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五回:…… (24)

不是先前混亂的醉意,她不知他是清醒了還是真的醉了。只曉得一件事,那便是他夢中喚着的是她的名字。如此,便夠了。

紫檀擡起頭時,落下的長發滑過步輕塵的臉頰,不知他是否覺得癢癢的,很想伸手撓一撓。然她卻是知道,她偷偷親吻他,覺得人生很是圓滿如意。

這一刻到底是來了。紫檀緊緊地握住步輕塵的手,那般力氣,仿佛只是為了告訴他,沒關系,即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步輕塵終究是邁開步子向着前方走去,走至南宮蒼罹與鳳雲中間時,忽的回轉身凝着南宮蒼罹,勾扯起蒼涼的笑意,道:“罹,對不起。”說罷,又是望了一眼南宮蒼罹身後的紫檀,嘴巴一張一合間,便是突兀的自袖中一把折扇橫向脖頸。

這一手勢來得太快太極,以至于所有人還沉浸在“步輕塵怎麽就反叛了?”的事件裏,他手上的折扇已是接觸到脖頸。眼看着就要來不及,卻是又道鬼魅一般的身影極速的滑過,一顆石子便輕易擊落了步輕塵手中的折扇。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隐匿在那些人之中的青陽。

只他覆了假面皮,連那身衣裳也是同衆人無二的低調。

青陽瞧着定定的望着他的步輕塵,還有向着步輕塵飛奔而來的女子,不禁譏笑道:“你要別人忘了你,卻是偏生選了個這麽死法,別人又怎能忘得了?”

紫檀卻是緊緊地抱住步輕塵,眸光望過青陽,只一聲一個謝謝不停地說。

那一幕,她知曉這一生她再不能逃脫。他凝着她的眼眸,唇畔一張一合,不過是那三個字。他道,“忘了我。”

卻原來,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殿中央美貌女子的眼淚顯然不大如鳳雲的眼,她不耐的瞥過青陽,直言道:“你莫忘了翩跹還在我這一處,我頃刻間便能要她……”

青陽無謂的擺擺手,一邊扯下假面皮,褪掉不适的外衣,一邊無謂道:“生不如死是麽?”鳳雲恨恨地瞪向他,不料青陽又是繼續道:“你可要知道,我介意翩跹不過是霁兒介意她,如是你逼急了我……”餘下的話再不必多說。

然而殿中衆人的目光卻是驚異地緊。這般男子,他們素未見過。恍若仙人臨世,不染俗世一絲塵埃。墨發直直垂落,落在純白如月光的衣衫上,只覺得他整個頭都恍惚透明的一般。就連那張臉都是泛着純白透明的光彩,棱角卻是分明,平添了許多人世的意味。

唯有南宮蒼罹始終冷清的瞧着這一切。青陽來了,那麽霁月……你也快到了吧!鳳雲說的那個會救下麟兒的是你麽?

天知道,他一面希望是她,如此便可證明她始終都是無辜的棋子,無意害得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散。可若是她,她那般柔弱的身子,自鳳雲手裏搶過麟兒,只怕這命也是走到盡頭了。如此,便不是她吧!如是她,他這餘生,只怕都不能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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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的鳳雲除卻被青陽氣到一些,倒還算鎮定。直到一名黑衣人附在她的耳側低語,她方才露了笑容,瞧着殿中央仍舊緊緊相擁的男女,戲谑道:“步輕塵,你妹妹洛連城背叛鳳凰令,連你如今也要背叛了麽?”說着,已是有人壓着一名被捆綁的中年男子走來。

殿中人大多識得,眼前這位男子便是離錦皇朝六品大學士洛亭北。

“父親!”步輕塵急急喚道。

所有人還驚異于步輕塵的一聲“父親”,卻又有另一道沉重的聲音劃破沉寂。是一襲素衣的霁月,她終于趕來。一路暢通無阻雖有些奇異,卻只得拼命趕,再無別的選擇。

所有人轉過身瞧着乍然出現在殿門口的女子,并不是極難分辨,那身素衣也未曾掩了昔日她那份絕代風華。只那隆起的腹部卻是……

伴過一陣唏噓聲後,青陽已是疾步飛身而去,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一邊又是嗔責:“在墨離畔不是極好麽?怎的又來了?”

