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好奇這寫手何以這麽多人追捧
剛把廢物已經完結的小說《明日不再來》看了。不長,10萬字出頭。與《黑夜》是相同的調調,絕望中時隐時現一點點深情,如深夜海洋的波濤聲。
躲在牆後的一瞥,背過身去忍不住露出的微笑,沉默轉身後落下的淚——烏天簡直想抓着廢物的領子問一問,你為什麽不能讓他們勇敢一點兒。
你也是這樣怯懦的人嗎?
第二天是周日,烏天醒來時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爸媽出門去了,烏天看了眼手機,差一分鐘十一點。
從衣櫃裏找了舊T恤和五分短褲,烏天迅速洗臉刷牙,稍微用了點老媽的啫喱水把翹起的頭發抿下去,然後抓上手機錢包,出門了。
坐上出租車,這是他第二次向司機報出正倉北路。
路上烏天給周賀發了條微信:“建築工地周日上班嗎?”
直到快要到正倉北路了,周賀才回:“一般都上班啊,短期工程誰還過周末。不過聶原綁鋼筋的話,貌似不上夜班,不影響你嘿咻。”
烏天無語地忽略了周賀的最後一句話,忽然想起上次聶原請他吃飯時,說過還要上夜班。
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地址都有了,還怕等不到麽。
事實證明烏天的運氣真的不好。
找到那個陳舊而整潔的小區時,已是正午,陽光又毒又辣,烏天進了小區,一棟棟樓挨着找,偏偏就沒見4號樓。
烏天出了一後背的汗,T恤已經粘在身上了。
這個點兒也沒見行人,家家戶戶都吃飯呢。
烏天蹲在一棵稀稀落落的樹下涼快了一會兒,起身時,正巧看見旁邊的樓道裏走出一位老大爺。
“大爺,您知道4號樓在哪兒嗎?我朋友住4號樓,我一直沒找着啊。”烏天怕大爺聽不清,高聲問。
老大爺點頭:“4號樓,4號樓不從這兒進啊小夥子,你出了小區接着往北走一段兒,有個小鐵門,跟那兒進去。”
烏天疑惑:“為什麽這樣?4號樓不是這個小區的?”
“嗨,雖然算在小區裏,但居委會從來不管,”老大爺說着就開始搖頭:“那棟樓都是周圍村裏的拆遷戶,農村人不講究,搞得太髒了,我們受不了,就砌了堵牆把4號樓給擋外頭了。”
“啊,這樣。”烏天從小住的都是高檔別墅區,哪懂這些門道。
“你朋友住那兒啊?”老大爺打聽道。
“他……在那兒租的房子。”
“哎唷,小夥子,看你挺斯文的,我跟你說啊,你勸你朋友換個地方租房子吧,現在這片兒開始蓋房子了,好多農民工都租4號樓的房子住,一個屋,住十來個人!那幫人亂着呢,經常有打架的。”
烏天心說我那朋友就是他們的一員,面上十分恭順地點頭:“哎,謝謝您啊大爺。”
“不謝不謝。”
烏天出了小區,往北走一兩百米,果然看見一個小鐵門。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烏天還是震驚得停住了腳步。
剛走到鐵門門口就問道一股刺鼻的臭味兒,烏天皺着鼻子往裏走,果然看見一棟寫着“4”的居民樓。
只是這裏——和剛剛那小區,完全是兩個世界。
臭氣熏天的垃圾堆在路兩旁,因為夏天的緣故,一團團蒼蠅在四周盤桓着,“嗡嗡”的聲音響徹耳畔。
樓頭的地被挖得亂七八糟,露出一截管子——剛剛在門口聞到的臭味兒就是這裏冒出來的。
烏天幾乎是蹦跶着,躍過散落的垃圾——衛生紙,西瓜皮,長綠毛的橘子——才站到了最裏面的一單元的樓道口。
一樓,西戶。
烏天試探着,在那生鏽的鐵門上敲了兩下。
沒人應。
又敲兩下。
還是沒人應。
看來果然是在上班。
烏天猶豫片刻,撥了聶原的電話。
響了很久也沒人接,烏天打定主意要等到“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才挂電話,卻不想就在這時被接起了。
“喂?”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烏天心一緊,聲音都啞了:“我……找聶原。”
“聶哥去幹活啦!”
