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鞭撻 (1)
“二哥?”
“二哥醒了?”
吳糾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全身無力,尤其是手腕手臂和肩膀,酸疼的直要人命,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迷茫,感覺眼睛也睜不開似的,眼睛似乎腫了。
吳糾迷茫的睜着眼睛,慢慢掃視了一下四周,這房間比自己的房間要大得多,幾乎看不見頭,床榻也比自己的大,大了許多倍。
吳糾這麽想着,視線就掃到了榻邊坐着的男人身上,吳糾這麽一看,頓時“咚!”心裏就跟敲鼓一般,狠狠砸了一下。
因為坐在榻邊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齊侯!
齊侯并沒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長袍,頭發也沒有用那标志性的黑冠束縛。
不,确切的來說,應該是他那黑色長袍,和黑玉頭冠就在身邊放着,不過疊的整整齊齊,擺放的妥妥當當,擱置在一邊兒,而齊侯本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正坐在榻邊上看着自己,他一頭黑發披散下來,還沒有梳理的樣子,仿佛剛剛早起,眼神異常的平淡,但是眼神裏還裝着一些掩飾不掉的笑意……
吳糾看着齊侯,心裏“咚!”又砸了一下,這下意識慢慢回籠了,仿佛斷片兒一樣的意識潮水般湧進來,幾乎将他的腦袋擠炸了!
吳糾昨天晚上赴家宴,後來因為飲多了酒想要出去走走,怎麽想到又遇到了文姜,而且文姜似乎有備而來,當時吳糾就覺得奇怪了,後來那感覺越來越厲害,吳糾一下明白了,自己肯定是着了道兒。
而方才飲酒,唯一能着道的也就是自己的酒了,畢竟齊侯有一點時間坐在自己身邊,也共用了宴食,但是只是吳糾有事兒,和齊侯并沒有事兒。
後來吳糾擺脫了文姜之後,本想把那些東西吐出來,但是吐了半天根本吐不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齊侯,齊侯一臉氣沖沖的走過來,也不知為了什麽事兒。
齊侯看到吳糾,氣沖沖的臉先是驚訝,随即變成了憤怒的冷漠,吳糾那時候腦袋亂哄哄的,竟是看不懂齊侯的表情了,也不知道他在冷漠什麽,或者氣怒什麽。
齊侯把吳糾帶走了,帶回了自己的寝殿,還遣走了所有的寺人和宮女,盯着吳糾的眼神,仿佛是一只即将開餐的老虎,已經聞到了獵物的血腥味兒。
吳糾被他盯得感覺要燃燒起來,不知怎麽,異常的羞憤。
後來的事情,才讓吳糾體驗到了什麽叫做“羞憤”,齊侯将他帶走,吳糾本是要感謝他的,畢竟若是吳糾在外面出醜,那真是丢了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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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齊侯将他帶回來之後,就坐在榻邊上,還是一臉冷漠,淡淡的說:“二哥快些解決罷。”
吳糾那時候本身意識燒的不清楚,就跟發了高燒一般,糊裏糊塗的,聽見他的話幾乎要崩潰了,什麽叫快些解決?
吳糾盯着齊侯,齊侯盯着吳糾,齊侯笑了一聲,說:“二哥游走花叢,不是連這個都不會罷?”
吳糾當時有點懵,齊侯又說:“孤若是出去給你找個女子,也不是不可,不過免不得有人說三道四走漏風聲,壞了二哥的清譽,還是二哥自行解決罷。”
吳糾也想自行解決,但是實在太羞憤了,之後齊侯就一直坐在榻邊上,也不出去,而是淡淡的目視着吳糾,全程行注目禮,看着吳糾自己解決。
吳糾已經不清楚當時自己是什麽表情了,他想要些冷水洗洗,齊侯就淡淡的笑着說:“那可不行,二哥身子弱,不能着冷水,是要抱病的。”
吳糾徹底已經沒話了,因為他覺得,齊侯就是想要看自己出醜,但是也沒有旁的辦法,之後的事情,吳糾不太記得了,或許已經高燒到糊塗的地步了,他只是記得齊侯的那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自己,仿佛老虎一樣……
吳糾迷茫的看着齊侯,那眼神越來越清明,越來越清明,随即“嘭”的一下,略微有些慘白的臉頰變得殷紅殷紅的。
齊侯倒是很坦然,動作也很自然,沒有叫來寺人,只是自己走過去,拿起一件黑色的袍子,套在自己身上,笑着說:“時辰不早了,孤一會兒還要上朝,莫不是二哥想懶床,還是……累的起不來?”
