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缺德的法子 (1)

吳糾在農舍住了幾日,雖然傷是要養的,但是也不能總是在農舍住着,他們還要回齊國去。

而且再回到齊國之前,吳糾和齊侯心中不約而同的都有另外一件事兒……

那便是莒子。

那些死士雖然已經都死了,但是曹刿很明确的說死士是莒子的人,可以讓齊侯派人去查看。

齊侯就派了一些士兵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有士兵回報,莒國的人,的确有喬裝打扮在梁甫山附近逡巡的,他們故意放出齊國大行人遇刺的事情,那些喬裝打扮的莒國人就離開了,恐怕是急着回老莒城去通風報信。

這倒是把齊侯氣的要死,砸了房間裏的東西,吳糾也第一時間聽說了,雖然齊侯讓旁人都不許多嘴,畢竟吳糾正在養病期間,不過吳糾身邊可有一個忠心不二的召忽,立刻就告訴了吳糾。

吳糾趴在榻上,這幾天都趴地麻木了,雖然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但是真的要他躺在榻上,還是會疼的。

召忽氣憤的說完,“乓!”一拍桌子,說:“莒子豈有此理!這種小人,竟做出刺殺這種不體面的事情,我定饒不了他!”

召忽一個人說着,東郭牙從外面路過,就聽見了他的大嗓門,叩門而入,就看見召忽臉紅脖子粗的坐在案邊,一邊說話一邊拍桌子。

東郭牙說:“中庶子輕聲些,勿打擾了大行休息。”

召忽這才有些收斂,看向趴在榻上的吳糾,吳糾笑眯眯的打趣說:“我都習慣了。”

召忽“咚”一聲,臉上一下通紅,實在不好意思,說:“公子,你怎麽還不着急,別人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就由得莒子這般撒野?”

東郭牙笑着說:“你看大行像是吃虧的人麽?”

召忽狐疑的看了一眼東郭牙,吳糾笑着說:“是,知我者東郭師傅。”

他這一說,召忽就瞪了一眼東郭牙,東郭牙笑着說:“我還有事,我先行一步,兩位慢慢聊。”

吳糾說:“東郭師傅且慢,勞煩東郭師傅和大司行商議一下,什麽時候回老莒城,糾身體已經無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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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郭牙點了點頭,也沒有任何話,就離開了,召忽則是不太同意的看着吳糾,說:“公子,你這身子……”

吳糾擺了擺手,說:“我身子已經沒什麽大事兒了,傷口不動就不會疼,如今君上已經散播出去我遇刺的事情,若不早些回去給莒子一個驚喜,我心裏倒是不安生。”

召忽聽出來了,于是就點點頭,站起來說:“公子你休息,我去看看大牙那邊,我怕他嘴笨,我去和大司行說說。”

吳糾笑了一聲,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召忽和東郭牙一出去,吳糾也趴累了,就招了招手,說:“子清,來。”

子清一直站在旁邊等着伺候,聽到吳糾的聲音,連忙走過去,跪在榻前,說:“公子?”

吳糾伸手拉着子清,笑着說:“別跪着,你坐上來。”

子清一聽,頓時鬧了一張大紅臉,因着吳糾這些日子後背受傷,不能躺着,總是趴着又壓得胸口疼,所以總想找東西墊在身下面兒,好緩解一下胸口疼。

于是吳糾就相中了子清,讓他坐在榻上,吳糾就趴在子清的腿上,這樣可以緩解一下胸口麻木的感覺。

子清實在沒辦法,總覺得這舉動也太親密了些,反正不像是小童和公子之間的舉動。

子清硬着頭皮站起來,坐在榻邊,吳糾立刻就趴在子清的腿上,還伸手摟住了子清的腰,頭發騷在子清的胸口,真是讓子清紮着手都不敢動了,臉上一片通紅,說:“公子……”

吳糾笑着說:“哎呀……還是子清好,又軟又香的。”

子清的臉色更紅,說:“公子……子清并不是女孩兒。”

吳糾笑眯眯的說:“自然,自然,子清可比女孩子俊俏的多?”

