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好哥哥 (1)

王姬的車駕“骨碌碌”的從遠處沖過來,王姬一身杏黃色裙子,還披了一件披風,樣子非常急切似的,趕車的騎奴不是魯國的士兵,估計魯國的士兵也沒人敢給王女這麽趕車,萬一再掉下來摔個好歹,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王姬一邊朝這邊來,嘴裏一邊急切的喊着:“糾哥哥!糾哥哥!”

吳糾被她一喊,都覺得頭皮發麻了,趕緊想要躲起來,他本身就不想來接親,但是齊侯都指名道姓了,自己也沒有辦法,一路走來都在研究怎麽辦。

若是王姬裝作不認識,自己也就不認識,那便太好了,吳糾思忖了好幾種對策,但是終究沒想到這種一上來隔着“千裏”,就大喊糾哥哥的情況。

一時間,平日裏游刃有餘的吳糾,竟然也有點慌了陣腳,畢竟他還沒談過戀愛,沒有這種經驗,實在懊惱這公子糾留下來的爛桃花。

你說他對誰留情不行?非要對那些齊侯的夫人留情,而且不止一個,也是齊侯夫人太多,中标率不小……

吳糾這麽想着,反正他們在時水這一側,魯軍在時水另外一側,看齊侯這架勢,肯定是不打算渡河的,王姬肯定不能蹚水過來,于是吳糾稍稍放下一些心。

就在“糾哥哥……糾哥哥……”這種後背音之下,吳糾突然感覺腰被人圈住了,低頭一看就看到齊侯伸手摟着他的腰,就在吳糾感覺非常不适別扭的時候,齊侯突然輕笑了一聲,然後将他一推,就從自己身後給拉了出來。

吳糾一個踉跄,往前宰了兩步,倒是不至于摔倒,但是哪知道齊侯竟然猝不及防的使這樣卑鄙又簡陋的手段。

吳糾往前一栽,正好趕上王姬的車駕已經到了時水,騎奴将王姬從轺車上抱下來,王姬就看到了吳糾,立刻沖到水邊,大喊着:“糾哥哥!當真是你!”

吳糾再想躲藏,就顯得太刻意了,只好默默的咽下一口氣,咳嗽了一聲,說:“齊國迎親特使糾,拜見王女。”

吳糾都沒看去看那王姬,但見王姬果然二七年紀,看起來也就是十四歲左右,像個初中女生似的,臉上上了妝,頭發被仔細打理過,說漂亮絕對說不上,畢竟吳糾在這裏見過那麽多姿色絕豔的女子,說實在的,王姬這個姿色,可能連被遣送走的梁五都比不上。

可能是因為王姬是王女,只要是不難看,就會被人傳得神乎其神,好等着各大諸國上門求親。

王姬的個頭倒是嬌小玲珑,一身杏黃色衣裳,大披風拖地,看起來行頭頗為奢華,如今這個年代,還沒有孔子孟子,孔孟之道也都在娘胎裏,各國講究的是王霸之道,弱肉強食,頗有點荀子韓非子老子的味道,貴族就要奢靡,越奢靡才越能彰顯自己的國力。

奢靡成風,民風開化,這也就促成了春秋那種只有更裂三觀,沒有最裂三觀的風格。

春秋的奢靡成風到了什麽程度,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來說,出身低微的管子管夷吾,備受衆人愛戴,很多人都把自己比做管子,例如後世的諸葛亮,就把自己比作管夷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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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夷吾還不是正經貴族,他出身很低,當過小兵,養過馬,最後才被齊桓公相中,變成了一國之相,傳說中管子做了相國之後,也是非常奢靡的人,被齊侯恩賜了許多食具,管子的一頓飯,能管飽起碼二十個平頭百姓。

管夷吾并非正經貴族,而眼前的王女可是貴族中的貴族,周天子親封的宗室之女,下嫁到齊國來,自然也要昭顯一下周天子的國威,這國威自然就在王女的行頭上了。

王女幾乎是披金戴銀,明晃晃的就跑過來,在一群穿着黑甲的魯軍之中分外紮眼,還有更紮眼的。

王姬這麽一聽,頓時掩住口鼻,“咯咯”一聲嬌笑,說:“糾哥哥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正經兒了?好古怪呢!”

