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香粉盒 (1)

“你不是公子糾。”

吳糾眼睛一眯,耳邊聽着齊侯走遠的腳步聲,這才輕聲說:“你說笑了,我不是公子糾,我能是誰?”

密姬笑着說:“你長得雖然和公子糾一模一樣,但是那個草包,見到我就像狗一樣,恨不得立刻撲上來……”

密姬說着,頓時輕蔑的笑了一聲,口氣威脅的說:“你不是公子糾,你是誰?冒充貴族可是要殺頭的,想要我把你的事情抖落出去嗎?”

吳糾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威脅,聽着密姬的話,心中升起一撮火氣,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挑起一個微笑,吳糾生的端正俊氣,一笑起來更是如沐春風,他一笑,密姬險些看花了眼。

趁着這個空當,吳糾摟住她的纖腰,猛地一翻身,反客為主的将人壓在榻上,伸手挑着密姬的下巴,語氣溫柔的笑着說:“那你說,你要怎麽樣?”

密姬“咯咯”一笑,聽到他示弱的口氣,神态立刻放松了很多,媚眼如絲的說:“這個簡單,你也做得到,做好了免不得也給你好處……我要你,把我……獻給齊侯。”

吳糾嘴角抿着一絲游刃有餘的笑容,伸手挑起密姬一律散亂的鬓發,溫柔的別在耳後,發出一聲低笑的鼻音。

密姬看着吳糾的笑容,一瞬間險些動情,也不知怎的,明明一樣的容貌,但性格完全不一樣,莫名就變得萬分引人,以前公子糾看到自己,立刻倒貼過來,那時候密姬根本看不上他,一直沒有理會公子糾,恨不得一腳踹開,如今自己都主動躺在榻上了,吳糾竟然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不為所動。

密姬笑着說:“可好?”

吳糾挑了挑眉,內心裏很快已經有了計較,說:“好,既然有利可圖,為何不好?”

密姬剛剛一瞬間還因為吳糾的容貌和笑意而傾倒,不過只是一轉瞬,聽到吳糾說的話,頓時臉上就升起一股不屑的神采,心中暗暗懊悔,怎麽會覺得公子糾有什麽不同,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或是因着這些日子都侍奉着那身材肥碩,樣貌不堪的莒子,所以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樣貌端正的,就算內底是個草帽,也比那好色的莒子強百倍。

密姬看着吳糾,心中有些蠢蠢欲動,和吳糾想的一樣,密姬是密國的間諜,她本是宗室公主,說好聽點兒是宗室公主,其實密姬是宮女所生,一生下來就沒有什麽地位。

密姬從小在宮中長大,因着美色出衆,性格又圓滑擅于算計,深得密國國君的喜愛,在密國之中,卿大夫們都知道一個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那就是國君和密姬之間,也是不清不楚的關系。

在齊侯登上侯位的時候,密姬就撺掇着國君,給齊侯送使臣,說是要把密姬嫁給齊侯,但是齊侯沒有同意,回絕了密國的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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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大出密國的想象,畢竟密國和齊侯雖然一個在西邊,一個在東邊,但是密姬可是出了名的美女,齊侯這輩子最愛打獵美女和美酒,打獵是第一位,其次就是美女。

然而密國的國君和密姬可不知道,齊侯是活了一輩子的,他重生而來,怎麽可能重蹈覆轍,密姬的确生的端端美豔,且密國深處最西端,民風非常開放,密姬熱情似火,還會很多把戲花樣兒,總是變着法兒的讨好齊侯。

然而齊侯也深知,密姬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尤其他生下的兒子商人,商人性格暴虐,嗜殺成性,齊侯怎麽可能再接受密國的好意?

因着齊侯推脫了密國的聯姻,密姬卻不甘心留在密國裏,天天伺候老态龍鐘的國君,于是就想到了借着公子糾出使莒國的事情,攀上公子糾。

畢竟密姬和公子糾是老相識了,這一點其實別人都不知道,只有公子糾和密姬知道,當然還有密姬和公子糾身邊幾個伺候的人,但是那些伺候的人早就不在了。

那時候公子糾為密姬的美色傾倒,不過求而不得,密姬還以為來到莒國,見到公子糾之後,公子糾就會像狗一樣貼過來,對着自己吐舌頭,百依百順,哪知道公子糾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自己不理不睬。

其實密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就說公子糾不是公子糾,她只是想詐一詐公子糾,好軟硬兼施的讓他為自己辦事兒。

這麽一詐之後,密姬更不好說公子糾到底是真的,還是假冒的了,若說是假的,這個公子糾也長得太過相似,簡直是一模一樣,如說是真的,那草包如何笑的這麽迷人動情過?看的密姬心髒跳得都有些不堪了。

密姬躺在榻上,笑着看着公子糾,伸手勾住她的脖子,說:“公子,你可不能食言哦,你已經答應妾了。”

吳糾只是笑了笑,說:“美人當前,怎麽可能還食言?你說對麽?”