吳糾臉上更紅了,幾乎能滴血,低着頭喘了兩口氣,平息一下自己的羞憤,連忙從榻上起身,也匆忙的披上自己昨日的衣裳,但是一挑起來衣裳,吳糾就傻眼了,皺皺巴巴不說,上面真的什麽都有。
吳糾一瞬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齊侯難得看到他怔愣的模樣,所幸将一件衣裳兜頭扔在他臉上,說:“穿孤的罷。”
吳糾趕緊接住,幸虧不是一件黑色的衣裳,然而一看,竟然是一件紫色的衣裳,原來齊侯真的好紫……
吳糾連忙把衣裳披上,這一披上頓時傻了眼,他知齊侯身材高大,但是從沒有直觀的對比,如今披上齊侯的衣裳,整個人便傻了。
齊侯身材竟然如此高大,吳糾幾乎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娃娃,長就不說了,有些禿嚕,就說這寬度,仿佛能把吳糾裹個一圈半……
齊侯見吳糾披上衣裳,本身想要調侃他兩句,回頭一看,就看到吳糾手忙腳亂的系腰帶,腰帶纏了一圈又一圈,當真沒忍住,齊侯立刻就“哈哈”笑起來,笑聲還頗為爽朗。
吳糾正局促的系腰帶,結果就聽到了大笑聲,擡頭一看,齊侯那表情真是讓他無地自容,連忙又低下頭,趕緊穿好衣裳,齊侯則是沒完沒了的笑。
也不知齊侯是怎麽了,或許是圍觀了一晚上自己出洋相丢面子,所以齊侯的脾氣已經從昨日的冷漠可怖,變得特別親和,笑起來根本停不下來似的。
吳糾整理好之後,連忙拜首說:“多謝君上救命之恩。”
齊侯笑眯眯的看着吳糾,吳糾的頭發有些散亂,但是并沒有散下,玉冠還束在頭上,而齊侯則不然,齊侯顯然昨日就寝的時候把玉冠拆了,現在是長發披肩的模樣。
雖然齊侯長相淩厲,甚至有些彪悍,讓人看起來非常威嚴,但是他散下頭發的時候,竟然有一種“美人”的錯覺,前提是這個美人身材的确很高大。
黑色的長發稍微遮掩了一些齊侯見棱見角的臉部輪廓,也遮住了雙眼鋒利的眼角,變得柔和了許多,微微彎下腰來,笑着輕輕捋了一絲吳糾的黑發,将它別在耳後,低聲說:“二哥不必客氣,畢竟昨夜孤看得也很盡興,二哥的表演,可比什麽文姜衛姬要出色得多,當真不可一日而語也。”
吳糾幾乎聽見自己抱拳的骨頭都在“嘎巴”響的聲音,心裏默默的念了三聲“不能發作、不能發作、不能發作”,畢竟齊侯好歹是君上,再者來說,齊侯真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和文姜關系不清不楚,那日後糾纏就多了,還要被牽制。
只是這齊侯的性子也當真惡劣了些,幫人卻不幫到底,還要抽空看吳糾鬧笑話,全程圍觀。
吳糾連忙說:“君上說笑了。”
齊侯笑着說:“不說了,二哥勞累了,快回去歇息罷,孤要去上朝了。”
吳糾拱手作禮說:“謝君上,糾告退。”
齊侯笑着擺了擺手,示意吳糾可以走了,吳糾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向殿外退去,就在吳糾要退出殿門的時候,齊侯突然說:“哦對了。”