子清被吳糾戲耍了一下,感覺自己嘴笨,就不敢多說了,吳糾趴在他腿上,過了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似是要睡着了,子清輕聲說:“公子,您躺在踏上睡罷,這樣多不安生。”

吳糾沒說話,卻搖了搖頭,其實吳糾一方面是因為胸口壓得發麻,所以想要東西墊在下面,被子什麽的硌人,哪有子清軟乎,另外一方面,其實吳糾很喜歡人的體溫,溫暖的體溫抱起來讓他非常安心,容易入眠。

雖然子清的體溫不是很高,但總比受傷的吳糾體溫要高得多,吳糾抱着他的腰,枕在他腿上,很快就要睡着了,子清無法可施,只好由着他躺着。

就聽到“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了,子清吓了一跳,沒有任何通傳和叩門,就走進來的人,總是大人物。

而這裏的大人物,就要數齊侯了……

果然是齊侯,齊侯一身黑色長袍,慢慢從外面走進來,他的腳步聲很輕,一走進來,就看到吳糾趴在子清腿上,還伸手摟着子清的腰,臉埋在子清腰際,兩個人的舉動親密異常。

齊侯淡淡的掃了一眼,子清吓得一哆嗦,想要起身,但是吳糾已經睡下,他一起身肯定要吵醒吳糾,實在是進退兩難。

只是這一會兒工夫,齊侯已經從外面走進來了,子清想要起身作禮,卻被齊侯擺了一下說,輕聲說:“不必了。”

子清連忙輕聲謝恩,齊侯淡淡的笑着說:“上次你說,你被公子發現了?”

子清一抖,怕熟睡中的吳糾聽見,低頭說:“是……小臣是這般以為,上次……上次公子敲打過小臣幾句。”

齊侯又笑了一聲,說:“孤看不太像。”

子清被齊侯的目光盯得身上要着火,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麽,自從吳糾敲打過子清之後,反而對子清更加好了,子清一時間也異常糊塗。

子清沒說話,齊侯走過來,微微彎下腰,伸手輕輕撥了一下吳糾的鬓發,将他垂下來的發絲別在耳後,說:“明日一早便即啓程,回老莒城去,今日多照顧着大行人,讓他早些休憩。”

子清連忙說:“是。”

齊侯說完,轉身就要走了,子清一陣詫異,難不成……齊侯過來就是說這個事兒的?那讓寺人過來傳話也可以,竟然親自跑了一趟?

在子清詫異的目光下,齊侯就出了房間,因為子清沒辦法動地方,所以齊侯還親自關上了房門,看的子清更是怔愣不已。

吳糾睡了一個好覺,第二日一早起得很早,讓子清伺候着洗漱更衣,又把頭發梳理整齊,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着上缁車回臨淄城去。

一大早,外面的士兵就開始忙碌起來,吳糾洗漱好,在房間吃早飯,很快早飯就端進來了,是一碗肉粥,蓋子一掀開,吳糾就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一股子土腥味撲面而來,粘稠的肉粥上面飄着菜葉子,總之這碗粥的賣相真是滄桑至極,仿佛是被人洗劫過的小村子一樣,吳糾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太神似了……

吳糾盯着那碗粥,他隐約記得,那日自己醒過來,也是喝的這樣子的肉粥,只不過因着吳糾不怎麽在意飲食,又加上他方醒來,真的虛弱到了極點,給他什麽他恐怕都吃的,生肉都能吃,更別說這種肉粥了。

不過吳糾養了幾日,已不是那般虛弱,看到這肉粥,自然有些抵觸心理,就算給他一個幹餅子,恐怕也比這個肉粥好吃。

這時候公孫隰朋在外面叩門,吳糾讓子清把公孫隰朋請進來,公孫隰朋身為大司行,其實比吳糾的官位要高得多,不過因為吳糾是“欽差”,所以壓制了公孫隰朋一頭。

公孫隰朋雖然是齊侯的心腹,但是其實和曹刿的心思不謀而合,雖然忠君于齊侯,但是心中是把吳糾當成老友的,再加上公孫隰朋心中沒有曹刿那麽多彎彎繞繞,看得出來是真心想和吳糾交朋友的,也十分仗義。

公孫隰朋走進來,笑着拱手說:“大行人,車馬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着一會兒開拔。”

吳糾點了點頭,說:“糾這幾日有傷在身,就有勞大司行了。”

公孫隰朋擺手說:“什麽有勞?大行人說的太客氣了,只是隰朋分內之事。”

吳糾和他客套了一番,公孫隰朋突然看到吳糾案上的那碗肉粥,頓時嫌棄的皺眉說:“這是什麽東西?一股怪味,莫不是大行人吃的湯藥?”