密姬“咯咯”一笑,說:“那好,我知道齊侯就在外面兒,在莒子的接風宴上,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樣貌不凡,氣度不凡的黑衣主書,是也不是?”

吳糾暗暗的眯起眼睛,心裏一瞬間有些窒息,這個密姬真是大出所料,真是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莒子都沒有看出來,莒子陪坐的卿大夫也沒有看出來,齊侯一直低眉順眼的扮演着黑衣主書,結果竟然被這個密姬看出來了。

可見密姬的眼睛何其毒辣,吳糾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有些一番打算,這個密姬可以說是“冰雪聰明”,但是她的聰明總是對自己有一股威脅,若是一個陣營的,還是一種助力,可惜,這個密姬和原主兒的關系不清不楚,一上來就威脅加棍棒,就算密姬長相再妩媚,也不合吳糾的胃口。

吳糾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笑着說:“你眼睛可真是毒辣,這都讓你瞧出來了?”

密姬得意的一笑,媚眼如絲,撥弄着自己的長發,一臉高傲,仿佛她現在并不是一個官妓女酒,反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密國公主,笑着說:“你們男人,哪一個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只要我送一個眼色過去,還不是乖乖的跪下來舔我的腳尖兒?”

吳糾心裏冷笑一聲,這密姬就是這麽迷惑齊侯的?确實有幾番顏色,但是說實話,吳糾上輩子也沒來得及談過戀愛,對感情這種事情,還很懵懂,再加上他生活的周邊本沒什麽女性,母親也早早過世,所以對這個事情不怎麽開化,再者說了,經歷過一次生死的吳糾,對親情都置之度外了,更別說是虛無缥缈的愛情了。

而且別看吳糾外表長得很溫柔,仿佛是個佳公子一樣,其實他內裏也有些強硬,如果讓吳糾選擇,他應該會選擇那種小鳥依人,又有些弱氣聽話的女性,畢竟吳糾下意識裏,并不想再給自己造成威脅了。

密姬說話夾槍帶棒,但是轉眼又媚眼如絲的塞紅棗,慢慢舉起自己的纖纖玉足,暧昧的蹭着吳糾的腰,說:“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專心替我辦事兒,等我嫁給了齊侯,做了齊國夫人,也少不了你的好處,到時候你還用提心吊膽的過過街老鼠的生活嗎?是不是?”

吳糾越聽她說話,心裏就越是不待見,明明是在塞紅棗,但是張耳朵的人就能聽出來,密姬對吳糾的看法非常低,甚至可以說是低賤,在密姬下意識中,就覺得吳糾非常低賤,什麽過街老鼠的比喻,都能聽得出來。

吳糾卻不生氣,捉住密姬的腳踝,引得密姬一陣咯咯嬌笑,還以為吳糾已經迫不及待了呢,吳糾臉上露出笑容,說:“這麽多好處,看來我真要與你合作了。”

密姬摟着他的脖頸,腳踝被吳糾捉在手心裏,吳糾方才飲了不少酒,雖然此時酒已經醒了大半兒,但是掌心還是滾燙的,密姬的腳踝被他捉在掌心,燙的那叫一個心情蕩漾,雖然看不起吳糾,但下意識覺得吳糾有點不同了,又被他吸引着。

密姬當即笑着說:“春宵苦短,公子何不與妾及時行樂呢?”