聽到“聶哥”,烏天緊縮着的心又稍微舒展開一些。
“……您是?”
“哦,我是他工友,他手機出了點兒毛病,今天沒帶。”
烏天默默舒了一口氣:“我是他……同學,他什麽時候回來?”
“六點半下班,他應該吃頓飯就回來了吧。”
“好,那我到時候再來找他,謝謝你啊。”
“幾句話有什麽謝的!”這男人很是客氣。
烏天走出鐵門,沿着正倉北路慢慢走。
兩邊的建築工地叮叮當當,烏天一眼望過去,工人們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帶着安全帽,也看不清五官。
但想到聶原就在他們之間——
張愛玲在《異鄉記》裏寫:“我又擡起頭來細看電燈下的小房間——這地方是他也到過的麽?”
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這是什麽感覺,烏天搖着頭笑笑,真是矯情。
不過真的,是真的——
只要想到今天下午就能見到他,就能告訴他聶原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好像心裏裝着一杯水,滿了,晃來晃去,柔軟的雀躍溢了出來。
烏天在附近轉了一圈兒,實在沒找着能吃午飯的地方——小攤兒倒是不少,但實在太髒了。
最終還是打了車,到了最近的一個商圈,說是最近,也用了半個小時才到。
烏天在一家日式餐廳吃了碗烏冬面,料很足,湯汁很鮮,末了又要一碟壽司,也好吃,清爽可口。烏天邊吃邊想,聶原天天在那邊吃飯,太不衛生了,對身體實在不好——要麽說服聶原換個地方租房子?
……或者,我不住學校了,反正聶原在這工地只是短期,等工程結束了,我和他一起租個房子?
吃完飯,烏天找了家書店打發下午的時間。
《國史大綱》看了一半,《浮生六記》又看了一遍,烏天把書放回原處,打了個哈欠。夕陽橘紅色的餘晖已經在書店的木地板上投下一塊兒标準的平行四邊形。
走出商場時,五點十二分。
離聶原下班還有挺長一段時間,烏天不覺得餓,就直接打了個車回正倉北路。
再次走進那扇小鐵門,經過一天的發酵,垃圾堆裏的臭味兒更加刺鼻。
烏天依舊是蹦跶着,到了一單元一樓西戶的門口。
夏天的樓道裏蚊子多,已經在烏天腿上叮了幾個大包,烏天彎腰使勁兒抓了抓,又覺得要是被聶原撞上這畫面肯定影響自己英俊倜傥的形象,于是轉而跺着腳在逼仄的樓道裏度來度去。
一會兒見了聶原說什麽開場白呢,肯定不能上來就“我要追你”,那——“你好”?“累不累”?
……怎麽都挺傻逼的。
烏天皺起眉,有點兒——緊張。
“你他媽有毛——”聶原家的門忽然猛地開了。
烏天被吓了一跳,後退一大步。
開門那人明顯也是吓了一跳,都結巴了:“你……呃……我認錯人了,對不住啊兄弟!”
“你——你是今天接電話的人嗎?”烏天問
年輕的男人愣了兩秒,恍然大悟:“哦!你是聶哥同學?”
烏天笑笑:“是,我來等他下班。”
“你等他……哎,他今天提前下班啦,四點半就回來了,然後又走了。”
烏天“啊”了一聲:“他走了?去哪了?”
男人一臉猶豫:“去……去……出去玩兒了吧……”
“出去玩兒?”
“嗯,就……他有時候和朋友出去唱個KTV什麽的?”
烏天無語,我就想表個白,怎麽這麽難?!
“他沒帶手機?”
“嗯,他的手機充不上電了,馬上就沒電。”
“行,我知道了,謝了。”
“你找聶哥有急事兒?要不等他回來我跟他說一聲,讓他用我的手機給你打個電話。”
“急事兒——”烏天笑了:“是急事兒,我在這兒等他就行,你不用管我。”
“你、你……這才五點多呢,他回來得可能挺晚。”
“沒事兒。”
“要不,你進來等?”
