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萬箭穿心 (1)
吳糾看着齊侯,說:“君上想讓糾如何做?”
齊侯笑了笑,說:“沒什麽,孤知二哥與隰朋關系親厚,再加上二哥也是靈牙利齒,二哥勸勸隰朋,他定然會聽的。”
吳糾狐疑的看着齊侯,說:“只是勸勸?”
齊侯說:“自然是曉以利害,再加好言相勸了,畢竟孤也是為了隰朋好,二哥只需要讓隰朋起個誓,也沒什麽旁的,口頭起誓也就罷了,孤今日便進宮,去見鄭伯,讓他把國相之女賜婚給她那心儀之人,如何?”
吳糾感覺自己真的是鑽了個坑,齊侯就是想利用自己去說服公孫隰朋,或許是因為公孫隰朋這個人比較倔,雖然他忠心于齊侯,而且幫齊侯查出了許多易牙的內幕,但是仍然無法割舍這種感情。
說到底,公孫隰朋也很痛苦,怪不得之前說話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而且還總是自嘲,吳糾以為只是因為他們同為男子,所以公孫隰朋才覺着自己的感情沒有念想而自嘲。
白狄人和赤狄人等等,因為在周天子控制範圍的北方,所以統稱為北狄,是中國古代北方的少數民族,大多游獵在晉國和秦國附近,因為他們并沒有自己的城池,所以比較分散,也沒有成立正經的國家,但是實力非常不容小觑。
說起白狄人,有一種很不好理解的概念,形象很模糊,只是有一種野蠻骁勇的大體概念,其實《禮記王制》中記載過“狄人”的意思,當時對于周天子來說,周朝東面的人稱作夷人,因為在西周早年,齊國這種地方也是不毛之地,雖然富饒,但是沒人開采,看周天子的分封制度便知道,像齊國這種夷地,都是外姓貴族,在周天子眼中是不能稱之為貴族的,而周國附近的國家,也就是內地的國家,都是姬姓貴族,例如鄭國衛國,鄭和衛是他們的小宗族氏,他們的大宗族都是姬姓。
又例如楚國,也不在周天子的控制範圍之內,楚國對于狄人,只是他們多了一個國家,在周天子看來,楚國是南蠻子,被稱為蠻人,其實與白狄人是一般的人,都是周天子統治之外的群體勢力。
只不過在齊桓公“尊王攘夷”的政治理念之中,楚國太強大,他雖然也是“夷”的一種,但是實在無法攻打,齊桓公帶着諸國聯軍,也只是在楚國陣前罵陣,而不敢貿然進入楚國,最後還是用會盟來和平解約的戰争,于是就把這個“夷”規劃為西方的戎人,和北方的狄人。
齊國的歷史上,也有白狄人騷擾齊國邊境的記載,對于白狄人和齊國來說,那便是兩股不同的勢力,他們的勢力潛在危險,就好像齊國和衛國一樣,兩個國家雖然不接壤,雖然還有重重疊疊的姻親關系,但是誰都想要并吞對方,如果有一絲可能性,絕對不會手軟。
齊侯見吳糾不說話,笑了笑,說:“二哥是懂得這些的人,若雍巫真的是狄人的王子,那孤還能留他一命,畢竟這價值就不同凡響了,但是如今雍巫并非是狄人的王子,說白了,他之于白狄,連一粒粟都趕不上,更勿說是一匹戰馬,或一頭牛了,是麽?”