吳糾可不想給齊侯戴上這頂綠帽子,雖然齊國夫人是做不了的,但是說不定密姬就能變成妾夫人,誰知道齊侯是不是喜歡這樣的女人。

吳糾連忙擋住密姬親過來的臉,剛要找茬支開密姬,就聽有腳步聲往這邊走過來,走的很匆忙,然後是“乓乓乓!”的敲門聲,随即傳來召忽的聲音。

召忽在外面朗聲說:“公子,你可睡下了?召忽給你端醒酒湯來了。”

吳糾一聽,召忽可謂是救星,連忙揚聲說:“還未睡下。”

他說着,一把将密姬拽起來,輕聲說:“召忽在入朝之前是劍客,耳力很好,你快從後門出去,明日再來尋我,我自然給你一個妙法,引薦你與齊侯。”

密姬剛才還在溫存之中,哪知道一轉眼,吳糾竟然把自己從榻上拽下來,推開後門,一把就将光溜溜的自己給推了出去,然後“嘭”一聲,輕輕關上了門。

密姬一瞬間就傻眼了,哪一個男人看到她的胴體不心神搖蕩的?密國的國君也是,莒子茲丕複也是,恨不得日日夜夜的與她歡好,而這個公子糾呢,竟然把自己給扔了出來?

密姬氣得不行,但是聽他說明日再來找他,有辦法引薦自己,心裏又有些歡心,這一個大棗,一個甜棗的,讓密姬轉瞬有些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是哪裏又說不出來,只好走了。

吳糾将密姬推出去,這才松了口氣,竟不知道這個原主兒給自己埋了這麽大一個地雷,幸好自己并不是見色眼開的人,若是如此,當真給齊侯戴了這麽大的綠帽子,以後可還了得,別說活下去了,就是怎麽死,估計都無法挑選了……

吳糾松了口氣,将門打開,召忽端着醒酒湯站在外面,說:“公子?你怎麽了?”

吳糾搖頭說:“無事,多謝召師傅,放進來罷。”

召忽走進來,把醒酒湯放在案上,就這一瞬間的時間,召忽突然從吳糾身上聞到一股脂粉味兒,召忽對這個氣味特別敏感,聞了一下立刻“阿嚏”一聲,打了一個噴嚏,連忙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連又打了兩個噴嚏,打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這才好一些。

吳糾見召忽幾乎是涕淚同流,趕緊找了一方幹淨的帕子與他,召忽當時沒反應過來,拿着帕子捂着口鼻打噴嚏,結果打完噴嚏,頓時後悔了,這可是吳糾的帕子,自己竟然給毀了。

召忽有些不好意思,吳糾笑了笑,說:“召師傅怎麽了?”

召忽這才想起來,皺眉說:“公子房中怎麽有……”

有女人的味道……

吳糾一聽,原來召忽不只是政治思想比較敏感,鼻子也比較敏感,吳糾并沒有掩藏的意思,把剛才密姬來過的事情說了一次,但是當然掩藏住自己是假公子的事情。

結果召忽一聽,立刻差點跳起來,睜大眼睛說:“公子怎麽和密姬還有來往?”

吳糾一聽,這下好了,原來召忽也知道密姬,吳糾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有沒有給齊侯戴過綠帽子,于是向召忽多方打聽了一下,當然打聽的很隐晦。

不過召忽就會錯了意,召忽聽他打聽密姬,還以為吳糾對密姬餘情未了,密姬的确是個冰雪聰明,又美豔動人的女子,在齊僖公還當政的時候,密國的使臣來過齊國,當時其實也是想把年方二六年紀,也就是十二歲的密姬獻給齊僖公,不過出了點差錯,密姬沒有嫁出去。

當時公子糾就見過密姬了,吳糾心裏一陣發涼,那時候密姬才十二歲?這個公子糾也太禽獸了。

不過召忽說,密姬當時看不上公子糾,而且很快密國使臣就走了,好像只是公子糾單相思,一直念念不忘。

聽到這裏,吳糾頓時松了一口氣,這麽一想的話,密姬突然說自己不是公子糾,其實也多半是詐自己,并不足為懼。

召忽見吳糾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又加深了一層誤會,連忙說:“公子,這密姬不是什麽好人,她貪心不足,公子早該清楚,況且從多年之前,這密姬就着實可恨,萬般輕賤公子,着實可恨,如今她從密國遠道而來,定然有所圖謀,公子不可被女色蒙了心智,不可不防啊!”