他的聲音極低,亦只有她一人聽見。霁月倏地莞爾一笑,緊緊環住青陽哥哥愈發顯瘦的腰身。心裏的話,再不忍說出口。

是了,他一句話便洩了所有秘密。興許不是秘密,但她的确從不知道青陽哥哥安全無虞,若她知道,也不必如此擔憂。或是鳳莫邪弄錯了也未曾可知。或是中間出了些許差錯。但是,總歸青陽哥哥此刻緊緊抱着她。

青陽放開她時,瞳眸冰冷,已是轉為火熱。只略向旁人時,仍是依舊如玉塵山的冰雪,經年不化。南宮蒼罹定定的看着,只覺得心一陣陣的抽痛。他們相攜無依,确然是極其美好的事情。可那份痛,卻是比起對待麟兒的擔憂還要痛。

霁月側身,目光略過在場的衆人,只看向步輕塵時,眼眸是一樣的嘲諷。多好!他竟是洛連城的哥哥,虧得她果真想過要與他做朋友。

鳳雲清澈的望見這一幕,依着難得看好戲的心情,悠悠提醒道:“我的好霁兒,你不妨問問他,那一日那糕點裏夾了些別的東西,看他可曾知道?”

霁月轉身凝向龍椅上的女子,瞳眸閃過複雜痛楚的暗色,随即無謂道:“都過去了。我将要忘了,您也要忘了才好,師父!”微頓,又是昂起頭朗聲道:“師父,這是我最後一次喚您一聲師父。”說罷,又是睨向鳳雲身側的衆人,緩緩道:“你們可是忘了,我是鳳凰仙子的後人,你們竟憑一個鳳凰令來區分麽?”

那一群人中略有識得她且是看着她長大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道:“少主,我等世代皆是憑鳳凰令行事,還望少主莫與莊主生了誤會,以免被旁人利用了去。”

“是了是了。”鳳雲笑笑,沖霁月招招手,示意她站到她旁邊去。“一統天下這種事你不是做得很好麽?何必為了一個翩跹就與我生這種悶氣?”她在提醒她,來便來了,且看着她将這天下收入囊中便好,如是有所反抗,便是不顧及翩跹的生死了。

良久,霁月回身給青陽哥哥一個偌大的擁抱,走過南宮蒼罹時,定定的瞧着他的眼眸,忽而笑了笑,眼眸流轉卻是她給他的最是安慰妥帖的笑意。他忽的便知道她将要做什麽了,只開口阻攔這種事,他終是不能。不能将身後諸人性命丢棄,不能……

霁月走至鳳雲身邊,垂眸細細打量着鳳雲身側那個軟嘟嘟的嬰孩,不禁伸手逗道:“诶,麟兒,你長大後可要做一位好皇帝,知道麽?”說罷,便是直起身睨一眼鳳雲,雲淡風輕道:“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将麟兒還給他?”說着,又是俯下身以極盡的距離盯着鳳雲那張臉。她又是莞爾一笑,笑意邪肆張狂,驚得鳳雲幾是脫手将手中嬰孩丢了出去。

她看着霁月長大,幼時偶爾任性,後來日漸乖巧沉默,素未有過違背她的時候。這一日的她,突然喚醒了她忘卻已久的事情。她一手養大的霁兒,是鳳凰仙子的後人。這一事,從未錯過。她卻是偏偏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谪仙成魔霁月逝