烏天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用,我在這兒等就行,謝了啊,你快關門吧,進蚊子。”
男人表情糾結地關了門。
烏天去小區旁邊的超市裏買了盒風油精塗在胳膊和腿上,又走了一段路,找到個報停,買了本雜志。
然後他回到聶原家的樓道,靠牆站着,開始看雜志。
一本雜志看完了,八點過,烏天又去買了一本。
第二本看完了,十點一刻。
報停估計已經關門了。烏天站得腳麻,但這個點兒了也不敢像白天那樣跺腳,該擾民了。
烏天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玩起了貪吃蛇。
再然後,手機只剩百分之十的電了。
這時已是十一點整。
烏天打了個哈欠,腳麻,肚子餓,一身粘膩的汗,真不舒服。
不過聶原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吧。
烏天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十二點零五。
他已經困得點頭了。
“一、一樓西邊兒——”
烏天倏然擡頭,困意全無。
逼仄而昏暗的樓道裏,三個人面面相觑,不,準确地說是烏天和聶原以及那個摟着聶原的男人面面相觑。
那男人率先打破沉默,屈起食指在聶原臉上輕佻地蹭了蹭:“我不喜歡三個人的,不過這哥們,倒是也可以……”
聶原“啪”地拍開他的手,直起身,面無表情地走向烏天:“還不滾?”
作者有話要說: :)
☆、蛋撻
淩晨一點,烏天和聶原對坐在肯德基的餐桌兩端。
烏天腫着臉,聶原黑着臉。
這會兒肯德基裏已經沒別的顧客了,點餐員把頭枕在胳膊上側着臉玩手機。
聶原點了支煙——反正現在沒的客人——慢慢地吸着,再慢慢把泛白的煙吐出來。烏天面前放了一個漢堡和一杯冰鎮可樂,他沒動,盛可樂的紙杯外壁上已經滿是水珠。
“你不是餓了麽?”聶原語氣平淡,伸手在餐盤裏的餐巾紙上抖了抖煙灰。
烏天沒說話,也沒動,只是低着頭,右邊顴骨那裏高高腫起。
“我想起來件事兒,”聶原說:“高一的時候,那個寒假,我跟着你跑出來,晚上上網上餓了,你就帶我打車到肯德基吃夜宵,你記得麽?”
烏天擡起臉看着聶原,目光閃爍,他不知道聶原怎麽會忽然提起他們在一起時的事情。
“記得。”
“那會兒是我第一次去肯德基,我記得是安平路上那家?”聶原笑笑:“當時被吓了一跳,真他媽貴,但是也真他媽好吃啊,尤其是那個蛋撻。”
“……什麽蛋撻?”
“我怎麽知道,當時都是你去點的,好像是紅豆味兒的——過了這麽久,光記得好吃,其實也不記得什麽味道了。”
聶原話音剛落,烏天便起身走向點餐臺。
“有沒有紅豆味兒的蛋撻?”烏天很久沒來過肯德基了。
服務員一臉倦意,語氣不大好:“只有葡式蛋撻。”
烏天沒聽懂她的意思,追問道:“葡式蛋撻是什麽味兒的?”
“反正不是紅豆味兒的。”
“……那就來兩個葡式蛋撻吧。”
等着取餐的時候烏天回頭看聶原,聶原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撐着腦袋抽煙,側臉沖着烏天。
他的頭發有點長了,碎發堪堪遮住眼睛,只留給烏天瘦巴巴的臉頰和挺直的鼻梁。烏天發現他手裏的煙變長了——這是第二支煙了。
“蛋撻。”服務員把餐盤遞給烏天。
烏天端着餐盤走回座位,把那兩個裝着蛋撻的小紙盒放在聶原面前:“當時的那種蛋撻,現在可能已經沒有了,你嘗嘗這個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用這麽破費,”聶原看也沒看一眼蛋撻:“我就是随口一說,這不是到了這兒就想起來了,都這麽大了哪還吃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啊。”
“……”
“我明天休班就去把手機修了,下次你找我,直接打我電話就行,不用來找我——還得費勁打聽我住的地方。”
烏天聽出聶原話裏的諷刺,顴骨那裏還火辣辣地疼,一時間,無話可說。
“那今晚就這麽着吧,我回去了?”聶原說着撣了撣煙灰,起身要走。
“聶原!”烏天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聶原又坐回去,另一只手把烏天的手拂開:“怎麽了?”