吳糾聽召忽說的铮铮有聲,連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說:“輕聲些。”

召忽吓了一跳,兩個人挨得如此之近,若不是因為吳糾身上有女人的脂粉味道,那就更好了。

召忽哪裏還敢說話,心髒當當當的跳,仿佛敲鐘一樣,臉頰瞬間就紅了,召忽的膚色偏白,這一紅看的很明顯,吳糾以為自己捂得太狠,連忙松手,說:“召師傅輕聲,仔細被人聽見了。”

召忽這才點了點頭,剛才也是他太激動了,這個密姬一看就是不安好心,公子糾以前還對密姬情有獨鐘,召忽怕公子因為一個不安好心的女子誤事兒。

吳糾輕聲說:“還真讓你說着了,她的确沒安好心。”

召忽聽了吳糾說的,頓時更加生氣,說:“這個密姬,當真可恨!她若想魅惑齊侯,自去便是,非要搭上公子,萬一事發,肯定第一個将公子推出去,公子,您斷不可被她魅惑啊。”

吳糾也是這麽想的,笑了笑,說:“我又不是見到女色走不動路的人。”

他這麽一說,召忽頓時眼皮一抽,露出一個不太信任的眼神,吳糾心裏頓時有些無語,自己這個原身當真如此不堪,看來日後想做一個纨绔,倒是好做。

吳糾看到召忽眼皮直跳,連忙制止這個話題,說:“密姬的事情,我自然有打算,你只需要幫我準備兩樣東西就可。”

召忽還是不太相信的說:“是何?公子請吩咐。”

吳糾笑了笑,舉起一根手指,說:“其一,勞煩召師傅幫我叫子清弄些熱湯來,我想沐浴,洗一洗這香氛味道。”

召忽一愣,沐浴?

他們不是在說對付密姬的事情嗎?

吳糾又狡黠的一笑,說:“這其二麽……”

他這麽一笑,眼睛裏仿佛有星辰在閃爍,明亮奪目,吳糾還沒說完,召忽突然臉上一紅,說:“我……我去打熱湯了!”

他說着奪門就走了,弄得吳糾愣在原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召忽沖出來,“咚!”一聲,撞到了什麽,因着沒防備,險些撞了一個屁墩兒,一只大手猛地拉了召忽一把,才免得他摔在地上。

召忽擡頭一看,驚訝的說:“大牙?你怎麽在這兒?”

東郭牙看着召忽,無奈的搖搖頭,說:“我方才見你出房去了,又見你往大行人房間去,所以……”

所以不太放心。

召忽瞪了東郭牙一眼,說:“所以什麽?有話直說,吞吞吐吐的。”

東郭牙笑了一聲,說:“所以不太放心,你若是非禮公子,我好叫人。”

召忽聽得面上一燒,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撸起胳膊說:“你找打架麽?”

東郭牙見他怒了,連忙說:“開頑笑,中庶子見笑。”

吳糾沐浴更衣之後,累的已經不行了,躺在榻上,感覺那股酒勁兒又席卷了回來,拽了被子草草蓋上自己,蜷縮起來就睡了。

其實吳糾睡覺的姿勢很沒有安全感,只是他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方才一下經歷了那麽多,吳糾下意識裏更是沒有安全感,幾乎蜷縮成了一團,沉沉睡去……

驿館的偏房中,有一處特別寂靜,幾乎沒人走動,一個身材清瘦的少年趨步向那出寂靜走過去,然後站在門前,輕輕“叩叩”敲了兩聲。

裏面傳出一聲低沉的聲音,說:“進來。”

那少年将門輕輕推開,一個黑衣男子端坐在桌案前,他面前擺着一壇酒,正自斟自飲,酒水成淡淡的琥珀色,又有點隐約發紅,清亮漂亮。

那黑衣男子已經換下了主書的衣服,套上了一件黑色蠶絲的貼身長袍,看起來很随意的樣子,半卧半坐着,手中晃着一只酒杯,看似惬意異樣。

這黑衣男子,正是齊侯。

齊侯見有人推門進來,只是擡起眼皮撩了一眼,随即就把目光投向手中的烏梅酒上。

那少年走進來,快速把門關上,然後垂手恭敬的站在門邊。

齊侯舉起酒杯,慢慢飲盡,眯了眯眼睛,喉結随着酒水輕輕滾動,劃出一個優雅又性感的弧線,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聲,仿佛在感嘆這酒的甘甜美味。

齊侯“噠”一聲将酒杯放下,蠶絲的黑袍勾勒出他手臂上張弛有力的肌肉線條,散發出一種野性又威嚴的力度美感。

随着酒杯放下的聲音,齊侯這才見個目光投向走進來的少年,笑着說:“何事?子清。”

