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玉敦 (1)

吳糾趴在硬榻上,臉色慘白的透明,額頭上全是虛汗,雖然整個人昏死過去,但是仍然在不停的哆嗦着。

醫官用小刀将吳糾傷口旁邊的衣服撕開,然後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只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動了幾下,吳糾就已經疼的醒過來一次,嗓子裏發出“啊……”的一聲,身子猛地彈跳了一下。

齊侯聽到了吳糾沙啞的喊聲,感覺手腳冰涼的,立刻搶到榻邊,召忽也想過去,不過沒有齊侯動作快,榻邊都是醫官,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根本再也站不下人了。

齊侯站在那裏,緊緊握着吳糾的手,見他疼的有些清醒了,連忙安慰說:“二哥,沒事兒,只是疼一下,馬上便好了,忍一忍。”

吳糾滿臉都是虛汗,嘴唇哆嗦着,甚至都沒有力氣咬住自己的嘴唇緩解疼痛,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齊侯,過了一會兒,才氣息微弱的說:“我……還沒死麽……”

吳糾的聲音讓齊侯心裏當真不好受,連忙說:“二哥別說傻話。”

那邊醫官給吳糾處理了傷口,這年代可完全沒有麻藥這種東西,全都要靠忍着,吳糾後背的冷箭是帶勾刺的冷箭,必須要把傷口切開一些才可以拔劍,若是直接把劍,定要血肉模糊不可。

齊侯正和吳糾說話的當口,一個醫官小心翼翼的說:“大行人,拔箭之前先要将傷口切開,大行人忍一忍。”

吳糾隐約聽見有人在和自己說話,但是聽不太清楚,只管點了點頭,吳糾他自己看不見,齊侯就見一個醫官拿起了一把小刀,清理之後走過來,一只手按在吳糾背後,另外一只手慢慢壓下,小刀一瞬間割在吳糾的傷口上。

“哎……”

吳糾一瞬間大喊了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只是喊了一聲之後,頓時整個人都沒了聲音,一瞬間齊侯還以為他又昏死過去一樣,連忙握緊吳糾的手,說:“二哥!快醒醒!”

吳糾并沒有昏死過去,但是也差不多了,他感覺自己睜着眼睛卻看不見東西,疼的兩眼昏花,不停的冒着金星,後背疼的刺骨,手心裏卻被什麽溫暖的東西握着,牢牢禁锢着。

吳糾喜歡這種溫度,能讓他聯想起好的東西,而不是冰冷的人心……

吳糾氣息有些游離,但是并沒有昏死過去,喊了一聲之後,竟也沒有再喊,仿佛是沒有力氣,又仿佛根本不在乎那種疼痛。

其實在吳糾看來,疼痛都是小事兒,因為體膚上的疼痛,都是可以忍耐的,意識上的疼痛才是最痛苦,在面臨親生父親要殺了自己的時候,吳糾就體會到了這種心境。

吳糾咬着牙關,身體一直在抖動着,他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地方,被人一下一下的劃着,劃了好幾下之後,一個“嗡嗡”的聲音,聽不真切,說了一聲:“啓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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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糾雖然聽清楚那聲音,但是旁人都聽得清楚,醫官壓住吳糾的傷口,另外一手卡住箭頭。

旁邊的人忍不住都“嗬!”的發出一聲抽氣聲,明明是夏日,卻一口冷氣倒灌進胸腔中,感覺涼飕飕的,讓人遍體生寒,一股血猛地冒出來,“滋——”一聲,首先灑了距離最近的醫官一身,然而又噴濺在齊侯的臉側上,雖然噴濺的并不多,但是熱乎乎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齊侯一愣,連忙握緊吳糾的手,那一剎那,他感覺到吳糾握着自己的手猛一用力,但是只是短暫的一瞬間,随即一下就松開了,吓得齊侯都是冷汗,低喊着:“二哥!!”

