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劍靈青虹

濃郁的血腥味讓少年的神智開始漸漸清明起來,他回過神來之後就發現自己正握着焚寂劍刺入了陶青青的心髒，驀地睜大了雙眼,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陶青青握着刺入她心口的劍刃緩緩倒下的樣子。

百裏屠蘇被這場景吓得一下子慌了神，握着焚寂劍的手一下子就松開了，然後在看到對方滑倒的身影後下意識地撲了過去，伸出胳膊将她圈進自己的懷中。

她的身體如同蛇一樣沒有骨頭似的,閉着眼睛倒進少年的懷裏，心口處還插着暗紅色的焚寂，鮮血仍然源源不斷地向外湧出，一張小臉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慘白的，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師伯……師伯！”少年将她圈在懷中,不停地呼喚着她，清俊的面孔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不敢相信一貫強大樂觀的女孩居然會這樣了無生氣地緊閉雙眼面色慘白地倒在他懷裏，更不敢相信将她變成現如今這個樣子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實在是……無法原諒自己，他想現如今就算是以死謝罪他也無法原諒自己給她造成的如此嚴重的傷害，“你快些睜開眼睛……快啊！”

少女的臉色白得吓人，但是唇邊的血漬卻紅得鮮豔，這強烈的對比顯得她的面色更加灰白了。

百裏屠蘇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負煞氣，從小開始就一直獨自在後山練習，就算被師兄弟們疏遠，他也未曾有過任何怨言，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不能把這份危險帶給同門的師兄弟。但是自從他遇見陶青青之後，對方便從未将他視作異類，每日的朝夕相處中，也從未對他有過什麽特殊的交代，這讓他一度認為自己在她身邊與一般人無異。所以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因焚寂煞氣而傷害到的第一個人，居然就是陶青青。居然就是這個讓他猶獲新生，讓他瞬間怦然心動的人。

百裏屠蘇也從未想過，她會有一天放開手不再存在于自己的身旁，所以當她阖上雙眼的那一瞬間，他的大腦都處于放空狀态。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一直以來紫胤都在教導他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但是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該怎樣做……才能讓她再睜開眼睛，用那俏皮的語氣和惡作劇的眼神勾勒出一張生氣勃勃的面孔，對着他笑，對着他說話。

“你是死人嗎？還不快點把主人身上的焚寂劍拔出來！”一道男聲從不遠處的劍刃中發出，然後那柄青色的長劍緩緩地飄到了百裏屠蘇面前，雖然只是一柄劍但是這語氣可是相當的不好，“別那副被吓傻了的樣，我主人可沒那麽脆弱，就算心髒被刺穿，調養一段時間也能恢複如初，離死遠着呢。”

“你是……青虹？”百裏屠蘇見那柄青色的長劍正是陶青青的武器，而那聲音也像極了五月初五那晚替他們攔住雷之恒的劍靈的聲音，于是便作此猜想道，“你知道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能救師伯嗎？”

“如果我沒被主人封印現在還能幫幫忙，關鍵是我方才見你發狂想要殺了你，結果被主人封印在了劍刃中，短時間內是出不去了，她自己找死我能幫她的自然有限，”青虹頓了頓，然後在瞥見少年緊蹙的眉頭和震驚而內疚的神色之後，輕咳了一聲，絕對不再給他施加心理壓力後繼續說道，“我可以送你們一程，争取盡快助你們到達天墉城，那裏清氣鼎盛，對主人複原也有幫助。”

“你是說……師伯寧願冒着被我殺死的危險也……”百裏屠蘇在聽見他的前一句話之後，內疚的感情突然就膨脹了起來，他知道陶青青對他極好，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舍得用自己的性命來做賭注，只為他不受到更多的傷害。

“沒錯，所以我才說她是在找死，否則你以為那焚寂煞氣為何突然就威力大減？”青虹圍着他們轉了兩圈，然後霧氣騰起，将他們帶入雲端之上，然後繼續說，“蛇血是冷血，與其他的血液溫度不同，所以焚寂煞氣在觸及到主人的血液之後，會被暫時震懾住，而你也把握住了焚寂那一瞬間的大意，找回了理智。”

百裏屠蘇聞言，低下頭看了看早已昏迷不醒的陶青青，對方慘白的臉色如同一根利刺狠狠地軋在了他的心上，疼痛不已。

青虹見他沉默不語，一肚子的火氣就不知道從何發起，若說他做些什麽拉仇恨值的事還好說，他也能将那些怨氣撒到他頭上，可是偏偏這少年就是一副隐忍的模樣，就連他看着都心疼了起來，于是只能涼飕飕地說：“我真不知道你身上有哪點是值得主人付出性命的，自她的靈力強大到足以讓我有了自我意識至今，我還沒見過她對哪個人、哪件事付出到這般地步的。”