王姬這話說的吳糾一身冷汗,不得不說,這女子的感覺還真是靈驗,自己的确古怪,因為吳糾根本不是那個到處留情,被氣死在臨淄城外的公子糾。

吳糾臉上表情不動,特意看了一眼旁邊的齊侯,齊侯似乎沒有注意這句話,而是對吳糾打了一個顏色,仿佛在圍觀吳糾到底要怎麽應對王姬,還一臉的笑意。

吳糾是又松一口,又提一口氣,怕是齊侯也知道“自己”和王姬的海誓山盟,雖然齊侯不是真糊塗,而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非要讓自己來接親,肯定是想給自己難看。

吳糾有些無奈,只好恭敬的說:“王女取笑了。”

王姬又是“咯咯”一笑,似乎覺得吳糾說的話好生有趣,吳糾明明是一板一眼,沒想到瞬間逗得佳人兩次笑,就差一次就能點秋香了……

王姬用帕子掩住口鼻,一直在嬌笑,随即“啊呀”一聲,正好來了一陣南風,“呼!”一下,王姬的手帕就被風一下卷走了,“呼啦——”一聲直吹過時水對岸,時水本就不怎麽寬,一下吹過來,沖着吳糾來的。

但是那帕子“呼”一下就掉在了吳糾和齊侯腳前,對岸的王姬笑着說:“糾哥哥!”

她笑了一聲,又開始意義不明的嬌笑,吳糾愣是沒看懂,随即王姬突然滿臉羞澀,也不知為何,竟然突然跳上馬車,招來騎奴,一陣嬌笑的讓騎奴快速趕車,又坐着轺車回去了……

吳糾險些懵了,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旁邊的齊侯倒是笑了一聲,然後竟然慢慢彎下腰來,将地上的帕子撿了起來,輕輕的撣了一下,帕子“唰!”的一聲展開,上面竟然有一排字。

——子時相見,萬勿相負。

吳糾看不見那字,只是看着齊侯的表情瞬間變了幾下,随即将帕子抛給吳糾,笑着說:“二哥也是能個兒人。”

吳糾接過帕子,頓時覺得香噴噴的,這帕子上也不知熏了什麽香味兒,展開一看,上面還有字,那八個字讓吳糾看的面色差點慘白,心想着齊侯表情那麽古怪,原來是王姬隔空抛來一顆炸彈。

齊侯笑着說:“佳人邀約,二哥好福氣。”

吳糾趕緊拱手說:“君上取笑,這帕子不知是誰的,也不知從哪裏飄來,上面也不知寫了什麽。”

吳糾一問三不知,齊侯看了他一眼,就沒有在說什麽。

那邊王姬突然殺出來,很快又走了,慶父這才說:“齊公車馬勞頓,請過水入賬,慶父已經為齊公和公子準備了接風筵席。”

這回他不敢說入幕府了,換了詞兒,王姬的出現多少也給他打了圓場。

齊侯卻不去,畢竟過了這時水,就是魯國的地界了,齊侯不能随便出國界,免得別人口舌,他根本不打算過時水。

便笑着說:“接風筵席就不必了,公子慶父的好意,孤心領了,雖說車馬勞頓,不過時日緊迫,明日一早,接上王女,便即出發,有勞了。”

齊侯雖然笑着,說着卻冷冷淡淡,連飯都不吃,明天一早就走,慶父想了半天怎麽耀武揚威的方法,全都派不上用武之地。

齊侯說罷了,一拱手,竟然轉頭走了,慶父氣的面色都變了,幸虧隔着水,不然臉色太難看,都要被齊國人看到了。

吳糾也對慶父一拱手,笑着說:“有勞公子明日一早,送王女過水。”

慶父見吳糾要走,立刻出生說:“公子糾慢行!”

