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可人疼 (1)

公子慶父臉色一僵,說:“這……這件事兒……”

齊侯笑眯眯的摟着美人,一臉悠閑的端起酒杯來呷了一口,挑眉說:“這件事兒怎麽了?難道魯公子做不得主?”

慶父臉色又是一僵,表情非常難看,幹笑說:“其實這件事情……”

他說到這裏,又被齊侯插話了,說:“若是魯公子做不得主,那便讓魯公找個做的主的人,如今又是臘祭,又要援助邢國,孤的閑工夫是很有限的。”

公子慶父那臉色瞬間跟打蔫兒的菜色似的,綠得發黑,臉上的肌肉連連抽搐了兩下,嗓子也滾動了好幾下,似乎想要發作,但是當堂發作可不是什麽好事兒,畢竟這裏是齊國的主場。

最讓公子慶父覺得氣憤的是,齊侯竟然收下了寶劍和美人,然後才回過頭來和自己談割地的事情,慶父知道,以齊侯這種通透的心肝,必然是故意給自己難看的,如此一來,慶父如何能不氣憤?

慶父說不出來,吳糾則是低下頭來繼續吃飯,不插手齊侯和魯國的事情,本這件事情齊侯就能結局,如果吳糾插手的話,也不知那公子糾在慶父手中有什麽把柄,再給冠個細作的罪名就慘了。

吳糾心裏默默的想着,原來齊侯把美人收下,是打算氣一氣慶父,這個法子倒是挺可恨的。

吳糾正想着,就見齊侯長身站了起來,幽幽一笑,随即将已經看傻了眼的魯姬一把打橫抱起來。

“啊呀……”

魯姬嬌聲驚呼了一下,那纖弱的身子一下被打橫抱了起來,趕忙摟住齊侯的脖頸,做出一臉嬌羞的表情。

齊侯笑着對公子慶父說:“這樣罷,魯公子在孤這兒細想幾天,若是能做主便做主,若是做不得主,便回去跟魯公說,找個能做主,又不吞吞吐吐的人來,那這美人……孤先笑納了。”

齊侯說着,打橫抱着魯姬便走進了內殿,吳糾一看,又有些傻了眼,還以為齊侯只是用魯姬吓唬公子慶父呢,原來齊侯魯姬和遂邑都想要?

這麽一想,覺得有道理,畢竟歷史上記載的齊桓公,三位正夫人,形同夫人規格的妾夫人就有六個人,加起來就是九個夫人,但是齊桓公的後宮遠遠不止于此,因為他的兒子,長大之後輪番上過侯位的人就有五個,還有七個兒子在楚國做了士大夫,這麽一想想,簡直是老婆兒子遍天下。

如今慶父主動送來了一個魯姬,齊侯自然也就笑納了。

不過吳糾覺得有點怪怪的,畢竟那魯姬長得也太像自己,打眼一看過去,差點把吳糾給嗆着。

齊侯抱着魯姬走入了內殿,很快公子慶父便站了起來,臉色難看的冷哼了一聲,甩袖子走人了。

齊國的士大夫們一看,也陸陸續續的準備離開,畢竟這場酒宴已經結束了。

吳糾放下手裏的筷箸,擦了擦手,剛要站起來,就看到旁邊的公子無虧幽幽的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兒十分的耐人尋味,看的吳糾覺得有些不明覺厲,但是不太能理解公子無虧的眼神。

吳糾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還以為有什麽污穢物落在了衣裳上,奇怪的說:“長公子,糾有何不妥麽?”

