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五回:…… (26)
位常常一襲青衫的男子。”
“嗯。”青韶微微點頭,“我這就過去。”
時隔多年,盈兒乍然想起,方才覺得那一日的小姐同往常并無其二。只是在确認了那人之後,頃刻真正的明媚開朗起來。
盈兒印象較為深刻的卻是王妃尤為珍視的那把折扇,她亦曾湊着王妃發呆的時辰細細瞧見過,并無特別,只字跡俊雅,扇面繪了清涼的竹林,看來愈發妥帖,卻也難免落了俗套。只王妃時時握在手中,尤為珍視。
那時,她依是覺着王爺與王妃果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卻也是在時光久遠之後,她後知後覺的想起,那一日那情景來。
王爺溫和地笑着打外面回來,看來心情甚好的模樣。
“王爺今日可是得了什麽新鮮玩意,這麽高興?”
“自然!”王爺點點頭,笑容愈發和煦溫暖。“你且看看再說。”說罷,便将手中之物遞與王妃。
王妃久久的凝着那把折扇,只一遍一遍細細撫摸,仿佛是她最珍愛的東西。
那一日,王爺卻是再不多言便顧自離去。王妃卻也不致果真發呆便忘了禮數,到底是在王爺背影消失之際盈盈俯身道:“青韶多謝王爺!”
那是盈兒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聽見王妃與王爺自稱“青韶”。那種直截了當閨名的方式,盈兒自然曉得那番不同來。然而,亦是到了今日,她方才明白,為何王妃會為何那般開心,只因那折扇,許是那葉闌軍師的手筆。亦或,王妃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葉闌軍師的手筆。如此,方才開心地難以自抑。
最近的一回,卻是在霁月還未曾出現在錦王府時。那時,葉闌軍師多少算是錦王府的常客,盈兒亦是常常得見,卻也并未覺得怎般。
直至那一日,府裏請來的大夫确診了葉傾雪的身子正正是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那一日,王妃的臉色一整日都不大好。第二日,便與王爺說了要與廟裏上香為葉傾雪腹中的孩兒祈福。她心內只為王妃鳴不平,為何老天這般不公,王妃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能不給她一個孩子?
然而,仍是她忘卻了,那一日她開口告訴王妃,葉傾雪懷有身孕一個多月的時候,王妃的神情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平日裏她說她已經把膳食安排好一般。真正發生變化的卻是,在後花園裏與葉闌軍師的巧遇。
盈兒實難清楚記得那日王妃是怎樣的神情,卻清楚地記得葉闌軍師在望見王妃時,恭恭敬敬的那一個俯身。
他喚她,“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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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微臣見過王妃。”
盈兒那時并不覺得什麽,今日裏想來,才猛然驚覺,被心心念念的人一聲驚醒,仿佛提醒王妃莫忘了她自己身份一般。
那種感覺,大抵是比針尖刺在心上還要疼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陪你并肩踏天涯
青陽緊緊地抱着她,許久方才松開,小心問道:“可是這件衣裳的緣故?”那一日的湯藥他曾反複檢查過,連帶着所經手之人也無絲毫問題,霁兒當時的身子正是虛疲至極再無回轉的跡象。可複活這種事,除卻她是鳳凰仙子的後人,想來再無別的可能。
“也許吧!”霁月點點頭,“當時我只覺得心口處慢慢變得滾燙,仿佛我自己又是我自己了。”
她一番話說得颠三倒四,青陽只寵溺的笑笑。他亦是死過一次的人,多少明白其中折磨。霁兒不願多說,他不必多問。
那一晚,青陽極是歡喜,歡喜到忘記了極是要緊的一件事。那便是鳳舞自打從南國皇陵回來後,便只是與翩跹呆在一處,除卻将那件衣衫交予他,再無說些別的什麽。
是了,鳳舞原該知道了更多的事。只他太開心了,開心地以至于忘了問了問霁兒,好讓她問一問鳳舞。那個冰塊,可不是他能夠輕易撬開的。尤其,還是霁兒看重的冰塊。
如此,次日霁月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衫要獨身出門時,青陽方才慌了神,着急的追問道:“你要去哪霁兒?天下已定,再沒有我們可放在心上的事了,我們這便走,去玉塵山,哦不,還是去墨離畔?霁兒,你說,我們去哪裏都好?”他如何能忘,皇城中還有一位霁兒心心念念的男子,她為了他什麽都做得到。這天下仍不安穩,他如何能放心她一人出門?