吳糾眼睛一瞬有些翻白,一口氣頂在胸口,沒有上來,猛地就昏死了過去。

別說是齊侯了,醫官們也吓得忙碌起來,連忙給傷口止血、包紮,然後用靈丹妙藥吊住吳糾的一口氣。

吳糾氣息游離,不過竟然還有一口微弱的氣息,只是暫時昏死過去。

醫官們猛然松了一口氣,都出了一頭的冷汗,連忙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幾乎濕透了衣裳。

吳糾感覺到一陣劇痛,然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一切混混沌沌的,他仿佛能聽見旁邊有人說話,但是說些什麽根本聽不清楚,耳朵裏一直傳來“嗡嗡”的聲音,很遙遠,越來越遙遠,最後什麽也不知道了……

吳糾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長時間,總之仿佛活了一輩子那麽長,一直醒不過來,有的時候吳糾想着,自己睡的可能太久了,實在太久了,再不醒來恐怕就晚了,然而吳糾就是沒有力氣張開眼睛。

一直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吳糾終于有那麽一些體力了,他感覺有人在輕輕蹭着自己的額角,帶着偏高的體溫,手掌厚實寬大,掌心裏略微有些繭子,并不細膩,卻意外的很溫柔,很溫情,輕輕的撫摸着吳糾的臉頰……

吳糾渾渾噩噩的,又感覺到那手掌撫摸着自己的臉頰,他漸漸有了些力氣,用盡全力偏過頭去,輕輕蹭了蹭那溫暖的掌心。

這一瞬間,那掌心莫名的停頓了一下,還有些打顫,随即有聲音響在吳糾耳邊,說:“二哥!二哥?你醒了麽?”

吳糾聽不清楚,也不知道那聲音喊了多久,仿佛把吳糾從泥潭沼澤中一把拽了出來,“呼——”一下,吳糾猛地喘了一口氣,一下睜開了眼睛。

“二哥?”

吳糾迷茫的醒過來,眼前還有些發花,根本看不清楚,瞪着眼睛一會兒,又有些累,随即又慢慢閉起了眼睛,吳糾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體力慢慢的回來了,這才渾渾噩噩的醒了過來。

吳糾睜開眼睛,就聽到子清的聲音,特別有穿透力,激動的喊着:“公子!公子你可醒了!?”

吳糾睜着眼睛,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看清楚,原來沒有聽錯,真的是子清,子清一喊,“踏踏踏”的聲音就傳進來了,召忽連忙也從外面沖進來,激動的說:“公子,你醒了!”

吳糾還沒緩過來,子清和召忽跪在榻前,都是一臉焦急又驚喜的盯着他,似乎要把吳糾盯出大窟窿一般。

吳糾趴在榻上,後背有傷口,不能沾着床榻,感覺胸口也木木的,不知趴了多久,聲音異常沙啞,想要說話,但是感覺嗓子一開什麽也說不出來。

子清連忙說:“公子先別說話,飲些水。”

他說着,趕緊端來一碗水,召忽則是欠着身子,将吳糾慢慢從榻上扶起來,稍微一動,吳糾就疼的嘶了一口氣,額頭上落下汗來。

召忽聽他嘶氣,一時間緊張的不行,差點将吳糾又摔回榻上,這時候正好東郭牙從外面進來,一看到這場景,連忙也跑過來,和召忽一起扶着吳糾。

兩個人托着就方便多了,哪裏能碰,哪裏不能碰,都互相能有個提醒,子清給吳糾小心仔細的喂水,吳糾喝了兩大口,險些嗆着。

子清連忙說:“公子,小心些,慢慢的,別嗆着自己。”

吳糾喝罷了水,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仿佛喝下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水,而是什麽靈泉似的,不過這靈泉味道有點苦。

吳糾環視了一下四周,這不是莒國的驿館,也不是山上曹刿的小木屋,原來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們已經下了山,在山下的農舍裏休息。

召忽和東郭牙扶着吳糾喝了水,召忽說:“公子,再躺下歇一歇罷?”

