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九

長樂公主府如今正是愁雲慘淡,當今最尊貴的公主此刻正坐在房中嘆氣。

兒媳婦王氏是個好的,官家嫡長女,又溫柔賢良,但子嗣上卻極為艱難。先頭掙紮着生了個閨女,就折騰的要掉了半條命。

好在是給兒子納的兩房姨娘中有一個好的,先是生了庶長子,抱給了兒媳婦養着。後頭又懷上了,倒也是個有福的,她這心裏也就想着,不管這一胎是男是女,都叫陳姨娘自個兒養到六歲,再送到兒子外書房去照料着,想來也不會長歪的。

可誰知道,這一胎雖也是個男的,卻一生下來就是死嬰呢。這還不說,這陳姨娘居然也血崩沒了,如今兒子是日日失魂落魄,每天都在外頭喝得酩酊大醉才給擡了回來,衙門裏的差使也不去做了,鎮日裏像少了三魂七魄似得。

長樂公主是又急又氣,偏生還沒有法子,是勸也勸了,罵也罵了,就是打都打了兩回,可他依舊如故。

唉。

長樂公主又嘆了一口氣,身邊伺候的宋嬷嬷剛想開口,外頭就有小丫鬟道:“定遠侯家大少奶奶來了,說有要事禀告公主殿下。”

那個唯唯諾諾的蔣家女兒?她來做什麽?

長樂公主點點頭,宋嬷嬷就叫小丫鬟迎了人進來。

蘭欣雙眼紅腫,面色卻沉靜,見了公主便領着兩個丫鬟下跪行禮。

公主威儀,只待三人磕了頭,才笑道:“快起來,素日裏倒少見你,難得你今兒來看看我,不必多禮。”

蘭欣雙手禁不住發抖,別說對面之人是公主,就是換做一般的夫人奶奶,她大約也是要心裏發憷的。她活到快二十歲,這還是頭一次做這般重要的事情。

翠微拉了蘭欣一把,蘭欣忙定了定神,只低着頭回道:“多謝殿下.體恤,雖說禮不可廢,原是該聽殿下話的。只是今兒因有要是要禀報于殿下,民婦并不敢起身,還望殿下寬恕。”

在來之前的路上,這些話就已經在腹內打了幾遍草稿,如今雖然緊張,倒也說得還算利索。

長樂公主莫名其妙,不知道一個小小的侯府庶出少奶奶能同自己有什麽話要說。但因着定遠侯如今在京城到底與之前不同,還是很給面子的遣退了下人,問道:“有什麽事,你現下就說吧。”

蘭欣便再磕了個頭,才道:“回禀殿下,府上世子爺的姨娘生産所遇之事,實在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背後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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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不僅是長樂公主,就是伺候在一旁的宋嬷嬷都眼皮子一抖。

長樂公主正了臉色,威儀頓生,別說蘭欣了,翠微翠欣都吓得伏在地上發抖。只聽公主冷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叫我知道你在這滿口胡言,憑你是誰,我也是不能放過的!”

蘭欣此刻倒真的鎮定下來,不管如何,今兒若是不把馮氏這株毒草連根拔起,那相公的命也是保不住了的。

蘭欣道:“啓禀公主殿下,因此事實在是茲事體大,還望公主殿下可先恕了民婦莽撞之罪。”

見長樂公主點了頭,蘭欣才繼續道:“想必公主殿下應是知道,世子妃同我們府上二弟妹閨中就交好,是以世子妃抱了陳姨娘所生庶長子到身邊來養,陳姨娘又懷上身子後,我家二弟妹就給世子妃出了主意,未免陳姨娘連生兩子日後做大,不如斬草除根,趁着陳姨娘有孕,留子去母才好。民婦也是近日才得了消息,竟不知道我家二弟妹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下手殘害皇室子弟,實在是心內惶恐不安,不得不來報與公主殿下,還望殿下看在我主動上報的份上,僅找出罪魁禍首,能放過民婦一家。”

“此話當真?!”

長樂公主氣得臉色鐵青,幾乎咬牙切齒。

蘭欣道:“千真萬确!二弟妹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親口告知的我,如今只等派人去查馮氏當初買藥的大夫便可知道,還望殿下明察!”

長樂公主深深看了蘭欣一眼,站起身道:“來人!大少奶奶身子不爽利,派四個嬷嬷去貼身照應着。宋嬷嬷,擺駕定遠侯府!”