尤其,昨夜鳳舞同翩跹來看望她,他沒有理由拒絕。他們與她說了些什麽,他并不知曉,亦無從知曉。
“青陽哥哥!”霁月握住他愈發冰涼的手指,安慰一笑道:“我去見一見師父,月離的下落還得問一問她。”
“你管他做什麽?”青陽頃刻冷了臉,臉色蒼白勝過昔日漢霄王朝那片雪。倘或有旁人望見如此情景,多半是吓得半條性命都沒了。然而,青陽哥哥永是她的青陽哥哥。如此,霁月只愈發捏着溫溫軟軟的嗓音呢喃道:“青陽哥哥,我當初都答應了他,要替他保護好月離同他母妃的雕像,現在月離沒了蹤影,我不能……”
青陽卻是忽的打斷她,蹙着眉頭捏了捏她挺翹的鼻頭,嗔怒道:“還月離,你叫得倒是親昵?”
霁月握住他的手,緊緊貼着自己的面頰,仰起臉微微一笑眼眸潮濕道:“青陽哥哥,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夠比你對我重要。”
那一日,霁月終是出了門,只身後不免跟了個小随從。青陽那一張面容委實是天人難得,落在人群裏實在紮眼的很,如此到最後,兩人便都戴了拙劣的面皮,若非精于此道之人,平常個江湖中人并不能看穿。
出于隐蔽與安全考量,當日倉促,青陽只得将鳳雲幽禁在漢霄皇宮。他特意挑了皇後的居處,正好順手一并将額藍解決掉。當日,他答應過夢玲的事,總要作數的。然而,那鳳圪趕來的卻也及時,但他一劍刺出再無回轉的可能,念及霁兒今日所受一切苦痛都與那鳳圪相幹,如此,一劍刺死兩人亦未覺不妥。
到最後,餘下的卻是藏身于櫃子裏的小女孩,衣着華美,面容卻是癡呆的緊。他手中的劍幾是要刺向她時,不知何以凝着那小女孩漆黑幹淨的眸子,竟覺得有些下不去手的感覺。如此,便随意找了個人将她丢出了皇宮。
有關她的身份,他其實不難猜測,大抵便是鳳莫邪那位保護了許多年的表妹,亦是他的太子妃。青陽自是曉得,小钰亦是這種種事件裏的無辜者,他其實覺得她死與不死的都無所謂。可他記得霁兒對待那位實是他三弟的态度,如此,便也放了小钰。
皇後的寝宮下建有隐秘的地下室,青陽便是将鳳雲幽禁在那一處。
霁月跳下去那一瞬,幾乎是本能的屏住呼吸,這一處,實在惡臭難聞的緊。直待适應了昏暗的視線,霁月方才曉得,那一日青陽哥哥到底有多發狂,以至于将鳳雲弄得如此生不如死的地步。
狹小的空間裏,他為她準備了充足的食物和水,他不要她死,卻也不要她好好地活。他廢了她一身的功力,連同一身的筋脈亦是悉數挑斷。霁月甚至不敢去看正在地上艱難爬行的女子,那是她的師父啊!縱是她做了太多的錯事,她亦是從未忘記,那是她的師父。
霁月險些頃刻間就原諒了地上那位女子,可她終歸是鳳雲,她小心算計了二十多年,那份敏銳便是霁月與青陽加在一起都半分也及不上。
她極快的感知到有人來到這一處,她無法順利地擡起頭,開口發出的嗓音亦是粗啞鄙陋的。然而,這一切都不妨礙她直接了斷的說道:“青陽,你終于來了。”
青陽不曾開口,地上的女子卻是甚是艱難地偏了偏頭,随即,又是猛地向後撤去,幾是驚慌道:“霁兒,霁兒你活了?”微頓,又是垂下頭,嗫嚅道:“我早該知道的,當日那不過是你的騙局,可你這副身子,只怕也撐不了幾日了。”說着,已是沙沙地笑出聲來。
霁月側過身便要蹲下身去,不防被青陽哥哥緊緊握住手,便倚靠在青陽哥哥懷裏,凝着地上的女子小心道:“師父,你怕我?”
那大抵是十幾年來刻入骨髓的一種本能。十幾年來,她在師父面前習慣了乖巧聽話,心底裏,她其實怕着她。可是,師父方才那般後撤的模樣,實在是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她以為,即便到了此刻,師父依舊是師父,驕傲着旖旎一切的師父。可是她怕她,她竟然會怕她?