“如何才肯?”鳳雲顧自站起身,脫離開霁月身子的覆蓋,這才睨一眼殿中央的南宮蒼罹轉身沖她悠然一笑道:“自是一物換一物。我要你腹中胎兒,霁兒……”鳳雲說着,已是伸手撫向霁月隆起的小腹,霁月險些尖叫出聲,只身子慌忙退後幾步,方才沒有被鳳雲觸碰。青陽亦是飛身掠過,緊緊地将霁月護在懷中。

方才那一刻擁抱,她附在他耳側,聲音軟軟的仿若呢喃。然語氣卻是不可置否的。她道,“青陽哥哥,你且站在這裏,我必然要将那孩子奪過來。”他曉得她素來言而有信,亦不是随意誇口之人。亦是她離去太快,他連反應都不曾。她卻要他看見這一幕,這如何使得?況且,那孩子與他們何幹?

如此想着,已是沖着虛無的空氣沉聲道:“他既要得天下,豈能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這話卻是沖着南宮蒼罹說的。

南宮蒼罹聞言,渾身一震,饒是他拼命鎮定,也還是落了慌亂。天知道,倘或可以,他寧願奪路而逃。

“無礙。”霁月自青陽哥哥懷中慢慢地緩一口氣,這才擡起頭對鳳雲道:“我如何信你?”

這便是應了鳳雲的要求了。青陽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尚且不是為了那個人,只不過是為了他的孩子,她便要以自己腹中骨肉來換取他的孩子?

鳳雲不屑地挑眉,“你只能信我。”

“你是要等四個月,還是現而今要我将腹中孩兒打落了與你一盆血水?”霁月攥緊了拳頭極是鎮定地問道。

“霁兒!”青陽用力地叫住她,雙手掰過她纖瘦的肩膀,一字一句道:“霁兒,不值得,你知不知道這都是不值得的?”

霁月略過青陽哥哥看向不遠處的南宮蒼罹,他并不曾看她,是好像這所有一切都與他無關的模樣。

“将堕胎藥端來。”鳳雲已是沉聲吩咐下去。

不一會兒,便有一名老婦人緩緩端了湯藥上來。霁月接過,手指不住地顫抖,青陽一掌将她手中的湯碗擊落,霁月的雙手頃刻空落落的愣在那裏,良久回不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霁月方才迷迷瞪瞪的轉過身,眼眸空洞的看着鳳雲,癡傻一般道:“你先将解藥喂給他,許綠兒看一看可有其他殘毒。他若是恢複了,我腹中孩兒生死便由你定。”

鳳雲看着這個她養了許多年的小女孩如今出落得絕色傾城,這一刻卻是悲哀絕望的模樣。不是沒有過心軟,她太清楚所有事件裏,霁月總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可是,念起自個那份恨意,仍是道了一聲“好!”反正,南宮蒼罹的孩子是死是活她半分也不計較,她要看的是在霁兒打胎那一刻,南宮蒼罹該有多痛!

南宮蒼罹深愛着她這個好徒兒,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确信。

鳳雲很快命人再次端上一碗湯藥來,倒似是算準了那第一碗可能會被人擊落一般,許是命人熬下之時便是備了雙份。她尚且不想親手結果了霁月的性命,亦或是不能。霁月總歸是鳳凰仙子的後人,她不能一絲一毫都不顧忌。然則,打落她的孩子,她卻是分毫不在意的。

這一回,霁月果斷地推開青陽的攙扶,定定的瞧着綠兒走上前來細細地檢查仍舊沉睡的麟兒。末了,她沖她點頭示意,便抱過麟兒同霁月一同站在南宮蒼罹與鳳雲中間。

綠兒始終低着頭,入得眼眸的也不過眼前這個女子腳上泛了泥濘的布鞋。胸中洶湧恨意,頃刻逃遁無蹤。是了,一個将要死去的人,她如何還能恨得起來?即便,她害得公子身涉險境,即便天下大定的命數許是會因了她會發生變數。然而,霁月終究是要死的人了。

要了她腹中孩兒的性命,便如同要了她的性命。這一點,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夠比她清楚。醫聖玉庭君的徒兒豈是虛名一場。

