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手拉手 (1)

吳糾癢的都不行了,這個時候卻聽見“沙沙”的聲音,那黑影已經站起來,快速的向這邊走過來。

吳糾吓了一跳,齊侯連忙壓低身子,捂住吳糾的嘴巴,這回大手連吳糾的鼻子也一起給捂住了,并且屏住自己的呼吸。

吳糾感覺心跳聲都像是擂鼓一般,發出“梆梆梆”的聲音,耳朵裏聽着那“沙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那腳步聲從兩個人身邊走過去。

吳糾狠狠松了一口氣,齊侯的手掌也從他的口鼻上緩緩拿下來,撐起一點兒身子往前看了看,這才全部支起來。

齊侯支起身體,一把将地上的吳糾也拉起來,吳糾伸手使勁抹了抹自己的脖頸,倒不是嫌棄齊侯的呼吸噴在了上面,而是覺得太癢了,特別難受,還火辣辣的。

吳糾一邊蹭着脖頸,一邊快速沖到樹根下面兒,蹲下來一看,土地被翻過了,這面的土非常松,肯定被人刨起來過。

齊侯也跟着走過來,蹲在吳糾身邊,吳糾側頭看了一眼齊侯,果然,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畢竟大家剛剛中了一個圈套,險些全都被狼給咬死,齊侯的老三公子昭又受了重傷,不只是公子昭,其他人也多少都受傷了,連齊侯本人也受傷了,如今齊侯的心情,估計恨不得将那個算計他的人扒皮抽筋,剁成肉醬。

然而這個人……

吳糾之前就有所懷疑,畢竟大家全都受傷了,而當時吓得險些尿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元,竟然沒被狼撲過。

當時情況非常混亂,公子元躲在大家腿底下,衆人也沒空去想這個,再加上後來公子昭被拖進狼群裏,更沒時間去想這個,但是現在回想一下,公子元的确是安然無恙的。

不過包紮傷口的時候,公子元手臂上也有厚厚的白布裹着,看起來也傷的不輕。

在營地裏的時候,公子元卻用自己受傷的胳膊撞了一下吳糾,吳糾當時疼的冷汗都出來了,同樣是碰到了傷口,公子元卻一臉嚣張的和吳糾挑釁。

也幸虧是公子元在挑釁,吳糾聞到了他身上的一股味道,類似于花露水和橘子皮的味道,所以讓吳糾有點懷疑,但是絕對不能肯定。

就在剛剛,那黑影蹲在樹坑下面,忽然一回頭,借着暗淡的月光,吳糾一眼便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正是公子元!

公子元大半夜跑到營地外面來,還進了樹林,在樹坑底下蹲了半天,原來他雙肩不停的顫抖着,是在挖土,這樹坑下面的土顯然被松開了,下面不知有什麽東西。

吳糾看了看左右,沒有人和工具,但是他一定想要看一看下面是什麽,幹脆一咬牙伸手就要去刨土。

齊侯一見,連忙伸手攔住,說:“等等,下面不知是什麽,不要用手,太危險了。”

他說着,從腰間将那把随身的小匕首拿出來,齊侯這一輩子,見過的暗殺刺客恐怕比吳糾吃過的米還要多,所以就算不貼身配着長劍,也會貼身放着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齊侯将匕首拿出來,拔開鞘子,正好齊侯拿着匕首,吳糾拿着鞘子,兩個人快速的開始刨土。

土坑并不是太深,弄得十分匆忙,一看也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把上面的土踩瓷實。

很快就從裏面看到一片帶顏色的布料,吳糾連忙伸手去拽起來,不過又被齊侯給擋住了,齊侯撥了撥,仔細看了看,随即才松開手,讓吳糾将那東西從土裏拽出來,竟然是一件衣裳!

公子元的外袍。

就是之前着火,在高地上穿的外袍,大家的衣服爛的都不成樣子了,但是公子元這件外袍一拽起來,完好無損,除了上面都是土,髒兮兮的,一抖掉渣子,但是沒有任何傷痕和抓痕。

吳糾抖了一下,“呼”一下,齊侯和吳糾同時都聞到了一股香味兒,就是那種類似于花露水混合着橘子皮的味道。

齊侯連忙捂住口鼻,說:“這是什麽味道?”