吳糾轉過頭來看他,此時齊侯雖然已經往回走去,但是并沒有立刻走遠,還能聽見慶父和吳糾所說的話。

慶父自然是故意的,笑着說:“你我同為公子,盍飲一杯?”

吳糾笑了笑,說:“公子客氣,糾身懷重任,不敢飲酒。”

慶父又說:“公子,你難道忘了數月之前,在我魯國曲阜城中把酒言歡之景?難道忘了數月之前,寡君對公子的收留之恩麽?”

吳糾明顯看到前面的齊侯動作頓了一下,顯然是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吳糾卻面不動色,還保持着微笑,淡淡的說:“糾自然不敢忘數月之前,魯公時水兵敗,用糾求和獻俘之恩!”

慶父聽着吳糾淡淡的話,卻覺着铿锵有力,不由臉色一變,眼看吳糾拱了手,也往回走,氣的慶父呼吸都粗重了。

慶父是魯國貴族,他曾經也和公子糾接觸過很多,當時的公子糾吃喝頑樂,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好苗子,偏生他是齊國的二公子,當時理應由公子糾來繼承齊國國君之位,所以魯公才将寶壓在他身上。

哪知道公子糾根本沒本事,送他二百車,助他威風凜凜的回臨淄城,結果公子糾還被攔在大門之外,氣的吐血,又被擡回了曲阜城,當真是個如草芥一般的廢物。

可是如今一見,公子糾竟然與衆不同了,而且把慶父氣的好歹,慶父可不知吳糾并不是那個公子糾,分明他們長得一模一樣,說話聲音也一模一樣,只是心中後怕,難不成這個公子糾真的是裝作愚鈍,想要試探魯國的?

慶父本身想要拉攏曾經在魯國逃難的公子糾,結果沒有拉攏成功,齊侯也不給他過河彰顯國力的機會,白白擺了這麽大的陣勢,進了幕府還有更大的陣勢,全都浪費了,怎麽能讓慶父甘心。

齊侯調頭往回走,揮手說:“隰朋,紮營!”

公孫隰朋立刻抱拳說:“是,君上。”

公孫隰朋剛要轉身離開,齊侯又說:“等等。”

公孫隰朋立刻又轉過身來,躬身抱拳,聽後齊侯的吩咐,就聽齊侯聽不出是喜事怒的幽幽說:“按照行軍打仗規格,建立幕府,與魯軍對峙。”

公孫隰朋立刻又說:“是!”

他铿锵的回答了一聲,很快轉身,招手說:“虎贲聽令,随我來,紮營!”

齊軍在河對岸紮營,魯軍已經紮營在河對面,這架勢,根本不像是接親送親,倒像是馬上要兵戎相見了,當真分外膠着。

因為幕府和營帳還沒有紮好,齊侯就先上了車駕,吳糾也跟着上了車駕,一上來就看到小包子荻兒乖乖的坐在車子裏,正在頑自己的手指頭,對着兩只肉肉的小手,頑的但是氣勁兒,也不覺枯燥。

小包子見到了齊侯和吳糾,立刻喊了一聲“伯伯”,然後就紮進齊侯懷裏了。

吳糾本身還想迎接小包子的當胸一個大撲撲,哪知道小荻兒竟然撲進齊侯懷裏去了,這當幹爹的氣的要死,心想着果然小包子是賓胥無無疑麽,這麽小就親近齊侯了。

齊侯方才雖然撐了場面,但是因着看到河對岸魯國的國力,其實心中也有些不愉快,一進缁車,就被小包子給撲了,圓嘟嘟還挺沉的,“咚”一聲,若是吳糾那身子板兒根本受不住,幸好齊侯身材高大,體魄也不錯,趕緊把小包子給摟住。

齊侯低頭一看,小荻兒笑的甜甜的,雖然齊侯還是喜歡不起來這個易牙的兒子,但是這孩子的笑容總歸是真誠的,不似對岸那麽陽奉陰違。

齊侯涼涼的說:“說了多少遍不是伯伯?”