吳糾頭皮一發麻,連忙站定,拱手說:“君上請吩咐。”
齊侯笑眯眯的挑着嘴角,食指輕輕刮着自己下巴,仿佛在做思考的動作,笑着說:“不,也沒什麽要緊事兒,只是想告訴二哥,二哥穿這身衣裳還不錯,不用送回來了。”
吳糾:“……”
吳糾一瞬間有些咬牙切齒,咬着後槽牙說:“謝君上,糾告退。”
齊侯又揮了揮手,似乎心情不錯,吳糾見齊侯真的沒事兒了,幾乎是逃命一般逃出了齊侯的寝殿。
昨日齊侯吩咐了,寝殿周圍不許有人,寺人和宮女還以為齊侯帶回來了一個美人兒,畢竟他們昨日看到齊侯抱着一個遮掩的很嚴實的人回來,不過看形狀,那美人兒身材苗條纖細,的确是齊侯喜歡的模樣。
寺人和宮女被遣走,也沒人敢在寝殿外徘徊,全都去休息了,今日一早,還沒有宮人回來,吳糾腳步很快,快速穿過齊侯的寝宮,快速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腦子裏都是亂七八糟的,齊侯那一雙虎目揮之不去,吳糾這輩子,再加上上輩子,從沒這麽丢人過,在齊侯的注目下……
“公子?!”
吳糾正想到丢人的地方,忽然被喊了一聲,吓得一個激靈,擡頭一看,已然走到了房間附近,子清一臉焦急的看着他,立刻迎上來,說:“公子您昨晚去哪裏了?哪裏都找不到,召師傅和管師傅找了公子一夜!”
吳糾稍微咳嗽了一聲,說:“沒什麽,昨日飲大了,直接在偏殿睡下了。”
子清有些狐疑,奇怪的說:“公子,您的衣裳怎麽變了?”
吳糾低頭一看,雖然都是紫色,但是昨日是绛紫色,而今日是亮紫色,顏色可不是不一樣麽?
吳糾險些都結巴了,說:“昨日衣裳潑了酒,就換了。”
他說着,還感覺手臂手腕和肩膀酸疼異常,畢竟昨天晚上自己勞作了一個晚上,齊侯圍觀了一個晚上,這麽一想起來不酸疼才怪呢。
吳糾怕子清再問,連忙說:“我有些乏了,先去睡一會兒。”
子清聽說吳糾飲大了,肯定要宿醉頭疼,連忙說:“這樣,公子快些進屋,公子先睡下,子清去給您弄些醒酒湯來。”
吳糾胡亂的點了點頭,子清就給他蓋好被子,這才退了出去,關上房門快速走了,吳糾松口氣,趕緊把那紫色衣裳給拽下來扔在一旁,這才感覺舒服一些。
因着吳糾真是累了,他本身身體不好,雖然昨日沒洗冷水,但是自己勞作也相當耗費體力,一沾床榻,瞬間感覺自己要睡着,并不是簡單地睡着,簡直是昏睡。
“公子怎麽樣?”
“沒什麽,就是飲大了。”
“這樣,幸好沒什麽,險些吓死我們了。”
“公子說是散席之後飲大了,直接在偏殿睡下了。”
“奇怪了,我和二哥也去筵席的偏殿找了,怎麽找不到人?”
“這子清就不知了。”
吳糾隐約聽見有人說話,但是太累了沒醒過來,吳糾心想,昨日自己睡在齊侯的寝宮之中,還是“龍床”上,有人能找到就邪性了……
吳糾又睡了一會兒,直到肚子有些餓了,這才給餓醒了,睡了一大覺,感覺體力也回來了一些,雖然胳膊仍然酸疼無比,但是比渾身無力要強得多。
吳糾一坐起來,子清就迎上來了,說:“公子您醒了?用膳麽?”