吳糾心想,這倒是,自古以來成者王侯敗者為寇,易牙如今伏兵失敗了,他又不是真正的白狄王子,就算他是真正的王子,但他也不是太子,白狄人絕對不會救他,只是利用完了便棄之,而對于齊國來說,一個不是王子又不是貴族的細作,也沒什麽用。
吳糾明白了齊侯的意思,齊侯是想用易牙開刀,殺雞儆猴,所以才會“逼迫”公孫隰朋起誓,讓他徹底斷了念想。
吳糾覺的,齊侯也當真“用心良苦”了,自己都跳進坑裏了,沒什麽理由不答應齊侯去游說公孫隰朋。
吳糾說:“道理糾是明白的,但糾也只能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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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侯笑眯眯的說:“二哥盡力便好,孤是深知隰朋的為人的,盡力便是了。”
吳糾很快就退出來了,退出來之後還心想,真是失策,自己早上起那麽早鑽進膳房裏,給齊侯做了個大煎餅準備投喂齊侯,結果反而賠了煎餅又折兵,其實齊侯是有求于自己,早知這般就不給他做煎餅了。
吳糾回了自己的房間,苦思冥想了一陣,還是打算實話直說,便起身來,去找公孫隰朋了。
公孫隰朋在正在屋舍外面的院子練劍,動作淩厲,氣勢十足,他光着膀子,身上是古銅色的皮膚,在冬日的陽光之下,簡直要熠熠生輝。
吳糾遠遠走過去,就看到大冬天練得一身是汗的公孫隰朋,真是羨慕公孫隰朋那一身肌肉,不由的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想着也沒見到齊侯如何練劍,怎麽他就有肌肉,莫不是體質不同?
吳糾走過去,公孫隰朋立刻就發現了,連忙将劍放在一邊,然後披上外衫,直接用外衫擦了擦汗,笑着拱手說:“公子。”
吳糾也笑了笑,不過是幹笑,畢竟他中了齊侯的反間計,自己又過來游說公孫隰朋了。
吳糾說:“糾給大司行,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公孫隰朋一聽,頓時驚訝的說:“公子當真成功了?君上收回成命了?”
吳糾說:“君上說,今日便可進宮,去與鄭公說賜婚的事情。”
公孫隰朋一聽,立刻喜上眉梢,說:“那……那便太好了!”
他說着,就看到吳糾有一絲猶豫的表情,不由得心中有些漸漸發涼,笑了一聲,說:“公子有話直說罷,君上還說了什麽。”
吳糾說:“君上還說,有個前提,那便是請大司行口頭立個誓言。”
公孫隰朋驚訝的說:“君上不信隰朋的忠心?”
吳糾嘆氣說:“并非是這個誓言,而是讓你斷了與雍巫的念想。”
公孫隰朋一聽,表情也漸漸的變得了然起來,笑容也沒有了,不知是因為練劍,還是因為什麽,他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似乎在想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公孫隰朋眯了一下眼睛,抿着嘴唇,突然拔手将旁邊的佩劍一下拎起來,“呼——”一聲,佩劍橫着一擺,公孫隰朋的手指立刻就出血了,被深深的劃了一道傷口。
“嘭!”一聲,公孫隰朋直接屈膝跪在地上,面朝東面,聲音分外低沉沙啞,開口說:“隰朋以莊公曾孫名義起誓,從今日起,對雍巫再無半分愛慕念想,若違此誓……萬箭穿心!”