小荻兒嘟着嘴巴,仔細的想了想,雖然才三歲,但是好生聰明,大眼睛一眨,立刻說:“叔叔。”

齊侯捏了他的臉一把,那手感還挺好,說:“下次再叫錯,就不給你糖葫蘆吃。”

小荻兒瞬間可憐兮兮的,感覺這個懲罰太重了太重了,晃着小胳膊在齊侯懷裏撒嬌,吳糾坐在旁邊,生生喝下了一桶醋,他若不是嘴裏沒味兒,其實吃不得多少酸的,如今就感覺太醋心了。

這齊侯,明明長得“五大三粗”、“橫眉冷目”、“兇神惡煞”的,小荻兒眼睛是不是有點近視,竟然那麽親近齊侯?

換了吳糾爽快的幹下這碗醋,那兩個人鬧了一會兒,小荻兒才看到了旁邊的吳糾,甜甜的喊了一聲“義父”。

吳糾瞬間什麽脾氣都沒有,心都要被叫化了。

很快外面的營帳就紮起來,子清過來通報,齊侯就親自抱着小荻兒下了缁車,外面已經不是一片荒蕪的光景,四周紮滿了營帳,巍峨的幕府與河對岸的魯國幕府遙遙相對,不輸封芒。

公孫隰朋是行軍打仗的老手,他在輔佐齊侯之前,不只是打過白狄,還南征北戰,多次外交談判,紮個營帳對于公孫隰朋來說,幾乎是大材小用了。

幕府搭建好之後,天色有些昏黃了,齊侯冷眼看了一眼身後的魯國軍帳,說:“掌燈!”

公孫隰朋連忙命人去準備篝火,幕府面前搭建了一個巨大的篝火,旁邊樹立着很多的火把,一瞬間火光明亮,仿佛要把昏黃的天空燒着一樣。

很快對面的魯國軍隊也開始點火了,兩邊不相上下,慶父為了隔着時水彰顯國威,竟然還讓那些甲兵手持火把,站立在河水對岸,一直沒有挪動地方,從這邊看過去,就好像一個随時都要進攻的方隊一般。

天色黑下來,齊侯站在篝火旁邊,随行膳夫們忙着造飯,齊侯一直背着手,幽幽的看着對岸的火光,因為天色黑了,對岸的黑甲勇士也看不到了,只能看到連綿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随行大夫都圍在篝火邊,齊侯召集了衆人,卻一時不說話,衆人都是面面相觑的,吳糾也站在旁邊,見齊侯眺望着對岸,其實心裏大多有點底兒了。

齊侯心情這麽不好,并不是因為慶父的緣故,而是因為魯國本身的緣故。

魯國是東方的一大國,雖然版圖不如齊國,但是魯國的國力很強盛,尤其是方才彰顯的方隊,非常有氣勢,各個虎目有神,巍峨高大。

雖然齊侯也知道,對方的方隊絕對是給他們看的,魯國的軍隊若是有兩成這麽巍峨,恐怕早就直取周天子了,這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但是做做樣子,齊侯看了心裏也有些不爽利,因為魯國的确在發展中,齊國經歷諸兒、無知兩代國君,內亂十幾年,早已大不如從前,需要休養生息,而就在這個時間裏,魯國竟然悄悄強大起來。

齊侯心裏有些忌憚,畢竟魯國這塊生肉,上輩子齊侯也沒有吞下去,在齊國旁邊,反而越來越壯大起來。

齊侯沉默了良久,終于開口說:“衆位卿,都是孤身邊最信任的人……”

一開口就給戴高帽子,吳糾低頭看着篝火,便沒有說話,就聽着齊侯繼續說下去,果然說的是魯國的國力事情,齊侯想要想個辦法,削弱魯國的國力。

他這麽一說,衆人都沉默着,魯國如今發展勢頭正好,如何削弱,的确是個問題,而衆人之中,管夷吾根本沒有思索的樣子,只是說:“君上想要削弱魯國國力,豈不是件容易簡單的事兒?”