吳糾将衣裳湊近聞了聞,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說:“我知道了。”

齊侯不知他說知道了什麽,就看着吳糾站起來,抱着那衣服就要往營地跑,齊侯連忙跟在後面,說:“當心些。”

兩個人快速回了營地,不過吳糾并沒有回大帳,而是到了營地的邊緣附近,那地方用籠子關着好幾頭獵捕來的狼,這些籠子本是要關着打獵打來的野獸的,沒成想竟然有了其他作用。

曹刿因為奉命調查這件事情,所以還沒有睡下,正站在籠子旁邊,觀察那些野狼。

吳糾和齊侯走過來,曹刿有些驚訝,抱拳說:“君上,公子。”

齊侯擡起手來,示意曹刿不用多禮,吳糾走過去,拿着那件從土坑裏刨出來的衣裳往前湊,眼看手就要伸進籠子,齊侯連忙抓住他,說:“幹什麽去?不要命了?”

吳糾說:“只是試試。”

齊侯頓時臉都黑了,方才公子昭那般被拖進了狼群,險些就在衆人面前被狼瘋狂分食,吳糾沖進狼群的時候,衆人都傻眼了,齊侯已經不敢設想當時自己的心情,現在想起來還後怕,他沒有被狼群吓得手腳發軟,倒是被吳糾和公子昭吓得手腳發軟了。

如今吳糾要犯險,齊侯如何能答應,趕忙将那件衣裳奪過來,說:“瞧二哥平時斯文,沒想到卻是個賊大膽子。”

他說着,轉頭對曹刿說:“去拿一塊生肉來。”

曹刿不知要做什麽,但是很快就去拿了生肉回來,一大塊,還帶着血,顯然是剛切下來的,畢竟他們的獵物多的是。

齊侯将衣裳放在地上展開,讓曹刿把那肉放在衣裳上,随即快速将生肉包裹起來。

籠子裏的狼聞到了血腥味兒,都開始躁動起來,發出“呋呋”的的吼聲,尖尖的大嘴裏也流下了濃稠的唾液,“哐哐”的撲過來,頂的籠子直晃悠。

吳糾正專心的看着齊侯将生肉裹進衣裳裏,然後使勁打了個結子,将生肉包的嚴嚴實實。

結果後背突然發出“匡!”一聲,吓得吳糾一個激靈,連忙往前疾走兩步,回頭一看,原來是那些畜生正在頂撞籠子。

吳糾吓了一身虛汗,齊侯這個時候包好了生肉,擡頭笑了一聲,說:“原來二哥也不是賊大膽子?”

吳糾很想白一眼齊侯,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就看見齊侯站起來,掂了掂手裏用衣裳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生肉,然後将那衣服和生肉一并扔進了籠子裏。

“嘭!”一聲,沉甸甸的生肉直接掉進籠子裏,一瞬間,那些饑餓已久的餓狼卻沒有像方才一樣撲上來,而是“嘩啦!”一聲退後,全都散開了一點距離。

餓狼焦躁不安的看着那件衣裳,不斷的來回在旁邊逡巡,但是就不去撕咬那件衣裳,明明已經感受到了裏面生肉的血腥味兒,甚至有血從衣裳裏滲出來,但是餓狼怎麽也不過去,圍着一直焦躁的大轉兒。

吳糾心裏只剩下“果然”兩個字,狼的嗅覺非常靈敏,那酷似花露水的味道,和橘子皮的味道,都是狼不喜歡的味道,再加上那些狼耳朵上都有一個缺口,顯然是被人飼養的,或許這種奇怪的味道就是一個信號,讓這群狼在聞到血腥味,激發殘暴本性的前提下,不對身上有這種味道的人下手。

吳糾看了一眼齊侯,齊侯的臉色更是差勁了,死死盯着牢籠裏的那件衣裳,臉上的肌肉似乎在跳動,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暴起了,淡淡的說:“曹刿,這件事情,你不用查了。”

曹刿一陣驚訝,說:“君上?”

齊侯又淡淡的說:“因為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他說着,轉身往大帳走去,吳糾也跟上去,說:“君上現在想怎麽辦?拿人麽?”