吳糾狐疑的看了看天色,說:“幾時了?”
子清笑了一聲,說:“公子,黃昏了。”
吳糾吓了一跳,還以為今日是陰天,所以天色昏暗,沒想到竟然真是黃昏了,睡了那麽長時間。
子清伺候他穿衣裳,說:“公子,方才您睡着的時候,召師傅和管師傅來了一次,看到公子就放心回去了。”
吳糾心想着,原來不是做夢,果然是召師傅和管師傅在說話,點了點頭,等梳洗穿戴整齊,吳糾坐在案邊上用膳。
吳糾吃着也不知是早膳午膳還是提前的晚膳,一邊吃眼珠子一邊轉,轉的速度還挺快。
子清在一旁伺候,奇怪的說:“公子,您在想什麽呢?”
吳糾淡淡的說:“也沒想什麽。”
子清又說:“每次公子露出這個表情,子清總覺得有誰要遭殃。”
吳糾擡眼看了子清一眼,笑着說:“是麽?那當真是知我者,子清也。”
子清被誇獎了,但是一點兒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後背爬起一陣雞皮疙瘩,總覺得吳糾這表情真的怪怪的,有點不寒而栗的錯覺。
吳糾吃了飯,子清說:“公子用慢些,小心胃疼。”
吳糾則說:“用了膳,我有重要的事兒要去辦。”
他說着,将碗箸“噠”一聲放下,然後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和手,這才長身站起來,說:“走罷。”
子清連忙說:“公子,去哪兒啊?”
吳糾頓了一下,眯眼笑着說:“自然是出門找晦氣去。”
子清吓了一跳,實在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但是趕緊跟上去。
吳糾昨日可算是吃了啞巴虧,雖然文姜沒有撿到這個瓜落兒,但是這瓜被齊侯撿了半個,當真讓吳糾的臉面都丢光了,依着吳糾這性子,怎麽可能不讨回來。
子清不明白吳糾要幹什麽,只好跟着,結果這一看,吳糾竟然走到了膳房附近。
子清奇怪的說:“公子,這……這是?”
吳糾沒說話,只是笑眯眯的說:“子清,看過戲麽?”
“戲?”
這年代自然沒什麽唱大戲的,也沒有什麽京劇昆曲,但是貴族進餐的時候,尤其是國君,每一餐都要奏樂舞蹈,這種東西在這年代就統稱為“戲”。
吳糾說:“今天讓你看場戲。”
吳糾越說,子清就越奇怪了。
吳糾今日脫下了紫袍,又穿戴了白色衣袍,纖塵不染的模樣,腰間佩戴着齊侯贈送的玉敦,他大跨步走進膳房。
因着馬上要用晚膳了,膳房裏的膳夫們十分忙碌,整個膳房龐大到難以形容的地步,零零總總的膳夫加起來兩千餘人。
吳糾上輩子研究餐飲的時候,曾經讀到過古代宮廷的各種禦膳大觀,從周朝開始,飲食開始走上坡路,已經漸漸呈現鼎盛趨勢,雖然現在人力物力和各種食材開發都不完善,但是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窮困潦倒”,貴族還是有辦法享受,而且是平頭百姓很難以想象的奢靡享受。
齊國的宮殿和膳房并不算奢侈的,已經有這麽多人,膳房每一部都分得非常清楚,大大小小的房間鱗次栉比。
吳糾一走進去,不約而同的,忙碌的人群突然就定格了,全都轉頭看向吳糾。
膳房裏的膳夫是低等的奴隸,雖然他們身在宮中,但是只有幾個高等級的膳夫上士才能看到宮中的貴族,旁人是一輩子都無法和貴族搭話的。
按理來說,膳房裏的人,沒有認識吳糾的,畢竟吳糾可是貴族,其實不然,畢竟吳糾可在膳房裏做過一段時間的膳夫,這膳房裏的人,全都聽說過吳糾的大名。
吳糾一走進去,大家都停住了,紛紛側目過來,随即有人快速跪下,行大禮說:“小臣拜見公子糾。”
一個人跪下,許許多多的膳夫糾跟風的跪下來,見過吳糾的,沒見過吳糾的,都統統跪了下來行禮,從上俯視人的感覺,真的很能激發人心中的野生欲望。
吳糾笑着說:“不必拘禮,我今兒個來,其實是來找個人的,你們先忙。”
膳房上士本身在膳房裏面的房間裏作威作福,一聽說吳糾來了,他可還記得吳糾,連忙連滾帶爬的跑過來,一臉谄媚的笑着說:“公子今日大駕,不知所謂何事?”