吳糾看着公孫隰朋的背影,搖了搖頭,說:“大司行請起罷,糾這就回複君上去了。”
公孫隰朋聽着吳糾走遠的跫音良久,這才将手中的佩劍“哐當”一扔,從地上站起來,他的手自然垂下,手指還在流血,但是公孫隰朋看也沒看一眼……
齊侯當天便進宮與鄭伯說了這件事兒,鄭伯雖然覺得齊侯出爾反爾,但是因為鄭國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般強大,所以根本沒辦法和齊侯叫板。
再加上齊侯真的收了那個壯漢為義子,封了公子,鄭國雖然覺得這個公子便宜了些,但是也算差強人意的接受了,婚禮很快就要舉行。
婚禮在半月之內就舉行了,衆人也參加了婚禮,雍姬經過丈夫的算計,如今想要的便是一個安定的家,她再也不想從丈夫和父親之間決斷一個,如此的婚事,也算是完美的。
等婚宴結束之後,鄭伯才親自送齊侯和吳糾的隊伍離開都城,鄭伯想要送齊侯幾個美女,但是都被齊侯拒絕了,鄭伯也沒有辦法。
隊伍離開了鄭國都城,徑直向周國進發,這一路上,也不知是因為齊侯剛剛才參加了一個婚宴,還是因為公孫隰朋的起誓,總之齊侯心情異常大好,說話總是笑眯眯的,恨不得把笑紋都一夜之間給笑出來了,吳糾看的直打冷顫。
而公孫隰朋呢,完全沒看出什麽區別,還像平日裏一樣,言行舉止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同。
他們這一路往周國走,一路平安無事,很快進入了周國都城洛師的近郊。
因為他們來的較早,吳糾又是暈車的體質,所以齊侯讓人壓低了行車的速度,緩慢的往前走。
吳糾被車子晃得不是很舒服,臉色十分難看,齊侯見他臉色實在不好,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面跟車的晏娥趕緊跟上來,說:“君上?”
齊侯看了看左右,雖然是初冬的天氣,但是這洛師近郊看起來景色不錯,有一種秋高氣爽的錯覺,再加上今日本就不冷,外面還有潺潺流水,水邊幾株沒有脫幹淨葉子的樹木林立,看起來景色還當真不錯。
于是齊侯便說:“吩咐停車罷,在這裏歇一歇腳。”
晏娥趕緊跑過去轉告前面的大司行公孫隰朋,公孫隰朋立刻傳令說:“停車!原地歇息!”
他們已經要進洛師了,卻突然停下來,不過吳糾松了口氣,他都要給搖散了,雖然這年頭的缁車已經相當華麗了,但是是青銅做的,颠起來真的要人命。
齊侯見他臉色慘白,說:“二哥下車透透氣罷?”
吳糾連連點頭,趕緊爬起來準備下車,只不過他一爬起來,頓時感覺腳軟腿軟,“咕咚”一下又跪了下來。
齊侯一愣,随即笑了一聲,說:“都不見二哥平日裏行這麽大的禮,今兒是怎麽了?”
吳糾被齊侯給取笑了,但是他現在真的很難受,也沒空理他,哪知道齊侯說着,突然過來,竟然雙手一抄,将吳糾給打橫抱了起來。
“嗬!”
吳糾吓了一跳,連忙抄住齊侯的脖頸,以免掉下來,兩個人貼得相當近,近的吳糾把齊侯臉頰上的傷疤都看的清清楚楚,經過這麽長時間,傷疤結了好幾次,已經基本淡下去了,但是還能看到。
吳糾睜大了眼睛,他并非是美人的杏核眼,而是一雙丹鳳眼,內勾外翹,想事情的時候光氣逼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和英氣。
吳糾将一雙丹鳳眼睜得像核桃一樣,可把齊侯個逗笑了。
齊侯微微低下一些頭來,在吳糾耳邊低聲說:“二哥別動,你一動,咱們都掉下車去了。”
吳糾被他的氣息吹在耳朵裏,一瞬間全身都打了個擺子,一股雞皮疙瘩升上來,按理來說,因為齊侯總是動手動腳,所以吳糾已經對他基本免疫了,頂多手動手動腳之後,吳糾偷偷擦兩下。
然而就在眼下,吳糾一瞬間感覺身體猛地一顫,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猛地身子就僵硬了,像一根棍子一樣僵直在齊侯懷裏。
齊侯見他老實了,便抱着吳糾,鑽出車廂,一躍就從缁車上跳了下來。
衆人見齊侯下了車,不過是打橫抱着吳糾下的車,又見吳糾臉色蒼白,也就見怪不怪了,只是來問:“公子需要找醫官來麽?”