他的話頗為傲氣,衆人都看向管夷吾,對于管夷吾來說,先國,而後君,在齊魯面前,管夷吾定然考慮的是齊國,而不是國君,所以在這件事情上,管夷吾是會為齊侯想對策的,畢竟這是對齊國有利的事情。

齊侯看着管夷吾,笑着說:“管師傅,請講。”

管夷吾捋了捋自己細細的胡子,眯眼看着對岸的火光,說:“若想削弱魯國的兵力,必須從魯國士兵的兵甲上考慮,若想削弱魯國士兵的兵甲,就要從魯國的士兵的軍饷上考慮,若想削弱魯國士兵的軍饷,就要從魯國每年産出的糧食上考慮,食乃民之根本。”

管夷吾頓了頓,繼續說:“仲聽說,在魯國有一種精美的紫色絹絲,其他國家都無法将絹絲做的如此精美,染得如此明豔。只要君上穿上這種魯國特制的紫色絹絲衣裳,也讓士大夫們必須穿這種絹絲衣裳,齊國貴族和百姓必然争相效仿,如此一來,君上再擡高這種絹絲的價格,用三倍的世面價格來征收絹絲,凡是魯國商人販賣絹絲一千匹,賞金三百,販賣一萬匹,賞金五千!魯國商人,必當趨之若鹜,放棄農田來只做絹絲,等到魯國的絹絲大量販賣的時候,君上再禁止魯國絹絲進入齊國,魯國商販為了利益,必然都在織缟,糧食收成大幅下降,必然會向最近的齊國征收糧食,這個時候一并提高對魯國販賣糧食的價格,魯國的絹絲賣不出去,糧食也收不到,自然會受到極大的創傷。”

他的話一說完,吳糾有些發愣,原來齊桓公好紫,是這個來頭麽?其中竟然還有這麽一個故事在裏面。

管夷吾這個辦法說完,身為上卿的鮑叔牙連連點頭,的确是個好辦法,而且是釜底抽薪的好辦法。

吳糾不由多看了一眼管夷吾,管夷吾果然謀略過人,只不過這辦法實在“缺德”的厲害,恐怕要被魯國人咬着後槽牙罵了。

齊侯一聽,頓時有些恍然大悟,其實他已經經歷過一輩子,上輩子管夷吾也提出過利用魯缟的事情,創傷魯國經濟,不過當時是在齊國長勺兵敗之後的事情,并不是這麽靠前,再加上齊侯雖然有這麽一個金手指,但是他經歷了一輩子的大事太多,定然會忘了一些瑣碎的小事兒。

齊侯笑眯眯的說:“管師傅說得好,回國之後,便按照管師傅的說法去做,那就勞煩管師傅,拟定一副榜文了。”

管夷吾拱手說:“是。”

衆人說着話,很快晚膳就準備好了,因為他們一路到這裏,已經沒什麽新鮮的食材了,全都是打來的野味居多,要不然就是一些腌菜,配上不容易變質的大餅。

衆人散了,各自回到營帳用膳,吳糾領着小荻兒也回了營帳,難得不是和齊侯一個營帳,吳糾自然高興,等晚膳送來之後,吳糾就和小荻兒一起用膳,剛剛吃完,還沒來得及将晚膳撤下去,就見齊侯身邊的寺人走進來了。

那寺人因為吳糾落水,一直照顧着吳糾,其實是齊侯的眼線,如今吳糾已經沒有大礙,寺人便回到了齊侯身邊。

寺人走進來,手中還捧着一個青銅托盤,上面蒙着一塊猩紅的絨布,下面鼓鼓的不知是什麽東西。

吳糾連忙起身,寺人笑着說:“公子,小臣給您送賞賜來了,這是君上賞賜給公子的。”

吳糾不知那是什麽東西,只是笑着說:“有勞了。”

寺人連忙說:“公子這不是折煞小臣麽?賞賜已經送到,小臣這就先告退了,還要回去複命。”

吳糾讓子清将寺人送出去,自己坐下來,伸手揭開那猩紅色的絨布,想看看這賞賜到底是什麽東西。

結果揭開一看,頓時後背都是冷汗,竟然是一件紫色的絹絲衣裳!

