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虎狼藥 (2)

哆嗦,小心翼翼的不敢喘大氣兒。

齊侯的頭發還沒束完,就聽到外面的寺人說:“君上,公子糾求見。”

齊侯一聽,那陰霾的表情一瞬間就被吹散了,連忙說:“快請。”

很快,房門打開了,吳糾走進來,齊侯還聞到了一股心心念念的烤魚味道,不止如此,還有煎餅的味道,一瞬間房間裏噴香四溢,雖然是大早晨,但是味蕾也被一下激發開來。

昨天夜裏齊侯本身想吃烤魚的,但是因着姚姬的事情一鬧,也就給忘了,眼下一聞烤魚那霸道的香氣,頓時肚子險些叫起來。

吳糾讓子清和晏娥将烤魚放在案上,恭敬的行禮,說:“糾是特意來向君上賠罪的。”

齊侯一聽,笑了一聲,說:“二哥何罪之有,是昨日孤被那姚姬氣急了,反而牽累了二哥,孤要給二哥賠不是才是。”

吳糾一聽,又有些懵了,經過半夜,齊侯翻臉又跟翻書似的,半夜之前還火冒三丈,半夜之後就變得溫柔似水,這又水又火的,當真讓吳糾有些吃不消。

不過齊侯不生氣便好了,吳糾就将一早做的美食獻上,齊侯看到美食似乎更高興的,畢竟有他心心念念的烤魚,還有齊侯一頓能吃四個的大煎餅。

齊侯看到盤子裏裝着的小白兔豆包,似乎沒見過,笑着說:“這是何物?”

吳糾剛要說是小兔子的豆包,結果就聽齊侯笑眯眯的補充了一句:“和二哥如此相像。”

吳糾:“……”吳糾一瞬間差點給噎死了。

齊侯也不知看到了美食,還是怎麽的,反正一早上起來心情又大好了,還請吳糾一同用膳。

吳糾坐下來,就看到齊侯捏起一只白嫩嫩的小兔子豆包,然後輕笑了一聲,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他的頭發梳了一半,上面束起來了,下面還披散着,和平日裏那種嚴肅淩厲的打扮不一樣,看起來有些溫和溫柔的錯覺。

齊侯突然又做如此暧昧的動作,瞬間吳糾臉上莫名一紅,吓了一跳,就聽齊侯笑着說:“這可人的小面點,和二哥生的一模一樣,讓孤怎麽忍心下口?”

吳糾看着齊侯親吻兔子豆包的樣子,沒來由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忽然又想起車廂裏被喝了酒就變成接吻狂魔的齊侯強吻的情景,頓時更是面紅耳赤,連忙起身說:“糾……糾突然想起還有急事沒有處理,就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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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侯笑了笑,說:“既有急事兒,二哥就去罷,只是記得千萬別累着身子。”

吳糾聰明應了一聲,逃命一般出了齊侯的屋舍,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吳糾其實什麽急事也沒有,回了房間之後就幹坐了。

大約過了幾天之後,各國的特使基本都到齊了,周天子就準備了一個看起來很低調的宴席,宴請各個國家的特使,這當然也包括親自來奔喪的齊侯和吳糾。

吳糾穿戴整齊,就準備去赴宴了,他走出驿館,正好看見驿館門口停着兩架缁車,還以為今日自己要和齊侯分着坐,這樣倒好,免得一上了缁車,吳糾反而尴尬,會想起那日在缁車上的尴尬事兒。

結果吳糾錯了,這并非都是他們的缁車,就在這個時候,齊侯也從驿官裏走了出來,并且和一個人打了照面,那人白發白須,看起來老态龍鐘的,竟是那天不長眼在城郊外調戲齊侯,說就喜歡壯實人的譚國公子!