吳糾感覺自己好了一些,最主要是胸口發木,實在躺不下來,沙啞着聲音說:“坐一會兒……躺得全身都乏了。”

召忽這會兒絕對不敢違逆吳糾的意思,連忙說好,但是吳糾自己又坐不住,只好讓吳糾靠在召忽的肩膀上。

衆人忙了一陣,子清見到吳糾醒了,把水碗放下,頓時都要哭了,眼圈瞬間就紅了,眼珠子也是紅的,紅丹丹的像只小兔子似的,鼻尖也是淡紅色的,咬着嘴唇。

子清年紀本身就小,才十二歲,身量也矮,身子單薄,還是個少年模樣,這個樣子本身就弱氣,如今一哭更是弱氣,可憐兮兮的樣子。

偏偏子清還不敢哭出聲來,一個人低着頭偷偷抹眼淚,咬着嘴唇哽咽。

吳糾聽見他的哽咽聲,笑着說:“怎麽了?子清……”

子清連忙搖頭,蹭了蹭自己的眼淚,衆人就這樣扶着吳糾坐了一會兒,吳糾也累了,就躺下來準備休息一會兒。

因着到了中午,召忽和東郭牙先出去用飯,等一會兒用了飯再回來伺候着吳糾,吳糾本讓他們別來伺候了,反正自己也什麽都不能幹,這麽多人圍着怪緊張的,好像要生離死別似的。

不過那兩個人只是答應了,很快就匆匆出去,答應的也沒有什麽誠意。

吳糾等他們出去了,趴在榻上眯着眼睛,又聽到旁邊有哽咽的聲音,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子清又在偷偷抹眼淚。

吳糾不由得嘆口氣,子清正在偷偷抹眼淚,聽到吳糾嘆氣,還以為他傷口疼,連忙跑過來說:“公子,怎麽了?傷口疼麽?”

吳糾輕輕搖了搖手,伸手過去,招了招,示意子清過來,子清走到榻邊跪下來,與趴在榻上的吳糾平視,吳糾輕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摸了摸子清的臉頰和眼皮,全是紅的,眼睛腫的像小桃子。

吳糾聲音還有些沙啞,笑着說:“怎麽了?哭的像桃子……”

子清被他這樣一說,竟然“嗚”一聲就哭出來了,那叫一個涕淚橫流,吳糾連忙摟着他的脖頸,将子清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子清也不敢使勁靠,只是哽咽的哭。

吳糾連連拍着子清纖細的後背,說:“乖……乖孩子,別哭了。”

子清哽咽的說:“公子,你險些吓死子清了。”

吳糾見他哭的兇,趕緊安慰說:“別哭,別哭……真是,我最見不得旁人哭,眼睛都紅了。”

子清不敢碰吳糾,怕他傷口疼,聽着吳糾的安慰聲,哭的反而更兇了,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房門推開了,一個黑衣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子清吓了一跳,擡頭一看,更是吓了一跳,連忙從吳糾懷中退出來,趕緊跪下來作禮。

原來走進來的人正是齊侯,齊侯背着手,長身而立在門邊,身後還跟着一個寺人,寺人手中捧着一碗飯,應該是吳糾的午飯。

吳糾見到了齊侯,但是因為身體的緣故,根本不能作禮,齊侯揮了揮手,說:“你先下去。”

子清連忙應了一聲,趕緊走出房間,寺人将碗放在旁邊的案上,就低頭退了出去。

很快房門還給關上了,房間裏只剩下吳糾和齊侯兩個人。

吳糾趴在榻上,臉色還有些慘白,一副失血過多的樣子,說:“糾有傷在身,不能行禮,實在失态。”

齊侯走過來,在榻邊上坐下來,說:“二哥是孤的救命恩人,就算真有失态之舉,也是無妨的事情,更別說二哥本無失态了。”

吳糾有些虛弱的說:“謝君上。”