良久,鳳雲卻是低啞的笑出聲來,“是啊,到如今,卻是師父怕了徒兒。”微頓,又是不屑地鄙夷道:“這世上哪有人能不怕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能算計,連自己的命都能不在乎,你這樣的人,不死都對不起你那顆心!”她說着說着忽然嚎叫起來,青陽聽着眉頭越蹙越緊,極力忍着方才沒有一腳踹上去。
霁兒仍舊尊她一聲“師父”,他又如何能夠當着她的面傷了她?
霁月終究是倚靠在青陽的懷裏一步步後撤,最後方才咬唇道:“我只來問你最後一句話,你将南宮月離藏在哪了?”這天下之大,他們一步步尋找,委實艱難。
一直垂首的女子聞言,卻是猛地仰起頭來,淩亂的頭發幾乎遮住她全部的容顏,唯有那雙眼依舊犀利,且布滿了這一生全部的仇恨。她朗聲笑起,笑聲愈發難堪不能入耳。
“南宮華笙!哈哈哈……這一世你欠我的,便是你兒子做……也還不了我!”她的聲音粗啞,且斷斷續續,霁月實難分辨她到底說了些什麽。倒是鳳雲,說罷那句話便一頭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青陽微微蹙眉,緊緊攬住霁月的腰身,緩緩道:“我們走吧,霁兒。”
霁月點點頭,到底是随着青陽的步子回到了地面。重新望見幹淨的天空時,霁月轉過身,對上青陽的注視,“青陽哥哥,為師父找個宅子,讓她好好度過餘生吧!”
青陽凝着霁月始終堅定不移的眸子,微微點頭,“好!”
這些日子他不停地奔波說來也不過是為了南宮月離的下落,霁兒生前心願便是要助南宮蒼罹天下一統,現如今他最疼愛的弟弟下落不明,他那皇位只怕亦是坐不安穩。如此,他便替他找到好了。然而,事實卻是遠遠比想象的要艱難許多。青陽手執鳳凰令,問鼎天下英豪,連帶着南宮蒼罹明裏暗裏的高手都一齊出動,卻也沒有半分南宮月離的消息。他好像就這般憑空消失了一般。
霁兒醒來後,他不是不曾想就将南宮月離那一事棄之不顧,可是霁兒的眼眸總要他相信,一切都會有結果。如同,她告訴他,他是她最重要的那個人。如此,便夠了。
霁月随着青陽一路走回喧鬧的街市,青陽哥哥佯作她身邊的小随從,她一個人便晃悠悠的,不曉得東西南北,只覺得這街市熱鬧得緊。她活了十幾年,還從未好好地在街上玩鬧過,亦未曾瞧過這街上可有什麽有趣的玩意。
她大多數光景都在玉塵山度過,後來便一直呆在南國的霁月山莊。僅有的幾次,還是跟在南宮蒼罹身旁,步調匆忙地随他去他的醉玉樓。
這般走着走着,不知覺擡起頭時,眼前竟是“醉玉樓”那三個大字。
霁月只覺得做夢一般恍惚,她腳下還踩着“咯吱咯吱”作響的雪花,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這如何是在離錦,正是昔日漢霄皇朝的都城。
她定定的瞧着那三個大字,幾乎就要自暖袖中抽出手揉一揉眼睛,乍然間就有人自那門中走出疾步間撞過她的肩膀,而後匆匆離去。
真真切切的不過是她的的一個晃神,然而,一瞬的光景卻也是夠了。她記得他的容顏,記得他素愛青衣長衫,記得他眼眸清冽。亦是看清,他方才的匆忙和慌亂。
霁月怔怔的呆在原地,愣了又愣,方才回轉身開口叫住那人。
“葉闌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那年那月堪歡顏
霁月叫罷,便擡手揭掉了臉上的面皮。
霁月如是知道,她這一聲喚,會将數以萬計的人頃刻推向死亡。如是知道,青陽哥哥在清澈的聽見她叫出口的那一瞬,手掌握緊在衣袖內,接近透明。如是知道,這一刻不過是蹊跷,卻也是命定。霁月如是知道這許多,那麽,她絕不會開口叫出那個名字。那本是無關緊要的名字,可在那一瞬,不小心便定了所有人的命途。
只是,不自知。便也無畏而勇敢。
那男子并未走出太遠的距離,只霁月倉促慌亂間的嗓音難免低啞,完全不似她往日裏的清冽。好在葉闌亦是內力深厚聽力亦是卓絕,如此自是頃刻間轉過身來。
葉闌久久的凝着遠處的女子,他們之間足足有十步的距離,他幾乎不能确信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霁月。方才那一聲輕喚,雖是低啞卻也聽得出其中溫軟的味道,那一瞬,他蒼茫無措的轉身,望見遠處一襲素衣的女子時,眼眸裏不經意地滑過一絲落寞,卻也不過一瞬,便頃刻被巨大的驚詫替代。
他以為會是那個數年來皆是溫婉的女子,不想,眼前這個分明是應當躺在冰棺中無聲無息永遠睡去的那個。
她究竟是死而複生了還是……還是從未真正死去過?