綠兒終究是緩緩擡起頭,懷中嬰孩亦是緩緩張開眼,圓圓的眼睛定定的瞧着眼前這個救下他的女子。她緩緩擡起手,将青玉碗中漆黑的湯藥一飲而盡。渾濁的藥水滑過喉嚨,灼燒得她整顆心滾熱發燙。

飲罷,霁月便是渾身然軟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青陽疾步走去蹲下身輕柔的将她抱在懷裏。眼眸萬般痛惜,只化作垂下頭予懷中女子一個輕柔溫軟的吻。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冰涼如水,恍若玉塵山落下的雪花滑過額頭。

不過還是前一刻,霁月一指一指掰開他束縛,凝向他的眸光仍是堅定不可拒絕的。她鮮少有這樣的時刻,他終于還是放開她。到底是轉身那一刻,霁月拿過他的手緩緩撫上她隆起的腹部。那一瞬,他只覺得天地灰暗,世事殘忍,他的霁兒何以要受這許多苦難?倘或可以,将這所有一切加諸與他一人可好?老天,求你!

終究,他拼命隐忍,方才沒有在衆人面前流下眼淚。只眼眸腥紅,痛惜落了一地。要人看出這男子的深情無悔,同凄冷孤絕。

這一次,同往常所有,他信她。

即便她真的飛蛾撲火一心奔了死路而去,他緊緊抱着她,陪她一起好了。

一碗湯藥飲罷,不一會兒,霁月的腿下便如衆人期待的一般淌出一片殷紅。霁月靜靜躺在青陽懷裏,氣息愈發微弱。末了,迷蒙不清的雙眸望見綠兒抱着麟兒回了南宮蒼罹的身側,這才阖上眼沒了一絲知覺。

“霁兒!霁兒!霁兒你醒醒……”青陽一聲聲着急的喚道,微微俯身,鼻尖碰觸到霁月的鼻尖。停伫的那一瞬,一滴淚輕輕墜落在霁月的眼睑上。卻也只有這一滴,再擡眸,眸光已是旖旎萬物目空一切的模樣,那般冰冷的目光,略過衆人最後停留在綠兒身上,毫不客氣地命令道:“你還不過來!”

綠兒頃刻軟弱的一塌糊塗。她自從多年前跟在南宮蒼罹身側,雖是曉得天下一統諸事,武功卻是沒有半點提升,尤其她心事惴惴,如何能夠望見青陽如此懾人眼光的時候還可平靜相待?

如此,只嗫嚅着沖南宮蒼罹道:“公子……”

然而不待南宮蒼罹開口,青陽已是瞧着綠兒不耐的譏笑道:“你莫忘了你的師父玉庭君,他可是你的生身父親,錦王從未告訴過你嗎?”

綠兒震驚的凝着青陽,望向南宮蒼罹時,他已是接過她懷中的麟兒,緩緩道:“你自己做主。若是願意幫他醫一醫霁月便去,若是不願,我亦保你周全。”

“公子希望我去嗎?”綠兒擡眸,眼眸濕潤,仍是死咬着唇不肯讓它流落。最後一次了,這必定是她此生最後一次望見公子了,定要仔細地記在腦海裏才好。

南宮蒼罹望一眼地上那片血紅逐漸擴大,只覺得心事沉重壓得他整個人都透不過氣來。回過頭時,綠兒已是悄然走開,走至青陽身邊,細細看過他懷中女子,最後望向青陽的目光卻是不容樂觀的模樣。那目光,同囑他為霁月準備後事一般無二。

青陽整個人不由得僵住,過了許久方才仰起頭厲吼一聲,“啊!”他的嗓音本非渾厚有力的類型,那一聲吼卻是震得在場的所有人為之一震,紛紛後退一步,再是看不得殿中央那男子險些癫狂的模樣。