“你經常……像今晚這樣麽?”一夜情。
“419麽,”聶原揚揚眉毛:“誰還沒點兒那方面的需求啊?你——哦,你肯定不知道我們這個圈兒是什麽樣子,哎,說了也是惡心你,我就不說了啊。”
“你——”
“怎麽?”
“這樣不好……”烏天猶豫道。
“你他媽別這樣不就行了?”聶原尖利地反問,言下之意,我約不約關你屁事兒。
烏天無話可說。
聶原輕輕嘆了口氣,食指在餐盤邊緣點了點:“你趕快吃吧,吃完……你先吃。”
烏天不再說話,三下兩下把漢堡和可樂都解決掉了,然後他打開裝蛋撻的紙盒:“你吃嗎?”
“不用,我今晚喝得有點多,吃不下。”
烏天吃完蛋撻,擦了擦嘴,看向聶原。
“走。”聶原起身。
兩人走出肯德基,路上已經鮮有車輛駛過了,一盞盞路燈把公路映亮,卻反而顯得寂寥。
聶原伸手拉住烏天的手往前走,什麽話都沒說。
他這動作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出乎意料。烏天呼吸一滞,只覺得被牽着的那只手過了串電,麻了。
聶原的手掌很暖,烏天的指尖抵在聶原手心裏,觸到硬邦邦的繭子。
盛夏時,即便是淩晨,空氣也是燥熱的。沒走幾步兩人的手裏就出了汗,黏黏膩膩的。
聶原走得快,烏天亦步亦趨跟着他,也顧不上是去哪兒。等回過神來,兩人已經到了如家的大堂裏。
聶原松開了手。
“大床房。”
“先生,身份證。”
“喏,”聶原掏出皮包,從裏面抽出來身份證和一張□□,遞給服務員。
烏天愣愣地問:“開房幹什麽?”
這時服務員把聶原的身份證連着房卡遞到了聶原手裏:“107房,直走左轉。”
聶原重新拉住烏天的手向前走去,在烏天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十分直白地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
烏天頓時色變,停住腳步。
“我今天來找你,不是這個意——”
“別啊,”聶原屈起食指,在烏天手掌裏暧昧的摩挲着:“都這會兒了你還裝個什麽勁兒。”
烏天猛地甩開聶原的手,沉聲說:“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你跟我來開.房?!”聶原笑着問。
“……”
“你們知識分子都這麽矯情麽,烏老師,差幾步路就進屋了,怎麽你想讓我在這兒求求你幹.我,才肯進去?”
聶原音量不大,但烏天還是看見前臺服務員向他們投來打探的目光。
“……走吧。”烏天低聲說。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107房,聶原把房卡貼到感應器上,“滴”地一聲,門開了。
雪白柔軟的大床就在眼前。
聶原走上前去打開了空調,對着空調裏吹出的涼風,閉着眼,長長呼出一口氣。烏天關上了門,但仍站在門口沒有走進來。
“我先去洗澡?”聶原說着開始解皮帶。
聶原兩步邁到他跟前,摁住他的手。
“一起?”聶原擡起頭問烏天。
烏天不說話,彎腰抱住了他。
他比聶原高半頭,此時下巴架在聶原肩膀上,手臂環住聶原的腰,胸膛緊緊貼着聶原的胸膛。像只委屈的大金毛。
“我愛你。”
烏天一字一頓地說:“聶原,我愛你。”
房間裏寂靜得可以聽見窗外隐約的蟬鳴。
“你腦子進水了吧!!!”周賀一腳揣在烏天小腿上。
“滾——你懂個屁。”烏天怒道。
“我是不懂,我真不懂你們智障星的行事作風——你被聶原419的對象打了一拳,然後聶原帶你去開房,然後你……你拒絕了?!”
“我也打他了!還有,”烏天鄙視地看着周賀:“我不是拒絕,我只是跟他說,在他接受我之前,我不想和他……發生關系。”
“我靠,聖人,我以後再也不叫你烏老師了,簡直是貶低你,我以後叫你烏下惠,坐懷不亂!”周賀說着,又踹烏天一腳。
烏天擡腳踹回去:“你閉嘴!”
“你真的是傻逼,烏天,我嚴肅地問你,”周賀一副老父親為弱智兒子擔憂的表情:“精神上還沒有交流,肉體上先行一步交流一下,這哪裏不合理?!”