葉闌怔怔的立在原地,良久不能邁開步子走向她。他定定的瞧着遠處的那位素衣長發的女子,眼前陣陣恍惚,天知道,他多希望那是青韶。此生,他欠她太多,彼時她的魂魄來看一看他也是好的啊!
可是,分明不是。那般絕代風華的底蘊,只靜靜地站着便讓人無法忽略。那般絕世無雙的姿容,即使當日五髒俱廢也不曾有半分削減。那般……
許久,葉闌默默嘆一口氣,方才踱步緩緩走去。
他識得霁月身旁站立的男子,那是靜靜守護的姿态。雖是戴了平常的面皮,卻是在霁月露出真容後讓人輕易猜出他本自的身份來。然而,他開口道出的話卻是不必特意避着他。直待走近後,便緩緩啓口問道:“不知霁月姑娘近來可是安好?”
葉闌于遠處看着時,心底尚有一絲不确信。畢竟,死而複生這種事實在令人難以确信。更何況,他雖是自打月離失蹤後便致力于尋找他的下落。然而錦王身邊種種他卻是從未錯過許多,那女子當日在漢霄大殿之上死去,這一點一早被綠兒證實。即便當日的綠兒委實有些不大妥當,私心亦是過剩。只霁月無聲無息的躺在冰棺中數日卻是真真切切的事。如是而言,他不免想到這許是旁人冒充亦未曾不可。
可這一刻走近,葉闌一眼便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這世上,霁月便是霁月。凰姓霁月。
霁月凝着他,微微張嘴便要解釋她為何醒來又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可話到嘴邊,只淺淺道:“還好。”
她只想着,葉闌與南宮蒼罹有着必然且直接的關系。她告訴葉闌,便等同于讓南宮蒼罹知道。歸根結底,她仍是不想他誤會了她。可青陽哥哥愈發透明的容顏,她再不能自私任性下去。
葉闌極輕易便辨得出霁月現如今氣息平穩,除卻面色一如既往的蒼白,整個人的氣色卻是較之從前好了很多。他正要開口問一問她是如何醒來一事,霁月卻是先一步開口道:“葉闌先生還未找到月離麽?”
明明疑問的話語,出自她的口,卻是無謂淡定的。葉闌一滞,嘆息道:“不曾。”月離好似人間消失了一般。
“你來漢霄……找鳳雲?”霁月眉梢微挑,冰涼的手指卻是被人悄悄握在掌心。青陽哥哥的掌心是溫熱的,她只覺得整個人都被蓄滿了力氣一般,說話的底氣也漸漸足了些。這世上,大抵只有青陽哥哥明明白白知曉她的心思,她對那個人,滿滿的全是虧欠。
葉闌點點頭,随即了然道:“霁月姑娘想是已經見過了。”微頓,又是淺聲補充道:“霁月姑娘,我們進醉雲樓一敘可好?”
霁月微微猶疑,轉過身凝向青陽哥哥,瞧見青陽哥哥沖她微微點頭,又是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如此,方才對葉闌點了點頭。
是同當日離錦皇朝醉雲樓一般無二的布置,精致奢華。只是,這一處分明要零落慘淡許多。莫說沒有一個客人,便是偌大的一個大廳,亦是冷冷清清,一絲人氣都沒有。
葉闌引領他們兩個随意打開一間房,算不上蜘蛛網橫滿整個房間,灰塵積累的厚厚一層,然而茶水冰涼,透過帷幔依是能夠看見淩亂不堪的被褥和随意踢踏的鞋子。
葉闌一邊扯過一塊布巾随手将凳子擦拭一遍,一邊幹澀一笑道:“讓兩位見笑了,這是在下暫時的居處。”
霁月同青陽哥哥一起無謂的坐在一旁,可眼見着葉闌這張臉,難免想起另一位女子來。如此,開口不免冷冷嘲諷道:“葉闌先生果真看中離王呢?”