這大抵便是谪仙成魔的場景。如墨般長發無所顧忌的在空中飛舞,白衣如雪染了鮮豔的血紅,竟是妖豔無雙的姿态。唯有那一張臉,愈發蒼白透明,若非他懷中仍有緊緊抱着的女子,他整個人幾是消失不見。

許久,直待他漸漸平息,眼眸轉向仍舊端坐在龍椅上的鳳雲,唇角微勾,勾扯一絲輕飄飄的笑意,卻又殺氣凜然。他抱着霁月一步步向她走去,一邊道:“雲師父,現下你可滿意了?霁兒死了,她死了,你高興了?你害死她的母親不說,現在又來害她!”說話間,袖中已是迅速伸出一把長劍,直抵鳳雲的脖頸。

“死了?”鳳雲不由低低重複呢喃。若非那把劍攔着她的步伐,她幾乎要走上前來檢查一番。微頓,眼眸又是恢複清明,不屑一顧道:“青陽,你不必拿此事唬我。我予她喝得本就不是堕胎藥,不過是尋常的藥劑,要她睡上幾個時辰,怎能就流了那麽多血,還死了?”說罷,又是瞥一眼身側的衆人,甚是不以為意的悠悠道:“怎的?這便是你的計策麽?呵呵!真是笑話!我養了她多年,确然是見不得她死在我眼前,卻也不是威脅。青陽,這麽多高手,你以為他們打不過一個非人非鬼的你麽?”

作者有話要說:

☆、命格無雙絕命重

“呵呵!”青陽勾唇輕蔑一笑,那笑容冷冽異常,卻也像極了霁月當初旖旎天下不屑一顧的模樣。他單手緊緊抱住了懷中女子,使她不致從他臂彎裏跌落,卻仍是覺得手臂間沉重如有千鈞。可仍是緊緊抱着,這是他最疼愛的霁兒啊!過了許久,青陽複又挑眉睨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始終沉靜應對的南宮蒼罹,凝着鳳雲道:“你道霁兒千裏奔波,五月身孕,五髒俱廢,如何受得住你的一碗藥劑?”是了,他這番話明明對着鳳雲聲聲怨恨,偏生又是字字說給南宮蒼罹來聽的。

夕陽西下的暮落日光緩緩地,斜斜的打進擁擠寂靜的大殿中。大殿中央的男子始終是那般沉靜自如的姿态,眼眸深邃不可捉摸,薄唇緊抿,鼻梁高挺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姿容。他就那般站着,一句話不說,仿佛将一切盡收眼底,卻又似乎盲者一般什麽都不曾看見。橘黃色的光影穿過重重人影,最終停留在他的腳下。那一瞬,仿佛可以的看得清他的衣擺正輕輕顫動,連帶着他的人似乎都不能安穩站着。

青陽這番話于南宮蒼罹看來仿佛沒有怎般,倒是殿中其餘衆人,包括鳳雲亦是渾身一震,不覺間已是低低呢喃道:“我曉得她會來,她便是為了他也必然會來,可我不曾想……不曾……”

“不曾想什麽?”青陽冷哼一聲,“不曾想她這般着急,着急到連腹中有個孩子也忘了,嗯?”微頓,又是輕輕補充道:“是了,可不是有那麽個人令她不顧一切麽?他的天下虧得她當了真放在心上。”

“這天下不是他的!”鳳雲勃然大怒吼道。

“那便是你的了?”青陽沖她戲谑的笑笑,心內實難想象幼時常常覺得這個冷漠薄情的女子,這會兒竟會變得這般喜怒無常。想起不過前日才得知的那些事,轉念間又是覺着,終歸都是可憐可嘆的人!