齊侯擺了擺手,說:“你有傷在身,就別跟我頑這個虛的了。”

吳糾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慘白無力。

齊侯回身将案上的碗端過來,端的近了,吳糾一看,原來是一碗肉粥,肉糜非常爛,放在粥中,又好像是個大雜燴,裏面什麽東西都有,還有些菜葉子,實在……

賣相實在可怖。

吳糾他們随行帶着膳夫,雖然數量很有限,但是也的确帶着,就算不是膳夫做的,農舍裏的村民也一直是自給自足的煮飯,自然不會做出這麽可怕的飯食來。

吳糾有些奇怪,但是齊侯都端過來了,吳糾又不能說不吃,齊侯将碗放在榻邊上,然後輕輕扶起吳糾,他的臂力非常好,一手托着吳糾的腰,一手将他慢慢扶起來,讓吳糾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倒是小心翼翼。

吳糾靠好之後,齊侯就把碗再端起來,手臂端着碗,環着吳糾,讓他靠在自己懷中,用小匕盛了一些肉粥,輕輕吹涼,這才側着頭,遞到吳糾嘴邊。

吳糾看着齊侯這一連串的動作,頓時有些瞠目結舌,愣是瞪大了眼睛,忘了張嘴吃粥。

齊侯側頭看他,說:“怎麽?不餓麽?”

吳糾這才醒過夢來,咳嗽了一聲,說:“沒什麽,是餓的。”

吳糾的确餓的,一連昏了這麽多天,現在的醫學技術可沒有吊瓶輸液這一說,吳糾已經餓到極限了。

肉粥有一股很難以說明的味道,有點土腥味,明明是肉糜,入口之後竟然是柴的,又柴又硬,幾乎要刮嗓子,裏面的菜葉子是苦澀的。

吳糾這一口下肚,感覺幸虧自己是餓的要死,不然真的吃不下這東西,不過吳糾并不是什麽講究人,也就張口吃了。

吳糾吃了,什麽也沒說,感覺是餓極了,齊侯一看,頓時嘴角有些笑意,連眉眼都笑起來了,齊侯經常笑,但不是假笑就是譏諷的冷笑,如此真切的笑意真是難見。

不過吳糾背對着他靠在懷中,也看不見齊侯的笑容。

吳糾吃着飯,一連吃了一大碗,這才覺得飽了,還有些撐,齊侯把碗放下來的時候,吳糾突然一瞥,發現齊侯的食指燙了一個大水泡,還紅的,中指上有個切口,無名指上也不知受了什麽傷……

吳糾一愣,說:“君上這手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齊侯連忙将粥碗放在一邊,然後将自己的手縮回黑色的袖袍中,坐在床榻旁邊,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拔筆直,笑眯眯的說:“二哥吃完了,那便跟你說件正經事兒。”

吳糾以為他要說死士的事情,畢竟那些死士都是早有預謀的,不知是誰派來的。

齊侯卻沒有提這個事兒,而是淡淡的說:“不知二哥記不記得,之前二哥說過,不喜歡欠別人,其實孤亦是如此。”

他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放在吳糾的榻上,淡淡的說:“這玉敦中有孤的一滴血,算是與二哥歃血為盟了,不管日後如何,這玉敦能救二哥一命,孤說到做到。”

吳糾有些吃驚的看着榻上的玉敦。

敦其實是一種食器,就好像豆一樣,在這個時代,食器其實就是禮器,畢竟這個時代把吃飯看作是一種神聖的事情,進貢神明和祖先,就是用這些精美的食器。

玉敦整體是圓形的,只有大拇指大小,算是個迷你的小玉敦,可以擰開,中間是個扣,做工非常精巧,玉敦上穿着線,可以佩戴在腰間。

古時候歃血為盟所用的禮器,就是這種敦,将血滴在敦中,然後敬告天下,也算是一種誓言。

齊侯說完,看着吳糾詫異的目光,似乎有些享受,頗為得意的笑了一聲,說:“二哥好生養病,孤先走了。”