“哪裏都不合理!我沒和他談戀愛就和他上.床了,那我和那些跟他一夜情的人有什麽區別?”
周賀:“……”你以為你是什麽,現在你對他來說和那些人本來就一樣!
烏天嘆了口氣:“反正我跟他說明白了,我要追他。”
“烏下惠,”周賀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你不願意沒談戀愛就發生關系,但聶原,419這種事兒他幹得多了去了,你——不介意麽?”
烏天沉默半晌,搖頭:“介意。”
“那你就趁早別費勁了,真的,你倆沒戲,你看,你們現在……怎麽說呢,都不是一樣的三觀了,你懂我的意思嗎?等到時候,如果,我說如果,你們在一起了,然後你又發現你們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法理解對方,然後你們再分開……繞這麽大個圈子,何必?”
“你覺得你和薛立臻三觀一樣嗎?”烏天反問。
“差不多,我們達成一致了啊,合作愉快。”周賀說得很輕松。
“合作愉快,”烏天慢悠悠地問:“那你着急拆散小童和薛立臻幹嘛?”
“那是因為我看不慣那女的!薛立臻就是找女朋友,”周賀皺起眉:“也應該找個更好的。”
烏天心說更好個屁,看你那副老貓被踩了尾巴的着急樣。
“你說的三觀相合,是挺重要的,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們倆三觀合不合,我只知道我想和他好。”
“算了,”周賀擺手:“反正你小心點別被家裏知道。”
烏天點點頭。
那天晚上,烏天抱着聶原說完那句“我愛你”,繼續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追你。”
聶原“唰”地推開烏天,一臉驚詫。
“我是認真的,聶原。”烏天說完,轉身走出了酒店房間。
回到家,他試着給聶原的手機打了個電話,聶原竟然接起了。
“聶原,我明天來找你行嗎?我陪你去修手機。”烏天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是說要追我麽,”聶原答非所問:“那我可以拒絕吧?也幫你省點事兒,烏天,咱倆不可能。”
烏天沉默。
“行了這手機馬上沒電,不廢話了,烏天,”聶原放緩了聲音:“高中那些事兒過去就過去了。”然後他幹脆地挂了電話。
第二天,烏天沒去找聶原。
第三天,烏天沒去找聶原。
第四天——烏天從川菜館買了三個菜提在手裏,下午六點半,準時站在了小鐵門前。
你能拒絕,我也能……不要臉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臉大法好!
☆、偶遇
這次倒是和聶原碰個正着,烏天站在他家門口等着,沒等多久就看見聶原和與他同租的、之前接電話的那個工友一起走過來。
那工友怎麽看都是個小孩兒,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頭發挑染了縷灰藍色,一臉稚氣。
聶原和那男孩兒剛走進樓道時沒看見烏天,烏天注意到他一臉的陰鸷。待他們又向前走幾步,聶原和站在角落裏的烏天眼對眼打個照面,聶原明顯地愣了一下。
聶原表情變了變,最終還是那男孩兒先說話:“啊,是你——”
烏天沖他笑笑,問:“吃飯了嗎?”
男孩兒一臉警惕:“你還是來要錢?”
烏天:“……”
聶原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掏出鑰匙,開開門。
烏天十分自覺地跟在他倆身後進了門。
見聶原把手裏提着的涼菜放在一張矮小的塑料桌上,烏天便也把手裏提着的菜放上去:“我挺喜歡吃的一家飯店的川菜,你嘗嘗。”
聶原沒理烏天,對旁邊一頭霧水的男孩兒說:“小梁,去燒壺水。”
小梁的目光在烏天和聶原之間打了個圈兒,走了。
水煮牛肉的香味兒從袋子裏飄出來,烏天輕聲問聶原:“手機修好了麽?”
聶原點點頭。
“這都是什麽?”聶原從房間角落裏拖來把塑料凳子,坐下問。
“水煮牛肉,粉蒸肉,泡椒土豆片。”烏天一面說着,一面打開塑料袋,把裏面的保溫盒端出來。
“泡椒土豆片?”聶原看向烏天:“沒聽說過還能這麽吃。”
“很好吃的,嘗嘗就知道了。”烏天站着,聶原坐着,他小小的發旋正對着烏天,讓烏天很想上手去揉一揉。
烏天猶豫了大概半秒鐘,就真的把手湊上去了。
……還是熟悉的手感啊!!!