當時齊侯并沒有穿朝服,所以譚國公子沒認出他來,如今齊侯穿上長袍,也是器宇軒昂儀表堂堂,更重要的是看起來非常威儀。

譚國公子一見,頓時腿肚子有些轉筋兒,但是那日齊侯很不給面子的将他扔進河水中,害的譚國公子生了幾天病,譚國公子心中也是記恨的很。

譚國雖然占地面積小,但是之前也說過,譚國是很自命清高的國家,畢竟他們的國君如今已經九十幾歲的高齡,是輔佐周平王的國君。

而且當時譚公說話很有分量,別看譚國其實根本不能封國,因為在成周的封國之中,并沒有真正的譚國存在,譚國國君也只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倒數第二等爵位,地位不高,還有許多國君戲稱譚國為“不得姓之國”。

但是譚公早年向周平王提出了“尊王抑霸”的思想,因為當年諸侯國漸漸崛起,給周平王造成了很大的威脅,所以周平王也知道,抑霸是有多麽重要,于是采納了譚公的意見,譚公一時之間也變成了周平王的寵信諸侯。

再加上譚公的資歷老,譚國的經濟發達,所以譚國雖小,但是旁的國家卻不敢貿然攻取,這也給譚國建立了不少心裏優勢。

說實在的,譚公是老了,也有些老糊塗了,就連響當當的齊桓公晚年也是個老糊塗,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晚年何曾不是個老糊塗,如今的譚公,還沉浸在自己輔佐周平王的輝煌回憶之中,別的國家擴張領土,壯大地位的時候,譚公卻守着“抑霸”的思想,自然慢慢也就落伍了。

譚公如今九十幾歲,譚國太子也是老态龍鐘的,譚國這位公子,不知是不是也被譚公那種有些落伍的思想熏陶的,很是看齊侯不起,連齊國都十分看不起。

譚國公子看到齊侯,冷冷一哼,便蹬上車駕,命人趕車,敢在齊侯前面“骨碌碌”的駛去了。

齊侯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吳糾,說:“二哥,請。”

吳糾哪敢先上車,恭敬的說:“國君先請。”

齊侯也不推辭了,就率先蹬上馬車,然後伸手扶着吳糾也蹬上馬車。

一坐進車裏,又是兩個人單獨,那寺人也被攔在了馬車下面兒,吳糾忽然覺得,更是不自在起來,衣裳裏面兒就跟長了刺一樣,坐在車裏不是很老實。

齊侯卻不知那天自己喝醉了,竟然強吻了吳糾,也沒發現吳糾的不自然,只是說:“今日宴席恐怕散的晚,咱們今日可能要住在宮裏頭了。”

吳糾都沒聽見他說話,還在走神,齊侯說完,就見吳糾愣神,轉頭叫了半天沒反應,便揮了揮手,吳糾這才“嗯?”了一聲,從愣神中清醒了過來,頓時有些不自然的說:“糾失禮,方才……方才走神了,沒聽清君上的吩咐。”

齊侯說:“二哥可有什麽心事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莫不是遇到了哪家美人,令二哥魂牽夢繞的?”

齊侯不知自己說話有多酸,幸虧吳糾聽不出來,只是突然有些臉紅,吳糾的确有心事,但并不是哪家美人兒。

齊侯見他臉上不自然,還以為自己說準了,吳糾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這麽一想,臉上陰霾起來,心想着吳糾難道是被那姚姬勾引了去?兩個人又舊情複燃了?

齊侯一想到這裏,便冷冷的說:“進宮之前,孤想提醒一句二哥,那姚姬是先王的妾夫人,前些日子孤已然讓隰朋進宮去了,天子表示會嚴肅處理姚姬,孤看二哥還是別抱有什麽念想才好,否則……哼。”

齊侯又冷哼了一聲,弄得吳糾莫名其妙的,吳糾不知齊侯為什麽突然又提起了姚姬,吳糾險些給忘了。

吳糾想了想,恐怕齊侯誤會自己和姚姬聯手,對付齊侯的寶座,連忙說:“糾與姚姬并無什麽瓜葛,日後也不會有,請君上放心。”

