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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一個人,我們叫他M先生,”

穆南城的聲音宛若大提琴低低的弦,在空闊的空間裏盤旋的時候格外有震人心弦的效果。

“……M先生的家族是個信奉叢林法則的家族,弱肉強食,誰有本事誰就是老大,但沒自保能力的人有本事,那就是找死了,所以M先生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想要活得久,就得足夠平庸懦弱,一無是處,那樣他還可能被人當個廢物養着,至少能夠活下去。”

蕭然才聽個開頭就了然了,他莞爾道:

“穆先生是要講自己的故事嗎?可我沒有酒啊。”

穆南城夾着煙的手指往水槽裏指了指,笑道:

“你這不是有洗碗水嗎?”

“來來來,”蕭然随手撈起水槽裏的碗接了點水,“請你喝!”

穆南城躲也不躲地用嘴去接。

“哎你!”倒是蕭然吓得趕緊縮手,笑罵,“你這人可真是百無禁忌!”

穆南城一本正經地說:

“華夏人結交有三種情分,一是通財之義,你看,如今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的錢也是你的錢,咱倆這財是‘通’個徹底了;二是酒肉之交,你盛情邀約,就是洗碗水我也得喝的,三嘛……”

穆南城故意把尾音拖長,蕭然果然追問:

“三是什麽?”

“三啊,”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挑,穆南城低低的笑裏有種輕佻的性感,“當然是枕席之誼。”

兩個人最近晚上一直睡在一張床上,本來蕭然也沒覺得有什麽,被穆南城這帶着異樣腔調的話一說,他臉上莫名一紅,有點惱怒地用濕淋淋的沾着洗碗液泡沫的手甩了穆南城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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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南城不愠不惱,他用手指抹去臉上的水珠,薄薄的嘴唇蔓延着深深的笑意,

“這三種情分咱們都建立得牢不可破,怎麽也當得起個情深似海了,你說是不是?”

明知道穆南城在開玩笑,但是那低低沙沙的好像蠱惑一樣的聲音還是在蕭然心上輕輕勒了下。

假如穆南城沒有把他帶回來,蕭然此刻還獨自在0726幢面對着一室凄冷黑暗,當時并不覺得難熬,但是有了眼下情境的對比,他難免覺出慶幸來。

穆南城像是在他孤獨世界裏忽然亮起的一簇火光,盡管他的到來意外而激烈,甚至差點讓蕭然受到灼傷,但是連日相處下來,蕭然能感覺到穆先生給他的包容和溫暖。

他微笑起來,嘴唇翹起的弧度像一只找到了暖窩的滿足的貓咪。

穆南城眸光微微一凝,喉結上下滑動一圈,移開視線繼續說道:

“M先生的童年有多慘呢?你把餐刀放下,這個不用你洗,我怕你一時義憤填膺要去捅人……”

蕭然一聽穆南城這麽說倒是好奇了,目不轉睛地看向他。

穆南城眸光淡淡的,似乎只是回憶童年裏最微不足道的往事,

“他有幾個堂兄弟,很是喜歡欺負他,每天早上他們都會讓小M先生背着一塊木牌上學,那牌子上寫着‘我是蠢豬’幾個字,他從家門口開始背,然後坐上公交車,堂兄弟們會派一個随從跟着他,防止他私自把木牌摘掉,到了學校後他還得再繞着操場跑幾圈,然後才可以摘下牌子去教室上課,班級裏的男生每一天只要罵他,就能得到五塊錢,女生只要一天不跟他說話,也可以得到五塊錢……”

蕭然面露錯愕。

穆南城嘴角輕扯着意味難明的弧度,

“他們會把他身上所有的零花錢都搶走,然後在他餓得受不了時,讓他用學校廣播室的喇叭大喊‘我是蠢豬’,才肯把錢還給他去買午飯。”

蕭然張口結舌:

“這、這是霸淩!學校的老師不管嗎?”

“老師管得一天,管不了三年五年,至于小孩子的心靈,”他輕嗤了聲,“又不像肉體,打一拳踢一腳都能看到,誰會去在乎。”

蕭然皺緊眉頭,潮潤潤的大眼睛裏滿是憐憫。

穆南城眼眸微垂,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眸光裏冷而銳的光。

“後來M先生出國了,起初他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擺脫悲慘的命運,他暗暗發誓要在國外混出個人樣來,誰知他還是太天真了,他領到第一個獎學金的那天,學校裏發生了槍擊,他被子弾擊中小腿,倒在學校的大路上……”

人群瘋狂地奔逃,沒有一個人把這個受了傷的華裔男孩扶起,甚至有很多人忙不擇路地踩踏在他汩汩流血的小腿上。

送到醫院去的時候,人已經休克,醫院裏沒有備用血袋,他的小腿差點就廢了。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是無法擺脫家族的。”