可是,如若是旁人自個的的可憐可悲可怨可恨傷了他的霁兒,那便是命定的天子又如何,便是萬千黎民又如何?他不介意悉數殺了一了個幹淨無謂。

可青陽如何堅決如此悲痛的想象的時候,卻是從未想起,那一天,它終将到來。

青陽緊緊抱住懷中女子,走回方才兩人站的位子,這個位子還是方才霁月站過的位子,她鮮豔殷紅的血還在地上平躺着,他就那般拾着清淺的步子緩緩買上去,頃刻便染紅了素白的長靴,連帶着霁月及地的布鞋也像是畫了幾朵紅梅,在漢霄寒冷的冬日裏,絢爛的綻放着。

所有人皆是大氣不敢出一聲的靜靜凝望着這一幕,青陽一瞥眼便瞧見綠兒不知何時回了南宮蒼罹身側,懷裏仍是小心地抱着麟兒,看來世事無擾,竟似是脫離了這一片的血腥肅殺。

青陽甚是腥紅的瞳眸凝了一眼南宮蒼罹,又看向鳳雲,這才淡淡道:“以鳳凰令行事的的人或許不知道,錦王同雲師父卻是清楚的,霁兒的血可解百毒。”微頓,又是微笑着補充道:“今日天下英豪皆在此處,不曉得可有人需這地上血一飲?”

那是經由他們兩人踩踏過的血液,可……能解百毒這一說辭到底是激得人群有了些微的不安和躁動。

南宮蒼罹的人大多将士出身,但行軍數月,難免不幸中了毒箭,餘毒到了今日也未曾肅清,如此聽得青陽的話不免蠢蠢欲動。仍有鳳雲身側的天下英豪,大多是行走江湖之人,偶有名門望族之類,卻也免不了有幾個仇家,如此,這一番竊竊私語,終是愈發惹怒了鳳雲。

她自始至終便對這天下并無深切的概念,她雖是承襲了鳳姓,卻并非是鳳圪的親妹妹。她不過是一名平常側妃耐不住宮闱寂寥同一位太醫所生的孩子,亦正是因了太醫的身份,她才得以在後來種種事件中順利瞞過。

她素來不喜歡鳳圪的父皇,在她的記憶裏,那是個常年溫和微笑的老者,沒有一絲脾氣。卻是直到他故去,鳳圪招她回朝,她果斷拒絕。那個地方承載了她一生的噩夢與美夢,她沒有勇氣站在那裏同他們談笑聊天,甚是不能勇敢無畏的望一眼鳳圪的父皇。

是了,她一直稱他為“鳳圪”的父皇,盡管小時候,她那一聲聲“父皇”也是叫的清軟甘甜。

這一切,不過是因了鳳圪的來信中,道,“雲兒,父皇他從來便知道你并非他的孩子的。鳳氏黃姓素來便是代代單傳,這是宿命。”

她在那一刻便知道,她其實從未恨過那個總是微笑着的老頭,她只是在望見母妃同那個太醫的私情時,懷疑了自己的身份,亦是頃刻間覺着怕是連她自己的身子都是不幹淨的。只因,她這一身的血脈都不是真正地鳳氏。她是一個盜竊者,母妃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她卻是不能,連帶皇兄的細心關愛都變成了她日後癫狂的利刃。

以至于再後來,她天真的以為,南宮華笙抛棄她,是因了骨髓裏的厭棄。這份天真,她帶了二十多年,偏執而瘋狂。

良久,漸漸開始熙攘的人們,終于有一道低低地嗓音傳出,“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那人的話音方才落地,大殿頃刻一片寂靜,接連兩道清脆的響音滑過,人們皆是倒抽一口氣,都是功力在身之人,怎會不曉得方才那一刻驚心動魄的一幕。

手持鳳凰令的中年女子一只暗器在那人話音落地之時便刺向他,速度極快手法極穩。可另一只銀針射來的速度卻是更快一步,那鬼魅般的速度要人覺得仿佛眼前不過白光一閃,那根針便輕易地将那只暗器擊落在地。此種手法,可謂世無其二,便是南宮蒼罹在一旁看了,亦是自嘆弗如。

青陽的眼光掠過衆人,輕蔑無謂的笑笑,“怎麽?諸位英雄豪傑便是寧可死也不敢上前一步麽?呵呵……”