齊侯抱着吳糾走下來,然後将他輕輕放下,笑着說:“二哥就是身子太弱了,來,河邊來放松一下。”
齊侯招手,示意吳糾過去,雖然河邊空氣真的很新鮮,景色也相當別致,但是吳糾真的不想過去,因為很冷,水邊的風有點硬。
齊侯站在水邊,微微仰起頭來,背着手,冬風吹過他的面頰,“呼——”一聲将鬓發一下卷起來,黑色的袍子在寒風中飛舞着,看起來還頗為英俊迷人。
只是吳糾沒心情看齊侯“抖騷”,因為太冷太冷了,吳糾趕緊縮起來搓着自己的手,齊侯回頭看了一眼,見吳糾縮成一只小包子的樣子,頓時沒忍住笑了一聲。
吳糾就納悶了,他們是來奔喪的,齊侯心情這麽好,也不怕惹人诟病麽?
他正納悶,就看到齊侯将自己黑色的毛絨披風解了下來,那披風整體是黑色的,上面繡着霸氣的紋飾,領口卻是一圈白毛兒,若是身量不高大的人披上,肯定顯得又矮又挫,若是身材不好的人穿上,肯定顯得像移動的葬禮花圈,但是齊侯披着,就顯得特別有氣勢。
齊侯将披風解下來,披在吳糾背上,因為披風很大,直接就将吳糾給裹了起來,正面系上,從頭到尾竟然裹的嚴嚴實實。
齊侯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笑着低頭說:“啊……拖地了。”
吳糾低頭一看,好家夥,這披風太長了,畢竟是按齊侯的身材量身定制的,披上正好到齊侯的腳踝,擋風用的,吳糾披上就直接拖地了。
吳糾頓時眼皮狂跳好幾下,心想着還是齊侯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人疼一些,現在太讨厭了。
齊侯戲耍完了吳糾,就看向河水,河水沒有結冰,低頭一看,裏面竟然有魚在游來游去。
齊侯看着水中的魚,說:“這一路上辛苦,孤很久沒享用過二哥做的烤魚了。”
吳糾看了一眼水中的小魚苗,心想着這種小魚也沒辦法做烤魚啊,而且他們是來奔喪的,真不是來秋游的。
吳糾這麽想着,就聽到“嘩啦!”一聲,旁邊的齊侯說了一聲:“二哥快看,有條大的。”
吳糾還沒反應過來,齊侯已然一聲不響的就下了水,可不只是吓壞了吳糾,後面的人全都吓壞了,還以為齊侯掉進水裏了,趕緊沖過來營救。
結果就見齊侯站在水中,河水只到他的膝蓋彎兒,也沒有再往裏深入,齊侯就站在那裏,連衣服也沒脫,直接泡了水伸手抓魚。
吳糾都傻眼了,齊侯真是為了吃烤魚,都不惜的自己大冬天下水捕撈。
衆人都連聲說:“君上,水裏太冷,快上來罷,要着風寒了。”
齊侯卻只是擺擺手,彎着腰在水中捕撈,吳糾看了一會兒,齊侯的動作特別笨,根本撈不到魚,水中的小魚游得很快,一刺溜就鑽了過去。
吳糾看了一會兒,就轉頭對子清說:“子清,給我弄個席子來。”
子清瞬間很無語,但還是撲了一張席子在岸邊,讓吳糾坐下來,吳糾就坐在那邊,還讓人生了火取暖,喝着燒出來的熱水,放了幾個幹花和果幹解解水的枯味兒和鏽味兒,就悠閑的看着齊侯站在水中撈魚。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吳糾窩在水邊,看的都麻木了,齊侯還在樂此不疲,突然大聲說:“二哥,孤抓到了!”
齊侯說着,“嘩啦”一聲,縱身跳上岸來,吳糾一看,好歹不是魚苗苗,但是還是挺小的。
吳糾說:“君上,這魚太小了,恐怕不夠君上吃,君上再去撈一條可好?”