垂手站在門邊上的少年,只有十幾歲的模樣,看起來還非常青澀,他身材瘦削,面色也柔和單薄,竟然是伺候在公子糾身邊的子清。

子清雖然面容沒有改變,但是眉目竟然透露出幾分靈力之色,聲音也冷清幹練,說:“小臣拜見君上。”

齊侯揮手說:“不必多禮了。”

齊侯重生之時在時水之戰,按理來說,他應該無法在吳糾身邊安插內應,然而這一步棋,其實早在上輩子,已經步下了,就算沒有重生,子清也是他的棋子。

子清和東郭牙差不多,都是宮中的苦力,齊侯還在當公子的時候遇到了子清,當時子清還很小,非常小。

那時候齊侯年紀也不是很大,還沒有如今這麽穩當,當時子清得罪了宮中的寺人,也就是宮裏的太監。

那些寺人雖然沒什麽大權,但是子清年紀小,而且是個奴隸,弄死一個小孩子來說,不過碾死一只蝼蟻,也不知子清怎麽惹急了他們,那些寺人拿了膳房裏的刀子,要活活閹割了子清。

齊侯正好聽到了慘叫的聲音,循聲望去就看到了子清,齊侯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是沒有母親的人,在宮中也沒有後臺,還不如公孫無知得到君父的寵愛,但凡有些勢力的人,都對他十分鄙夷。

他知道不該管閑事,但是子清的慘叫聲讓他有些不能忘懷,當時還年輕的齊侯出手管了這輩子第一次閑事兒,他将子清救了下來。

在那之後,齊侯也沒有再見到子清,後來再見到,子清已經做了公子糾的侍奉小童。

那時候齊侯就在想,果然好人是有好報的,子清因為感恩,變成了齊侯的一個內應,在公孫無知為禍齊國的時候,齊侯和公子糾一同逃出齊國,子清就跟在公子糾身邊,一直在偷偷送信給齊侯。

管夷吾半路截殺齊侯,一箭射中帶勾,難道真是齊侯命不該絕?其實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沒有一個不世枭雄是巧合成就而來的,其實那時候齊侯早已收到子清的密報,讓他當心管夷吾。

子清這步棋,很早就埋下了,以至于齊侯重生而來,還能繼續沿用這步棋子。

齊侯深知,如今的吳糾正在明哲保身,他很聰明,聰慧的剔透內明,突然學會了識時務,說話好聽,辦事得體,雖然在齊侯面前,吳糾事事小心,但是他終于還是沒發現身邊的子清就是內應。

吳糾的一切早就暴露在齊侯面前,按理來說,留下這麽一個聰明的人,簡直是養虎為患,但是齊侯竟然不忍心殺了這個名義上的二哥,因為他太聰明了了,聰明到齊侯還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吳糾根本不是齊國的血脈,就算吳糾哪一天真的想翻出天去,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得不到民心。

齊侯眯眼笑着,看起來心情不錯,子清從地上作禮起身,說:“君上,小臣方才聽見公子糾房中有聲音,似乎是個女子的聲音。”

齊侯笑眯眯的臉色慢慢就凝固了,甚至嘴角還捉着笑意,但是臉色卻陰霾起來,慢慢坐起身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皮笑肉不笑的說:“女子?”

子清低頭說:“小臣沒有看到是誰,但的确是女子的聲音,小臣恐怕公子糾發現,所以不敢離得太近,但是那女子……自稱密姬。”

“密姬。”

齊侯這麽一聽,握着酒杯的手都一頓,把剛倒滿的酒杯又重新放回了桌案上。

密姬……

如果齊侯還沒有經歷一切,那麽他肯定不在乎這麽一個人,然而他經歷過,他很清楚,密姬是誰。

密國的宗室公主,冰雪聰明,美豔過人,在齊侯的六位妾夫人中,密姬可謂是最明豔動人的一個,她的美豔如火,十分懂的勾起男人的興趣,上輩子的齊侯非常喜歡美豔的女人,對密姬寵愛有加,以至于也寵愛密姬所生的公子商人。

公子商人的性格陰霾,有些暴虐,這些齊侯都是知道的,齊侯以前還在納悶,密姬這麽一個單純如火的女人,怎麽會生下一個暴虐心機的兒子。

不過現在齊侯有些明白了,上輩子的密姬單純可愛,脾氣火爆,估計都是裝出來的,如今在莒國,他遇到了密姬,這可不是什麽巧合。

更讓齊侯想不到的是,齊侯當時在莒宮的接風宴上沒有注意,只是注意舉止輕佻的莒子了,完全沒有看到給莒子喂酒的那個官妓女酒,若是他注意了,定然更是大吃一驚。

因為那個官妓就是密姬!