公子無虧這才搖了搖頭,說:“不,沒什麽,方才小侄只是出神了。”

吳糾笑了笑,說:“今日夜了,明日一早,糾再去看望三公子,給公子做些可口的膳食來。”

公子無虧連忙作揖拜禮說:“那便多謝二伯了。”

吳糾擺手說:“不必多禮。”

他說着就要離開了,走出大殿,被冷風一吹,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對“二伯”這個詞兒,已經快要産生抗體了。

吳糾回了房舍,子清和晏娥已經準備好醒酒湯,還有沐浴的熱湯,就等着吳糾回來。

不過今日散的挺早,吳糾并沒有喝太多的酒,所以醒酒湯就免了,這醒酒湯味難喝的要死,勁兒還挺大。

吳糾泡在熱水中沐浴,解去了一身的疲憊,擦幹身子穿好亵衣之後,就鑽進被窩裏準備睡覺了,想着明日一早起來去看看公子昭,然後做些好吃的,今日就早些睡。

吳糾躺下來,蓋着被子,明明喝了酒,應該有助于安眠,但是躺下之後卻有些睡不着,在榻上翻了好幾圈,最後把被子團在懷裏抱着,雖然覺得冷了些,但是這個姿勢最舒服。

吳糾抱着被子,腦子裏沒完沒了的閃過一些片段,例如魯姬堂前獻舞的模樣,撩下面紗的模樣,還有依偎在齊侯懷中的模樣,被齊侯打橫抱起的嬌羞模樣,等等……

吳糾一時間有些心慌,也不知為什麽,猛地坐起來,“嗬!”了一聲,外面守夜的子清吓得連忙沖進來,說:“公子!怎麽了?”

子清沖進來,便看到吳糾魔怔一樣抱着被子坐在榻上,睜大了眼睛,吓得子清更是不輕,連忙上前揮了揮手,吳糾這才回神。

子清又問:“公子,怎麽了?”

吳糾咳嗽了一聲,說:“沒什麽,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你且去睡罷。”

子清狐疑的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往外走去,吳糾坐在榻上,還發了一陣呆,心裏想着,難道自己竟然對魯姬一見鐘情了?所以才沒完沒了的想到魯姬?

可是這也不能夠啊,雖然自己和魯姬并非同宗,在古代都是同宗不婚,公子糾的母親,和魯姬的母親雖是親姐妹,但是公子糾和魯姬的姓氏全都不一樣,所以是可以結親的。

但是……

吳糾覺得,難道自己單身這麽多年,都沒有談過戀愛,原因是因為自己比較自戀?那魯姬明明和自己長得七八分相似,若是真的去掉了性別的不同,那便是整八分的相似了……

吳糾被自己的想法給吓着了,所以才驚呼了一聲坐起來,想着想着覺得不太可能,又慢慢的躺下去,一邊想着,一邊就睡着了。

吳糾做了一個怪夢,他夢到自己和一個美女纏綿,那美女戴着面紗,姿态妖嬈的厲害,吳糾心想,難道是魯姬,自己竟然做了個魯姬纏綿的春夢?

就這般糊塗的想着,在夢中,隔着那層薄薄的面紗,兩個人的嘴唇重疊在了一起,互相親吻。那美女還主動伸出香舌,隔着面紗輕輕舔shi着吳糾的嘴唇,極度魅惑,讓吳糾心跳都升快了,也不知是不是做夢的緣故,總之那潔癖似乎沒怎麽發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美女幽幽一笑,聲音竟然有些低沉沙啞,然後将面紗“唰!”的一下給摘了下來,一下抛在吳糾的臉上,吳糾被輕飄飄的砸了一下,那面紗暧昧的順着吳糾的臉頰滑落下來……

一瞬間,吳糾猛地看清楚了那張和自己接吻的臉,并非是什麽美女,一張剛硬又棱角的俊美容顏,五官立體,輪廓深邃,尤其是那一雙仿佛老虎一樣的眼睛,狠狠的盯住他,竟然是齊侯!

吳糾吓得一驚,“嗬!”一聲,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一下睜開眼睛,“呼呼”的喘着氣,瞪眼望着房舍的屋頂,胸口不斷的急促起伏着,大冬日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已經是清晨了,子清和晏娥正在準備熱水,就聽到房間裏傳出驚呼的聲音,兩個人連忙沖進來,說:“公子?怎麽了!”