他說着站起來,很快邁開大長腿,已經走出了房間,他一出去,久侯在門外的召忽和子清連忙就進來了。

吳糾仍然久久盯着榻上的玉敦不能言語,自己救了齊侯一命,而齊侯給了自己一個“免死金牌”,說實話還是賺了的,只不過有些疼……

吳糾在榻上躺了幾天,他身子本身弱,但是萬幸沒有傷到內髒,只是需要将養就可。

躺了幾天之後,吳糾體力恢複了不少,也能下榻行走了,就有些躺不住了,看到來探病的召忽,連忙抓住,召忽被他拉住手腕,頓時臉上就紅了,跟被火撩了一樣,說:“公子,有什麽吩咐麽?”

吳糾不知他為何臉紅,還以為是天氣太熱,他受傷之後身體太弱,感覺不到天氣熱,有的時候還會發冷,所以也沒在意召忽的表情。

吳糾說:“那曹刿怎麽樣了?”

召忽一聽他說曹刿,頓時臉上就殺氣騰騰的,也不在意吳糾拉着他手腕了,說:“那該死的曹賊子!”

東郭牙瞥了一眼吳糾和召忽,說:“曹刿被虎贲軍拿下了,這些天關在柴房。”

吳糾一聽,頓時下了一跳,說:“誰關的?”

召忽說:“還能是誰,君上啊。”

吳糾臉上有些惋惜之色,說:“咱們這般千裏迢迢的,好不容易通過了曹刿的三番測試,現在把曹刿關在柴房中,豈不是功虧一篑了?”

召忽不在意的說:“什麽篑不篑的?要我說,爺爺一劍斬了他的腦瓜子!”

召忽說完,就見吳糾、東郭牙,還有一旁正在倒水的子清都看着自己,連忙咳嗽了一聲,感覺有些丢人,一不小心連粗口都蹦出來了。

召忽尴尬的掩飾說:“說不定他和那些死士是一撥的。”

吳糾搖頭說:“若是他和死士是一波的,那是誰叫你們上山的?”

那日吳糾和齊侯在山上遇到了死士,就在危難關頭,卻看到召忽公孫隰朋他們帶着大隊人馬沖上來了,其中還有曹刿本人。

他這一說,召忽不甘心的抿起嘴唇,東郭牙似乎拆臺一樣,說:“确是曹刿通知我們。”

那日吳糾和齊侯上山之後,曹刿立刻就下山去了,找到了召忽和公孫隰朋,說是山上有危險,要他們速速率兵前去支援。

東郭牙眯眼說:“曹刿還說……那些死士是莒子的人。”

吳糾一聽,也眯了眯眼睛,說:“莒子?”

東郭牙點點頭,召忽說:“誰知是不是那曹刿兩面三刀?還要一推四五六推給旁人?”

吳糾皺着眉頭,說:“這曹刿……當真有些深不可測,我想見見曹刿。”

他這一說,不但召忽不同意,子清也不同意,說:“公子,你身子沒好,千萬別瞎操心。”

召忽這回同意子清的說法,不過吳糾心意已決,還有東郭牙“拖後腿”,召忽氣的想咬東郭牙。

曹刿被關在柴房,這些日子都在柴房,吳糾收拾了一下,換了一件衣裳,簡單的洗漱了一番,讓子清幫自己梳頭,整理好了之後,就被扶着去柴房了。

齊侯還在房中,突然聽人說吳糾跑到柴房去了,頓時臉色陰霾的不行,立刻站起身來,大步走出房門,也朝着柴房去了。

柴房門外還有鎖鏈子,吳糾讓人打開鎖鏈,召忽推開大門,裏面黑洞洞的一片,透露着一股潮氣濕氣,還有柴火的味道。

曹刿就在裏面,他半躺在地上,枕着手臂,翹着腿,看起來還挺悠閑的,見到有人進來,目光就鎖定在吳糾身上,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

召忽戒備的“咔!”一聲拔出佩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将佩劍架在曹刿脖頸上,曹刿的動作頓時就頓住了,笑了一聲,側頭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寶劍。

吳糾連忙說:“召師傅。”

召忽看着曹刿,冷笑一聲,不過沒有拿開寶劍。

曹刿也不甚在意的樣子,只是笑了笑,然後看向吳糾,說:“公子身體好些了?”