穆先生實在很不會講故事,平鋪直敘的方式,無波無瀾的語氣,那麽驚心動魄的一場豪門傾軋被他講得白開水一般寡淡無味。

“後來他就不怎麽念書了,還混上了幫派,跟人學着打架,偷搶,抽大/麻,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曠課在外終日游蕩。

如果M先生一直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在某一天死于黑人區的械鬥中,也可能有一天吸食毒/品過量死在哪個肮髒狹窄的酒吧廁所隔間裏……但他那個時候覺得無所謂,活着對他來說像一個負累。”

蕭然糾結萬分地看着穆南城,他似乎很想撲上來将穆南城哄一哄安慰安慰,可他又覺得無處獻手,那是一種老母雞看別家雞崽被老鷹叼走卻無能為力(這是什麽奇怪比喻?)又感同身受的沉痛情感。

穆南城有點後悔自己起了個糟糕的頭,他本來想賣一個大慘好收獲一波蕭然的憐愛之心,但眼看着小孩的眼眶都紅透了,他自己反而先不落忍了,于是他果斷地“但是”:

“但是人生就像股市一樣奇妙,跌停板之後總有反彈的時候,M先生以為他終将醉生夢死度過餘生,命運卻安排了一個小傻子來拯救他。”

“小傻子?”蕭然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他不解地問,“他是智商有問題嗎?”

穆南城嘴角抽了抽,他似乎是想笑但是又非常辛苦地忍住了,半晌後他別過臉去輕咳了一下,

“那個小傻子不是智商有問題,他只是……嗯,錢太多。你知道有一些詞它們必然是組合在一起出現的,比如牛油果和醬油,水晶蒸餃和醋,故事和酒,錢多和人傻,還有——”

穆南城頓了頓,嘴角又牽起深深的笑意,“穆先生和宋少爺。”

蕭然哭笑不得,又不知如何反駁。

穆南城有一種本事,他總是會說一些夾雜着調笑和嗳眛的話,但他又能把尺度掌握很好,如果蕭然懵裏懵懂的,他就把嗳眛往前推一寸,如果蕭然不自在了,他就退到調笑的界限裏。

不會讓蕭然反感,但是足夠讓他耳根發熱。

如今蕭然緊抿着嘴唇,臉上的表情有些無措和茫然,他擡手摸着自己的耳朵,臉頰和耳根都飄着淺淺的紅,但是他的眼睛卻瞪得溜圓,傳達出不自在的信號。

于是穆南城往後退了一步,繼續認真講故事:

“一開始的時候,M先生很不待見小傻子,那是個傻子啊,雖然M先生很窮,但他覺得自己雙商碾壓,看小傻子就像喜馬拉雅看馬裏亞納,所以他只是哄着小傻子玩兒。可是那小傻子特、別喜歡他,哭着喊着求着要給他錢花,窮困潦倒的M先生忽然之間就被個大金娃娃砸中了,他一下子有了許多錢花,過得那個風流潇灑……然後他就被人綁架了……”

這一波三折過山車一樣的劇情震得蕭然目瞪口呆:

“還、還有這樣的事……那M先生真是不作不死。”

穆南城噎了一下:

“你該學着抓取故事裏的重點寶貝,這個故事的精髓難道不是在于M先生無與倫比的魅力連小傻子都可以征服嗎?”

蕭然捧場地拍了拍濕淋淋的手:

“真的好有魅力,後來呢?”

“後來……剛說到哪了?”

“你說到M先生被人綁架了。”

“對,M先生被人綁架了,但是小傻子是按月給他錢的,他根本拿不出綁匪要求的數字,綁匪沒辦法只能把他虐待一頓又放了,那可是一頓狠揍,M先生被打得遍體鱗傷還被切斷了三根指頭……”

蕭然下意識地看向穆南城的手,男人面向着他,一只手夾着煙,一只手向後撐在流理臺上,十根手指修長,根根骨節分明。

他再聯想到穆南城曾經袒露過的肌膚平滑,完好無缺的上身,蕭然這才知道一開始的猜測是錯的,這根本不是穆南城自己的故事,這個“M先生”八成又是穆先生在胡謅。

蕭然出離憤怒了:

“你!你又在騙我了!”

“嗯?”穆南城詫異,“我怎麽騙你了?”

蕭然憤憤地抓住穆南城的手腕抖了抖:

“你哪裏少了三根手指了?那這是什麽?豬蹄子嗎?”

“我什麽時候說這是我自己的故事了?我們明明在講M先生的故事!”