吳糾一臉大汗,仿佛見鬼一般,緊緊摟着被子坐在榻上,吓得子清和晏娥趕緊跑過來,結果吳糾卻用被子倉皇把自己裹起來,連忙擺手說:“沒事,沒事,你們先出去……”

吳糾不只是出了一身冷汗,似乎還有點反應沒落下去,晏娥可是個黃花大閨女,吳糾如此失态實在不好,連忙攔住他們,子清和晏娥還挺擔心的,但是也沒什麽辦法,只好回身先出了房間。

吳糾等他們先出去,這才松了口氣,連忙用被子把自己捂緊,現在回想起那個可怕的夢來,還覺得心有餘悸,果然夢都很奇怪……

吳糾一個人冷靜了好一會兒,這才好一些,叫來子清和晏娥洗漱,然後匆忙的出門去看公子昭了。

吳糾生怕自己一閑下來,就會想到那奇葩的夢境,實在不堪細想,一細想會覺得全身發麻,一陣陣打冷戰。

吳糾出了門,因為是到公子無虧那邊,便沒有讓子清和晏娥跟着,一個人悠閑的走過去,他走到半路的時候,就看到幾個送早膳的寺人們從旁邊路過。

那些寺人沒看到吳糾,一面走一面聊天,說:“知道麽?宮裏出大事兒了。”

吳糾一聽,不知出了什麽大事兒,就支起耳朵,那寺人說:“衛姬和鄭姬都失寵了!”

“哎呦,這話兒可不敢說,你怎麽知道的?”

那寺人說:“你不知道啊?就昨天晚上的事兒,魯國的公子慶父,獻給君上一個美女,聽說那美女美得天昏地暗的,君上一見面兒,就給迷住了,昨天晚宴那麽快就結束,就是因為君上火急火燎的抱着那美人兒便走了!”

“真的?”

“騙你幹什麽?還有呢,聽我相熟的人說,今天早上好多人都知道了,美人就夜宿在君上的小寝殿中,你說幹了什麽?君上哪次臨幸美人,讓美人兒夜宿在自己的小寝之中了?決計沒有的事兒,這種恩寵,簡直天大的呢!我告訴你罷,長個心眼兒,要是有機會遇到了那個魯姬,千萬別得罪,人家現在正受寵呢!”

吳糾聽着那兩個人說着,那兩個人一直沒發現吳糾,已經漸行漸遠了,吳糾的腳步慢慢放緩下來,思量着什麽,有點出神,但也想不到自己在思量什麽,于是趕緊往公子昭那邊走。

這幾日有些陰天,公子昭傷口發疼發癢,因此睡得不是很踏實,早早便醒了,公子無虧一直陪着他,正在和公子昭說話。

早膳已經送來了,但是公子昭沒吃幾口,畢竟他現在身上都是傷,又是傷筋動骨,不好下地活動,胃口自然也不會好,再加上感冒嘴裏沒什麽味兒,胃裏也堵着,自然什麽都吃不下。

吳糾進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出來了,公子昭那臉都有些瘦了,明明是個孩子,臉頰卻有些微微往裏摳,都凹陷下去了,一眼看過去,公子昭那模樣卻仿佛長大了似的,嬰兒肥也不見了,臉盤子變得淩厲沉穩起來。

公子昭見吳糾進來,連忙要行禮,公子無虧趕緊按住他,說:“別瞎動。”

吳糾笑着走過來,說:“別行禮了,好生躺着才是。”

他說着,無虧連忙請吳糾坐下來,吳糾又說:“聽說三公子最近都沒怎麽好好兒用膳?”

公子昭說:“叫二伯擔心了。”

吳糾說:“一會兒我去膳房一趟,三公子有什麽想吃的,盡管開口便是。”

公子昭連忙說:“怎麽敢勞煩二伯,侄子實在過意不去。”

吳糾笑眯眯的說:“不勞煩,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他說着,轉頭對公子無虧說:“勞煩長公子,倒杯水來,可以麽?糾有些口渴。”

公子無虧連忙起身,親自到案邊給吳糾倒了一杯水,趁這個時候,吳糾身子前傾一些,往前湊了湊,附耳對公子昭笑着說:“三公子不好好兒用膳,長公子擔心的厲害,你若是不好生吃飯,的确好的慢一些,長公子會多陪着三公子一些,但是長公子這般勞心,恐怕要郁結于心了。”