齊侯這麽一聽,這才氣順一點兒,說:“那自然再好不過了,希望二哥記住今日的話兒。”

兩個人之後便一路無話了,吳糾真是鬧不懂齊侯,明明心情很好,轉瞬又變的心情陰霾起來。

一路到了王宮,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車駕,從上面下來無數的各國特使。

不過這次奔喪,來的都是特使,除了齊國之外,有幾個國家來的公子奔喪,多半還是特使,所以齊侯的地位也就格外的崇高。

齊侯一下車,變成了衆人的焦點,很多人過來攀談拜見,畢竟自從上次公子無虧的婚禮一事傳開,齊國沒有落下笑柄,反而那雷厲風行的作風,讓其他國家都領略到了,所以很多國家都想攀上齊國這棵大樹,也好遮風擋雨。

吳糾跟在齊侯後面,也變得忙碌起來,大家也都和吳糾客套一下,吳糾雙手抱拳,就沒松開過,作禮作的愣是胳膊都酸了。

這個時候一個寺人,小心的排開衆人,擠過來賠笑說:“齊公,天子有請。”

齊侯點了點頭,準備跟着寺人一起走,那寺人又對吳糾客氣的笑着說:“天子也請公子。”

吳糾抱拳回禮,兩個人就跟着寺人走了,旁邊的特使都看着,周天子果然是親近齊侯的,不然怎麽一來就把齊侯給單獨請走了?

其實不是胡齊想要親近齊侯,而是因為不得不,一來齊國的确強大,二來是因為……

前些天姚姬跑到驿館去脫衣裳,被人衣衫不整的給押回來,胡齊又攤上了爛攤子,只好來賠不是的。

那日姚姬被抓回來,把胡齊給氣的半死,畢竟齊國的大司行公孫隰朋親自進宮,向天子讨個交代,還轉告了齊侯的話。

齊侯的話說的相當難聽,胡齊是又沒面子,又生氣,答應了要嚴懲姚姬,然後會告訴齊侯。

結果姚姬被押回來之後,就撲倒在胡齊懷中哭訴,說自己跑到驿館去,也是一番好意,是為了胡齊,想要拉攏齊國的公子糾,忠心為周國當眼線等等,誰知那公子糾竟然反而要強行侮辱自己,這個時候齊侯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怪罪自己。

姚姬好生委屈,說的梨花帶雨的,胡齊中了美人計,畢竟他的年紀可比姚姬還大,早就看上了這個小媽,被美人一哭,就沒了轍,只是口頭上說禁足姚姬,其實什麽懲罰也沒有,反而和姚姬日日厮混在一起。

這天齊侯和吳糾進宮,胡齊需要把這事兒給齊侯一個交代,便把他們請來了,胡齊笑着走過來,說:“齊公,上次姚姬的事情,寡人已經狠狠的責罵過她了,并且勒令她禁足在宮中,一步都不許離開,姚姬也已經知錯了。”

齊侯一聽,只是輕笑了一聲,這懲罰也未免太輕了,而且禁足這東西,禁足沒禁足誰知道?還不是聽胡齊空口白牙的說。

齊侯只是說:“謝天子做主。”

胡齊聽齊侯沒有再追求,便松了口氣,其實是因為一會兒宴席上,齊侯還要胡齊辦事兒,所以不方便把胡齊逼得太緊,如今松一下牙關,讓胡齊喘息一口氣也是好的。

很快兩人便去宴席了,今日的宴席非常盛大,所有的諸侯國特使都來了,做的滿滿當當,雖然諸侯國按照公侯伯子男五等劃分,但是今日來的齊國國君最大,所以坐了最上首的位置,吳糾也坐在齊侯旁邊,兩個人的席子是并在一起的。