“我……”葉闌一怔,面色愈發尴尬。但好歹亦是做了幾十萬兵士的将軍身側軍師之人,暗暗深吸一口氣,便平靜道:“不知霁月姑娘同青陽公子可是方便告知,鳳雲是否……”
“她自是不會說。”霁月愈發冷淡的打斷他。依是身側的青陽哥哥一手揭下面上的假臉,一面又是迎上葉闌的視線,淺淺道:“不知葉闌先生可有一計?”
“青陽哥哥!”霁月幾是嗔怒的轉過臉,被他緊握的小手就要掙脫開來。現下的情形再是明顯不過,師父她根本不可能說出月離的下落來。師父那個人,她從不了解。然而有一點卻是确信的,當一個人寧可無比潦倒的爬在地上祈求一份吃食也不肯說出一些秘密。那麽,這已經足夠說明,師父她對那位南宮蒼罹的父皇南宮華笙是有多麽強烈的恨意。
那是寧可自身受盡屈辱,寧可死去也不願他好過的心情。
青陽亦不惱,只愈發握緊了她的小手,微微側身,附在她耳側低低道:“霁兒,你不是還覺得對他有所虧欠麽?我們幫他将月離找回來,自此以後便海角天涯只我們兩個,不好麽?”他只能如此說,難不成他要說,他的霁兒還是心軟了些。再者,鳳雲終歸是帶了霁兒十幾年的師父,她方才囑咐過他将她找個宅子安頓好餘生。這會兒卻又遇着葉闌,要将鳳雲交到葉闌的手裏,她如何能夠放心呢?
霁月微怔了怔,随即點點頭。她只能點點頭,亦必須點頭。
她還未同青陽哥哥說過那一日在漢霄大殿之上的另一番情形。也許,此生她只需陪在青陽哥哥身邊便好,至于其他,說與不說的都不大緊要。
那一日,她餘下力氣只來得及将腹中綿軟枕頭內的血丸擊碎,然後便沒了一絲力氣。直待窒息般的感受勒緊喉嚨,她方才後知後覺的産生莫大的惶恐。好在,那窒息感來得快去得也甚是匆忙。
最後那一刻,她只來得及望一眼遠處那個始終清冷淡定的男子。然而,霁月望見他如此無謂的模樣,卻是突然間安了心,滿心愧疚洩了個幹淨。只忘了還有一個人正緊緊地擁着她,一絲一毫的感受着她的生命流失在他不能掌控的懷抱裏。
幸好,幸好她終究是鳳凰仙子的後人。
最後的最後,是她飄飄然的立在空曠的中間,眼眸清澈的望見所有人。她望見那個被人緊緊抱着的女子竟是同她長了一模一樣的臉頰,那白衣墨發的男子緊緊地抱着那女子,無人望見的那一瞬,一滴溫熱的淚滴落在那女子的面頰上。霁月怔怔的望着,只覺得心痛得厲害,意欲撫向胸口的手指不自覺撫過面頰,幾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那淚水的溫熱滾疼。
那一瞬,霁月只覺得心頭酸澀難忍,只覺得心口湧出洶湧的淚水,然而臉頰卻是幹淨的。她終于知道,她便是她。
她終于還是死去了,死在自以為是裏,死在不曾開口的道別裏。
那一日,她清楚地望見青陽哥哥的張狂無忌,絕望嘶喊。那一刻,她只願拿一切來換青陽哥哥一個微笑。
最後的最後,她終于知曉有關青陽哥哥為何得以長大的真相。許久以來,她不是不知這其中青陽哥哥隐去了多少秘密,她知曉他不想她為他擔心難過。只她卻是從未想過,那份苦,竟是要被絕命日日吞噬人心作為替代。
她比更多人都曉得絕命的厲害之處。那還是幼年時候,玉塵山中有叛逃之人,後來被師父捉回。那一日,師父教授她的正是身為山莊主人應有的狠厲果決。
她便如同往常練習師父教授的劍術一般,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