公子昭一愣,臉上随即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他還沒開口,公子無虧已經端着水過來了,說:“二伯請用。”

吳糾接着水杯,喝了一口,笑眯眯的說:“好了,三公子方才已經和糾說了想吃什麽,一會兒糾去膳房,午膳的時候讓人端過來。”

公子無虧有些驚訝,高興的說:“還是二伯有辦法,無虧問了昭兒很久,昭兒都說沒什麽想吃的。”

吳糾笑了笑,說:“畢竟麽,我是個廚子,三公子想吃什麽,一看便知道了。”

公子昭十分不好意思,讪讪的笑了一下,吳糾起身說:“不打擾三公子休息了。”

公子無虧連忙起身,對公子昭說:“昭兒,哥哥去送送二伯,你好好歇着。”

公子昭點了點頭,很有禮貌的說:“二伯慢走。”

吳糾說:“好好養傷。”

他說着便轉身出去,公子無虧趕緊送着吳糾,親自替他推開房門,笑着說:“還是二伯有辦法,這幾日小侄都要愁心死了,昭兒什麽也不好好吃,吃口便罷了,問他想吃什麽,他也只說沒有,如今二伯一來便好了,昭兒竟然有想吃的東西,那就太好了。”

吳糾笑着說:“長公子也不需要太着急了,三公子年紀輕,恢複的也快,我瞧他自己起身已經很利索了,平日裏扶他稍微走一走,也能促進一些胃口。”

公子無虧連忙拜謝說:“多謝二伯。”

吳糾擺手說:“那我先走了。”

公子無虧一直送着吳糾,結果還沒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女子被宮人簇擁着,衆星捧月一樣從遠處走過來,正好和公子無虧與吳糾打了一個照面。

那女子就是和吳糾有七八分相似的魯姬了,吳糾這是第二面見魯姬,而且這距離比宴席上要近得多,仔細一看,有些好生別扭,比現在的銅鏡照出來還清晰……

吳糾擡頭看了一眼魯姬走過來的方向,果然是齊侯的小寝宮方向,雖說沒有哪位夫人在齊侯的小寝宮裏過過夜,但是吳糾還真住過,所以吳糾清楚小寝宮的方向,這條路是必經之路。

看來之前聽到了的流言蜚語還是真的,齊侯昨天夜裏寵幸了魯姬。

吳糾這麽一想,沒來由心中有些奇怪。

那魯姬走過來,笑眯眯的看向他們,對着吳糾甜甜一笑,說:“表兄。”

吳糾不認識魯姬,怕多說多錯,只是拱手說:“糾還有事在身,那便告辭了。”

他說着轉頭對公子無虧說:“不必送了。”

吳糾說罷了,匆匆擡步就走了,皺着眉,一個人往膳房去,進了膳房,眼看着理膳的案子上有一大塊肉放在上面。

吳糾走過去,看着那塊肉覺得極為不順眼,也不知為什麽,那塊肉,四四方方,切的十分規矩,刀工也漂亮,肉上沒什麽水,一看便是上好的豬肉。

在廚子眼中,一塊漂亮的肉,但是吳糾看它極其不順眼,于是抄起旁邊的刀來,對着那塊肉先砍了幾刀,刀子鋒利,橫七豎八的,那塊大豬肉瞬間就給剁爛了。

膳夫們只是去洗了個手的功夫,一進門就聽到“當當當!砰砰砰!哆哆哆!”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面兒地震了呢,走進去一看,便看到方才切好放在板上的那塊豬肉,一會兒要炖了吃的,竟然變成了肉糜!

吳糾正拿着刀,一臉嚴肅的使勁拍着那塊肉,不,已經是肉糜的肉,臉色有些發狠,額上青筋直蹦。

膳夫一看是公子,連忙識趣的站在一邊兒,努力賠笑說:“公子,這是……這是要做丸子湯麽?”