剩下就按照各國等級,公爵特使坐在最前面,然後是侯爵特使,然後是伯爵特使,最後是子爵和男爵特使,這樣一分下來。

吳糾的手邊坐的竟然是魯公特使公子慶父,往下隔開老遠,才是衛侯特使,一見便知衛侯是随便派人來敷衍了事,派來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他便宜的小爹公子頑。

而鄭國是伯爵國,鄭伯特使坐的就更是靠後了。

幾乎坐在了宴堂門口的人,則是譚國公子,雖然他是公子,但是譚國是子爵國,而且是不得姓之國,不管他們經濟發不發達,譚公輔佐過誰,但是在禮儀面前,仍然要坐在後面。

譚國公子把着門,異常的不歡心。

這樣滿滿當當的人一排下來,哪個國家缺席,那就是非常明顯的,尤其這個缺席的國家,地位還比較靠前,就在魯國特使的位置後面,公子慶父身邊是空的。

那是宋公特使的位置,然而宋國卻沒有特使前來,這讓在座的各位好生奇怪。

宋公是公爵國,也算是強大的國家之一,衛國宋國鄭國,三個國家是一個三足鼎立的區域,都是深入腹地的國家,當年鄭莊公雄霸一時,宋國總是被鄭國追着打,幾乎是抱頭鼠竄,誰讓宋國就在鄭國旁邊呢,追着打到周天子都看不下去了,但是沒轍,就是這麽霸氣的地步。

後來鄭莊公一死,宋國可是揚眉吐氣了,逼着鄭國立有宋國血統的公子突為鄭伯。

宋國終于耗死了鄭莊公,失去了鄭國的強力打壓,慢慢變得強大起來,如今的宋國也是名列前茅的強國之一,而且也沒有藐視周天子的地方,但是這一次竟然沒來參加奔喪,實在是大過失,讓很多人都覺得異常驚訝。

吳糾倒是不驚訝,宋國沒有人奔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雖然吳糾不是正經的東周人,但他知道一些東周的歷史,宋國這個時候不來奔喪,是因為宋國已經陷入了極度的內亂之中。

因為周天子駕崩的事情,宋公需要選一個特使來奔喪,當時宋國有個很厲害的将軍,叫做南宮長萬,不過南宮長萬剛剛打過敗仗,所以想要将功贖罪,就特意請命奔喪,也能來和各國特使套套近乎。

但是宋公沒什麽情商,嘲笑了南宮長萬,說他一個打敗仗的人,怎麽能去奔喪?

于是南宮長萬一氣之下,将宋公給打死了。

當時南宮長萬恐怕是非常害怕的,畢竟他殺了國君,但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竟然把看到自己弑君的國相一并抓起來就給殺了,不服的人全都殺了,一時間宋國公子全都逃難,大夫們沒人敢吭聲。

公子們逃到邊邑,帶着地方軍就殺回來,正殺的你死我活,這個時候,誰會來給周天子奔喪?他們還沒殺完呢。

南宮長萬可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宋前廢公之人,而且是因為奔喪和宋公嘲笑這種小事引起,所以很知名。

吳糾不奇怪,其實齊侯也不奇怪,自然吳糾并不知道這一點。

齊侯自然知道這時候宋公恐怕因為一時口舌之快,已經做了刀下亡魂,就因為宋國沒有人來奔喪,所以齊侯才要趁着這個機會,借題發揮一把,讓胡齊同意自己以代天子的身份,主持諸侯會盟。

胡齊以為只是答應了齊侯割讓魯國的土地,就能推脫掉會盟的事情,他哪知道,齊侯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一件兒是辦不成的,只是早晚和鋪墊的問題。

齊侯笑眯眯的看着宋公特使的位置空着,也不甚是驚訝,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回來了。

今日主持的人,除了周天子胡齊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便是只有一十歲,卻異常狠辣的王子頹。