齊侯當下把魚放在器皿中,然後轉頭又下了水,衆人都是默默的看着,吳糾則是在背後偷笑,心想着齊侯怕水,也就能玩玩這小水溝子。
或許是因為有了第一次的抓魚感覺,第二條魚很快抓上來了,不過這個時候,齊侯的衣服已經濕到了腰部,黑色的衣裳緊緊裹着他修長的大腿,還有精瘦的腰身。
伴随着“嘩啦嘩啦”的聲音,齊侯抓着魚從水中走了上來,随着水波的湧動,那大長腿竟然異常的纖長,而且充滿了力度的野性,看的吳糾羨慕無比。
一身好端端的衣裳,端莊又華麗的衣裳,被齊侯弄濕了,竟然變成了緊身衣,把齊侯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全都勾勒了出來,吳糾竟然有一瞬間不好意思看的感覺,心想果然悶騷不是病,騷起來要人命啊……
齊侯走上來,手裏還抓着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那魚個頭比較大,“霹靂噗嚕”的一直跳,竟然一下子就甩了吳糾一臉,吳糾來不及躲避,滿臉的魚腥味,這讓有潔癖的吳糾頓時感覺都不好了。
也不知齊侯心情怎麽就那麽好,看到吳糾臉黑,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吳糾更是臉黑,但是也不好發作,晏娥趕緊拿來帕子,說:“公子快擦擦。”
吳糾将臉擦幹淨,齊侯還抓着那條魚,仿佛不忍心放手,笑着說:“二哥你看,這條魚夠大麽?”
吳糾真的不想理他,臉上還都是腥味兒的,齊侯又說:“這魚不老實,就跟二哥似的,一直打挺。”
吳糾真想瞪他,齊侯竟然拿一條死魚跟自己比,特別想在他屁股上再踹一腳,如今就懷念起踹齊侯的日子來,只是當時時間緊迫,吳糾沒有仔細琢磨當時的快感,仿佛昙花一現,驚鴻一瞥,實在後悔萬分。
就在齊侯打趣吳糾的時候,“骨碌碌”的車輪子聲從遠而近,他們在水邊抓魚,齊兵在旁邊原地休整,并沒有坐在一起,就看到一隊車走過來,車上插着一面旗幟,上面寫着一個字。
——譚
齊侯一看,便知道了,這恐怕是譚國來奔喪的隊伍,看這架勢,應該并不是譚公本人來奔喪,也不是太子,或只是一個使臣。
齊侯正轉頭看着,那其中的缁車突然打起簾子,裏面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看過來,正好和齊侯的目光打了一個照面。
齊侯沒當回事,就把目光收回來,又用那條魚打趣吳糾,哪知道那駕缁車突然停了下來,不只是停了下來,車上那白發白須的老者竟然還下了車,朝他們走過來。
那老者似乎沒看到齊國的軍隊,不然也不會一個人走過來,齊侯皺了皺眉,齊國和譚國不相往來,已經是不争的事實了,如今譚國的特使跑過來還要打招呼麽?
吳糾見齊侯皺眉,轉頭一看,也看到了那老者走過來,吳糾不認識這老者是誰。
老者走過來,身後只是亦步亦趨的跟着一個寺人,那老者笑眯眯的,臉上都是皺紋,目測有七十多歲,在這年代絕對是高齡了,雖不算是長壽,但是也的的确确是老人家了。
但這老人家目光卻十分……
十分的猥瑣,吳糾覺得自己絕對沒有理解差,老者臉色都不紅潤了,沒半分血色,白發蒼蒼的,臉上全是皺紋兒,笑起來滿臉的褶子,但是他的目光“熠熠生輝”,異常之猥瑣,看的吳糾心頭一跳。
就見那老者上下打量着吳糾身後的齊侯,估計因為齊侯今日沒有穿朝服,只是一身便服,再加上他全身濕漉漉,手裏抓着一條魚,那老者以為他是個士兵之類的人,所以打量的特別肆無忌憚。
随即就聽老者說:“這位小哥兒,你這侍衛看起來壯士哦,多少錢能賣了與我?”