之前公子想出來的新膳食,也是用魚肉做丸子湯,這豬肉再敲再砸,也不會像魚肉那般鮮滑細嫩,如何下得了口。

吳糾只是突然看這塊肉很不順眼,就順手砸了砸,聽到膳夫的話,這才将刀“哆!”一聲插在了板上,吓得膳夫一頭冷汗。

就聽吳糾淡淡的說:“哦,準備做個馄饨,正在剁肉餡兒。”

膳夫一聽,馄饨?又是新的菜肴,便誠心請教吳糾。

吳糾眼看肉餡已經給剁爛了,其實肉餡和吳糾也是一損俱損,肉餡爛七八糟,吳糾的手臂也是剁的發酸,的确是個力氣活兒,便讓那膳夫繼續剁肉餡,自己轉身去弄了一塊面兒,準備做馄饨皮。

今日吳糾難得來了一次膳房,好多膳夫聞訊趕來,全都圍觀吳糾做新菜肴,補充一些知識。

吳糾也是方才看着剁的爛七八糟的肉餡兒才來的靈感,公子昭胃口不好,又要滋補,但是不能太油膩補大了,躺着又不方便吃東西,正好吃個大骨湯熬的小馄饨。

小馄饨掐成一口一個兒的大小,用小匕舀着吃,一口一個,又能補肉,又能喝骨頭湯,豈不是正好兒。

于是吳糾便指揮着膳夫們剁肉餡兒,熬骨頭湯,然後自己給骨湯調味兒,又告訴那些膳夫怎麽做馄饨的面皮,将面皮趕得又薄又韌,一拉起來迎着太陽,簡直是一層薄薄的紗,晶亮漂亮。

在肉餡中也調了味兒之後,吳糾就開始包馄饨了,馄饨不比餃子,十分好包,又有膳夫們幫忙,一會兒工夫,一窩小馄饨便包出來了,整齊的放在板上,看起來還挺可愛的,一個個猶如圓溜溜的小元寶,不過這年頭不用元寶,所以也只有吳糾看着像元寶。

最後便是下馄饨,用熬好的大骨頭一煮,骨湯沸騰,将小馄饨煮的不住上下漂動着,一股濃郁的骨湯香味就飄了出來,實在濃郁的緊,說不出的香醇。

小馄饨很快就煮好了,用大匕盛出來,往敞口的大碗裏一放,煮好的馄饨面皮晶亮,雖然薄如蟬翼,但是一點兒也不破不爛,緊緊包裹着裏面的肉餡,豬肉餡兒裏放了大蝦仁,還有一些香菇碎,做成了三鮮口味兒,那蝦仁的形狀都被薄薄的面皮給包裹了出來,一看便食欲大增,食指大動。

馄饨做好之後,吳糾将骨湯上面的一層油給撇下去,免得油太大了,公子昭這些日子又不好好吃飯,肚子裏沒食兒,再給弄得滑腸。

一切做好了,吳糾将大碗上蓋了一個蓋子,便親自端着往公子昭那邊去了。

別看只是一碗馄饨,但是這湯頭極為精細,竟然不知不覺就忙乎到了中午,已經是午膳時間。

做飯有個好處,因此吳糾十分喜歡做飯,因為吃的人能覺得幸福,做飯的人也會投入,将一些不高興不愉快的煩心事全都統統忘掉了。

吳糾端着大碗往公子昭的房舍走,結果走到一個半,正好有個人迎面走過來,那人一身黑色袍子,沒有冠冕,只是用黑冠束發,看起來英俊又挺拔,竟然是齊侯了。

不過齊侯這個方向,不是從路寝來的,也不是從小寝來的,不知去了什麽地方,正要往路寝回去。

吳糾正好與他碰了個正面兒,齊侯見到吳糾,笑着走過來,雖然不知吳糾手中是什麽,大碗蓋着蓋子,但是一股香味兒遮不住的冒出來。

那大碗還冒着熱氣兒,在隆冬之中散發着一股溫暖,齊侯一看便知是好吃的,笑眯眯的說:“二哥這是去哪裏,又做了什麽好吃食?”

吳糾淡淡的看了一眼齊侯,說:“去三公子那裏,近些日子三公子染了風寒,胃口不好,長公子來求糾,讓糾做些可口的與三公子用。”

他說完,又淡淡的笑了一聲,說:“恐怕君上滿心都是新寵美人兒,已然忘了三公子還身受重傷呢罷?”