他清冷的笑聲久久的在大殿上空回蕩着,薄涼如那殿外的風雪劃過耳膜,激得人心難安。果然,仍是鳳雲忍無可忍恨恨道:“你們不必信他,他為了這女子心甘情願變成這副非人非鬼的模樣。”說着,仍是怕衆人不信一般,自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瓷瓶,裏面晃悠悠搖擺的正是這世上最為陰狠惡毒的十大蠱蟲之首的絕命。

鳳雲拿開瓶塞,任由那蠱蟲爬過掌心,卻又在衆人看見了它的模樣之後迅速的将它收進瓶中。如此,又是不屑一般徐徐道:“想必諸位都知道,青陽便是當年南國皇室丢棄的太子殿下,正是容蕭。說來,他這名字還是他懷中我那位好徒兒為他起的。容蕭自娘胎中便身負頑疾,十歲起身子便再無法正常生長。”說着,凝向青陽的眸光,隐隐劃過贊賞之色,卻也不過一瞬,又是冷冷道:“姿容絕世又如何,十歲的少年如何保護心愛的女子,如此,便巴巴的求了我讓他長大,讓他得以保護她,不計任何代價。”

“可這蠱蟲……”

“那是絕命啊……”

“不可能吧……”

人群中漸漸有細微的議論聲響起,唯有殿中央長身玉立的男子,默默地垂下眼斂,眸中掩藏了一世哀傷,不可明說。

是了,他終究什麽都不能為她做,不能為她生不能為她死,不能為她在自己的身體中種下絕命。他終究不是青陽,卻也做不得青陽。

他終于,還是羨極了他。

鳳雲甚是滿意的瞧見青陽的臉色愈發青白透明,瞧見衆人不确信的凝像青陽的目光,方才緩緩解釋道:“世人都曉得絕命入命當是生死相随,正正是生不如死。卻是從未有人清楚,這絕命摻了人的精氣血脈之後,便有了促人生長至正常并且功力超群一事。”

“精氣血脈?”卻是鳳雲身邊站得最近的一名身着華貴服飾的男子循循問道。

鳳雲依是無所謂的一笑,“自是讓絕命吞了人心。那一處,可不是精氣血脈最旺盛充足的地方麽?”說罷,又是輕佻一笑,眼眸凝向南宮蒼罹身側站着的女子,幽幽道:“奉獻人心之人,正是醫聖玉庭君是也。綠兒,他可真是位好父親呢,為了保你一生安虞,甘願赴死,啧啧!”

綠兒的手指一寸寸握緊,終究是在望見身前男子的身影和懷中嬰孩的臉頰時,一絲絲隐下,沉默不言。

“不知……種了這般絕命,會有怎般後果呢?”這一回便是另一位江湖俠士朗聲追問。他們不過追問一個準确的答案,況且方才的情形依然相當清楚。如若鳳雲再次出手,也必然有人出手相助。那位一度被稱作“天人”的男子給了他們莫名的信心。

鳳雲倒也不忌諱那俠士聲音朗朗,只道:“吞了旁人的心,自是要日日受那錐心之痛,直至死去。”沒開口道明的卻是,死亡哪會果真那般簡單,是要身體一日比一日蒼白透明,直到能夠依稀透過他的身體看見在他體內漸漸長大的絕命。直到最後那一刻,他如是要保得身側之人安危,便要在死前那一刻親手剜心殺了那只絕命。

這些話,鳳雲到底是不能順利開口說出。她的那位好徒兒就這般死了,倒是可惜的很。不過想想也是,死了還是好的。如是知道青陽為她如此,怕是哭也得哭死。她的那個小丫頭啊,素來不哭,真要哭的時候,怕是哀嚎着傷人傷己。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人已去天下傾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漸放大開來,多是滿目詫異難以置信。是了,該有怎般深情,才能如此折磨自己?那确然是真正地生不如死,許是那被喚作“天人”的男子也曾在痛苦中掙紮,偶有閃念想要死去的吧!絕命,倒不如真正絕命了結的好。