吳糾笑着說:“什麽湯藥?這是早膳。”

公孫隰朋一聽,立刻震驚的說:“早膳?為何隰朋吃的早膳不是這個?這太難聞了,如何下咽?”

他說着,親自端起那碗肉粥,遞給子清,說:“扔了扔了,換些能下咽的來。”

子清也是個不明所以的,連忙捧着肉粥出去倒了,然後給吳糾換了一些旁的來,吳糾吃了一頓很好的早膳,神清氣爽,也有些力氣了,就準備出門蹬車。

子清扶着吳糾出門蹬車,也不知怎麽的,就看到齊侯總是“瞪”自己,不只是子清感覺到了,就連公孫隰朋也感覺到了,公孫隰朋是齊侯身邊兒的老人,絕對的擁護者,所以自然是關系親近的人,突然被瞪,還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子清扶着吳糾上了車,吳糾伸手抓住子清的手腕,笑着說:“子清,一起上車罷?”

子清頓時又感覺後背有“炙熱”的視線,連忙擺手說;“公子,您上車罷,子清是随行,跟車走就行了。”

其實子清也很清楚,吳糾就是把他當枕頭用了,而且還是可以随時調整的枕頭。

吳糾見他不上來,只好作罷了,松開手自己進了車廂中,吳糾還沒坐穩,“嘩啦——”一聲車簾作響,齊侯一身黑袍已經上了缁車,也進了車廂中。

吳糾的眼神莫名的就順着齊侯掃了一下,落在他的雙腿上,比子清那小細腿要有力得多,不知道做枕頭舒不舒服?

不過吳糾也只是想了一下,就把目光手回來了,拱手作禮說:“君上。”

齊侯擺手說:“二哥有傷在身,禮數可免則免,不必拘禮。”

吳糾還是恭敬的謝過,之後才撩開窗簾子,說:“啓程罷。”

子清連忙去傳令,前面的傳令官也此起彼伏的發出啓程的喊聲,一聲一聲幾乎響徹雲霄,很快就聽到“咕嚕嚕”的聲音,缁車開始動了起來,車子很快上路了。

吳糾本以為,在車上睡個覺,也就到了,只不過一天的路程,中午起來吃頓飯,晚上就能在驿館睡覺了,誰知道趕路竟然是這般辛苦的事情。

缁車是青銅的輪子,刷着一層黑漆,說氣派也氣派,但是青銅的輪子,外滿也沒有包東西,一轉起來就“咕嚕嚕”的颠簸,再加上這年代,這窮鄉僻壤,根本沒有修路,颠簸的吳糾傷口生疼。

吳糾臉色瞬間就慘白了,他也夠不到後背,只能伸手捂着胸口,靠在車廂中自己忍着。

齊侯一大早吩咐寺人将一萬肉粥送到吳糾那邊去,結果又是一大早,就看到子清把肉粥給倒了。心裏多少有些不愉快。

不過上車之後,齊侯發現吳糾四指寬的白玉腰帶上,佩戴着那日送與他的小玉敦,表情又稍微好了一些。

車子一開起來,齊侯就發現了,吳糾也不說話了,一個人捂着胸口坐在角落,仿佛是受氣包兒一般。

齊侯皺眉說:“二哥可是傷口疼?”

吳糾勉強稍微點了點頭,說:“只是有一些,糾無事。”

車子方行駛起來,之後還有這麽長一段路,吳糾都沒辦法坐馬車,更別說騎馬了。

齊侯看了一眼車廂,随即把旁邊的小櫃打開,從裏面掏出被子,還有小睡用的褥子,全都展開,鋪在車廂中,鋪了厚厚的幾層,随即說:“二哥,來躺這邊。”

齊侯給車上鋪了幾層減震的褥子,讓吳糾躺下來,吳糾躺着不方便,仍然是趴下來,不過趴下來動作又有些難拿,實在不雅觀。

齊侯就幹脆自己坐下來,說:“二哥過來。”

吳糾頭皮一陣發麻,難不成齊侯讓自己趴他腿上?