齊侯竟然不知,自己這個好二哥和密姬還有些來往?

齊侯的臉色十分陰霾,淡淡的說:“孤知道了,你且回去,小心謹慎為上,公子糾這個人……心思很細。”

子清立刻說:“是,君上,小臣告退。”

吳糾睡得很瓷實,等他朦朦胧胧醒來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拍門,是小童子清的聲音,說:“公子?公子您醒了麽?”

吳糾覺得有些頭疼,定然是喝多了酒的緣故,他伸手揉了揉額角,難耐的又按了按太陽穴,這才慢慢從榻上翻身起來,看了看天色,不由一怔,外面竟然沒了陽光,已然暗了下來,太陽都下山了。

小童在外面拍門,吳糾趕緊應聲說:“醒了,進來罷。”

子清趕緊推開門走進來,連忙說:“公子,君上傳飯了,請公子過去用晚膳呢。”

吳糾一聽到“君上”兩個字,就覺着頭疼,就在方才,下午的時候,吳糾險些給齊侯戴了綠帽子,一身冷汗還未在夢中消化,齊侯竟然又傳自己去用膳。

吳糾沒有辦法,只好翻身下榻,說:“換件衣裳。”

“是,公子。”

子清連忙取了衣裳過來,吳糾把睡在榻上睡褶皺的衣服脫下來,扔在一邊,然後套上新衣裳,坐在席前,讓子清給自己整理頭發,整理好頭發之後,又用濕帕子擦了擦臉,整理了一番儀容,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從睡夢中醒來,還一臉懵懂的吳糾,仿佛換了一個模樣,此時又變的神采奕奕,說:“好了。”

他說着,子清推開門,請吳糾出門,兩個人走到齊侯的房間前,房門是關着的,子清敲門推開,這一推開,裏面可不只是齊侯一個人,竟然坐得滿滿當當。

席間齊侯坐在最上首,旁邊是公孫隰朋,然後是召忽東郭牙,除了公子元,旁人全在,還真是齊齊全全的。

吳糾走進去,子清把門關上,在外面伺候,齊侯笑眯眯的看着吳糾,笑着說:“二哥酒醒了麽?若是不舒服,一定叫醫官看看。”

吳糾作禮說:“謝君上關系,糾無事。”

齊侯笑着說:“二哥坐孤身邊。”

吳糾見席位擺的緊湊,因着房間本身有限,坐這麽多人吃飯,也的确要緊湊些,于是只好走過去,坐在齊侯身邊,雖然緊湊了些,但是不至于并着肩膀,還有些距離。

吳糾一坐下來,齊侯就笑着湊過來一些,吳糾險些吓了一跳,畢竟平日裏齊侯的舉動也算是規規矩矩,如今突然湊過來,離得頗近,吓了吳糾一跳。

那面召忽也吓了一跳,伸手搭在劍鞘上,東郭牙連忙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示意召忽放松。

齊侯只是湊過來一下,随即又離遠了,笑着說:“二哥身上,怎麽有一股子……香粉的味道?”

齊侯這一問,公孫隰朋一臉納悶,東郭牙皺眉,知情的吳糾和召忽心髒“當當!”狂跳兩下,召忽不由得瞥了一眼吳糾。

齊侯将所有人的目光看在眼裏,心中冷笑着,很好,召忽還知情。

吳糾則是比召忽冷靜的多,輕笑了一聲,說:“可能是方才在莒宮中,蹭上的香粉味道。”

吳糾說話都不打磕巴,其實他早就沐浴過了,酒氣都沒有了,更別說是香粉味道了,吳糾身上根本什麽味道都沒有,齊侯只是想詐一詐他,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吳糾太冷靜了。