齊侯冷笑了一聲,說:“拿人?不,還沒到時候,孤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證實,孤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說着,“嘩啦”一聲掀開帳簾子,子清和晏娥都要着急死了,吳糾去熬了個魚湯,就一直沒有回來,現在是多事之秋,萬一再發生什麽事情可怎麽辦,齊侯帶人出去找了,但是半天也沒有回來。

子清和晏娥眼見齊侯和吳糾回來,都松了一口氣,就聽齊侯說:“子清,你去找衛醫官來。”

子清有些詫異,看了一眼吳糾,吳糾點了點頭,齊侯又說:“就說公子的傷口不好,請他過來看看。”

子清應承說:“是。”

他說着趕緊大步走出大營,快速往外走去。

子清剛出去沒一會兒,晏娥就看到“嘩啦”一聲,一堆虎贲軍竟然從外面沖了進來,着實吓了她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造反呢。

曹刿帶着那隊虎贲軍走進來,說:“君上,二十虎贲已經到位!”

齊侯揮了揮手,那些虎贲軍就快速的分為兩列,手指長劍,“嗤——”一聲引劍出鞘,铿锵列隊在營帳的兩側。

很快帳簾子又被打起來了,先是子清走進來,被這場景吓了一跳,緊跟着是那醫官也走了進來,就算是子清都給吓着了,更被說一個小小的醫官了。

醫官看着二十個虎贲軍士兵,他們的寶劍仿佛是鏡子,在大帳的火光下明晃晃的閃光,二十把寶劍将整個大帳反射的亮如白晝。

那醫官一進來,頓時吓得臉色蒼白,“咕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齊侯和吳糾坐在席上,看着那醫官,齊侯一只手支在案上,很慵懶的支着自己的臉側,笑眯眯的說:“醫官這是何故,一見面就行此大禮呢?”

那醫官顫抖的說:“小人……小人……”

齊侯低笑了一聲,說:“若孤沒有記錯,醫官是衛國人罷?你是衛氏?還是……哦對了,還是已被遣走的少衛姬,哪個親戚來着,對麽?”

醫官吓得顫抖起來,說:“君上,這……”

齊侯從笑眯眯的樣子,突然就臉色一變,冷喝一聲說:“孤問你是與不是,何故不作答?”

醫官吓得險些叫出來,連忙低頭叩首,顫抖的說:“是……是……”

齊侯冷笑了一聲,說:“好嘛,少衛姬已經被趕回了衛國,那是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撐的腰,竟然鬥膽謀害公子與孤,罪該當誅!”

那醫官吓得哆嗦着說:“不不不!小人冤枉啊!冤枉!求君上饒命!小人沒有謀害君上與公子,給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這麽做!真的,小人是冤枉的,君上!”

齊侯冷冷一笑,說:“冤枉?”

那醫官吓得已經不行了,連忙招認,說:“小人真的什麽也沒做,只是……只是……”

他又開始吞吞吐吐,吳糾很是時候的笑了一聲,說:“夜色這般晚了,誰有空聽你吞吞吐吐,還是直接拖下去罷。”

醫官篩糠一樣抖着,聽到身後的虎贲軍铠甲發出“哐哐”的聲音,連忙叩頭說:“小人說,小人說!小人的确是少衛姬的親戚,當年随同少衛姬進了齊宮,但是……但是小人真的沒有謀害君上和公子們啊!只是……只是冬狩啓程之前,二……二公子找到了小人,跟小人套近乎……讓小人……讓小人幫一個忙,說只是一個小忙,就是讓小人給二公子包紮傷口。”

齊侯淡淡的說:“傷口?”

醫官連忙說:“假……假傷口,二公子說,只是讓小人做做樣子,給他裹嚴實一下,看起來像是重傷的樣子,其他一概不讓小人管,小人……小人也是被逼無奈啊!小人絕不知道會有狼群一事,真的……是真的君上!饒命啊!饒命啊君上!”

齊侯聽着醫官的話,面色更是一片森然,現在什麽東西都已經證實了,齊侯從不做沒有準備的事情,然而現在準備已經好了。

吳糾見齊侯面色森然的出神,連忙讓曹刿将醫官扣押起來,說:“看緊了。”

醫官很快被虎贲軍帶出去,吳糾說:“君上,如今怎麽辦?”

齊侯冷冷一笑,說:“怎麽辦?孤念在骨肉之情,屢次饒過公子元,如今公子元卻要孤的命,二哥說,還怎麽辦?”