不過看齊侯那表情,也不是開玩笑的,吳糾磨磨蹭蹭的蹭過去,齊侯伸手摟住吳糾的肩膀,讓他趴下來,趴在自己腿上。

一瞬間,吳糾感覺肩膀上有一股溫暖的觸碰,吳糾狠狠打了一個哆嗦,說來也奇怪,那日吳糾醒過來,齊侯摟着他,讓吳糾靠在自己身前吃了一碗難吃的肉粥,吳糾都沒感覺到惡心。

而眼下那種細細的顆粒感又爬上了皮膚,吳糾總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或許是那日真的太虛弱了,肉粥也不覺難吃,齊侯的觸碰也不覺難忍,而如今好一些,要求便高了一些。

吳糾全身爬上細細的顆粒,有些發抖,齊侯還以為他是疼的,連忙給他用帕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吳糾強忍了一陣,若是不給齊侯面子,不知又是怎麽尴尬的一番場景。

吳糾強忍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體力消耗的太大,總之感覺車子的震動好像好了一些,真的有減震的功效,尤其還是趴在齊侯的腿上。

齊侯身上的體溫是吳糾喜歡的溫度,熱的很霸道,只是大腿上的肌肉多了點兒,有些硬邦邦的。

吳糾漸漸有些犯困,沒多久竟然就睡着了。

睡着的時候,還感覺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在撫摸自己,很溫柔,讓人安心……

等吳糾再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日落了,車廂裏一片昏暗,吳糾幾乎看不清楚齊侯的模樣,有些迷茫的睜開眼睛,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齊侯見吳糾醒了,低頭一看,又不像是醒了,一臉迷茫毫無防備,弄得齊侯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掃開他臉上的頭發,将頭發撥到後面,說:“醒醒盹兒,要到了。”

這一聲吓了吳糾一跳,竟然要到了?自己還沒用午膳,怎麽就到了?

齊侯見他仍然一臉懵懂,笑着說:“二哥睡得太香,中午便沒有叫你用午膳,餓了麽?馬上要到館驿了,孤已經讓人快馬回館驿準備晚膳,下車便能用膳了。”

吳糾趕忙坐起身來,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竟然要天黑了,自己這一覺睡得時間可夠長的。

沒過多久就到了館驿門口,齊侯先從馬車上躍下來,然後伸手去扶吳糾,吳糾睡得還有些迷瞪,也沒感覺到什麽奇怪的感覺,就着齊侯的手就下了車,後知後覺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感覺自己這潔癖的毛病,果然是心理作用,沒注意的時候,或者沒體力注意的時候就不會有事兒。

吳糾下了車,第一眼就看到了騎在馬上的曹刿,曹刿如今穿衣裳了,穿了一身庶子的白衣,不似東郭牙身材高挑,也不似召忽看起來有些瘦弱,整個人完全不像是個文人,倒像是個劍客,小臂的肌肉幾乎從白衣之中勃發而出,腰上也挎着一把短劍。

曹刿見吳糾看自己,雙手抱拳作了一個禮。

吳糾因為太餓了,一下車就想用晚膳,齊侯讓人準備布膳,早就齊全了,衆人走進房間裏,膳食擺了一桌子,一人一個席位,全都入席準備用膳。

吳糾坐下來,因着又回到了驿館,所以齊侯的身份必須是主書,所以吳糾就坐了主位,次位也輪不到齊侯來坐,公孫隰朋坐了次位,其次才是齊侯召忽東郭牙,曹刿也跟着進來,坐在了最下手的位置。

衆人一天趕路,都有些勞累了,也相當消耗體力,全都坐下來用膳,子清和寺人們站在旁邊伺候着。

剛吃了一會兒,突然有人進來,低聲和公孫隰朋說了幾句話,公孫隰朋皺了皺眉,就起身出門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公孫隰朋才走進來,面色有些不好看,進來親自關上了大門,然後走回去對齊侯和吳糾拱手說:“君上,大行人,方才有探子回報,莒公今晚在宮中接待了魯國使者。”

他這一說,滿座皆是驚訝無比,他們此行來到莒國,一個目的是來尋訪曹刿,另外一個假目的是用盟約做掩護,齊國和莒國的盟約就是一同讨伐魯國。

之前已經談妥了盟約,莒子也積極的響應瓜分魯國的土地,結果現在莒子竟然接見了魯國的使臣。

吳糾不動聲色的環視了一下衆人,曹刿坐在最下手,神态很自如,其他人都蹙眉在想事情,而曹刿則不以為意,用小匕盛着肉羹,吃的豪爽。

吳糾見曹刿的樣子,不由笑了笑,說:“看來曹師傅又先知了?”