齊侯果然是雷厲風行的主兒,這麽快就給送過來了,看的吳糾眼皮直跳。

吳糾喜歡比較淡雅一點兒,比如白色,再不濟藍色也行,只要不是寶藍色,結果齊侯竟然拿來一件亮紫色的,上次那绛紫色吳糾覺得自己已經穿着很別扭了。

這回的紫色當真霸道,在昏黃的燭火下,反着亮光,若是在白天的日光下,還不閃瞎別人眼睛?

而且這外袍軟綿綿的,因為是上好的絹絲質地,又軟又輕,滑不留手,這麽看怎麽有股風塵氣,若是夏日穿還好,就權當涼快了,如今大秋天的,披上這麽一件外袍,秋風瑟瑟一吹,再給點幹冰做特效,好像直接能扮演仙人了。

吳糾看着外袍直嘆氣,扔在一邊兒就沒再看,跟小荻兒逗了一會兒,早早睡下,準備着明日一早,接了公主便即啓程,這一路上,說艱苦也不艱苦,說不艱苦那還真是艱苦,吳糾早就想回臨淄城了,總比天天趕路,颠簸的全身散架要強。

再加上回到臨淄城,王女就變成了公子夫人,這樣一來吳糾也能安心,免得和王姬糾纏不清,一不小心再掉了腦袋。

吳糾把小荻兒當做抱枕,軟綿綿肉嘟嘟的,也就是小荻兒老實,任由吳糾搓扁了揉圓了,竟然不哭不鬧,換作旁的孩子,或者現代的熊孩子,早就要鬧了。

吳糾抱着小荻兒睡得很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一睜眼,小荻兒早就起床了,不在榻上,吳糾懷裏抱着被子,心想怪不得突然硬邦邦的,還是抱着小荻兒舒服。

吳糾坐起身來,就聽到“踏踏踏”的奔跑聲,不用想了,自然是小荻兒,雖然小荻兒乖巧,但是這個年紀的小男孩自然是好動的,很快就掀開帳簾,從外面“刺溜”一聲竄進來,然後飛快的像小炮彈一樣紮進吳糾懷裏。

吳糾被一撞,這才完全醒過來,就聽小荻兒笑着說:“義父義父!你看,這是叔叔送荻兒的衣裳,義父你看好看嗎?叔叔說是連夜叫人趕制出來的呢!”

吳糾低頭一看,登時就愣住了,小荻兒竟然也穿着一身紫衣裳,嫩嫩的小臉蛋兒,又白又粉,穿着紫色并不顯髒,反而可愛奪目。

吳糾心想,齊侯肯定以前就喜歡紫色,而且特別喜歡,只是這顏色太騷氣,大男人穿未免有些奇怪,如今管夷吾給了他這個機會,所以齊侯才名正言順的開始好紫了……

子清聽到聲音,從外面走近來,說:“公子,更衣罷。”

吳糾點了點頭,就看到子清從旁邊拿過來一套疊的很整齊的紫色衣裳,昨晚上齊侯賞賜給自己那件兒。

吳糾頓時頭疼,說:“咱們現在在齊魯邊疆,就開始穿紫衣裳,旁人也看不到啊!”

子清是沒有辦法的,畢竟君上賞賜的,不穿怎麽行,吳糾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穿上。

齊軍一大早上就開始忙碌起來,今天要接了公主上路,然後開始苦行,加班加點的趕回臨淄城去。

吳糾從營帳中走出來,篝火已經滅了,還冒着滾滾的白煙,齊侯已經在了,只不過他還穿着一身黑色的朝袍,并沒有穿紫色的衣裳。

齊侯看到吳糾,輕笑了一聲,不停的上下打量,笑着說:“二哥膚白,果然适合這種顏色,怪不得能把王女迷的神魂颠倒。”

吳糾一上來就被揶揄了,而且齊侯之前還遮着掩着,如今說話這麽直白,讓吳糾覺的,齊侯一大早上必然吃了槍藥,或者是炸藥,不然怎麽開口就爆炸?