天色已經灰蒙蒙的,馬上便要天亮了,重大夫們經過一晚上的鬧騰,還都在朦胧的睡眠之中,這個時候恐怕是睡的最沉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有敲鼓的聲音,衆人都吓了一跳,擂鼓的聲音非常大,一下将大家都從睡夢之中給揪了出來,這是集合的聲音,大家連忙讓寺人宮女伺候着,快速穿衣,全都跑到主帳去集合。

營地裏還點着火盆,天色灰蒙蒙的,如今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時分,一切都看不真切,衆人迷茫的湊在主帳前,經過通報,快速的進入了主帳。

進入主帳之後,就發現齊侯已經在坐了,而且穿上了一身黑色的朝袍,頭戴冠冕,腰別寶劍,這一身打扮,非常氣派,臉上卻帶着一股森然的殺意,讓人不敢擡頭對視,趕忙都低下頭來,本分的看着自己的腳尖兒。

吳糾也在坐,主帳之中,左右兩遛兒的席位,吳糾坐了左手第一個,其他人進來之後,向齊侯問安,之後也紛紛入席坐定。

公子無虧因為要照顧受傷的公子昭,所以來得有些遲,異常的匆忙,趕緊也坐進席間。

然而來得最晚的要數公子元了,他匆匆忙忙的沖進大帳中,趕緊入席,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的确是這樣,吳糾看了一眼公子元,恐怕他才剛剛睡下,畢竟公子元之前跑到林子裏去埋衣裳,跑了一大圈,肯定是剛睡下,又被鼓聲給驚動了。

吳糾掃了一眼衆人,齊侯的眼神也掃了一眼衆人,随即便淡淡的說:“想必各位卿也想知道,這大夜裏頭的,孤突然鳴鼓召集大家所謂何事?”

齊侯說罷,眼神一轉,冷冷的說:“自然是為了抓住這個縱火傷人,意圖謀害孤和公子們的大逆賊!”

他說着,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只有公子元一個人害怕的不行,就在這個時候,齊侯冷冷的說:“曹刿,抓人!”

曹刿一身黑甲,立刻應聲說:“是!”

他說着,虎贲軍沖進打仗中,“哐哐哐”的腳步聲十分吓人,就在卿大夫們驚訝的目光下,還有公子元的尖叫聲中,虎贲軍長劍卡在公子元的脖頸上,一下将公子元給拽了起來,毫不客氣的壓在大帳正中。

公子元大叫了一聲,倒在帳中,顫抖的說:“這……這是誤會!你們肯定拿錯人了……君父,快救救兒子。”

齊侯冷冷的看着他,語氣很平淡的說:“救你?讓孤怎麽救你?孤只問你一句,縱火傷人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公子元趕緊說:“不是不是!君父,您信兒子啊,您是元兒的君父,大哥和三弟又是元兒的親兄弟,元兒怎麽可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呢?元兒平時連殺生都不敢殺,怎麽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君父明察啊!明察!”

“好!”

齊侯低喝了一聲,說:“那孤今日,便當着衆卿的面兒,查一查,審一審這個事兒。”

他說着,環視了一眼衆卿,說:“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齊國的骨幹之臣,如今恰逢冬狩,卻有人圖謀不軌,意圖将孤與衆公子一并殺死,其心當誅,車裂亦不為過,孤醜話兒說在前頭,今日之事,絕不善罷甘休!”

齊侯沒說一個字,公子元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最後白的只篩糠,出了一身的冷汗。

齊侯說罷了,便招手說:“讓醫官上來,給公子驗傷。”

他的話音一落,就見公子元睜大了眼睛,險些把眼珠子給瞪下來,因為應聲而入的醫官,竟然是那個衛醫官,他低着頭,很害怕的樣子,跪下來要給公子元驗傷。

公子元掙紮的說:“君父,君父這醫官有詐,這……這醫官……”

齊侯冷冷一笑,只是淡淡的說:“壓住了。”

後面的虎贲軍連忙壓住公子元,不讓他動彈,醫官将公子元手臂上的白布拆了下來。

一下主帳裏衆人紛紛喧嘩起來,盯着公子元指指點點。

公子無虧險些一下站起來,因為公子元的手臂上,竟然連個小口子也沒有,那厚厚的白布下面沒有任何傷口,只是裹了一圈又一圈而已。

在高地上,那危險的情景大家都知道,每個人全都受傷了,公子昭如今不能下榻,還在失血昏迷中,連集會都不能參加,而周甫小腿被咬,若不是石速解救及時,險些給咬斷了,石速身上也都是抓痕,齊侯吳糾和公子無虧都受了不少傷,大大小小交錯的抓痕。

如今公子元手臂上包紮的如此猙獰的傷口,一掀開卻什麽也沒有,衆人都紛紛議論起來。

公子元眼睛晃了晃,害怕的不知道找什麽借口。

齊侯冷冷一笑,說:“你倒是給孤說一說,為什麽一同在高地上,被野狼包圍,而唯獨你,身上一條傷痕也沒有,其他人卻是九死一生!”