吳糾一聽,險些直接笑出來,他小心的打量了一下齊侯的臉色,齊侯看着老者那赤果果的眼神,頓時臉色就寒了下來,這麽一路走來,齊侯只是見過有人調戲吳糾,還真沒有人敢調戲自己的。
畢竟齊侯身材高大,面相也不溫柔,的确沒人敢調戲他,頂多是有個女子愛慕齊侯。
結果今日竟來了個不長眼的,就聽那老者繼續說:“本公子就喜歡這般壯士的,你看這腿,啧啧。”
齊侯的臉色黑的像烤了魚的鍋底,聽着那老者對自己評頭論足,冷冷一笑。
那老者聽他冷笑,臉上盡是不屑之色,也來了脾氣,趾高氣昂的說:“我與你主子說話,哪有你這奴隸插嘴的道理?”
齊侯臉色更是冷的能凍人,老者繼續說:“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什麽人。”
吳糾聽他自稱“本公子”,又看到那寫着“譚”字的旗幟,心想着難道是譚國的公子?
譚公是輔佐周平王的人,已經是長壽的國君,譚國的太子公子年長的已經都有個七十多歲,不少公子都耗不過譚公,已經去世了,剩下來的也熬不了多久了,就連譚公的孫子也有去世的,偏偏譚公身子骨還挺硬朗。
吳糾笑着說:“敢問您是?”
那老者笑了一聲,說:“聽好了,我可是譚國的公子,你這個士兵,我給你五百簟刀,你覺得如何?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簟刀是譚國的流通貨幣,和齊刀的三橫紋不同,背面是二橫紋,別看譚國雖然面積小,但是因為經濟發達,所以簟刀的流通還挺廣泛,在齊國也經常能看到,算是硬貨幣中的一種。
五百簟刀,吳糾覺得齊侯還挺值錢的。
吳糾笑眯眯的說:“譚國公子真是豪爽,不愧是泱泱大國的公子,開價也大方,區區一個小兵,就開價五百簟刀,這……這讓我真的無法還口啊。”
那老者一聽,還以為吳糾要把齊侯賣了,笑着說:“誰讓本公子便是喜歡這種身強體壯的呢,哈哈若是帶回去,在榻上那真是……哎呦!”
他的話還沒說完,齊侯已然忍無可忍的發怒了,他還沒忘将魚扔進器皿中,然後一把拽起老者的脖領子,“呼——”一聲,直接将老者扔進了河水裏。
“噗通!!”
“救命啊!”
吳糾看的直傻眼,齊侯一甩手就将譚國公子給扔進水中了,譚國公子根本沒防備,大喊了一聲,在水裏直撲騰,因為他是橫着進水的,所以水淹到了他的脖頸和下巴,譚國公子吓得撲騰,大喊着:“救……救命啊!”
旁邊的寺人趕緊沖過去,大喊着:“公子!公子!小臣來救您了!”
結果寺人跑過去,才沒到大腿,譚國公子這才意識到河水根本不深,趕緊爬起來,冷的打哆嗦,白發白須貼在臉上,哆哆嗦嗦的被寺人扶上來,指着齊侯說:“你你你……你這個該死的奴……”
齊侯可是正八經兒的齊國貴族,姜太公的直系後裔,哪容得他一口一個奴隸的罵,便冷冷的笑了一聲,說:“譚國的公子?那你倒是聽好了,今日教訓你的人,乃是姜姓呂氏,本侯大名小白,改天若是譚國公子突然暴斃,也算死個明白。”
他說着冷笑了一聲,甩袖子便轉身走了,那叫一個英雄氣概,譚國公子一聽齊侯自報大名,頓時吓得腿直哆嗦,原來并不是個奴隸,而是齊國的國君!