上士引着吳糾往裏走,吳糾只是笑着說:“也沒什麽事兒,只是拜訪一位故人。”
上士一聽,頓時感覺皮都緊了,為什麽這麽說?因為東郭牙曾經就是吳糾的故人啊,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然這個年代還沒有得道一說,但是雞犬真的能升天,吳糾升為大行人之後,東郭牙可把膳夫上士狠狠揍了一頓。
膳夫上士小心眼子,如今還記得,又怒又怕,也不敢說,只是心中哆嗦的說:“這……不知公子的這位故人,是何許人也?小臣也能幫忙找一找。”
吳糾臉上突出一絲笑容,那笑容竟然有幾分纨绔,笑着說:“不瞞上士說,是個女酒,我記得……她這兒有顆痣,長得身材苗條,面目标志,但真不知她叫什麽名字。”
膳夫上士一聽,頓時松了口氣,樂了起來,女酒?那不就是妓子麽?
膳房裏的确有很多女酒和一些其他的女官,這些女官的存在,其實多半是供貴族取樂的。
吳糾說的含糊暧昧,什麽标志苗條,還哪裏有顆痣,上士一下就會錯了意,連忙說:“是是是,小臣這就去幫公子找這個人,放心放心,決計找得到,就算不知名字,但是特征如此清晰,請公子移駕,賞臉飲杯酒,馬上就能找到這個女官。”
吳糾笑着說:“那真是勞煩上士了。”
“不敢當不敢當!”
上士連連擺手,有些受寵若驚,說:“請!請!公子請!”
子清越聽越狐疑,吳糾難道是來這裏……嫖妓的?
這不太可能,畢竟公子的做派……至少是從時水開始的做派,已經改頭換面,大徹大悟了,怎麽真的來膳房找女人?
吳糾當然不是來找女人的,他是來找仇人的,昨日筵席上,每個案子旁邊都有一個專門倒酒的女酒,因着筵席的格調很高,這些女酒的容貌姿态也非常出色,都是百裏挑一的人,吳糾雖然并不是看上了那個女酒,但是多少有些觀察力,如今需要用的時候,到底能說出一些。
吳糾随着上士走進膳房中的休息間,這是給膳房中有頭有臉的人休息的地方,布置的雖然不算華麗,但是也頗為舒适。
上士請吳糾坐下來,笑着說:“公子稍待,小臣這就去給公子找人,稍待、稍待。”
上士說着,一遛兒就跑了,吳糾笑眯眯的坐在席上,很快就有幾個膳夫過來遞水,還弄了一些小點心來給吳糾享用。
吳糾剛剛吃了早午飯,一點兒也不餓,就笑眯眯的坐着,子清越看吳糾的笑意越覺得不寒而栗,就默默的低着頭,恐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似的。
很快膳夫上士就回來了,領着五個女官,笑呵呵的躬身說:“公子,這五個女子都是女酒,剛巧,脖子上都有一顆痣,就勞煩公子認一認,哪個是公子要找的人,哈哈……若是,若是都是公子要找的人,那也無妨。”
吳糾一聽,這膳夫上士把自己當成了見色起意之輩,不過這樣也好,吳糾并不介意,只是慢慢從席上站起來,他要站起來,子清還沒來得及過來扶吳糾,那膳夫上士先湊過來了,特別殷勤的扶起吳糾,仿佛覺得這次吳糾來找女人,其實是自己飛黃騰達的好助力。
膳夫上士笑着說:“公子慢點兒,您掌掌眼。”
吳糾挑着微笑,仿佛是個翩翩佳公子一般走過去,一共五個女子,列成一排,全都垂着首,嬌滴滴的模樣,似乎有些羞怯,畢竟是公子來挑人,她們都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好事兒。
吳糾走過去,一個一個仔細的看,笑着走到倒數第二個女子身旁,低頭仔細看了看,随即笑着說:“這位佳人何故打抖?我是這般可怖之人麽?”