他說着,快速的繼續說:“糾失禮,這午膳要趁熱吃,先行告辭了。”

齊侯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吳糾搶白了一通,然後還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吳糾已經揚長而去了。

齊侯身後站的寺人都替吳糾捏了一把汗,還以為吳糾會觸怒齊侯,哪知道齊侯一愣,随即看着吳糾的背影,哈哈大笑了一聲,說:“有趣,二哥可越來越可人疼了呢。”

那寺人不知什麽意思,連連擦汗。

吳糾端着碗走到門口,公子無虧正好将窗子打開透氣兒,看到了吳糾,趕緊迎出來,将托盤托在手中,說:“怎麽有勞二伯親自送過來,當真過意不去。”

吳糾說:“還熱着,讓三公子看看合不合口味?”

公子昭靠坐在榻上,見吳糾進來,連忙行禮,公子無虧便把小馄饨拿過去,一掀開蓋子,頓時整個房間裏都彌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鮮香味道。

公子昭這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一聞到這味道,不是食指大動了,而是肚子咕嚕了起來,驚訝的看着那碗賣相十足的小馄饨,不知是什麽東西。

吳糾賣關子也沒說,只是說:“先嘗嘗。”

公子昭便用小匕舀了一個,吹了吹,連着骨湯和馄饨一起塞進嘴裏,這一吃進去,面皮滑到不可言會的地步,滑溜溜的幾乎要鑽進嗓子裏。

一口咬下面皮,薄卻不爛,韌而彈牙,裏面便是彈彈的肉丸子,豬肉混合着大蝦,翹了一些提味兒的香菇,豬肉出油,大蝦鮮香,香菇味濃,一下汁水四溢,說不出來的可口。

再加上濃郁的骨湯提味兒,公子昭早就餓得不行了,一句話沒說,一口一個連吃了五個,這才喘出一口氣來。

公子無虧一見,都不需要問了,弟弟一定是喜歡吃的,便笑着對吳糾說:“當真多謝二伯。”

吳糾擺手說:“也沒什麽,膳房正做着,一會兒我叫人再給長公子送些來。”

吳糾怕公子昭吃的局促,便起身告辭了,沒有多停留。

吳糾回了房間,因為忙碌了一上午,肩膀子有點酸,就躺在榻上休息了一會兒,不過怎麽也不得勁兒,一直躺到下午,習慣性的起來,往路寝宮去一趟,準備看看有沒有前線的軍報傳過來。

吳糾到了路寝宮門口,果然看到了公孫隰朋,兩個人拱手見禮,已經成了習慣,在路寝宮中呆了一會兒,便各自告辭走了。

眼下已是黃昏時分,宮人們點起了燈來,吳糾一路往回走,一路都能聽到宮人們在傳小道消息,說魯姬得寵了,齊侯愛見死她了,昨天夜裏魯姬竟然在小寝宮中過夜了,不知什麽時候便要誕下公子,到時候便能成為齊國夫人了。

吳糾聽着,心想齊國夫人?那也要等魯國把遂邑割下來才行。

他走着,路過花園的時候,就看到有人笑眯眯的從旁邊走出來,仿佛埋伏一樣,攔住了吳糾的去路。

吳糾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片黑色的衣擺,擡頭一看,果然是齊侯。

齊侯背着手,長身而立,身材十分高大,一條小路都給齊侯堵滿了,低着頭看着吳糾,笑得一臉溫柔,說:“二哥,眼下有空麽?孤請你喝杯酒。”

吳糾狐疑的看着齊侯,齊侯笑眯眯的,心情大好的樣子,吳糾本想拒絕的,結果齊侯伸手過來,拉住了吳糾的手腕,說:“走罷,二哥給孤一個面子,好麽?”

