑,卻還是相信他們。
只是單純地相信——他們不是壞人。
五十多裏地,車子卻走得極慢極慢,清明挑起簾子,看到路旁的山峰:“再過去就是清溪了,這條河流發源于月門關外,一直流過高麗全境,在南端入海。
“今晚估計會在河邊紮營,你們順着河往下游走,不到一天就能進入高麗地界。”
楊恪愣住:“我們?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如果我不見了,他們一定會追擊,到時候誰都逃不了。”
楊恪抓住她纖細瘦削的雙肩,急切地說:“難道你真要去見那個蠻子?”
他在為自己擔心麽?清明心中一暖,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逃脫。到時候我們在高麗的邊境城市青岩城會合。”
“我聽說他殘暴無比,曾向雲度城索要公主,雲度不肯,他就滅了雲度,屠盡城中男子,将雲度王室的女人們全都充為軍妓。”楊恪皺眉,清明笑容一斂,思緒又飄回多年前,“你放心吧,那個時候他沒有殺我,現在也不會殺。”
楊恪眉頭開始打結,她是他的女人,他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月上梢頭,樹影搖曳。林中飛起一兩只鹧鸪,撲棱着翅膀沖入深沉的清夜。
柳清明隐隐有些不安,挑起窗簾,忽然看見樹枝一動,一道黑影躍起,手執長劍,準确無誤地朝馬車刺來。她大驚,抓起楊恪,側身躲閃,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刺進那人的胳膊,然後當胸一掌,将他擊倒于車下,車輪一壓,碾過他的右腿,他厲聲慘叫。
樹林中又躍起數道黑影,文羿拔劍,高聲道:“有埋伏!保護姑娘!”
“難道是江王派來的刺客?”柳清明驚道。
“我是朝廷要犯,錦衣衛若是追來,又何必這等打扮!”
君太平與陳澗西守在車外,阻擋刺客,幾番攻殺,車輪損毀,車子一歪,兩人從車中滾了出來。刺客們眼中一亮,朝柳清明撲過來,每一劍都陰狠毒辣,似乎不置她于死地,不肯罷休。
清明撿起一柄劍,擊退一名刺客,回頭對楊恪道:“他們的目标是我,你快乘亂走!”
“我怎麽能丢下你一個人身陷險境!”
清明見他心意已定,一咬牙,一掌将他打暈,對陳澗西二人道:“趕快帶他走,高麗青岩城見!”
“少夫人!”兩人驚疑地望着她,她急得一跺腳,擡劍刺進一名刺客的肩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已經來不及多想,陳澗西将楊恪背在背上,與君太平一起拱手:“少夫人,保重!”說罷,二人乘亂沖進樹林中,刺客們果然沒有追,只是纏着清明激鬥。清明見三人的身影已然遠去,心頭松了口氣,一揮長劍,利刃劃過脖頸的聲音像風,一個黑衣人應聲倒下,勝負已分,剩餘幾名刺客見形勢不對,低呼了一聲“撤!”,又躍入樹林之中,隐入樹影婆娑。
文羿滿身是血,急切地過來問:“姑娘,您沒事吧。”
“我沒事。”正回答着,一個重傷的黑衣人猛地從地上爬起,一劍刺向她的後背,文羿大呼,“小心!”
柳清明沒有回頭,只是将劍一舞,反手刺入那人的心腹,血肉模糊的聲音映襯着她平靜的面容,文羿心頭忽然一寒,這個不過十九歲的少女,竟然有這等膽識。
“他們似乎是沖着姑娘來的。”文羿朝身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一具具屍體查看過來,臉色忽的一變,低聲說:“巡檢大人,這些刺客身上并無表明身份的器物,只是……”
“只是什麽?”
那兵士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只是其中一個看着面熟,像是曹監軍帶來的家奴。”
“什麽?”文羿臉一白,“曹監軍怎麽會……”
柳清明也皺起眉頭,莫非曹監軍已經察覺他們的身份?不,若是如此,又何必派刺客?直接在城內将他們拿下便是。
她現在關系着月門關的生死存亡,曹監軍身在關內,若是殺了她,豈不是陷自己于危險之中?
這個人,真是令人費解。
“姑娘,車子已壞,只能委屈你騎馬了。”文羿四下望了望,奇怪地問,“您的侍女和随從呢?”
“他們……許是逃了吧。不必管他們了,大事要緊。”
文羿并未起疑,一行人又安靜地上路,今晚的月色冷得有些凄清,沒有人說話,耳邊只有盔甲與兵器撞擊的聲音。清明擡頭望月,心思卻在楊恪的身上,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位俊美的少年帝王,已經牽動了她的心。
希望這一路,他能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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