曹刿聽吳糾和自己說話,這才放下手中的小匕,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笑着說:“并不是什麽先知,不過莒子為人狡詐,而且貪得無厭,如此兩面三刀,也不出人意料。”

吳糾點了點頭,他雖然不了解莒子到底是個什麽人,畢竟他不是莒國人,不如曹刿知道得多,而且歷史上莒國也沒有太多的記載,吳糾無從得知,但是這也不太難理解,哪個國君不是貪得無厭之人?縱橫捭阖之術,本該如此,更別說什麽口頭的盟約了。

吳糾笑着說:“曹師傅定然已經有了好法子?”

曹刿搖頭說:“好法子是沒有,但是缺德的法子是有的。”

吳糾似乎更有興趣了,說:“怎麽個缺德法兒?”

曹刿笑眯眯的說:“這還要看大行人,是想要和莒國打,還是想要與莒國和。”

吳糾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齊侯,齊侯這才幽幽的說:“東方之國,除我齊國之後,就屬魯、莒兩國強大,如今孤與魯國交惡,不可再與莒國交惡。”

曹刿點點頭,說:“也就是能和便和。”

吳糾挑眉說:“那不能和呢?”

曹刿一笑,伸手叩了叩桌案,發出“噠噠”兩響,笑着說:“不能和?那便強和?逼和。”

吳糾拱手說:“還請曹師傅見教。”

曹刿說:“見教不敢當,刿且說一說這缺德的法子,各位姑且一聽。”

曹刿說着,頓了頓,笑眯眯的,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一對眸子仿佛是寶石,綻放着不一般的火彩,又說:“莒子接見魯國使臣,必然不能只是一次,君上和大行人可派探子繼續去查探,等到第二次再接見魯國使臣的時候,大行人可來個出其不意,随便找個借口,進宮面見莒公。”

吳糾說:“見莒公?”

曹刿笑着說:“莒國一方面答應大行人攻打魯國,而且立了口頭盟約,大行人若是當面去問,莒子定然不敢當面毀約,定然是甜言蜜語安撫大行人,若是找個魯國使臣觐見的時候,當場堵住使臣,質問莒子,面對齊國的大行和大司行,莒子不和也不行。”

吳糾一聽,原來曹刿想的真是個缺德的法子,是要讓自己找個魯國使臣觐見的時間,去堵魯國使臣,莒子若要面子,必然需要從魯國使臣和齊國使臣之中選一個,而齊國這次派來的使臣是吳糾和公孫隰朋。

就算莒子看不上吳糾,但是公孫隰朋的名聲是響當當的,恐怕沒人不怕,再加上齊國和魯國相比較,自然是齊國強大一些,而且魯國和莒國之間隔着陽國和邾國,兩國若要交戰,必須向其他國家借道,而齊國若想和莒國打仗,直取便可,這利害沖突一比較,莒子肯定要選擇齊國,而放棄魯國。

這就是曹刿所謂的缺點法子,逼和,不和也得和。

曹刿說完,吳糾就笑了一聲,說:“曹師傅是鬼才。”

曹刿也不避諱吳糾的誇獎,拱手一禮。

齊侯當下讓公孫隰朋再派人去探查,等下次魯國使臣進宮之時,就讓吳糾和公孫隰朋去堵魯國的使臣。

衆人用了晚膳,因着吳糾身上還有傷,很快就散了,子清扶着吳糾回房間,吳糾說:“子清,你還沒用晚膳,去用膳罷,我自己來也行。”

子清有些不放心,不過拗不過吳糾,答應了一聲就走出了房間。

子清一個人往膳房去,因為時間夜了,膳房裏已經沒有膳夫,子清一進去,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以為是鬧耗子,結果仔細一看,原來是個人,蹲在竈臺邊上正在吃東西,他也不用匕,捧着一塊沒切過的熟肉,直接往嘴裏啃。

子清險些吓了一跳,驚訝的說:“曹……曹師傅?”

原來竟然是曹刿。

剛才在席上,曹刿已經用了膳了,沒想到竟然還跑到膳房來了,子清一臉驚愕的看着曹刿,曹刿一看,連忙放下手中的熟肉,然後還不急不緩的擦了擦嘴。

子清看的眼皮直跳,說:“曹師傅方才沒吃飽麽?”