公子元吓得一哆嗦,眼睛亂轉,似乎在找茬子,顫抖地說:“因為……因為……可能是……是因為戌時出生,所以……所以那些狼才不咬兒子的罷?”

吳糾一聽,險些笑出聲來,戌時出生都給想出來了,這公子元也很是夠厲害的?我還狗年出生的呢。

齊侯聽罷了,笑了一聲,說:“是麽?那好啊,為了證明你的清白,那便來人罷!”

他說着,曹刿轉身走出了大帳子,衆人不知他要去幹什麽,很快就聽到“呋呋呋呋……”的低吼聲不絕于耳,帳簾子“嘩啦!”一聲掀開了,曹刿當先走進來,随即是幾個士兵拽着一個籠子也走了進來。

那籠子裏,一只野狼正在不停的沖撞着籠子,仿佛餓極了,要從裏面沖出來,野狼一進入營帳,更是焦躁不安,仿佛看到了很多獵物,更加瘋狂起來。

公子元看到籠子,一瞬間吓得都無法從地上爬起來了,就聽齊侯冷冷的說:“将公子元,投入籠中,孤倒要看看,戌時出生的人,到底會不會被野狼咬?”

他這麽一說,衆卿也開始紛紛低聲交頭接耳,看向公子元。

曹刿領命,立刻大步走過去,一把拽起公子元,公子元險些被他給勒死了,使勁掙紮着,說:“曹刿!曹刿你敢!?你不過是個臭砍柴的樵夫,你敢對我無禮!我可是公子!你……你……”

公子元雖然這麽說,但是曹刿手勁兒非常大,把他拽到籠子旁邊,別說是投進籠子裏了,剛一過去,籠子裏的野狼發現有獵物過來了,立刻發出“呋呋”的聲音,流着濃稠的口水,快速的沖過來,“砰砰!”的撞着籠子。

公子元險些被野狼咬到,“啊啊啊啊”尖叫了一聲,大喊着:“君父!君父饒命啊!君父!”

齊侯淡淡的說:“怎麽,野狼也不親近你了?”

公子元拼命哆嗦,想要掙開曹刿的桎梏,說:“君父!君父饒命啊!”

齊侯說:“還不招認麽?”

公子元聽着後背“砰砰”的撞擊聲,吓得腿軟,險些當場尿了,但是硬着頭皮沒說話,因為他知道,若是真的招認了,恐怕比現在的處境還要慘。

齊侯一笑,說:“沒關系,孤沒想到,我這個兒子竟然有硬骨頭的一天,和往日真是不一樣。”

他說着,便有虎贲軍從旁邊走出來,“嘭!”一聲,将一樣東西扔在地上,衆人一看,是一件髒兮兮的衣裳,衣裳裏裹着生肉,血糊糊的看起來,十分惡心。

衆卿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的,齊侯淡淡的說:“這可是你的衣裳?”

公子元不敢承認,但是也不需要他承認,齊侯揮了揮手,虎贲軍又将那件衣裳撿起來,打開讓衆人看清楚,裏面果然包裹的是一塊生肉。

那士兵又将衣裳系嚴實,将生肉牢牢裹在裏面,随即投進了籠子裏。

“嘭!”一聲,生肉投進籠子裏,一瞬間衆人都睜大了眼睛,那只狼竟然沒有攻擊衣裳包裹的生肉,而是退開一些,在旁邊逡巡着,不斷的繞來繞去。

齊侯又看向公子元,說:“你還不承認麽?你偷偷在營帳中抹油,故意縱火,知道這附近只有一處演兵的高地沒有任何樹木,到時候大營失火,肯定要跑到高地去避火,高地上還有故意留下的血跡,為的就是激發這些狼的野性,好将上來避難的人一網打盡,統統咬死!而你呢,你在自己身上塗了香料,避開了這些惡狼的攻擊,恐怕這些狼,也是你事先找好的罷!”

公子元被齊侯一一說出了實情,仿佛是齊侯親眼看到的一樣,當即篩糠一樣說:“兒子……兒子……兒子也是一時糊塗!”