吳糾拱了拱手,說:“多謝曹師傅關心,已然好多了。”

他們正說話,就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快速逼近,随即一個黑衣人一下出現在柴房門口,臉色非常陰霾的掃了一眼衆人。

齊侯冷冷的開口說:“大行人身體還沒好,你們就把大行人帶出來了?”

子清吓了一跳,齊侯的口氣太冷了,讓他縮了縮脖子,吳糾連忙說:“是糾躺乏了,走出來走走而已。”

齊侯這才臉色好轉一些,走過去扶住吳糾,子清連忙退到一邊,低着頭垂手站着。

齊侯說:“二哥身子弱,就多休養,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吳糾說:“糾只是心中有幾個疑問,想要當面問問曹師傅。”

曹刿看着他們,一點兒也沒有緊張的神色,說:“公子旦問。”

吳糾說:“曹師傅說,山上的死士是莒公的人?”

在吳糾昏迷的這幾天,其實齊侯也查了一番,那些死士雖然抓住了不少,但是沒有一個活口,竟然全都自殺了,而且手段非常幹脆利索,他們身上也沒有任何線索,仿佛事先準備好了一樣。

齊侯雖然命人去查,結果卻什麽也查不到,只是聽曹刿說是莒子派來的這些死士。

齊侯是個多疑的人,尤其還經歷過一輩子,上輩子曹刿對魯公忠心耿耿,不惜豁出性命挾持自己,若曹刿是魯公的人,只是想要嫁禍給莒子呢?

齊侯也想過這一層,所以一直把曹刿關押在柴房中,讓人小心謹慎的看管着。

曹刿聽了只是說:“的确是莒子的人。”

曹刿見衆人都看着自己,笑了笑,說:“刿雖然身在山中,但是經常下山換糧,多少也打聽到一些消息,例如齊國大行人以游覽為名,要到梁甫山小住時日……”

曹刿是個樵夫,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樵夫,曹刿這個人有宏圖大志,但是不能施展,他生在莒國,莒子聽說過曹刿的名聲,是個很有名望的隐士,也派人來拜訪過曹刿。

但是莒子自大,不會禮賢下士,曹刿也沒有美玉美人寶馬,莒子覺得他是空有虛名的人,讓人奚落了一番曹刿就走了。

後來曹刿一直隐居在梁甫山中,雖然一直很想出山,但是沒有這個機會,與其讓他為沒有希望的國君賣命,曹刿還是甘願在山中砍柴換糧食。

曹刿定期會下山和周邊的村民換糧食,有的時候走得遠一些,其實并不是為了換口糧,而是為了打探消息,雖然深居高山,但也不能與世隔絕。

那天曹刿打聽到,齊侯的大行人帶着寶玉寶馬來拜訪莒子了,從那之後,曹刿下山的次數就在增加了,就是為了打探這個齊國的大行人。

後來曹刿又聽說,這個大行糾,手段簡直是雷厲風行,借着密國奸細一說,連連向莒子施壓。

曹刿這麽一聽,就明白了,那個施壓的人決計不是大行人,一同跟來的定然還有齊侯本人,因着除了齊侯本人,沒人這麽大的能耐,上報都不上報,直接給莒子這麽大壓力。

後來大行人要來梁甫山游覽,曹刿心中已經有數了。

曹刿笑着說:“莒子這個人,貪得無厭,而且非常記仇,因為奸細的事情,莒子連連被壓迫,自然要找機會讨回,當然這也不只是刿的猜測,後來也被證實了。”

