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勾引

“霜兒”這個稱呼對于沈霜照而言并不陌生。但凡是與她熟識親近些的人,都曾這麽叫過她。陸清容自然也被劃入了“熟識”這一項裏,至于親不親近——她也難以界定。如此親昵的兩字從陸清容口中說出來,還是令她渾身不自在。

“你……你叫我什麽?”沈霜照說不清是羞澀還是惱怒,臉頰染上了可疑的紅暈,“只有師父與幾位姐姐才會這樣稱呼我。”

“哼。”陸清容輕輕笑了一聲,聽起來有幾分不屑的意味,“既然她們能這麽叫,我為何不能?”

沈霜照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想解釋又不曉得從何說起,站在原地幹着急。末了,她背過身試圖逃避陸清容利眸的窺探,她說:“你我的關系何曾親密到了這種地步?”

陸清容向前邁了一步,将臉湊到她的耳邊,依稀間還能聞到沈霜照身上淡淡的香氣。陸清容似乎很享受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聲音也仿佛化成了一灘綿柔的水:“那現在呢?我們可算親密?”

沈霜照一滞,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幾乎無法動彈。陸清容熾熱的鼻息輕輕地噴在自己的脖頸上,宛若一片羽毛輕拂過,癢癢的又熱熱的,惹得她有些發暈。

“那照你說的,我豈不是可以稱呼你為……”本想去噎陸清容,可真到了緊要關頭,沈霜照還是難以将那兩字說出口。

“稱呼我為什麽?”陸清容很是了解沈霜照的脾性,她看着冷淡又不好接近,其實為人羞澀得很,根本經不起自己這樣的調/戲。

沈霜照張着口,“清容”二字都到了喉嚨口了,但最終又被她咽了下去,改口說:“你莫要胡來。可是你自己說的,若是讓人瞧見了我們同處湖心小築,指不定會掀起什麽波瀾。”她眼前一片模糊,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理智才說出這番告誡陸清容的話。

“有子秦守着,不會有事的。況且,我只待一會兒就走。”陸清容好心安慰她,“不怕。”

她的話怎麽聽怎麽怪,如此這樣,已算得上是溫柔似水了。當真是一點兒都不像陸清容往日的作風。

越是這樣,沈霜照心中越不安,問:“陸清容你為何像是變了一個人?”

陸清容站直身子,從沈霜照耳後離開,沒回答她的話,轉而說:“別背對着我。沈霜照,你回頭看看我。”

“……”沈霜照用沉默答複了她的話。

“真的不回頭嗎?”陸清容彎起嘴角,語氣裏又盛滿了戲谑。

原本沈霜照倒沒打算一直背對着她,可對方這麽一說,她似乎不得不繼續下去:“這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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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容也不強迫她,一副自信的樣子:“你若是轉過來,我定不會令你失望。”在轉不轉身問題上糾纏這麽久,陸清容的耐心似乎好了許多,“霜兒?”

“霜兒”這兩字從陸清容口中說出來實在過于暧昧與綿軟,光是聽着,沈霜照就感覺自己幾乎要被融化了。

“你這般執着,我遂你的願便是了。”陸清容磨着她,她也不得不繳械投降。

陸清容臉上有着得逞的笑,她的手慢慢解下面紗。當沈霜照望着她的時候,她臉上的面紗從手中滑下,落了地。

面紗極輕,落到地上幾乎是無聲的。可當陸清容那張臉毫無遮掩地呈現在自己面前時,沈霜照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強烈又混亂。

陸清容紅唇雪膚,目光流轉間,一颦一笑露出的妩媚讓沈霜照毫無招架之力。

“霜兒可還滿意?”

恍然間,沈霜照只見她紅唇一張一合,卻不知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陸清容又走上前來,半傾下身子,妖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霜兒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那麽地……”她伸出手将沈霜照落下的發絲撥到耳後,“那麽地鐘情于我的樣貌。”

意識到被她捉住了小把柄嘲笑,沈霜照才反應過來移開了視線:“你也沒變,仍是那麽工于心計。”

“霜兒過獎了。”

陸清容一口一個“霜兒”,弄得沈霜照連發火的脾氣都沒了:“不想與你多費口舌,我只想知曉你來水瀾城究竟是何目的。”

“我是來投案自首的。”陸清容道,“李家藥鋪的夥計是我殺的,沈姑娘可要捉我歸案?”說着,她還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一副認罪待捕的樣子。

沈霜照冷哼:“你少與我油嘴滑舌,我可看不出你有一點悔悟的意思。”

陸清容眉眼彎彎:“暫且不說悔不悔悟的問題。現在可是你逮捕我最好的機會,錯過了這次,你可休想再有第二次。若是捉了我歸案,你就能在你師父面前好好表現一把,比如邀功什麽的……”

“即便要捉你歸案,也要有憑有據。就這樣把你帶走,師父倒會懷疑起我與你的關系。”沈霜照頭腦還算清楚。

“關系?你說說看,我與你是何關系?”陸清容順勢問道,“是敵人仇家,還是知己摯友?”