果然,吳糾打聽了一下,就見召忽跑過來,小聲說:“公子,今天怕是上不得路了。”

吳糾奇怪的說:“怎麽了?”

就見召忽用一臉“渣男”的幽怨目光盯着自己,看的吳糾渾身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召忽幽幽的說:“還不是因為公子?公子到處留情,昨天夜裏公主是不是約見公子來着?”

吳糾吓了一跳,這事兒怎麽召忽還知道了?那帕子只有自己和齊侯看到才是,難道是齊侯說的?

召忽見他說話,當是默認了,又說:“今日一早,公主身邊的婢女過來,說昨日夜裏頭,公主在時水之邊,苦苦等了公子一夜,公子一夜未來赴約,導致公主着了風寒,如今病倒了,今日不能啓程。”

吳糾真的沒想到,公主竟然說得這麽直白,但是就是打死吳糾,吳糾也不敢去赴約,不說齊侯知道了,就算齊侯不知道,那也決計不能去。

當個渣男負心漢,總比當個斷頭鬼的強,公主馬上就要做公子無虧的夫人了,吳糾可不敢橫插一杠。

吳糾心想,怪不得齊侯的語氣那麽怪異,原來是因為這個。

公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病了,反正不同意上路,躲在魯國營帳中不見人,齊侯起了大早,結果撲了空。

再怎麽說,齊侯也是一國之君,還是王姬未來的公公,這第一面就被甩了臉子,面子過不去,心情自然也不好。

吳糾自知,這件事兒,的确是“自己”理虧,齊侯心情不好,吳糾需要想想辦法,不然總被齊侯揶揄這也受不得。

吳糾回到營帳,坐在案前想辦法,小荻兒就出去頑了,很快小荻兒又“踏踏踏”的跑回來,什麽時候都很開心的樣子,手裏舉着一個什麽東西,跑過來把那東西別在吳糾的耳朵邊鬓發旁,笑着說:“發發!送給義父的小發發!”

吳糾拿下來一看,什麽花,這分明是一只蘑菇!

而且是可以吃的那種蘑菇。

這年代還不曾吃蘑菇,并不知道蘑菇的鮮美,蘑菇做菜,甚至比肉類還要鮮美可口。

在古代,蘑菇就叫做蘑菇,還有另外一種稱謂,叫做小玉妞。

吳糾看着手中的蘑菇,頓時眼睛就亮了,齊侯心情不好,那吃頓沒見過又好吃的菜,心情也就好了。

吳糾立刻站起身來,招手說:“荻兒,來。”

荻兒立刻跑過來,拉住吳糾的手,說:“義父,我們去哪裏哇?”

吳糾笑眯眯的說:“帶你去采蘑菇。”

他說着,讓子清找了個小筐子,荻兒肉肉的小胳膊就挎着小筐子,一蹦一跳的拉着吳糾的手跟着走,一大一小倒真像是父子,兩個人都是一身紫衣裳,看不出來的還以為是親子裝呢。

吳糾不知道荻兒是從哪裏采來的蘑菇,就讓荻兒帶路,果然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好多蘑菇,大多數蘑菇的樣子吳糾也不認得,不知道能不能吃,不過有幾種蘑菇是絕對可以吃的。

吳糾把蘑菇摘下來,扔進荻兒的小筐子裏,荻兒就蹲在一邊兒,看着義父揪花兒,聽子清哥哥說,義父就喜歡揪花兒……

吳糾摘了滿滿一筐子的小蘑菇頭,蹲的腿都發麻了,一站起來差點頭暈,小荻兒也是,一站起來腿軟了,不太利索,咕登一聲,直接做了個屁墩兒,坐下來的時候還機智的把小筐子舉起來,沒讓裏面的蘑菇撒掉,差點笑翻了吳糾,趕緊把小荻兒給抱起,怕他摔疼了要哭,好好哄了哄,不過小荻兒似乎特別堅強,根本不哭,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小屁股。

兩個人摘了蘑菇,吳糾想做一個香味很霸道的菜,再根據齊侯這個标準的北方人口味,又看了看地界和食材,就有了辦法。

吳糾将子清叫過來,笑着說:“子清,你去幫我打條魚來。”

子清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的說:“公子,打魚?!”