其實胡齊也知道王子頹想要和自己争位,但是一來王子頹真的太小了,才十一歲,二來是因為胡齊窺伺姚姬的美色,天天聽着姚姬說王子頹如何如何敬仰愛戴他這個哥哥,也就聽得信以為真了,漸漸放下了一些心防,再加上胡齊剛剛登基,正是滿心歡喜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注意,開始養虎為患了。

王子頹小小年紀,便坐在了周天子身邊,衆人不免多看了幾眼。

胡齊走出來,因為他是天子身份,如今來的諸國特使,不管是臣子還是諸侯,都需要對周天子行跪拜大禮。

衆人起身跪下行禮,胡齊則是笑着說:“各位卿請起。”

衆人謝恩起身,又重新入席,這個胡齊才收斂了滿面笑容,又裝作哀傷的用袖子擋住臉哭泣。

恐怕在這個世上,老子死了,兒子高興的拍手叫好,也只有王侯家,或者是富賈家了,先王氣死了,胡齊是高興的,因為自己是太子,就能坐擁整個周朝了。

但是胡齊要扮作孝順,掩着口鼻哭泣,說:“先王駕崩,寡人悲從中來,每每想起都難以自已,諸位國君特使遠道而來,參加先王的喪禮,寡人心中萬分感激。”

胡齊說着,衆人連忙拱手行禮,口稱不敢。

胡齊又說:“今日便是寡人給各位遠道而來的公卿接風,各位公卿莫要與寡人生疏,請飲一杯。”

胡齊說着開始敬酒,吳糾最心煩的事又來了,又要開始推杯把盞,也連忙舉起酒杯,和衆人一般,飲下一杯酒來。

胡齊沒什麽多少開場白,畢竟他剛剛登基,害怕多說多錯,也害怕自己把高興的情緒流露出來,其實今天的并非是接風宴,而是給自己登上王位的慶功宴罷了。

胡齊一聲令下,便開席了,衆人開始歡飲起來,若不是穿戴的問題,怎麽看也不像是辦喪事,大家都是滿面歡喜的模樣。

公子慶父就坐在吳糾身邊,轉過頭來,笑着對吳糾說:“那日時水一別,慶父許久未見公子,真是好生想念的緊。”

吳糾剛要應付慶父,心想着等一等你就不想念了,畢竟胡齊答應了齊侯,要向魯國要土地的,如今來的特使是慶父,自然要跟慶父要土地。

吳糾舉起酒杯要搪塞,哪知道慶父不知哪根筋打錯了,趁着齊侯沒看向這邊的時候,竟然偷偷伸手過來,摸了一把吳糾的腿。

吳糾吓了一跳,連忙往後搓了搓,慶父笑着說:“公子怎麽如此見外了?”

吳糾險些被他那個笑容惡心到了,皺了皺眉,涼涼的說:“魯公子說笑了,齊國和魯國,本就一個裏一個外,什麽時候不見外了?”

慶父卻笑着湊過來,似乎篤定這麽多人在場,吳糾不能翻臉似的,伸手又要摸,吳糾連忙往後退,一不小心手臂撞到了旁邊的齊侯。

齊侯正在與周天子胡齊客套,被吳糾撞了一下,還以為吳糾有事兒,轉頭一看,便看到慶父那猥瑣的笑容,不由臉上一陣寒意,冷冷一笑,說:“魯公子。”

慶父突聽齊侯冷笑,便看過去,到底有了些收斂,抱拳說:“齊公,有何指教?”

齊侯笑着說:“指教不敢當,不過正好了,日前天子與孤說起了魯國,仿佛有些事兒,要與魯國特使說,沒想到這次來奔喪的魯國特使正好是公子您,那再好不過了。”

慶父只覺得齊侯皮笑肉不笑,也不知是什麽事情,就看向了周天子。

胡齊一時有些為難,難道齊侯想要自己這個時候與魯國特使說割地盤兒的事情?若是這時候說出來,也太不給魯國面子了,這不是當衆打了魯國一個大巴掌麽?

胡齊猶豫的時候,齊侯也看過去,微笑的盯着胡齊,說:“天子不是有話要與魯國特使吩咐?”