那女酒被吳糾一說,吓得哆嗦的更厲害,剛開始打抖還沒有被旁人發現,只是沒逃過吳糾的觀察而已,如今一看,旁邊的女酒都發現她打抖了,因為那女酒打抖打得直撞到了旁邊的女酒,一臉要暈過去的樣子,好像發了什麽病一般。
膳夫上士見那女酒一臉不開眼的樣子,好像吳糾能吃了她似的,連忙說:“公子您別生氣,就有人這麽不開眼,她惹您不開心了,我讓她滾就是。”
膳夫上士說着,吳糾攔住他,笑着說:“不不,我要找的佳人,便是她。”
那女子似乎怕的厲害,忽然一個打抖,篩糠一樣,随着篩糠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兒,“噼裏啪啦”的就掉下來,旁人都奇怪的看着女酒。
女酒似乎頂不住壓力,也頂不住吳糾笑眯眯的注視,“嘭!”一聲直接跪下來,以頭搶地哭着說:“公子!公子饒命啊!賤妾也是被逼的!公子饒了賤妾!饒命啊!”
旁人都吓了一跳,身邊四個女酒連忙退開,女酒這拼命一哭,膳夫上士才覺得原來吳糾眼中的笑意閃着冷光,并不是什麽柔情脈脈的笑意,頓時後背發涼,連忙說:“定是這賤妾惹怒了公子,小臣這就幫公子出氣……”
膳夫上士提手要打,吳糾連忙攔下,笑着說:“別打別打,誤唐突了佳人。”
膳夫上士一時間又有些不明白了,難道是公子想要霸占這女酒,女酒不願意?
但是轉念一想,決計不對,因為女酒在宮中的地位實在太低,比牲口還不如,畢竟她們是奴隸,有個公子看上了女酒,女酒還能不依,還不高高興興的?絕對不會哭得這麽慘。
旁邊的女酒們都吓着了,一個個不知所謂,臉色慘白的看着身邊的女酒跪地痛哭。
吳糾則是擺擺手,笑着說:“行了,我找到了要找的佳人,旁人可以回避了,這便有勞上士了。”
上士一聽“回避”,連忙笑呵呵的說:“沒事沒事,為公子分憂,是小臣的榮幸,小臣那就退下了。”
膳夫上士帶着女酒們退下去,就留下那個哭號的女酒,子清一見,也要退下去,吳糾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去哪裏?”
子清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說:“公……公子……子清不回避麽?”
吳糾一聽,頓時頭疼,說:“你家公子是見色起意之人麽?”
子清被他這樣一問,當真為難,說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若是以前,公子真是見色起意之人,游走花叢的一把老手兒,不過自從時水兵敗,公子吐血昏厥之後,醒來便是大徹大悟,所以子清真的說不好……
吳糾見他打磕巴,随即才搖了搖頭,表情非常生硬,頓時有些無奈,就不去理子清了,轉頭對跪在地上哭號的女酒說:“哭什麽?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叫我怎麽饒你?”
子清一聽吳糾的話,頓時感覺不忍再聽,仿佛是個惡霸調戲良家民女一般,趕緊低頭垂手,裝作沒聽見沒看見。
女酒哭着說:“公子,饒了賤妾罷!賤妾真的……也是逼不得已!”