他這麽一說,衆人嘩然一片,紛紛看向跪在地上叩頭的公子元,公子元竟然承認了,這如此大逆不道,竟然要将君父和兄弟一起殺死,簡直惡毒到了極限。

公子元跪在地上,說:“兒子……兒子只是一時糊塗,兒子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對對,兒子只是想……想給公子速一點兒顏色看看,公子速乃是……乃是君父的義子,卻……平日裏卻如此耀武揚威,實在……實在太過嚣張,不把君父的嫡子們看在眼中,所以……所以兒子只是弄一些狼來,吓一吓他而已,并沒有……并沒有他……兒子也只是……也只是想得到君父的青睐罷了……”

他說到這裏,齊侯冷冷一笑,說:“好一句青睐,你恐怕想得到的,是孤的侯位罷!”

齊侯這麽簡練的說了出來,衆人又是小聲的喧嘩了出來,公子元臉色慘白,顯然給說中了。

齊侯幽幽的說:“孤之前已經把醜話說在前頭了,如今既你已經承認,那便別怪孤翻臉無情。”

公子元聽着齊侯的話,連忙磕頭說:“君父!君父!兒子知錯了!兒子知錯了!兒子也是一時糊塗,被人……被人迷惑的!是有人指使兒子這般做的!”

齊侯一眯眼睛,他也料想到了,若不是有人給公子元出謀劃策,以公子元那性格,怎麽可能想到這樣的辦法,換作是旁人,如果謹慎一些,也不會去找吳糾找茬,結果洩露了自己的底細。

齊侯說:“是誰?”

公子元卻說:“君父,兒子若是說了,您就饒了兒子罷!兒子也只是一時糊塗。”

齊侯淡淡的笑了一聲,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兒,幽幽的說:“一時糊塗?一時糊塗你便做得如此歹毒,你三弟如今正躺在榻上,至今昏迷不醒,小小年紀若是落下了病根,如何是好?一時糊塗你便要将孤與你的兄弟一并殺死,你的一時糊塗何其歹毒?!”

公子元似乎已經破罐子破摔,顫抖的說:“若……若君父不赦免我,那……那我便不說,那些人如今還埋伏在林子中,等待着下一步計劃,君父您自己思量輕重罷!”

他這話一說出來,衆卿都驚訝了,公子元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讓人咋舌。

齊侯被他氣的臉色鐵青,雙手攥拳,“嘭!!!”一聲打在案上,案子發出“喀嚓”一聲,竟然就這樣被齊侯一掌給打爛了,木頭的案子四散崩潰,吓得衆人不敢喘一口大氣兒。

吳糾見這場面,幽幽笑了一聲,說:“君上何必動怒,公子不說,那邊剁掉一根手指喂狼,十指連心,還怕他不說不成?若公子是個硬骨頭,剁完了手指,還有腳趾呢。”

吳糾一說完,公子元頓時打了一好幾個冷顫,吓得都結巴了,說:“你……你、你這個歹毒的人!”

吳糾一笑,說:“糾歹毒?在公子面前,還是承讓了,實不敢與公子搶這個頭籌。”

齊侯沒說話,但是揮了一下手,示意虎贲軍按照吳糾的話做。

很快虎贲軍沖上來,“唰——”一聲拔出寶劍,将公子元的手牢牢按在地上,将他的五指分開,舉起寶劍就要砍下來。

公子元大吼着:“你這個歹毒的人!!你這個歹毒的下賤貨!!呂糾!你以為你能怎麽樣?!你連齊國人都不是,憑什麽在這裏說話!你有什麽資格?!你這個以色侍君,魅惑君主的下賤貨!”

吳糾聽到一懵,這都什麽跟什麽,說自己不是齊國人,好罷這就認了,畢竟這滿朝文武,還有魯國衛國的人,恐怕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大家還沒摸清楚齊侯的心态,所以假裝不知道而已。

吳糾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貴族血脈,因為他根本不想掙這個侯位。

但是公子元說自己以色侍君,還有魅惑君主,這大帽子扣下來,扣得吳糾頭暈眼花的,都什麽跟什麽?

齊侯聽罷了,臉色一沉,說:“事到如今你還不思悔改,好,你不說,那便不要說了,将他的手指全都砍下來,再拔掉舌頭,看看他還要怎麽無禮?”