長樂公主不愧是在後宮浸淫多年,蘭欣這一番話,她已是信了七八分,即刻就命人看住了剛剛上任的世子妃王韶如。

定遠侯府。

馮氏高高在上,一邊喝着碗裏的杏仁露一邊聽着下邊管事媳婦們回話。

薛建邺已中了毒,熬不了幾天了,老侯爺卧床不起,婆婆不知道被放到哪個莊子上去了,三爺又是個拎不起的。如今整個侯府都是自己的了,馮氏只覺得憋屈了幾年的心第一回這麽舒暢。就連管家時候都忍不住捧了吃食,當真是心裏得意,還管什麽規矩。在侯府裏,她就是規矩。

“二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正心裏得瑟呢,就聽有小丫鬟這般喊着,馮氏臉一沉,重重放下手中的碗。對身邊的周嬷嬷道:“去看看怎麽回事,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

話剛說完,就有一個小丫頭噗通一聲被打了進來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就聽一道威儀的女聲,“好個成何體統!薛二奶奶你來給我說說,什麽叫做體統!”

一個穿着宮裝的嬷嬷大步走了進來,身邊還跟着兩個氣勢洶洶的侍衛,想必就是剛才打小丫鬟的人了。

見來人着宮裝帶侍衛,馮氏心下雖有些怵得慌,但想到公公剛立下大功,憑是誰也不能怎麽得了自己,便嘴硬道:“你是誰?敢來我定遠侯府放肆!”

那宮裝嬷嬷冷冷一笑,也不多話,只一個眼神示意,兩個侍衛便大步上前,一左一右鉗制了馮氏,就要把人帶走。

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被吓着了,半分不敢動彈。

倒是馮氏,又羞又氣,上下兩排牙都氣得咯咯響,“你們這些混賬!竟敢對我如此不敬!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堂堂......”

那嬷嬷着實利落,不待馮氏話說完,一個大耳巴子就迎了過來。大約是力氣實在太大,馮氏被打得立馬就噤了聲,嘴角流下血跡。見馮氏這般慘狀,那嬷嬷這才滿意的拍了拍手,領先走了。

徒留一院子的下人目瞪口呆,見人走遠了,忙忐忑不安的各自散了。

上房裏,長樂公主一臉冷凝端坐在主位上。定遠侯薛懷義被煙霞姨娘扶着坐在椅子上,垂下來的褲腿卻是空空如也。薛懷義征戰沙場多年,什麽樣的場景沒遇到過,可此刻看着面前盛怒中的長樂公主,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很快,公主身邊的宋嬷嬷回來了,身邊的侍衛還架着頭發散亂,滿臉紅腫的二兒媳婦馮氏。

薛懷義滿臉不悅,公主殿下再位尊,也斷沒有這樣子對功臣兒媳婦的,薛懷義張了嘴就要說話。

長樂長公主卻立時打斷他,吩咐道:“帶馮大夫上來!”

馮大夫看着六十來歲,胡須發白,被壓着抖抖索索跪在了地下,一見着上面的長樂公主就哭開了,“公主殿下饒命啊!小民不過老老實實行醫救人,是薛家二少奶奶硬逼着小民做出那樣的藥來的啊!不管是絕育藥還是打胎藥,小民都不知道二少奶奶是給誰用的,小民只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哪裏敢不聽二少奶奶的話啊,那可是定遠侯府的二少奶奶,未來的侯夫人啊!”

早在馮大夫一開口薛懷義就怔住了,滿眼不信的看着馮氏,這不是教養最好的官家小姐嗎,怎麽會和絕育藥打胎藥有聯系?

馮氏尖叫一聲,猛地掙脫了兩個侍衛的鉗制,“我沒有我沒有!你這老不死的不要污蔑我,什麽打胎藥什麽絕育藥,我通通不知道!公主殿下,萬萬不可相信這起子小人的誣陷,民婦絕沒有去他那裏買藥,民婦壓根就不認識這個人!”

又轉了臉去求薛懷義,“父親,媳婦沒有,媳婦怎麽會去買那樣的藥。家裏誰生病了不利落了,都是請的吳大夫,媳婦絕對不會去尋別的大夫的,還請公公明察,還媳婦一個公道!”

長樂公主面色平靜,只冷冷笑道:“好一個公道!帶薛家二少爺的兩房姨娘,請王太醫!”

紅杏和綠柔很快就被帶了進來,兩人皆一臉快意的盯着地上哭訴的馮氏,真是沒想到,大少爺說的,原來竟是這樣。

王太醫立馬給兩位姨娘診脈,不過片刻就撫着胡須道:“這兩位姨娘皆被藥物損了身子,是再不會有身孕的。”

話音一落,就見一個人影飛快沖了進來,一腳踢上了馮氏的胸腹,“馮玉琴!你這喪心病狂的毒婦!”