吳糾“哦?”了一聲,挑了挑眉,笑眯眯的居高臨下,說:“正好,公子我喜歡聽別人訴苦,那你說說,你是怎麽被逼不得已的?”
女酒一愣,随即臉色煞白的說:“不不……賤妾不是被逼的,都是賤妾所為,求公子嚴懲,公子就饒了賤妾罷,饒了我罷……”
那女酒哭的聲音特別凄慘,子清一瞬間都不忍心聽了,他一聽這聲音,就仿佛想到了自己幼時的事情,還有長大一些服侍了公子糾之後,被毒打的事情。
吳糾揉了揉太陽穴,昨日飲酒太多,又着了道兒,今日一聽,頓時頭腦發脹,“咚咚咚”的脹得疼,連忙揮手說:“罷了,別哭了,公子我也是愛美之人,你這般佳人,如何能不疼惜,當真狠不下心來,你若是說出誰指使你在我酒中下了東西,我便饒了你。”
子清一聽,滿臉驚訝,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兒,就知道昨日公子沒有回來,肯定是出了事情。
女酒臉色慘白的說:“求公子饒了賤妾,饒了賤妾!饒了賤妾罷!”
那女酒仿佛是硬骨頭,颠來倒去只說這一句話,若不然就說是自己幹的,一時糊塗等等。
吳糾笑眯眯的蹲下來,說:“我知道,你定然不是一時糊塗,因為這種東西,身為一個女官,你是沒有的,這肯定是哪個貴戚才會有的東西,對麽?”
女酒臉色又變了,僵硬的說:“公子,賤妾不能說,賤妾不說,頂多被公子打死,賤妾若是真的說了,那人……那人恐怕有千種方法讓賤妾去死。”
吳糾“呵呵”笑了一聲,慢慢蹲下來,與跪着的女酒平視,見女酒害怕的垂下頭,吳糾伸手托起女酒的下巴,笑着說:“那你就錯了,公子我折磨人的法子,可不是死這麽簡單,而是……痛不欲生。”
女酒被迫擡起頭來,對上吳糾淡然的眼神,莫名打了一個寒顫,這一瞬間身後的子清也打了一個寒顫,畢竟這個口氣,這個語氣,子清也是領教過的。
女酒吓得面如人色,篩糠顫抖的更加厲害了,說:“公……公子……”
吳糾突然甩了一下袖子,站起身來,冷冷的說:“罷了,你不想說,那便不說了,對待佳人,我從不勉強。這樣罷……最近我聽說,有人用美人的舌頭泡酒,泡出來的酒唇齒留香,我瞧你留着舌頭也沒用,颠來倒去就這麽一句話,聽着厭煩,子清……”
子清連忙應了一聲,吳糾冷冷的說:“叫人來,割了她的舌頭!”
女酒“啊”的大叫了一聲,險些暈倒在地上,子清不敢違逆,連忙出去叫人,膳夫上士趕緊趕來,一聽是女酒激怒了吳糾,吳糾要讓人割掉女酒的舌頭。
膳夫上士趕忙弄來兩個屠夫,拿了屠刀,女酒一見刀子,頓時吓趴在地上,全身都是汗。
兩個屠夫從地上架起女酒,刀子就要往她嘴裏送,吳糾淡淡的坐在一邊兒,笑着說:“公子我是個喜歡顏色的人,你若是老實聽話,我便饒了你,也保你無事,你若執迷不悟,那我也只能用香舌泡酒了。”
女酒渾身顫抖,冷汗涔涔,連忙聲音嘶啞的大喊着:“饒命!饒了我!我說!我說!!是公子元!!是君上的二公子!”
吳糾心裏暗暗吃了一驚,他還以為是文姜的授意,正想通過女酒,抓住文姜的把柄,這樣也好威脅文姜說服魯公,從魯國迎接周天子的宗室公主,沒想到卻意外抓出了一只渾水之魚?