她清清楚楚的看見師父将一個白色的蟲子一掌擊進那人的胸口,不一會兒,那人便開始不停地在地上打滾,疼痛難忍的一拳一拳的擊向自個的胸口。直至最後,師父終于大發慈悲将一把匕首丢在他身前,他便是不顧一切的拾起,對準自己的胸口将整顆心都剜了出來。直到那顆心髒落在地上,他方才舒心的一笑,眼眸清澈的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霁月受了太大的驚吓,長久地不能言語,一直到過了幾日之後,還常常做惡夢,夢裏是一顆心髒跳躍,鮮血落在她的臉上,極是猙獰。
所以,要她如何面對,如何眼睜睜的透過青陽哥哥的身體,望見那只鮮活生動的絕命。
霁月緩緩回過神之時,只得暗暗告訴自己:南宮蒼罹,從此以後,我不欠你了。
然而葉闌恢複了清潤的嗓音卻不那般讨喜,他道:“依在下之見,唯有放了鳳雲,還她自由之身,才有可能知道月離的下落。”
“她已是廢人。”霁月淡淡的提醒他,全身筋脈皆斷,連自身行動都極是不便,如何還能給他們指引了方向。
“可還能開口說話?”葉闌微微蹙眉。
霁月點點頭。
葉闌終是緩緩舒了口氣,“這便夠了。不知姑娘手上可還有鳳雲較為信任之人,不妨一同放了随了他們自由去。”
這一問,卻是将霁月問住了。當日在霁月山莊的現而今都在她身側,一時間竟是想不出還有哪個是跟随師父的。倒是青陽哥哥接口道:“便聽葉闌先生所言。”直待望見霁月疑慮的目光,便輕口道出一個名字來。“朱砂。”
霁月恍然大悟的凝着青陽,這一回卻是她忽略了。朱砂,那是個木頭一般的姑娘呢!
她們幾個雖是一同長大,但朱砂到達玉塵山的時間最晚。那時,她們已然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朱砂略年長與她們。那一年,朱砂十五歲。原該是朵盛放的花,可惜她一直打着花骨朵,之後數年也不曾變過。
朱砂常年呆在師父身側,她們常常去找她一同練劍或者玩鬧,她總是有理由拒絕。次數多了,她們也便曉得年長些的姑娘的心思與她們這些小女孩估計是不同的。以至于後來師父将天下財源交由朱砂掌管,她們也并無異議。
仍記得幼年時的評論。
翩跹道:“那就是個木頭。不過,即便是木頭,也是上好的紅木。”翩跹說這話時,眼眸亮晶晶的凝着朱砂翻閱賬冊的側影。霁月看着,心裏微有些小女孩的醋意,便涼飕飕道:“紅木又如何,終歸是木頭。”
“不知依葉闌先生所言,這放是要正大光明的放,還是……”青陽淡淡詢問着,原本他還想着即便鳳雲那裏問不出什麽來,他日他同霁兒暢游山水,慢慢找便是了。現下,有了更好地方法,他自然不能錯過。尤其,他不願霁兒心心念念着旁的事不能安穩。
“光明正大的放罷。”葉闌幾是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依鳳雲的心機謀算,我們就是費些心思将她放出來,她也未必不能看出來,倒是直接放出來幹脆些,也省了些時候。”
“嗯。”青陽微微點頭,轉而道:“不過另有一事,卻是須得葉闌先生代當今聖上做個決斷。”
“呃?”葉闌一滞,眼眸本能的凝向一旁默不作聲的霁月,微愣又是覺得不妥,便又側過臉沖青陽問道:“何事?”
青陽只佯作不曾望見方才葉闌注視霁月的模樣,依是淡淡道:“想來當今聖上同葉闌先生都知道,鳳雲背後仍有三百巫師下落不明。如今他們群龍無首尚無異動,如若将鳳雲放出,勢必會引出那三百巫師來,到時如是一個不小心只怕會是天下之浩劫。但請葉闌先生做個抉擇,是否果真冒了此般風險來尋找離王?”
葉闌想也不曾想,便肯定道:“是。”微頓,又是沉聲補充:“那三百巫師遲早是霍亂,倒不如早早揪出來的好。他正說着,眼眸卻是忽的掠向一直發呆的霁月,突然開口問道:“不知霁月姑娘覺得如何?”
霁月仍舊愣怔着沒有一絲反應,葉闌只得重複道:“霁月姑娘,覺得在下此計如何?”
“霁月姑娘……”
“霁兒!”