曹刿咽下堵在嗓子眼兒的肉,咳嗽了一聲,說:“匆忙趕路,難免有些饑餓。”

子清看着被啃得亂七八糟的熟肉,心想着怎麽也覺得不是“有些”,反而像是一頭惡狼似的。

子清走過去,将那熟肉用刀子切了切,切成小塊,然後放進器皿中,遞給曹刿,曹刿笑着說:“你還會切肉?哦……我險些忘了,你怕不是會理膳,只是會用刀罷了。”

子清眼神一抖,說:“子清不明白曹師傅的意思。”

曹刿笑眯眯的捏了一塊肉丢進嘴裏,一只胳膊摟住子清的脖頸,将人勾到自己懷裏,他比子清高了一個頭,笑着壓下來,俨然把子清當成了拐杖,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瞧你這小姑娘,似乎有些武藝。”

子清眼睛一眯,說:“說誰是姑娘?”

曹刿笑着說:“這兒還有誰,自然是你。”

他的話剛說完,子清眼睛一眯,猛地向後一頂手肘,“啪!”一聲,卻被曹刿瞬間反應,摟着他脖頸的手快速一撤,猛地下壓,手臂一下擋開子清的手肘。

子清後退一步,下盤猛地一掃,曹刿也快速後退,拉開距離,一瞬間兩個人快速的接了兩手,曹刿還穩穩的托住裝熟肉的器皿,笑眯眯地說:“你果然是會武藝的。”

子清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曹刿追上一步,笑着說:“咦?好生奇怪,在公子面前,乖得像只小貓似的,怎麽在我面前,就這般亮爪子?”

子清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不是曹師傅說的麽?”

說罷,子清甩了一下袖袍,轉身就走了,曹刿托着碗,笑眯眯的看着遠走的子清,繼續吃起東西來。

子清走了之後心裏“梆梆”猛跳,因着他的身份也只是齊侯知道,公子只是暗暗敲打了兩下,而曹刿仿佛知道的一清二楚,子清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子清走回房間,吳糾正趴在榻上,驚訝的說:“這麽快就用完膳了?”

這樣一說,子清才感覺肚子裏空蕩蕩的,餓得不行,但是又不好再出去,只好硬着頭皮說:“用……用完了。”

等子清伺候着吳糾睡下之後,這才餓得要慌了,連忙偷偷跑出去,準備去膳房找些殘羹冷炙來吃。

結果子清來到膳房之後,鍋碗瓢盆裏根本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盆子裏有一把生豆子,膳房的案子上倒是丢着一堆的骨頭,而且還用骨頭擺了一個笑臉。

子清看着那些骨頭,氣的差點把案子給踹翻了,這定然出自曹刿那頭蠻牛之手!

子清幾乎要被氣炸了,差點把生豆子都給啃了,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兩張大餅,大餅還鼓囊囊的,揭開一張大餅之後,竟然發現餅裏面藏着一塊肉,是之前子清切好的,看起來是曹刿留下來了兩塊。

子清趕緊把餅和肉吃了,心裏的火氣這才稍微少了一些……

第二日清晨,吳糾還在睡夢中,就聽到有人“乓乓乓”的在敲門,敲得腦仁兒直疼,隐約聽見子清的聲音說:“大司行,公子還未起身呢。”

公孫隰朋的聲音說:“勞煩你去和大行人說一聲,隰朋有重要的事求見。”

子清有些遲疑,畢竟公子身上還有傷,正在養傷,這一大早的,實在太早了。

吳糾聽着外面的動靜,也醒了七八分,撐起身來,說:“子清,我醒着了,請大司行進來罷。”

公孫隰朋一聽,趕緊大跨步走進去,一走進去就發現吳糾還坐在床上,只穿着白色的亵衣,身材顯得異常單薄纖細,頭發散下來沒有束發,有些淩亂,又顯得異常慵懶。

公孫隰朋吓了一跳,趕緊背過身去,說:“隰朋唐突了。”

子清連忙過來給吳糾套上外袍,整理頭發,吳糾說:“無事,大司行有什麽要事?”

公孫隰朋被這一說,才想起來,連忙說:“大行人,魯國使臣一早進宮去了。”

“一早?”

吳糾有些詫異,這麽早就進宮去了,公孫隰朋說:“聽說昨日莒公接待魯國使臣一直到深夜,相聊頗歡,今日一早又請魯國使臣去宮中用早膳了。”

吳糾聽了眯了眯眼睛,說:“勞煩大司行準備一下,咱們進宮。”

公孫隰朋一聽,立刻拱手說:“是,隰朋這就準備。”

子清連忙說:“公子,萬萬不可,公子還有傷在身,這麽進宮去,萬一公子身子吃不消,如何是好!”