曹刿在山中,對山中的草木非常清楚,後來那些死士先行進入了山林,被曹刿發現了,莒子果然動了歪腦子。

曹刿精通奇門遁甲,在山林裏部下陣法,迷惑了那些死士,那些死士也發現了奇門遁甲的厲害,不敢再進入曹刿的地界。

不過曹刿就算精通奇門遁甲,也沒辦法一個人抓住那麽多死士,他需要幫手,還需要誘餌,于是曹刿在自己的木屋範圍步下奇門遁甲,故意留了一個高山沒有任何布置,然後将吳糾和齊侯身邊的人全都遣走,讓兩個人暴露出來,這樣那些死士必然會跟着兩個人。

等死士們殺出來的時候,曹刿已經帶着齊國的虎贲軍前來支援。

這樣一舉幾得,能一網收住死士,也能考驗齊侯。

不過曹刿沒想到那些死士放了冷箭,正好射中了吳糾,如果不是吳糾命大,這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衆人聽着,沒想到曹刿的棋走的這麽長這麽深,其實之前吳糾和齊侯看到林中的絆馬索機關的時候,已經隐約想到了,只是沒能證實。

吳糾笑眯眯的說:“還有一事糾想要請教曹師傅。”

曹刿笑着說:“公子都叫了這麽多聲師傅了,刿只好知無不言了。”

吳糾說:“那湖中的石頭,是否是曹師傅事先安置的?”

曹刿笑了一聲,說:“正是。”

他這樣一說,齊侯的臉色又不好看了,那塊上面寫着“不及黃泉無相見”的石頭,也是曹刿放下來的。

看起來曹刿果然是個能個兒人,仿佛先知聖人一般,早就布下了一局長盤,等着下棋的人自投羅網。

吳糾笑着說:“這是何意?”

曹刿笑了笑,看了一眼吳糾,又轉頭去看齊侯,最後才慢悠悠的說:“齊侯登基,齊國公子糾被氣的在臨淄城大放厥詞,吐血昏厥,時水一戰之後,齊國公子還被齊侯封了膳夫,放入膳房之中,這種種話題,已經在各國之間津津樂道,刿雖然身為一介樵夫,但是也聽得耳熟能詳了。”

曹刿這麽一說,齊侯的臉色仿佛如鍋底一般,只是吳糾臉上沒有變色,還是淡淡的笑着,說:“師傅請講。”

曹刿頓了頓,繼續說:“齊先公去世之後,諸兒繼位,淫亂宮廷,殘殺魯公,不仁不義,遂被無知斬殺,無知繼位一年,又被雍林人一劍斬殺,齊國君位數年之前颠三倒次,元氣大傷,再經過兩位争位,如今諸國紛争,周天子已無瑕管束,齊國周邊虎狼環飼,這般大肉,豈有不吞之理?當年鄭公與共叔段争位,弄了個不死不休,又與生母姜氏扔下不及黃泉無想見的狠話,然而這事情還有後話……”

鄭莊公對生母扔下一句,不到死後埋在地下,絕對不會再見面之後,過去數年,鄭莊公又開始後悔,除了一方面的親情,另外也有一方面國內的輿論,鄭莊公連母親都能軟禁,是為不孝,百姓能看到的輿論很淺,很容易被左右,他們看不到鄭莊公和共叔段争位的經過,只看到了結果,結果是鄭莊公如此狠心的對待自己的母親,豈能讓百姓不懼怕?

後來鄭莊公的能人颍考叔想了一個辦法,鄭莊公命人挖了一條地道,地道裏噴出黃色的泉水,于是鄭莊公就與姜氏在地道中見面,也不算違背自己的誓言。

吳糾和齊侯都看着曹刿,曹刿表情有些傲慢,但是卻染着一層不可磨滅的風華,笑着說:“齊國如今外患遠遠大于內憂,北有燕國,西有晉國,南有魯國莒國,君上方登基,幾國都在等這快肉,只是誰先出手的問題,一旦有人出手,必是群起分刮之勢!”