竟然是得到消息趕回來的薛子睿。

馮氏直接被踢飛了起來,狠狠撞到旁邊的石柱,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見薛子睿還要上前,紅杏綠柔忙一左一右拉了他,就算不能生養了,這兩人的後半生還是要靠着薛子睿的,若是他沖撞了公主可怎麽是好。

“馮氏,你現在可還有話要說?就算有也等等吧,這還有人沒來作證呢。”長樂公主看着堂下的一切,居然笑了,吩咐道:“帶二少奶奶身邊伺候的翠離!”

馮氏被踢的七葷八素,此刻聽到叫了翠離的聲音,也茫然的向外望去,這個丫頭能知道什麽不成?

翠離進來,先是恭敬的給長樂公主磕了頭,又是給薛懷義磕頭,接着才道:“奴婢是二少奶奶身邊伺候的大丫頭,是從馮家陪嫁來的四個丫頭之一。其實二少奶奶不知道,奴婢原是馮家庶出五姑娘身邊伺候的三等丫頭。直到因為老爺說了一句五姑娘是馮家最聰明的姑娘後,五姑娘被二少奶奶下毒害死,奴婢這才被派到了二少奶奶跟前做三等丫頭。五姑娘那樣好的一個人,竟然就因為老爺的一句誇,就要被二少奶奶活活毒死,而那一年二少奶奶不過才十一歲,奴婢一心想給五姑娘報仇,可奴婢一個無父無母的小丫鬟,能有什麽能耐呢?直到今天,才終于有機會說了這事,還請公主殿下給我家五姑娘做主。”

“再說周家姨娘一屍兩命的事情,那也确實是二少奶奶做的,二少奶奶那一日去馮大夫那買藥,還是奴婢跟去的。只是二少奶奶一向嫌棄奴婢不伶俐,是以那日奴婢也不過是外面候着罷了。直到周家姨娘出了事,二少奶奶不小心說露了嘴,奴婢才知道原來這事竟然是二少奶奶哄騙世子妃做的。再有一個,二少奶奶因着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給兩位姨娘下了絕育藥之外,先時的三少奶奶也是二少奶奶害沒的,我雖然不甚清楚,但之前的翠露姐姐有說,二少奶奶騙了三少爺和大少奶奶在梅林相見,這才導致三少奶奶落水,從而一屍兩命的。”

翠離啪啦啪啦,竟是不顧秘辛,将所有事情都抖落出來了。

馮氏趴在地上,一臉的怨毒的看着翠離,原來是這樣,原來這丫頭是五妹妹的人,怪不得!

長樂公主嘲諷道:“原來二少奶奶如此厲害呢,想是侯府沒了你用武之地,到是打了我們公主府的主意了。”

又問薛懷義,“侯爺,按理說這事鬧出去對兩家顏面都有損,但若是侯府不給我個交代,就算沒面子我也顧不得了。”

話裏的意思是,你侯府若想保住馮氏,我也不介意将這事抖落出去。

薛子睿氣得臉色通紅,當即就道:“來人,去馮家報喪,二少奶奶暴斃而亡!”

“胡鬧!”薛懷義大吼一聲,命人拉了薛子睿在邊上跪着,“你媳婦出了這個事情,你就沒有錯?現在不知道思量就這樣冒冒失失報喪,沒有個理由,馮家能甘願嗎!且公主殿下剛來她就暴斃,你當天下人都瞎眼了不成!”

見薛懷義出聲救自己,馮氏不顧遍體鱗傷,吃力的往薛懷義身邊爬去,“求父親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錯了.....”

薛懷義卻話鋒一轉,指着翠離道:“你随着二少爺一道去馮府,将馮氏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說清楚,若是馮家留你也別怕,只管跟着二少爺回來,我保你!”

“睿兒,吩咐下去,馮氏重病纏身,也就是這個月的事了!叫下人提前準備好!”

“父親!”

待薛懷義話音一落,馮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薛懷義這才道:“長樂公主,不知道這樣安排,您是否還滿意?”

長樂公主一甩袖子,居高臨下的站着道:“這不過是侯府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幹?”

說罷領了人走了,薛懷義這才擦擦額頭冷汗,只要公主不介意了,那就沒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在碼第二更,不過目前只有一千多字,所以,可能要明天上午了吧。

現在還不确定,碼出來就立刻挂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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