胡齊被他這樣一說,之前答應了齊侯不說,就在剛剛因為姚姬的事情,還被齊侯賣了一個面子,如今真的不好駁了齊侯的意思,便硬着頭皮笑着說:“對對,寡人有話與魯國公子說,是這樣兒的……”

胡齊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的話說到這裏,所有的各國特使都看過來,一時間大殿裏突然安靜下來,都等着胡齊發話,胡齊更是為難了,做天子做的額頭發汗,他也是頭一遭了。

胡齊咳嗽了一聲,說:“因着之前魯國寺人勾引王姬一事兒,寡人與齊公商量了一番,齊公也是寬宏大量之人,替魯國說盡了好話兒,不如就這樣,寡人做主,魯國将遂邑這個小邑割給齊國,表個心意,這事兒也就罷了,也萬勿傷了大家的和氣。”

衆人一聽,竟然面面相觑起來,好幾個國家的特使紮在一起快速的讨論起來,大殿上發出烏央烏央的讨論聲,讨論聲一時都止不住。

而慶父呢,慶父一聽,好像一個大嘴巴“啪!”就賞在了自己臉上,胡齊這麽開口,把王姬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再者說了,那與王姬私通的寺人雖然籍貫是魯國,但是也是在周國的寺人,說白了和魯國一毛兒關系都沒有,若真有什麽關系,也就是哀姜真的是魯國的細作,但是胡齊也沒有提起哀姜的事情,只是把王姬的責任都推到魯國來了。

還讓魯國割掉遂邑,的确,遂邑是個小邑,但這小邑太重要了,他仿佛是弓箭的蓄力點,若是齊國得到了遂邑,那麽魯國的國都曲阜城,也就變得危險了。

慶父臉色不好看,小聲的試探說:“這……天子,那寺人雖是魯國生人,但是基本沒有踏足過魯國,他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吳糾在旁邊冷冷一笑,說到底其實吳糾也是個有仇必報的人,笑眯眯的說:“魯公子這是什麽意思,是要把責任推脫到天子頭上了?”

胡齊一聽,瞪了一眼慶父,就算這責任是周國的,也不能承認,便說:“魯國公子,寡人已經從輕發落了,不過是一個小邑,割了與齊公賠罪,也算是法外開恩,魯國從封國開始便是禮儀之邦,出現了如此不禮無禮的行徑,乃是魯國國君的管教不嚴,治民不當,該當有個教訓才是。”

慶父一張老臉,簡直被左右開弓,“啪啪”就抽了兩下,讓他有口難言,若是直接頂撞了胡齊,雖然胡齊是剛剛登基的周天子,但是魯國也相當孤助無緣,畢竟其他國家都是看熱鬧的,肯定不會跟着自己一起頂撞。

但是若真的應承下來,割掉了遂邑,回去之後魯公定然又将他劈頭蓋臉一頓打罵,慶父本以為這次奔喪是個美差,結交一下新的周天子,露露臉兒,奔喪還是有賞錢的,結果沒成想,竟然攤上這糟心事兒。

齊侯只是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說:“魯國公子倒是給句準話兒。”

慶父險些被逼急了,臉色慘白的,雙手直打顫,但是真沒辦法說一個不字兒,于是只好硬着頭皮說:“慶父謝天子輕罰。”

胡齊聽他松口,也松了口氣,笑着說:“該當謝齊公大人大量,改日你們再簽訂割地的盟約罷。”

慶父簡直咬斷了一口牙,一句話之間,一個小邑就沒有了,還要感謝別人的大人大量,簡直氣的肺都要炸掉了。

吳糾這個時候舉起酒杯來,笑眯眯的對慶父說:“日後還要和魯國簽訂割地盟約,看來糾與魯公子見外的時候,決計還會很多?”