很軟,很細,很……
“聶哥——”小梁手裏攥着的筷子“噼裏啪啦”掉在了地上。
聶原一巴掌把烏天蹬鼻子上臉的狗爪子拍開,起身指指剛才搬凳子的角落:“拿兩個凳子,還有三雙筷子,拿夠沒?”
“呃、夠了。”
“那就來吃飯。”
塑料桌子本就不大,圍了三個大男人,更擠得膝蓋碰膝蓋。這房子裏沒裝空調,只有個轉起來“吱啦——吱啦——”的陳舊吊扇。
水煮牛肉本又燙又辣,吃得三人均是滿頭大汗。
烏天老家是湖南,平時家裏做菜的口味就偏辣,而聶原從小吃的都是北方飯菜,一下子被辣出了眼淚,鼻子也一抽一抽的。
“紙。”聶原皺着臉,低聲說。
小梁跑進卧室,手忙腳亂地翻了一通,找出卷衛生紙塞給聶原。
聶原拽下一長段紙,快步走向廁所。
烏天把剩下的那卷紙拿起來,應該是非常廉價的那種,摸起來粗糙得刺手,松垮垮的,邊緣都是毛刺。
沒一會兒聶原回來了,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
“我……以後帶不辣的。”
不等聶原回答,小梁已經瞪圓了眼睛問:“以後?”
“你們別在外面買涼菜了,很不衛生。”烏天解釋道。
“下班回來就快七點了,也沒時間做飯啊——哎!”小梁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你以後還要來?那個……你……你別天天來要錢了,聶哥不是不還錢的人,他……”
“誰跟你說我來要錢的?”烏天笑着問。
“吃你的飯!”聶原用筷子在小梁頭頂敲了一下。
“你們早上幾點上班啊?”烏天閑聊似的問小梁。
“早着呢,六點就得到那兒。”
“這麽早,那晚上得睡很早吧?”
“還行,十一點睡就差不多了,哎睡早了也睡不着啊,隔壁那幫打牌的特別鬧。”
烏天扭臉看向聶原,見聶原正看着自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一會兒跟我去看電影行不行?十點二十就完了,不影響你休息。”
聶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在小梁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中,烏天和聶原出了門。
樓前一堆堆的垃圾似乎更臭了,但烏天心裏跟開了花兒似的,感覺垃圾堆都成了五顏六色的禮花。
兩人沿着正倉北路并肩走,要走到前面的複西大街打車。
聶原點了支煙,吸一口,夾在指間,緩緩吐出一口煙,停下了腳步:“我把錢還給你,你別來了行不行?”
“這種理由也就你哄哄那小孩兒——我來幹什麽的你不知道?”烏天慢騰騰地回答。
“……你這樣有意思嗎,”聶原皺起眉:“咱門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
“我這不是想和你在一起嗎。”烏天已經打定主意,不要臉到底。
“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在一起?你還當我是那會兒的小傻子啊。”
“所以我在追你啊。”
“……”
聶原接着往前走,烏天跟在他身旁。
走了沒幾步,聶原又停下,說:“今天是最後一次,看完電影,你別來找我了,我天天上班也沒空和你耗。”
烏天怕再說下去聶原甩手走人,便點了頭:“那我發微信。”先這麽說着,反正腿長在自己身上。
“嗯,好。”聶原語氣溫和了些。
烏天趁熱打鐵:“我見你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怎麽了?”
聶原嘴裏叼着煙瞥了烏天一眼:“沒什麽。”
兩人到電影院的時候七點二十,而電影八點五分才開始。
“去樓下轉轉吧?”烏天提議。
“随便,我沒來過這兒。”
樓下是商場,有餐飲區,烏天徑直把聶原帶到上次他吃的那家日料店。
“不是剛吃了飯?”聶原問。
“這家店壽司挺好吃,就一小點兒,撐不着。”
沒一會兒壽司就好了,小而精致的四枚,烏天往聶原那邊推了推:“你嘗嘗好不好吃。”
聶原夾起一枚咬了一口,眨眨眼,眼眶裏倏然湧上眼淚。
……烏天才想起來,該提醒聶原裏面有芥末的。
不過……烏天有點唾棄自己,怎麽思想這麽龌龊呢……咳,聶原眼淚汪汪地看着我的樣子真他媽誘人啊……
聶原吃了兩枚,剩下的烏天吃了,全程都心猿意馬地回想着剛剛聶原的樣子。
兩人又轉了轉,回到影院時正趕上開始檢票。
烏天正從錢包裏拿出電影票遞給檢票員時,忽然聽見身後響起的、熟悉的聲音:“怎麽又是3D的,我和你媽看了頭暈!”