齊侯眯了眯眼睛,盯着曹刿,倒是吳糾先說話了,笑着說:“曹師傅說的是。”

曹刿只是想借着不及黃泉的典故,勸谏齊侯和吳糾,外患遠遠大于內憂,一味國內紛争,只會讓夜郎找到時機。

齊侯面子薄,也有一身傲氣,自然不會接口這個問題,哪想到吳糾倒是說的這麽簡簡單單,而且一臉受教的樣子,還笑眯眯的,臉上沒有一絲不愉快的樣子。

吳糾站着說了半天話,有些累了,臉色明顯變白了一些,呼吸也粗重不少,齊侯将吳糾交給子清和召忽,說:“二哥身體不适,先回去休息罷。”

子清和召忽連忙扶着吳糾往回走,很快出了柴房。

齊侯并沒有立刻離開柴房,等着柴房中就剩下自己和曹刿,則陰測測的說:“孤的醜話先說在前面,若那些死士不是莒子的人,或者讓孤查出來你說的有一句是假話,定然要了你的腦袋!”

曹刿只是笑笑,說:“齊公旦查無妨。”

齊侯涼涼的看着他,随即又說:“那在你的眼中,孤經過考驗了麽?”

曹刿說:“齊公讓刿說實話麽?”

齊侯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曹刿笑着說:“齊公為人……高傲又小心眼,沒什麽容人之量,心機深沉,秉性詭谲多變,若說實話,刿的考驗,公子糾算是通過了,齊公您……勉勉強強。”

齊侯臉上的肌肉一跳,冷冷的看着他,說:“這算是你的臨終遺言麽?”

曹刿笑了一聲,又說:“但齊公的這些性子,又都是一個國君所必備的,雖然考驗的結果是公子糾更勝一籌,但是論做國君來說,齊公更勝一籌。”

齊侯臉上的肌肉又是一跳,這是給一棒子,丢一個紅棗麽?

齊侯沒再說話,只是轉頭要往外走,走到門口又頓住了,口氣淡淡的說:“你說外患大于內憂,但有一只看似溫順的老虎,躺在你的榻邊,你能安眠麽?”

曹刿笑了一聲,說:“齊公覺得,對付老虎做好的辦法是什麽?難道是将老虎打怕了,把他變成小貓麽?”

齊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曹刿繼續說:“若是一匹烈馬,齊公定能馴服,但那是一只老虎,別看溫順,惹急了老虎,免不得被咬一口。”

齊侯說:“你說如何?”

曹刿幽幽的說:“既然不能打,不能訓,讓老虎溫順的辦法,自然是給他吃肉。”

齊侯眯了眯眼睛,狐疑的說:“吃肉?”

曹刿笑着說:“齊公怎麽忘了?共叔段與鄭公争位的典故裏,鄭公是怎麽對待共叔段的?”

齊侯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但是他心裏已經有數了,共叔段是鄭公的弟弟,備受母親喜愛,姜氏替共叔段申請封地,甚至要比國都還大,當時很多人反對氣憤,但是鄭公沒有氣憤。

最後的結果是,共叔段是被“寵廢”的,鄭公故意縱容共叔段,共叔段的驕橫引起了國民的不滿和厭惡,最後鄭公得到了民心,甚至誅殺共叔段只是順應天意罷了。

曹刿幽幽的說:“其實養一只老虎,要比齊公想象的容易得多,而且這只老虎還可以震懾四方,何樂不為呢?”

齊侯側頭看了一眼曹刿,笑着說:“曹刿啊曹刿,若不是大行替你說好話,你恐怕已經死了,你現在卻幫着孤,你當真不是君子。”

曹刿只是一笑,說:“曹刿也說過,齊公的秉性适合做國君,若是追随國君,曹刿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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