慶父氣的眼睛險些冒火,但是沒有用,看着吳糾的笑意,後槽牙直癢癢,幹脆直接撇開頭不看他。

這一開宴,齊侯就拔了頭籌,瞬間讓魯國割掉了一塊地,還是仁慈的舉動,其他國家的特使哪敢招惹齊國,全都恭敬又謙卑,恨不得直接跪着侍奉着,就怕齊國又把矛頭對準自己。

不過齊侯似乎因為得了魯國的土地,所以心情大好,臉上也都是溫柔的笑意,說話也很溫柔,有人敬酒也會回敬,看起來毫無國君架子。

酒過三巡,齊侯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端着一盞裝滿酒的酒杯站起來,笑着走到了衛國特使公子頑的面前,公子頑因為天生懦弱,便坐在位置上,基本沒怎麽敬酒。

他知這次是個苦差事,畢竟之前,衛侯得罪了齊侯,還結了大梁子,不止如此,暗殺也沒有成功,所以衛侯才會派自己做這個苦差事。

果然齊侯就走了過來,公子頑幾乎不敢擡頭,齊侯一副已然醉了的模樣,半開玩笑的說:“這不是公子頑麽?孤來奔喪的時候,途徑過衛國。”

旁邊坐着的是陳國的特使,陳國也是侯爵封國,虎贲中郎将虎子的夫人便是陳國的國女妫,陳國也算是和齊國攀上了一些關系,見齊侯走過來,便笑着搭讪說:“是是是,這位便是衛國特使了。”

齊侯一笑,他哪能不知道公子頑是誰,又是半開頑笑的說:“是了!孤記得,孤經過衛國的時候,衛公與孤說過一句話。”

齊侯話中有話,他又是這次宴席的焦點,所有人都看向齊侯,連周天子胡齊也看過去,笑着說:“不知是什麽話,讓齊公記憶如此深刻,寡人倒是也有興趣聽一聽了。”

衆人還以為是什麽有意思的話,結果就聽齊侯幽幽一笑,舉着酒杯輕晃,眯起眼睛淡淡的說:“衛公說……他怨恨先王收留衛國的賊子黔牟,常記在心中,但是苦于沒有辦法出兵攻打周朝,衛公還說,如今新君剛剛登基,羽翼未豐,想要請孤聯手出兵,直取洛師。”

他每說一句話,衆人都心驚膽戰一分,坐在最上首的胡齊幹脆臉色直接白了,而衛國的特使公子頑,臉色也不見得比胡齊好哪裏去,手都哆嗦起來了。

齊侯開頑笑的說着,低頭看和公子頑,說:“孤說的對麽?沒有記錯罷?”

公子頑連忙搖手說:“不不不,齊公開頑笑了,開頑笑了。”

齊侯“呵”的笑了一聲,猛地将杯中的酒水飲盡,笑着說:“是麽?孤怎麽記得很清楚,難道當時衛公是在和孤開頑笑?”

公子頑聲音顫抖的連忙說:“是,是這樣……寡君定是頑笑的,不……不能作數,頑笑話。”

他雖這麽說,但是旁人全都聽在耳朵裏,尤其是新君的胡齊,聽的更是真真切切,一看這态度,自然知道是真是假,今日在宴席上并不好發作,但是不代表胡齊沒聽懂齊侯的話。

胡齊冷冷的笑了一聲,說:“原來衛公是個喜歡說頑笑話的人,寡人以前還當真不知道呢!”