吳糾眯了眯眼睛,說:“公子元?”
女酒篩糠的牙齒“得得得”上下相擊,說:“是!是公子元!賤妾句句屬實,求公子饒我!”
吳糾的手扣在案上,發出“叩叩”的敲擊聲,說:“很好,看來有意外的收獲。”
吳糾說着,指揮着上士将女酒綁了,然後叫來兩個侍衛,綁着女酒就走了。
這樣一來,膳房裏的人都面面相觑,原來公子不是來選美人的?
吳糾讓人綁着女酒,走出膳房,可謂是冤家路窄,還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公子元,原來其實并不是偶遇,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情。
因着公子元昨日做了虧心事兒,而且他跑去抓奸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吳糾,就知道文姜和吳糾的事情沒成。
事情沒成,如果被人出賣了,那實在不劃算,所以公子元左思右想覺得不安心,特意準備到膳房去,把那女酒抓了滅口。
不想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了吳糾,除了吳糾,竟然還有被五花大綁的女酒,公子元見到女酒就慌了,卻強自鎮定的說:“呦,二伯,這是做什麽去?”
吳糾淡淡的笑着說:“做什麽?自然是去找二公子。”
公子元心裏猛跳,忐忑不安,臉色都變了,驚慌的說:“找我?我可不記得和二伯有什麽話要說。”
吳糾笑着說:“也不是我有話說,是這個女酒,有話要對二公子說。”
齊侯今日心情不錯,但是到底為什麽不錯,誰也不知道,上朝的時候齊侯一直笑眯眯的,那笑容真不多見,看的百官心中發麻,不知到底是真笑還是冷笑。
下了朝用了午膳,齊侯就在政事堂中和一幫老臣商議一些大事兒,如今的大事兒無非就是迎接周公主。
可是文姜那邊還沒有搞定,今日一早,高傒準備去游說文姜夫人,結果文姜夫人稱醉,說還未早起,并不見。
高傒中午又去了一趟,文姜夫人仍然醉着。
高傒也是老臣了,心思很深,自然知道這個文姜夫人并不想管這件事兒。
畢竟這話要兩頭說,雖然文姜是齊國人,但是文姜夫人的兒子是魯國的國君,文姜需要衡量兩頭利弊,而這兩頭的利弊對于她來說,實在太渺茫。
因為諸兒的事情,文姜得罪了齊國,也得罪了魯國,至今不敢回魯國去,雖然兒子的政事很多仰仗文姜的才華,但是文姜也知道現在齊魯兩國吃緊,不好插這個手,因此文姜雖然回了臨淄城,但是什麽也不想管。
高傒兩次吃了憋,也是高傲之人,臉色就不好了,衆人在政事堂中僵持着,尋思派誰去說服文姜夫人。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寺人沖進來,一臉大汗,“噗通”就跪了下來,說:“君上,出了大事兒,少衛姬請君上移步花園,說是公子糾要造反!”
齊侯一聽,頓時皺起眉來,一聽之下,他還真不信,吳糾要在他花園裏造反?那定然是沒睡醒。
齊侯說:“到底是何事?”
寺人說:“小臣……小臣也不知具體是何事,只是聽說公子糾在花園裏抓住了二公子,命人鞭撻二公子,引來了少衛姬,少衛姬這才請君上過去做主。”
齊侯頓時有些頭疼,鞭撻?
若是沒聽錯,的确是這個詞兒,看着滿朝老臣一臉詫異的表情,齊侯感覺是真的沒有聽錯。
齊侯伸手揉了揉額角,也不知他這個二哥又在做什麽事情,甩袖說:“去看看。”
不只是寺人宮女随行,就連老臣高傒國懿仲和鮑叔牙也随着一看究竟,衆人走進花園中,就聽到少衛姬的聲音哭嚎着說:“你……你這賤人!竟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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