烏天回頭,越過聶原的肩膀看去,果然是老範。
這時老範也恰好轉過頭來,與烏天對視。
“喲,烏天,也來看電影啊?”老範笑着打招呼。
“嗯,我和聶——”
烏天話說了一半,沒音兒了——他眼睜睜看着老範臉上的微笑剎那間消失。
是聶原轉過了身。
“範老師。”聶原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又低又啞。
足足過了十來秒,老範才擠出一個僵硬的笑:“你們倆一起來看電影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實在太忙,最近可能更不了很多,請見諒。
☆、檔案
電影出乎意料地無聊。
兩人走出電影院,聶原臉上沒什麽表情。烏天有點尴尬地說:“這電影是挺無聊的……我當時也沒仔細看簡介。”
沒想到的是聶原笑了笑:“還行吧,我一般也不看電影。”
“那你平常都玩兒什麽?”烏天趕緊追問。
“……也就是上上網什麽的。”
“上網玩游戲嗎?”
“游戲——”聶原搖頭:“不怎麽玩兒。”
“哦。”
觀光梯那兒等了好多人,烏天和聶原幹脆就走扶梯一層層下樓。商場裏幾乎沒什麽客人了,服務員趴在櫃臺上玩手機。走出商場,街上人也少了很多,一輛輛車從公路上駛過,夏夜有一點溫柔。
其實在商場正對着的十字路口打車比較容易打車,但烏天沒停下腳步,聶原也什麽都沒說。兩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夜風軟軟地拂在臉上。烏天拉住了聶原的手。也許是剛剛電影院裏冷氣太過充足的緣故,聶原的手又涼又幹燥,抓在手心很舒服。
而聶原默許了烏天的動作。
“綁鋼筋具體是幹什麽?”烏天食指指尖在聶原堅硬的繭子上刮了刮。
“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挺累的。”聶原搖着頭笑了笑。
一直走到下一個十字路口,聶原才輕輕掙開烏天的手:“我回去了。”
“一起打個車吧,你先回去,然後我回去。”烏天說:“這會兒不好打車。”
“嗯,還有,”聶原偏頭看向身邊的烏天:“你真的別再來找我了。”
烏天飄飄然的心又墜回地上:“為什麽?”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烏天,我這麽說,夠清楚了嗎?”聶原語氣平淡:“你說我不答應你沒關系你就追我,但你這樣……說實話,挺煩的,打擾我生活。”
“……”
“哎車來了。”聶原往前一步,站到人行道邊緣,朝着遠處一輛亮着“空車”紅牌的出租車伸出了手臂。
出租車停下,兩人一起坐進了後座,肩膀挨着肩膀,烏天卻覺得好像隔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一路無語,到了聶原下車時,他從錢包裏抽出張粉紅的票子遞給司機:“算上他的車費,一會兒把錢找給他就行。”然後扭頭對烏天笑着說:“就當謝你的電影票了,”頓了頓:“哥們,保重。”
這語氣像武俠電影裏,兩個在路上偶遇後共同走了一段路,又即将要分別的浪子,這一別,從此天涯陌路,很可能畢生不再相見。
回家路上,出租車裏只剩下烏天和司機。廣播裏有人點了一首《最初的夢想》。
“沮喪時總會明顯感到孤獨的重量/多渴望懂得的人給些溫暖借個肩膀/很高興一路上我們的默契那麽長/穿過風又繞個彎心還連着/像往常一樣……”
高中的時候,每天的大課間都會放這首歌,歌詞烏天簡直可以背下來。
那時候聽見這首歌就煩——因為有“煩”的資格,“夢想”“未來”這些看似虛無缥缈的東西其實就在手裏,高三的冬天,烏天和解析幾何死磕到頭暈的時候,總覺得“大學”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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