吳糾聽着齊侯自報大名,他說道“大名小白”這四個字的時候,吳糾險些笑出來,或許是因為很多觀念的不同,吳糾聽着齊侯的名字,就覺得特別萌,再加上齊侯的氣場,反差萌就更濃烈了。
吳糾趕緊追着齊侯快走了兩步,在後面偷笑,一來是吳糾第一次看到有人調戲齊侯,那譚國公子也夠重口的,都老大不小了,竟然還喜歡高壯的?
二來是齊侯自報大名的樣子把吳糾給逗笑了。
吳糾埋頭苦笑,結果不知前面的齊侯突然停下來,“咚”一聲就撞在了齊侯的背上,撞得鼻梁酸疼的都要流生理淚了,趕忙捂住自己的鼻子。
齊侯回頭挑眉說:“二哥,很好笑麽?”
吳糾連忙搖頭,齊侯這才“哼”了一聲,然後蹬上車去,吳糾捂着鼻子心想,還傲嬌上了?
外面太冷,吳糾也準備上車去,結果一上車,就看到齊侯正在脫衣裳,把濕掉的衣裳一口氣全都拔掉了,扔在一邊,身上竟然不着寸縷,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若隐若現的遮擋着,還不如不遮,更顯得羞恥的要命。
吳糾連忙回頭避諱,齊侯則是慢條條的換了衣服,這才讓人啓程,往洛師城門趕去了。
洛師乃是周朝的中心地帶,周平王遷都洛師,打造了整個洛師都城,在當年,洛師都城可謂是壯觀至極,異常宏偉。
“堀方千七百二丈,郛方七七裏。”
洛師的規模宏大,建築考究,遠超于各大諸侯,整座城池周八軍駐守,每一師兩千五百人,一共兩萬兵馬,周八師是用來震懾東方國家用的。
周天子的王宮建造也異常的考究,諸侯只有路寝一座,小寝兩座,而周天子則有路寝宮一座,小寝宮五座,天子共六寝宮。
除了天子的日常活動的寝宮之外,還有考究的太廟、宗廟、考宮,再加上安放象征着國家權力的九鼎的明堂,一共是五大宮殿。
周天子的宮殿宏偉之至,目的就在于區分自己是天子,而其他諸侯是臣子,再強大也是臣子。
進入洛師城門,洛師的經濟也算是發達,在春秋初年,周國也算是強國之一,雖然日漸衰落,但是還沒有衰落到不堪一擊的地步。
因為各國的特使都要來參加奔喪的儀式,所以竟然還帶動了一些洛師的經濟發展,很多商賈都趁這個機會,跑到洛師來做生意,城門裏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完全看不出周天子駕崩的悲傷之情。
齊國的車隊剛一進洛師,驿官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親自過來迎接。
齊侯并沒有下車,只是說:“有勞大人了。”
驿館怎麽敢稱是大人,連忙将齊侯的車隊引入驿館之中。
王城的驿館就是不同凡響,處處透露着奢華,尤其是新周天子登基,別看這個周天子基本沒什麽作為,但是他有兩個很知名的地方,這個周天子胡齊很親近齊桓公,是第一個承認齊桓公霸業地位的周天子,第二個則是胡齊的奢侈出了名。
胡齊非常喜歡奢華的建築,還有奢華的衣裳,他剛一上位,洛師之中也争相效仿,彌漫着一種奢華的風氣。
驿館是給各個諸侯住宿的地方,自然也要體現出周天子的大氣和奢華,訃告發出之後,周天子胡齊就用這幾個月,各個諸侯趕路的時間,重新修建了一下驿館,将驿館足足擴大了一倍,裏面的家具也全都換成新的,十分富麗堂皇。
從剛進門開始就已經非常奢華,吳糾有些咋舌,周天子當真是有錢啊,畢竟每年諸侯都會上貢,從這驿館就能看出來。
進了驿館,齊國的隊伍分配了一個非常大的院落,屋舍衆多,驿官還在客套,齊侯就讓驿官把自己抓到的那兩條魚帶進膳房之中。
驿官吓了一跳,不知齊侯這是什麽用意,還在使勁揣度,他根本不知道,其實齊侯就是因為想吃烤魚了,恰逢心情又好,所以自己親自撈了兩條魚,不過好心情又被譚國公子給破壞了,所以沒來得及吃,又舍不得扔掉自己親自打撈的兩條魚,所以才讓驿官放進膳房之中。