然而,這一切落盡南宮蒼罹身後女子的眼眸裏,只是恨意一寸寸在瞳孔中收縮。她仰起頭來,隔着漫長冰涼的空氣,直直的望着青陽,那般目光,卻是恨不得将眼中之人淩遲處死。及至最後,卻是倏然勾唇笑出聲來。

她輕柔的抱着懷中嬰孩一步步走進青陽,直至她能夠清澈看清他瞳眸深處的絕望和悲涼。這才倏地踮起腳湊近青陽的耳畔涼涼一笑,低聲緩緩道:“天人呢,你可曉得……今日清晨出發時我還覺着自己殘忍狠厲,可是不,誰能抵得上你?如此,一命抵一命,多好!”

一命抵一命?

青陽猛地側過身,便要問綠兒一個究竟。然她卻是曉得他會有這番舉動一般,仍是無謂的笑笑,以着極低極低的嗓音徐徐道:“昨晚我下藥落了她的孩子。現下,你可滿意了?”說罷,綠兒便迅速抽身離去,仍舊穩穩地站在南宮蒼罹身後。

她知她心內洶湧泛濫的恨意早已蓋過了知曉師父便是父親的消息,然而一命抵一命,不過是她用來傷他的說辭,只怕她自己,亦是做不到的。

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呵!不過才是前一刻,她還頗有些羨慕青陽懷中緊緊抱着的女子,羨慕他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羨慕她即使死去也還被人緊緊抱着。這一點,她心知,她永生不能得到。如此,才更加羨慕。

可是,這一刻,突然有人告訴她,青陽的那份深情無悔是用她父親的心來鑄成,而她的父親亦是為了守護她方才如此。她如何能夠覺着……一命抵一命這種說辭?

青陽空着的一只手緊握成拳,方才霁兒還讓他摸了摸她的隆起的肚子,那是綿軟的枕頭墊在裏面。她要他安心,她的孩子是一早就落了的,如是今日這一碗堕胎藥不致傷她過深。是了,他多日不曾與鳳舞聯系,大戰的日子一步步臨近,翩跹又是日日備受折磨,偶爾與鳳舞會面,亦不過一個簡短的安好無虞。他便天真的以為是霁兒特意囑了鳳舞不許他多說的。然而,終是他大意了。鳳舞默默守在霁兒身邊,霁兒亦是從未曉得是鳳舞與他們傳遞消息,如此,又如何告知鳳舞莫與他多說呢?

終究,還是他不夠小心。他永記得懷中女子的堅韌頑強,記得她玲珑剔透,記得……她冷靜安穩,卻還是忘了,今日是她獨身一人而來,并沒有鳳舞在一旁陪伴。他方才甚是忘了問一問,鳳舞去哪了?他只覺得多日未見,想念的緊,卻還是害了霁兒。

青陽拼命壓抑住心內洶湧而來的悲哀和絕望,無視所有的将懷中女子抱了滿懷。她的身體愈發冰涼,幾乎沒了一絲溫度。大殿之上,他就那般緊緊地抱着她,抱着漸漸變得冰涼的身體,如同小時候,霁月溫熱的身子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裏一樣。

霁兒,我應當如何?我殺不得綠兒,那時玉庭君臨死要我立下的誓言,如有違背,摯愛之人當不得好死。我殺不得她,卻也不得不殺她。霁兒,如我不能為你複仇,那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麽?

許久,青陽方才恢複了之前單手攬着霁月的姿态。眼眸已然恢複清明,神态果決堅定。是了,他或許什麽都不能做。卻也還是可以将這一團亂麻揪扯幹淨,霁兒不是想要相助南宮蒼罹得到天下麽,現在換他來助他一臂之力。霁兒不是想要翩跹安然無恙麽,他定然拼盡全力保得翩跹無憂。

霁兒……

青陽在心內低低地喚着她的名字,只覺得心內重又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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