少年抿了抿淡色的薄唇，眉峰之間的痕跡更加的深，他看着陶青青的傷口，焚寂劍被拔走之後留下了一個不小的血洞，鮮血不要錢似的向外湧出，看起來尤為觸目驚心。這一瞬間他百感交集，因為正是這血……正是陶青青的血，壓制住了暴走火熱的焚寂煞氣，将他的理智從崩潰邊緣拽了回來，但這象征着生命的鮮紅色液體卻還在一刻不停地從她的身體中流出，雖然他已經點遍了她周身的大穴，血液的流動速度也降到了最低，但是依然不能完全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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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不能不斷地在心底裏禱告，快一點、再快一點抵達天墉城。雖然不知道天墉城到底有什麽靈丹妙藥可以讓她複原如初，但也總好過荒郊野嶺。

而青虹見他如此，也狠不下心來再說些什麽，終究這少年……是主人喜歡的人。無論他有多麽為主人感到憤懑和不值，感情這東西永遠都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身為一個局外人，終究是插不上話的。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陶青青自己心甘情願付出的。

她心甘情願用這副已經沒了內丹護體的身子替百裏屠蘇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掌，她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賭百裏屠蘇可以掙脫焚寂的控制，她心甘情願用自己的一切來換百裏屠蘇一世安好。

哪怕下一秒她就有可能死在焚寂劍下，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劍靈傷害到百裏屠蘇一絲一毫。

“其實這一切的起因大概都是我的責任，五月初五那日……是我殺了雷之恒，”劍靈的聲音從劍刃中悠悠地傳來，“都怪他太難纏了，雖然主人告訴過我不要傷人性命，但是手勁兒一大，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

“那為何雷嚴還指名道姓地說是師伯殺的人？”百裏屠蘇想過千百種可能，卻偏偏沒有想到這雷之恒的死，還真和他們有這麽些許的關系，畢竟當日青虹也是為了替他們兩個人解圍才現身的，若說是半分關系都沒有倒也不切實際，只是他還是很疑惑，既然是青虹下的殺手，為什麽青玉壇的人還要緊追他們不放，“難道是青玉壇的弟子在說謊？”

“其實也不盡然如此，在尋常人嚴重，所謂的劍靈的意志是依附于劍主的，但是那些凡夫俗子并不曉得我們劍靈是完全獨立于劍主之外，擁有自己獨立的意識的，所以他們才會認為殺死雷之恒就是主人的意志，才會将這樁命案算在主人和你的頭上，”青虹還真有那麽一點點的內疚，畢竟現在這大麻煩都是他沒有聽從陶青青的勸告而發生的，于是有些不甘心地說道，“算是我的錯，所以我們兩個半斤八兩，主人這次受了重傷的軍功章，你一半我一半。”

百裏屠蘇聽着這話，心裏相當的不是滋味，他向來是一個責任心極強的人，陶青青這一次的昏迷不醒，他便将這所以的罪責都安在了自己的頭上，于是說道：“雷嚴那一掌并未讓師伯失去意識，反倒是我那一劍，以致她命懸一線，我萬死難辭其咎……”

“你快停下！”青虹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百裏屠蘇的話，他想着這要是主人還有這意識聽到她喜歡的少年被自己這三兩句就弄得“萬死難辭其咎”，他絕對會被關小黑屋一生一世的，所以還是別讓他繼續說下去才好，于是規勸道，“我主人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以死辭咎的，你可定要好好地活着，要不主人會傷心的。”

百裏屠蘇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又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青虹所說的這些鐵一般的事實，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負煞氣，即便是在天墉城也不過是能多活個三年五載罷了，讓他好好的活着……這對他來說大概是一輩子之中最奢侈的願望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倒是直接說啊，我又不是大嘴巴，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青虹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腦子轉了幾個彎便想到了最有可能的話，然後猜測般地問她，“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都說有其主必有其劍靈，青虹的脾氣秉性跟陶青青如出一轍，都是打直球的性子，這反倒是讓百裏屠蘇有些窘迫。

“……，”少年盯着那張雖如牆那般灰白卻又精致漂亮的面孔，短暫的沉默之後，就望見巍峨的昆侖山脈在視線中越發清晰，“天墉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