公子元吓得怕了,口無遮攔的大喊了一通,這回又要求饒,說:“我說!!我說!是……是鄋瞞!是鄋瞞人!”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竟然是鄋瞞。

方才公子元說,給他出謀劃策的人還有後招,也就是說鄋瞞人還埋伏在他們周圍,公子元不過是一場開頭好戲,只是打亂他們的陣腳,很快重頭戲才會登場。

鄋瞞這個詞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若是吳糾以前,恐怕是聽不懂這個詞彙的,不過為了生存,吳糾惡補了一些當下的事實,鄋瞞這個詞,是個國家的名字,以漆為姓,鄋瞞國的人全是長狄人。

長狄人給公子元出謀劃策,還埋伏在了冬狩的獵場裏,這是多麽驚人的一件事情,若是長狄人長驅直入,真的殺死了齊侯和公子,那麽齊國也将淪喪為長狄人的領地,到時候從東面直取周師,整個周朝就要被長狄人從一角剖開,直接撕裂了。

吳糾萬沒想到竟然是鄋瞞人在策劃這場陰謀,看起來他們今日審問公子元,竟然收獲不小。

衆人也紛紛議論起來,再也不是小聲喧嘩,畢竟鄋瞞人就在獵場之中,對他們的威脅實在太大,如今正是齊國最盛大的冬狩演兵時分,若是被長狄人偷襲了一個正着,不說之前那些後果,單單說對齊國的威望,就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齊侯剛剛接下了代天子會盟,君王攘夷的大事,若是被長狄人偷襲了,不說成功,就算不成功,這件事情也會令諸侯國抓住把柄,以此做文章,到時候後患無窮!

吳糾覺得,鄋瞞人肯定也是聽說了齊侯要代天子會盟,以攘夷為目的,所以開始不安分起來,想要趁着這次冬狩,給齊國點顏色看看。

吳糾這麽一想,頓時抱拳說:“君上,事不宜遲,糾覺得,應現在立刻改換營地,以備後患。”

齊侯點了點頭,站起來說:“城父、曹刿。”

王子成父和曹刿立刻站出來,說:“君上。”

齊侯說:“你二人立刻傳令下去,馬上改換營地,将營地建在演兵的高地之上,不需要奢侈,一切從簡,營地四周建起瞭望臺,輪番守衛。”

王子成父和曹刿立刻應聲說:“是!卑将領命!”

兩個人領了命,很快轉身大步走出營帳,外面立刻傳來嘈雜的聲音,虎贲軍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

齊侯吩咐完,随即陰冷的盯着公子元,說:“孤不殺你。”

公子元一聽,頓時松口氣,擦了擦自己一頭冷汗,說:“兒子……兒子就知道君上心善,而且兒子也只是……也只是一時糊塗。”

齊侯冷笑了一聲,說:“孤不殺你,不代表孤不想殺你、孤容得下你。你聽着,虎毒且不食子,如今天子賜孤以代天子身份會盟諸侯,萬事皆當小心謹慎,若是孤落得一個殺子罪名,豈不是平白落人口舌诟病?”

他說着,又笑了一聲,說:“從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齊國的公子,謀害國君公子,心思歹毒,最無可恕,貶為庶人,遣送回衛國……管師傅。”

齊侯說着轉頭看向管夷吾,管夷吾連忙應聲,齊侯淡淡的說:“勞煩管師傅替孤休書一封與衛公,就說……此人雖大逆不道,最無可恕,但念在乃是孤的親生骨肉,孤不忍心下手,看了左思右想,這般作為已危害到我周朝社稷,便請衛公定奪,主持公道。”

衆人一聽,齊侯這是要借刀殺人,他不能殺公子元,雖然公子元十惡不赦,但是避免不必要的口舌,卻把公子元丢給了有一些關系的衛侯,貶低了公子元的身份,好讓衛侯動手殺人。

公子元一聽,身子涼了半截,“咕咚”一聲栽在地上,愣是昏死了過去。

齊侯讓人将公子元拖下去,說:“衆位卿今日所見,實乃我齊國不幸,如今大敵當前,還請各位卿鼎力相助!”

齊侯說着,竟然拱起手來作禮,衆臣連忙站起身來,拱手作禮說:“誓死追随君上!”

齊侯随即說:“如今眼前便有一樁大事兒,鄋瞞人欺我齊國無人,已經長驅直入,今日冬狩盛典,便要給這些人顏色瞧瞧。”

衆人又連忙說:“君上英明!”

齊侯說:“各位卿速速回帳,收拾妥當,首先登上高地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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