這一問把沈霜照難倒了,就連她也判斷不了她倆的關系。暧昧又糾纏,處于一種極為模糊的邊界上。

“既然你回答不了,那我還是在這世上自由地多活幾日,免得你在你師父那裏難交代。”

聽聽這話,是多麽為她着想,可惜沈霜照才不領這份情,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

“你的胸口還會疼嗎?”沉吟片刻,沈霜照突然問道。

“……”陸清容一怔,收斂了些許笑容,“承蒙你關心,暫時不疼了。”

“你發病的時候,着實是令人害怕。”沈霜照回想起那幾次陸清容被絞痛折磨的樣子,自己的心也揪了起來。

“怕?”陸清容的目光緊抓住她不放,像是要透過她的表面直擊她的靈魂,“你怕什麽?我這樣的妖女,死了不是更好?”

沈霜照倏地握緊了拳,讨厭陸清容這樣說她自己:“你這樣死了,才是白白便宜了你。”

親眼看着她嘴犟地說出這樣的話,陸清容卻不把這樣的話放在心上,還頗為悠閑地吐出四個字:“心口不一。”

聞言,沈霜照有種對方明着暗着都在捉弄自己的感覺,氣鼓鼓地坐到了書案邊。她拿起書,打定主意不想再與陸清容扯皮。自己好不容易擺脫她清靜了幾日,沒想到對方又“厚顏無恥”地找上門來,世上為何會有這樣難纏又甩不掉的人?

沈霜照這樣想倒更像是在欺騙自己,畢竟,在陸清容出現的那一刻,內心的狂喜如洶湧的海浪般席卷了她。在歡不歡迎陸清容這個問題上,顯然是她的嘴巴說了謊話。

“有我在你竟然選擇看書,如此想來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陸清容幽幽地在她耳邊說,“也好,既然如此我也該走了。否則被人瞧見,霜兒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走?”如她所願,沈霜照一聽她要走就坐立難安地擡起頭來,眼底滿是驚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不然呢?難道你要留我在這湖心島上住下?”陸清容很滿意沈霜照的反應。

沈霜照說:“我只是覺得你很奇怪。更不相信你從沙海千裏迢迢地到水瀾城,又到湖心島上,只為了見我一面。你待了這麽一會兒就要走,不得不讓我懷疑你是別有目的,或者說你在謀劃更大的陰謀。”

陸清容笑着搖頭,直視着她:“聽你的意思是埋怨我留的時間不夠長。好啊,既然如此,霜兒若是不怕被你的幾位姐姐看見我,今日我可是願意得很在這島上與你過夜。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霜照看看了天色,快到侍女送晚膳的時辰了。陸清容若是真的留下來其實也沒什麽大問題,不過岸邊的小船又該如何解釋?

見她真的考慮起自己的話,陸清容卻說:“我們改日再見吧。”話落,她拾起之前落在地上的面紗,繼而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兒?”顧不得面子,沈霜照到底還是問出了心裏的話,“若是還能再見,又是何時?”

陸清容腳下一滞,微微回首,未戴着面紗的臉上笑容明媚:“霜兒在這湖心島上好生看書便是,等你看完了手上那本醫書,我可能就回來見你了。”說完她轉身,重新戴上了面紗,冷不丁補了一句,“千裏迢迢來水瀾城,真的就是為了見你一面。”

好不容易平複下的心情因為這句話又輕易地被掀起了波瀾,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使得沈霜照的心燙燙的。僅是片刻,她的心情就起起伏伏了好幾個回合。從最初的驚愕喜悅,到之後的失落,再到如今的滿足,陸清容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牽動着她的心。

樓下傳來船離岸的水聲,沈霜照走出去,目送着那葉小舟遠去。

陸清容與子秦剛到那岸,就聽見了人聲,想來定是去湖心島上找沈霜照的。她與子秦在樹叢後避了一會兒,直到船消失在視線裏兩人才離去。

“今日小姐對沈姑娘似乎有些不對勁。”子秦跟在陸清容身後,說得小心翼翼。

陸清容拿餘光掃他,妖魅一直從桃花眼裏蔓延到了眉宇:“哪裏不對勁?”

子秦心裏隐隐地覺得不安,可還是壯着膽子說:“小姐今日對沈姑娘做的事說的話,在屬下看來,更像是一種……一種……”最關鍵的兩個字卡在了他的喉嚨,半天說不出來。

“一種什麽?”陸清容很有耐心,語氣平靜。

子秦咽了咽口水,輕輕道:“一種刻意的‘勾引’。”

陸清容停下腳步,子秦低着頭差點撞上她,好在他也及時停了下來。陸清容望着他,勾起紅唇,不疾不徐地道:“你說的沒錯,就是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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