公子頑連連抹汗,其他各國特使心裏也連連算計着,一場宴席,齊侯已經發難了兩個國家,第一個魯國是割掉了一塊地,而且這不是侵略,這是賠償,齊國乃是大度的正義之師。

第二個衛國更慘,雖看起來沒什麽損失,但是一瞬間變成了周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雖周天子沒什麽能耐去打衛國,但是周天子若是發出了正義之師,齊國肯定第一個響應,還怕沒有國家響應聯軍麽?衛國以後的日子,估計要如履薄冰了。

齊侯将杯中的酒飲盡,随即這才走回來,坐回了席上,吳糾見他臉色有些微微發紅,低聲說:“君上恐怕是醉了,少飲兩杯。”

齊侯笑了一聲,說:“上了些臉,但還沒醉。”

吳糾心想,若真是醉了就完了,他可記得那日齊侯醉了之後,竟然變成了接吻狂魔,這裏這麽多特使,萬一出醜就慘了。

不過這場宴席,也不是齊侯說不飲酒就能不飲酒的,因為齊侯連續出了兩次頭,所以其他的國家特使全都過來巴結齊侯,齊侯身邊圍着團團的人,險些把吳糾都給擠開了。

一些小國的特使因為沒辦法和齊侯攀談,便來巴結吳糾,吳糾感覺自己真的不能再飲了,就推脫說自己出去一趟,連忙走出了大殿,裏面全是推杯把盞的寒暄恭維聲音。

吳糾走出來,在外面随便晃了晃,吸了新鮮空氣,已經入夜了,王宮裏一片漆黑,吳糾站在湖邊吹風,就聽到有人叫自己。

吳糾回頭一看,那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膳夫的衣裳,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就是個硬漢的模樣,原來竟然是石速。

自從那日救下石速之後,吳糾便沒再見過石速了,于是便笑着說:“你的傷好了麽?”

石速連忙拜謝說:“謝齊公子大恩,小臣的傷已經全好了。”

吳糾說:“那便好。”

石速似乎有話要說,跪下就沒有起來,吳糾詫異的說:“你有話想說?”

石速低聲說:“這事情,石速并不該說,但是齊公子和齊公對小臣有恩,石速又不得不說。”

吳糾見他面色凝重,不由皺起眉來,說:“是什麽事兒?”

石速低聲說:“小臣聽說,天子想将王妹嫁與齊公,以求拉攏齊國勢力,但是被齊公婉拒了,王子頹給天子出了一個主意,便是今日宴席上,在齊公的酒裏加了虎狼藥,好讓齊公與王妹成就好事。”

吳糾一聽,周天子想要齊侯這個妹夫,也太下作了,而且胡齊竟然不帶腦子,聽了王子頹的注意,若是這件事兒真的敗露了,王子頹一推四五六,畢竟他還是個小孩子,周天子的臉就都丢光了,若不是石速在膳房做事,偶然聽到,吳糾估計,齊侯便要栽進這個坑裏了。

吳糾連忙謝過石速,然後快速往回走,他回到殿裏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個席位空了,齊侯并不在。

吳糾走過去,随便抓住一個添酒的宮人,說:“齊公呢?”

那宮女說:“齊公喝醉了,天子吩咐寺人将齊公請到下榻的客舍去了。”

吳糾一聽,心裏更是一跳,心說這麽寸?

于是便轉頭又走,匆匆出了大殿,他一出大殿,什麽也顧不得了,連忙用跑的。

吳糾走到房間前面,輕輕推開門,外室非常黑暗,內室裏面點着一盞豆燈,隐約能看見榻上躺着一個黑衣裳的男子,正是齊侯了。

周天子的王妹還沒有到,房間裏只有齊侯一個人,旁人全都給遣走了,空蕩蕩的。

吳糾連忙松了一口氣,趕緊走過去,說:“君上,君上?”

齊侯仿佛醉的厲害,躺在榻上,黑色的衣裳有些松散,皺着眉,閉着眼睛,沒有醒過來。

吳糾怕這個時候王妹過來,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連忙去拽齊侯,說:“君上,你的酒裏有東西,趕緊随糾走,晚了恐怕君上又要多個夫人了。”

齊侯覺得燥熱、頭疼,酒氣上頭,幹燥的厲害,非常不舒服,耳邊突然聽到吳糾說的話,雖然只是隐隐約約朦朦胧胧,但是也猜到自己可能中了套兒,強忍着難受張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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