“哼!”蕭然甩掉他的手,“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虧自己這樣真情實感地為他難過悲憤,連心都揪成一團了!

所有的同情心都是哔了狗了!

“好吧好吧,”穆南城舉起雙手,“我的确對本故事進行了一些藝術加工,我以為你們現在的小孩兒都喜歡帶點恐怖元素的東西,那樣才比較帶感不是?”

“帶感你個茶壺泡泡!我不要聽你編故事了!”

“怎麽能不聽呢?好聽的都在後面呢……”

“不聽!”

穆南城繼續耐心地哄:

“那我們就不說M先生的故事,我們來說那個小傻子的故事吧?”

蕭然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我要是信了你我才是那個小傻子!”

穆南城露出一副“啊你終于知道我說的是你了”的表情來。

蕭然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氣得活像一只毛都豎起來的小貓:

“你等着,我去找咘咘!”

咘咘正在客廳裏面充電,蕭然轉身就要往客廳裏跑,穆南城卻拉住他的手腕,掌下微微使力将他整個人帶進了臂彎裏。

就在那一剎裏,兩人一個猝不及防地低頭,一個毫無防備地擡頭,彼此的距離像是只隔了一張薄薄的紙。

突如其來的貼近像是被無限放慢的鏡頭,凝固在光影裏。

人的一生往往就是如此奇妙,一瞬可以定格成一生,一生也可以只凝聚在一瞬裏。

穆南城身上微辛的煙草味和做飯時染上的油煙味似乎凝成了實質般的絲線和藤蔓,千絲萬縷無孔不入地湧入蕭然的鼻腔和肺腑間。

和他的相貌聲音一樣,穆南城的氣息也極具侵略性和辨識度,鋪天蓋地,烘得蕭然有一瞬間幾乎腦子一空。

穆南城雕塑般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高聳的眉峰和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鑿出來一般,那是一種和蕭然的秀美截然不同的,充滿雄性荷爾蒙的鋒銳的俊美。

蕭然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盡管同為男性,但是他和穆南城的差異還是很大,穆南城比他高出半個頭,肩膀也比他寬,身體的肌肉紋理幾乎要突破薄薄的衣衫,還有他的手掌灼熱和充滿了力量,即使不使勁都很難讓蕭然掙脫開。

有一種微妙的慌亂緊緊攫住了他,那是動物意識到自己被捕捉被侵略的警覺天性,也是雄性生物對更強大同類的忌憚和畏懼。

蕭然輕易就炸了毛,他在穆南城小腿上踢了一腳:

“放開我,你好煩!”

穆南城手一松,蕭然轉身就走。

“小爵爺。”

低低的三個字炸雷一樣在蕭然頭頂爆開,他霍然轉身,難以置信地瞪着穆南城:

“你叫我什麽?!”

穆南城墨如深淵的瞳孔裏凝聚起濃稠的笑意和溫柔,他将适才出口的那三個字再次重複了一遍:

“小爵爺。”

“你你你……”蕭然顫抖着手指指着穆南城,“你怎麽會知道……”

穆南城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穆南城深深凝視着他,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蕭然還是被這個答案狠狠震驚到了:

“因為我就是‘可憐的獵人’。”

————

時間的閥門飛速倒旋,記憶中的名字和眼前的人合而為一,轟得蕭然半天不能回神。

那是蕭然七歲的時候,他剛剛學會使用計算機。

蕭然的七歲跟別的小孩很格格不入。

一般孩子在這個年紀剛上小學一二年級,蕭然卻已經上六年級了,這種特殊情況持續了他整個求學生涯。

幼時一起玩泥巴捉小兔子的玩伴大多出身政府大院,早就跟着各自調任的父母分散天涯,而同班的同學年紀又都比蕭然大很多,這些半大孩子誰也不喜歡跟小破孩玩兒,尤其這個小孩又天才又矜貴,萬一把他磕了碰了算誰的呢。

蕭然一直很孤獨,更迫切地想要交朋友。

互聯網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和很多初次接觸互聯網的人一樣,蕭然十分迷戀和人網上聊天,中二期的小孩連網名都取得笑掉人大牙——

Little Duke of Sharon(沙倫小公爵)。

那時候的人網上聊天開場白往往都是“你是GG還是MM”,“你是哪裏人”,“你多大了”,小蕭然都是特別實誠地回答。

可他的答案當然讓別人覺得很沒勁。

人家要麽不信他:

【你一會說你七歲,一會說你六年級,騙子!】

人家要麽信了:

【呵呵你個七歲小屁孩兒你能認得幾個字兒啊乖回家吃奶去叔叔沒空理你!】

等到蕭然想跟對方解釋辯解的時候,人家早就把他拉黑了。

蕭然被這些人嫌棄得都快要自卑了。

“Poor Hunter”是主動加的他賬號,那是蕭然第一次收到別人添加他為好友的信息,小孩兒那叫一個喜出望外受寵若驚。

任何人事一旦冠了“第一”這個名頭,就注定會被賦予了特殊意義。

Poor Hunter是個身在海外的華人留學生,他會給蕭然發許多當地有趣的視頻,還會講笑話,糾正蕭然的外文語法,他叫蕭然小爵爺。

那是唯一一個叫他小爵爺的人,三個中文字符含着寵溺而親切的味道。

蕭然喜歡對方喜歡得不得了。

後來Poor Hunter詢問蕭然的年齡時他擔心對方又會像其他人那樣不願搭理小孩子,平生第一次說了謊話。

Little Duke of Sharon:

【我十七歲啦!】

Poor Hunter:

【我猜你最多七歲。】

Little Duke of Sharon:

【為什麽呀?】

Poor Hunter:

【因為每次我問你吃了什麽,你都說剛吃完冰淇淋,只有小孩兒才會每天吃冰淇淋。】

Little Duke of Sharon: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欺騙你的。羞恥.jpg】

Poor Hunter:

【沒關系。笑臉.jpg】

Little Duke of Sharon:

【那你幾歲了呀?】

Poor Hunter:

【我八歲了呀!所以我才會不嫌棄你。】

小蕭然被逗得心花兒朵朵開。

一個心智已趨成熟的少年有意博取一個小孩子的好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們約好每個星期在固定的時間聊天,蕭然會提前上線等着Hunter,一對“忘年交”在網路上交流了三個月。

但是有一天Hunter卻失約了,蕭然在電腦那頭等了他三個小時他都沒有上線,小孩兒每天放了學就守着電腦,望眼欲穿,有時候還啪嗒啪嗒掉眼淚,簡直就跟失戀了一樣,那叫一個世界昏暗。

直到一個星期後,蕭然終于等來了心心念念的好朋友。

Little Duke of Sharon:

【你去哪裏了呀?怎麽今天才來?我好擔心你!哭.jpg】

Poor Hunter:

【抱歉小朋友,我這裏出現了一點意外,我被房東趕出了房子,在L市的街頭做了好幾天的流浪漢,今天有個好心人給了我十M金,我才能找到一家網吧跟你見面。】

蕭然大驚失色,他又焦急又心痛,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飛去大洋彼岸。

Little Duke of Sharon:

【我太難過了,我有什麽能幫助你的嗎?】

Poor Hunter:

【雖然你只是一個小孩子,但我依然感謝你的心意,可是你幫不了我,如果我在華夏,那麽我還能借住你的房子,但是這裏是A國。】

Little Duke of Sharon:

【我家在A國有房子啊!我可以送給你。】

Poor Hunter:

【……】

Poor Hunter:

【我想那房子的産權一定不會屬于你。】

蕭然沮喪極了,坐在電腦那端啪嗒啪嗒掉金豆子。

Poor Hunter:

【這是我近期內最後一次和你聊天了,我真覺得遺憾。】

Little Duke of Sharon:

【為什麽呀?我很舍不得你,你不要不理我。】

Poor Hunter:

【我在網吧每小時需要支付七M金,我承擔不起。】

Little Duke of Sharon:

【啊!我有錢!我有很多錢!】

蕭然是真的有很多錢,他甚至還有海外賬戶,他只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通過網絡銀行解決他好朋友的困境,那是蕭然長到七歲後第一次對別人“有用”,他覺得十分得意。

Poor Hunter:

【小爵爺,你真是個小天使,如果有一天我們能相見,我一定會用力地擁抱你!】

這段“東西兩岸最真誠最熾熱的友誼”持續了整整兩年。

一開始Hunter還要編造借口想方設法哄蕭然給他寄錢,到了後來蕭然甚至養成了定期給他寄錢的習慣。

他們中斷聯系是在宋仕明和賀喬離婚後,蕭然被綁架住了很長時間的醫院,等到他出院後,Hunter卻再也沒上過線了。

……

“你你你你你……”

蕭然圍着穆南城不停地轉圈圈,他太意外,又太驚喜。

昔日“至交”從天而降,這個人居然還是穆南城!

蕭然激動了半天,最後在穆南城身前站定,清亮的眼睛粲若辰星,閃爍着歡喜的光芒:

“啊,Poor Hunter,我……見到你真好!”

穆南城微笑着凝視蕭然,深邃的眼眸裏點着潮潤的光澤,他張開雙臂,低啞的嗓音隐含着一絲輕顫:

“小爵爺,過來,讓我抱抱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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