冷靜的齊侯都對他另眼相看了,又是愛又是恨的,憐愛他的才華和處事不驚,也是恨他的才華和處事不驚,齊侯眼皮輕輕垂了一下,心中竟然萌生出一股殺意。

吳糾雖然沒看到齊侯眼中的殺機,但是他似乎隐約感覺到齊侯有些不對勁兒,态度疏遠了一些。

吳糾心中可不像面上這麽冷靜,難道齊侯知道密姬到了自己房中?吳糾并不知道齊侯是重生的,齊侯這麽敲打他,恐怕是誤會了自己接受莒子的美女。

吳糾心中有些忐忑,無論怎麽說,密姬都是橫在眼下的一根針,紮的吳糾肉疼。

席間的氣氛很是尴尬,公孫隰朋已經盡力活躍氣氛了,按理來說,今日在莒宮中,吳糾察言觀色,一下就給齊國和莒國敲定了盟約,而且還是用一塊長在狼身上的生肉當彩頭,不可謂不巧妙,但是齊侯竟然沒一句誇獎的話,态度還很冷漠。

饒是公孫隰朋跟随齊侯這麽多年,也有些摸不清門道,實在不敢說話,其他人也各有所思,東郭牙一直盯着召忽看,召忽終于忍不住側眼小聲說:“你老看我做什麽?”

東郭牙幽幽的說:“看點門道兒。”

召忽感覺一身冷汗,這個東郭牙的兩只招子,實在可怕,總有一種洞悉透徹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吳糾吃過這一頓晚膳,心裏總是不安生,晚間睡覺也有些輾轉難眠,第二日一大早,召忽就來敲門,吳糾早就醒了,已經一個人穿戴整齊,坐在桌案前,半眯着眼目冥想,聽到敲門聲,連忙起身開門。

吳糾打開門,召忽站在門前,說:“公子,您要的東西……”

他說着,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吳糾,吳糾伸手接過來,說:“多謝。”

召忽看着吳糾,有些遲疑的說:“公子……那個……”

吳糾笑着說:“召師傅何故吞吐,且說便是。”

召忽說:“這……公子為何讓召忽準備這……這女子用的香粉?”

原來昨天吳糾讓召忽準備兩樣東西,第二樣東西竟然是一盒香粉,召忽真是納悶至極,完全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

吳糾眯眼笑了一下,目光中有些狡黠,若有所思的說:“自然是……讨好美人。”

他這樣一說,召忽猛地一愣,随即心裏醋溜溜的,讨好美人,這個美人自然沒有第二人選,就是密姬了。

召忽欲言又止的說:“公子……”

他說着,吳糾擡了擡手,說:“召師傅放心,糾本就不是昔日的糾,我自有分寸,不會誤事。”

召忽聽得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哪裏奇怪,不過看着吳糾有些堅定的目光,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然後拱了拱手,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吳糾拿了香粉,關上門,放在桌案上,盯着那香粉看了一會兒,終于把香粉盒子打開,眯了眯眼睛。

今日吳糾沒什麽事情要做,他們來這裏一個目的是和莒國結盟,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尋訪隐藏在莒國境內的曹刿。

昨日結盟的事情已經談妥,就差進宮簽上一卷小羊皮,吳糾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去打聽梁甫山了,等打聽的人回來,他們再去梁甫山親自走一趟,不然吳糾也不能确定,曹刿如今是不是真的隐居在梁甫山,畢竟歷史已經有了很大的出入。

吳糾坐在房中,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叩叩”的聲音,房間的後門被人敲了兩下,吳糾頓了一下,将小粉盒擺在桌案上,然後起身去開門。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果然看到一個嬌俏的女子站在門外,看到吳糾立刻嫣然一笑,傾倒着往吳糾身前一靠,笑着說:“公子,想煞妾身了。”

果然是密姬。

因着是夏日,密姬雖然穿了衣服,但是有些輕薄,靠在吳糾胸口,媚眼如絲的環上吳糾的脖頸。

吳糾笑了一笑,伸手捉住環住自己脖頸的纖纖玉臂,說實在的,吳糾很讨厭別人碰自己脖子,畢竟這是脆弱的地方,吳糾的戒備心也很重。

吳糾握住密姬的手,将她拉進房中,“嘭”一聲關上門,密姬靠着門板,咯咯嬌笑一聲,說:“公子,等不及了嘛?”

吳糾笑着說:“是啊,等了你一早上,如今才來。”

密姬又咯咯嬌笑,但是吳糾的動作則冷淡了很多,放開密姬,自己坐在桌案前,伸手擺了一個請的動作,說:“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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