吳糾笑眯眯的搖頭,說:“不是公子打魚,是你打魚。”

子清:“……”

子清實在沒辦法,也不知公子又要做什麽新鮮事兒,只好轉身出門,準備打魚,幸好子清是會武藝的,打魚應該難不倒他,不過子清真的沒有打魚的經驗。

子清剛要走,就聽吳糾說:“等一等。”

子清還以為吳糾新鮮勁兒過了,不讓他打魚了,就聽吳糾笑眯眯的說:“子清啊,這魚不要太大,太大了肉就老了,也不要太小,太小的吃起來刺多沒有口感,弄個四五條就夠了。”

子清頓時一陣語塞,大眼睛差點瞪下來,無奈的說了一聲“是”,轉頭出去打魚了。

吳糾見子清出了營帳,就拉着小荻兒說:“來,咱們去調料了。”

子清出了營帳,先去膳夫那邊問問,有沒有現成的魚,他過去的時候,易牙正帶着膳夫們做菜。

易牙聽說公子要魚,搖頭說:“這時水的魚,都不是什麽好魚,土腥味太重,根本不能當做食材。”

這麽一說,膳夫們這裏也沒有魚了,子清好生失望,只能找了打魚的網子和叉子,準備自己跑到時水去打魚了。

子清按着工具,又抱着一個類似于小壇子的罐子,裏面灌了點水,準備一會兒把魚放進去。

子清來到河邊,對岸的魯兵還是巍峨而立,就跟一尊一尊的雕像似的,還在立威。

子清已經沒有心情去觀察那些魯軍了,當下撸起袖子,挽起衣擺,站在水邊用叉子攪和着時水。

子清在那邊攪和了大約半個時辰,小魚苗看到過,但是實在太小,怎麽插也插不上來,用漁網的話,小魚苗都能從網眼裏鑽出去,弄了一頭大汗,就算子清有些功夫,竟然不知怎麽下手,那些魚苗實在狡猾的厲害。

子清氣的踢了一塊石頭進水中,跺腳說:“該死的魚!”

子清正發脾氣,還以為沒人看得見,就聽到背後“哈哈”一聲爽朗的笑聲,頓時弄得子清面紅耳赤,回頭一看,竟然是曹刿。

曹刿穿着一身中大夫的衣裳,頭束發冠,腰束寬帶,已然不是初見之時,那個光着膀子的“野人”了,披上衣裳,竟然有些器宇軒昂,人模狗樣的錯覺。

曹刿只是路過,沒想到就看到子清站在河邊發脾氣,子清平時都溫溫柔柔的,低眉順眼的,何時見過這般的子清,曹刿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子清回頭瞪了他一眼,就沒再看,心想自己和曹刿犯沖,但是他現在是中大夫,自己是個小童,惹不起,不理他便罷了。

結果曹刿笑罷了,走過來說:“你在做什麽呢?”

子清不看他,沒好氣的說:“抓魚。”

曹刿笑着說:“我早就看出來,別看你這個人長相像個小姑娘,脾氣也溫柔,說話也斯文,其實是個狠心的人。”

子清擡頭瞪了曹刿一眼,涼涼的說:“中大夫說笑了,子清是男子,怎麽就像小姑娘了?再者說,子清只是抓個魚,就變成狠心之人了?”

曹刿笑着說:“不是麽?你看這水裏就這麽小的魚苗苗,你也不放過。”

子清氣的都不行了,就不和他說話,曹刿不走,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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