公孫隰朋剛要走出去,就聽到子清的話,立刻也頓住了,頗為踟蹰,畢竟前些日子吳糾險些喪命,那蒼白到透明的臉色,衆人還歷歷在目。

吳糾擺手說:“無妨,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什麽時候能堵住魯國使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正好……”

吳糾說着,冷笑了一聲,說:“趁這個時候,糾正好要與莒公算一算這舊賬。”

吳糾說的輕飄飄的,但是公孫隰朋和子清都沒辦法反對,公孫隰朋當下立刻出去準備,齊侯一大早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吳糾從驿館出來,準備蹬車的時候,就看到了一身黑衣打扮的齊侯,穿的很低調,仿佛真是個主書一樣。

吳糾詫異的說:“君上也要一同進宮?可是……”

齊侯在逃亡的時候,曾經住在莒國一年,莒子是認得他的,齊侯卻不在意,說:“孤不放心二哥,一同前往,若是不可,便在宮門口等候。”

讓齊侯在大門等待的人,吳糾也是第一個……

因着時間緊迫,衆人快速蹬車上馬,往莒宮而去。

魯公聽說齊侯登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莒國,恐怕齊國和莒國聯合起來,東方三個大國,就是齊魯和莒,若是兩個大國聯合起來,那魯國就危險了。

所以一時之間,莒國竟然成了一個香饽饽,魯公也不甘落後,派出使臣去了莒國,同時還帶了不少美女和美玉。

昨天晚間,莒公接見了魯國使臣,其實莒公也忌憚齊國的盟約,不敢接見魯國使臣的,但是一方面莒公不甘心,畢竟之前因為密姬的事情被施壓,面子實在過不去,想要讨回一點兒面子,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魯國送來了不少美人,真是投其所好,莒公心裏癢癢的厲害。

莒公接見了使臣,美女們使出渾身解數,把莒公捧上了天,昨天夜裏莒公當真萬分高興,所以今日一早,又請魯國使臣進宮,請用早膳。

莒公之所以這麽肆無忌憚,其實也有一些刺客的緣故,大行人糾被刺客行刺的事情,已經從梁甫山傳來了,雖然吳糾命大沒死,但是傷勢頗重,莒公的探子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莒公認定吳糾不可能這麽快回來,也就有恃無恐的接見了魯國的使臣。

莒公哪知道,吳糾此時正在前往宮殿的路上。

宮中雖然才是清晨,但是已經歌舞升平,女酒歌女舞女在殿中翩翩起舞,魯國的使臣百般吹捧莒公,将他幾乎捧上天,再加上美女的助興,莒公才醒過酒來,此時又被灌得滿面通紅。

一時間四周都是勸酒的聲音,美女在懷,莒公美得已經找不到東南西北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寺人快速跑進來,跪下來說:“君上,齊國大行人、齊國大司行求見!”

莒公險些沒聽清楚,乍一聽有些懵,反倒是魯國的使臣聽清楚了,直到寺人說了第二遍,莒公才險些吓出一身冷汗,說:“這……”

魯國的使臣笑着說:“莒公酒興正濃,何必見掃興之人,不見便是了。”

莒公雖然也這般覺得,但是心裏“梆梆”的猛跳,畢竟他可是派了死士行刺的人,恐怕齊國的人是來興師問罪的。

莒公不想見,但是心裏有不踏實,最後只好說:“幾位使臣且在偏殿稍做休息。”

幾個魯國使臣一聽,心裏都有些沒底兒,但是又不好違逆,只好被引着走出殿去,從後門直接到了偏殿。

那幾個魯國使臣又怕莒公見風使舵,心裏也不安生,在偏殿轉了一會兒磨,實在忍不住,偷偷跑回來躲在暗處往裏看。

吳糾一身白色長袍,腰束四指寬玉帶,綴着一個潔白的玉敦,整個人有一種出塵之姿,大步從外面走進殿中。

吳糾身後還跟着齊國的大司行公孫隰朋,召忽東郭牙,最要命的是,莒公還一眼看到了曹刿。

曹刿也穿着齊國庶子的衣服,俨然變成了齊國的食客。

之前莒公也聽說曹刿的名頭,派人去請,結果曹刿不入朝,莒公親自去請,曹刿還是不入朝,最後莒公大怒,奚落了曹刿一頓,因着這些,莒公也是識得曹刿的。

吳糾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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