衆人車馬勞頓,都準備回房間休息去了,吳糾進了房間,休息了一會兒,還沒有到吃午膳的時候,吳糾也不怎麽累了,就翻身起來,準備去膳房看看,把那兩條魚做成烤魚,免得齊侯真的害了口。
吳糾剛起身,還沒出門,就聽到“叩叩叩”的聲音,有人來敲門,子清打開房門一看,竟然是驿官。
驿官笑着彎腰說:“齊國公子,天子請公子和齊國國君進宮,特擺小宴迎接,車駕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吳糾一聽,烤魚是吃不了了,于是說:“糾換了衣裳就來,請稍後。”
“是是,公子請便。”
驿官客客氣氣的,态度比其他國家的諸侯還要客氣,吳糾是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的,畢竟第一周天子剛剛登基,這麽多國家的特使都住進驿館裏了,卻只有一個是國君,齊侯這麽給周天子面子,周天子能不客氣麽?
第二也是因為王姬的事情,周天子不客氣不行,畢竟他們理虧,怕落人笑柄。
第三也是因為周天子才登基,根基還不穩當,齊國是大國,周天子想要親近齊國,自然要對他們客氣。
吳糾很快換了衣裳,穿戴整齊,這才出門來了,他出了門,登上車駕,發現齊侯已經在了,一身黑色的朝袍,頭戴冠冕,一身莊嚴的黑色,那氣質又威嚴又霸氣。
因為今日要戴冠冕,穿正裝的緣故,所以齊侯将所有的頭發都束起來,藏在冠冕之下,完全露出額頭和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剛毅。
黑色的冠冕上,一邊垂下一條黃色的帶子,更襯托着齊侯的威嚴。
齊侯見吳糾上了車,就擡起袖擺來,笑着說:“二哥,孤今日的模樣如何?”
吳糾眼皮一跳,連忙說:“君上器宇軒昂,無人能比。”
齊侯哈哈一笑,說:“雖不是實話,但是從二哥口中說出,孤還是受用的緊。”
吳糾眼皮更是一跳,心想着自己奉承的真的那麽假麽?是不是該學學拍馬屁了?
兩個人坐着缁車,車駕是從王宮之中派來的,也異常的奢華,連趕車的騎奴都長得與衆不同,身材高大,古銅色的皮膚,長得異常剛硬,似乎不茍言笑,但是說不出來的硬漢氣質。
吳糾不免多看了兩眼,有的人生的就是挂相,吳糾覺得,這個騎奴也太與衆不同了些。
吳糾打着簾子看了兩眼,齊侯不知他在幹什麽,還以為他在看洛師的街景兒,也湊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吳糾正盯着那趕車的騎奴看。
齊侯不由皺了皺眉,半開玩笑的說:“怎麽,這騎奴當真比孤還好看?二哥看到這麽入神?”
吳糾被他這話一說,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幹笑了一聲,就将手邊的車簾子給放下了,真是不敢看了,再看不知齊侯要說出什麽樣奇怪的話來,當真太奇怪了。
兩個人聽着車轱辘的聲音,搖搖晃晃的,就在吳糾要暈車的時候,終于到了王宮門口,下了缁車,有寺人過來引導,笑着恭敬的說:“小臣拜見齊國國君,拜見齊國公子,天子已經在小寝等候多時了,請國君,請公子。”
吳糾和齊侯被引着進了宮,小寝宮也非常宏偉,雖然是冬日,但是看起來一點也不蕭條,很多打扮豔麗的宮女穿梭在寝宮的小路上,十分忙碌的樣子。
齊侯和吳糾走到寝殿外面,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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