青陽略略放大了聲音,霁月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連連道:“好好,好!青陽哥哥覺得好便好。”
然而,她如何開口說出,她不過是因了葉闌那一個本能的疑問,又不小心跌入自掘的陷阱中。
她想,她應是極為想念他。
作者有話要說:
☆、萬丈塵寰輕背負
那一日,葉闌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将醉雲樓大門緊封便同他們再一次去了昔日漢霄皇朝的皇宮。
霁月同青陽哥哥和葉闌抵達的時候,鳳雲正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霁月略略後撤一些,倒是葉闌轉過身來與他們道:“不知在下可否能與鳳雲單獨說幾句?”
青陽微微點頭,單手攬了霁月的腰身便要回到地面上去。然而懷中女子卻是怔怔的一動不動,青陽低低喚了一聲“霁兒”,霁月仍是聞所未聞一般。青陽只得側臉對上葉闌的眼眸,淡淡一笑,示意他随意怎樣都好。
他如何能不知道,他的霁兒只怕并不曾真正信了這位葉闌先生,她雖是恨着怨着鳳雲師父,卻也是從未想過要她死的。
葉闌瞥向那男子一直堅定守護的女子,她的眼神空洞,仿佛一切都不在眼中,然而那份堅定執着他依是看得清澈。如此,也不再顧及,顧自轉過身走向那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輕口道:“鳳雲,你便是寧可死也不想再見他一眼了麽?”
地上的女子仍是一動不動,霁月同青陽只得冷冷的看着這一切,葉闌此舉他們多少清楚是為何意,然而只為了一個已經故去多年的人而妥協,霁月只覺得,這份可能性委實低了些。
葉闌卻是未曾有分毫的意外,只是顧自蹲下身,略略湊近了鳳雲一些,方才依着低沉的嗓音循循道:“鳳雲,那可是這世上唯一一張同他相似的臉了。南宮華笙呵,你還記得他的臉麽?怕是歲月如梭,你一早便忘了吧!”
“我沒有……”地上的女子終于發出些聲音,霁月驚詫的凝着這一幕,葉闌卻是緩緩舒了口氣,繼而仿若不屑地反問道:“沒有?鳳雲,你們多少年不見了,二十年了吧!你腦海裏大抵也只剩了一個輪廓。可是,昔日離錦皇朝每一個見過月離的人都曉得,諸位皇子中,唯有他那一張臉與南宮華笙最是相像。你果然不去見一見麽……在你臨死之前。”
霁月幾是清澈的聽見鳳雲在聽罷這話後傳來隐隐的抽泣聲,雖是微弱,卻也足夠他們三個分辨。她亦是在剎那間明白,緊緊支撐着師父二十年如一日籌謀這一切的并不完全是仇恨和偏執,這其中仍有她的愛。哪怕,那份愛已無法被當事人認可。
葉闌極是耐心地等着,等到那抽泣聲消失不見,方才沉聲道:“鳳雲,你可否想過,等你入了黃泉之路望見他,卻是再也不能辨認出那張臉來。”
入夜之時,鳳雲換了幹淨的衣裳,頭發亦是經由霁月的手打理整齊,除卻面容尤為憔悴,眼眸間仍是當日那個深邃不可琢磨的鳳雲。
空蕩蕩的宮殿,鳳雲端坐在昔日皇後額藍坐的那個位子,靜靜地瞧着眼前的三位年輕人。凝向霁月時,忽的幽幽笑道:“你今日放我離去,日後可是莫要後悔。”
這句話說來似是最後的提醒,然而入了耳,卻是曉得那份挑釁挑的尤其厲害。
冷風一陣陣的襲來,霁月不禁瑟縮着身子,青陽與她坐得近一些,将她的雙手握在手裏輕輕暖着。青陽哥哥的掌心溫熱,只她終歸是不小心觸及到青陽哥哥的指尖,那是冰涼更甚門外冰雪的意味。她知道,青陽哥哥是在以內力化作暖息還為她取暖。霁月小心抽出手,反手握了握青陽哥哥冰涼的指尖,沖他溫暖一笑,示意他安心便好。那一次死去,雖不曾連帶着将她腿上的頑疾一同洗去了,卻還是還了她較為完整妥帖的身子。她現下這一身功力,放眼江湖,再是無人能敵。
葉闌的嗓音響徹在耳際,卻是另一番清冷薄涼。他道:“但請你将月離還給我們。至于後悔一事,現在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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