這麽多人看着,齊侯又拉吳糾的手,又讓他給自己一個面子,吳糾當真有些沒轍,若是駁了齊侯的面子,不知是什麽罪過,只好應聲說:“是,君上。”

齊侯拉着吳糾往旁邊走,很快就到了湖邊的小樓裏,吳糾一看,原來齊侯早就擺好了“鴻門宴”等着自己,四面透風的小樓裏擺好了宴席,因為這個小樓就像是個小亭子一樣,可以在湖面上賞景,所以冬天未免冷了些,于是四周還擺着火盆子取暖,一進去暖洋洋的,雖然臨着湖水,但是愣是比別的地方都暖和了許多。

齊侯引着吳糾走進去,讓吳糾坐下來,體貼的幫他摘掉披風,自己這才坐下來,也摘掉了披風,笑眯眯的說:“孤聽聞二哥又新研制了一道美味佳肴?孤這是等了一天,都沒嘗到,甚感心酸吶。”

吳糾奇怪的看了一眼齊侯,一碗馄饨而已,而且那馄饨是給公子昭做來補身子的,齊侯這身強體壯像頭牛似的,果然是跟害口的小媳婦兒一樣,馄饨都要跟兒子搶着吃。

齊侯笑着說:“二哥什麽時候做了給孤吃?”

吳糾眼皮一跳,發現今日齊侯說話越發的肉麻起來,實在難受,便淡淡的說:“糾已将那新式菜肴的法門教與膳夫們,君上若是想吃,随時都能叫膳夫做來。”

齊侯卻搖頭說:“那可不行,孤只想吃二哥做的。”

吳糾一聽,眼皮更是一跳,狐疑的看了一眼齊侯,心想着難道齊侯又要想方設法的和自己過不去了?不然為什麽非要自己做飯給他吃?

他這麽想着,狐疑的看了齊侯好幾眼,齊侯實在忍不住笑了一聲,竟然擡起手來,快速的在吳糾的臉頰上一捏。

吳糾完全愣住了,哪知道齊侯突然“調戲”自己,還捏了自己的臉頰,雖然一點兒也不疼,但是那別捏了一下的感覺還是挺明顯的,并非是做夢。

吳糾瞪大了眼睛看着齊侯,齊侯又是哈哈一笑,似乎被吳糾那吃驚的表情給逗笑了。

就在齊侯笑的吳糾額頭青筋直蹦的時候,趕緊收攏了笑意,正色的說:“孤與二哥說着正經事。”

吳糾沒好氣的說:“君上請講。”

齊侯笑着說:“昨天夜裏,二哥可知發生了什麽事兒麽?”

吳糾一聽,真是好家夥,齊侯寵幸了魯姬的事情,今日一早上便傳遍天下了,恨不得有人舉着捷報千裏飙馬回魯國報捷,齊侯竟然還來問自己知不知道。

吳糾笑了一聲,說:“恭喜君上得到美人與割地,一舉兩得,兩全其美。”

齊侯也笑了一聲,那表情十分頑味兒,說:“二哥真有意思。”

吳糾不知自己怎麽有意思了,就聽齊侯說:“與二哥說實話罷,昨天夜裏,孤也是辛苦的緊的。”

吳糾一聽,頭皮發麻,齊侯難道要給自己講述大戰魯姬三百回合的事情?不然怎麽能辛苦呢?

就聽齊侯繼續說:“孤可謂是用心良苦,昨天夜裏可是足足供了魯姬一晚上。”

吳糾一下沒聽懂,有些狐疑的看着齊侯,齊侯笑眯眯的說:“二哥可看見慶父的表情了?”

原來昨天宴席之上,齊侯收了美人,又收了寶劍,的确是為了給慶父一點顏色看看,他知道慶父是為了賄賂自己,打消搶奪遂邑的念頭,結果就這麽擺了慶父一道,慶父當然暴跳如雷。

還有更暴跳的,齊侯還當着慶父的面兒,直接把魯姬給帶走了,仿佛是在慶父臉上又抽了一巴掌。

魯姬昨日夜裏頭的确是在小寝宮過的夜,但是并未得到齊侯的臨幸。

魯姬見齊侯人前溫柔似水,風流多情,但是抱着自己一進了小寝宮,頓時就将魯姬給扔下來了,也不讓魯姬離開,只是讓她站在那裏。

齊侯先是欣賞魯姬的面容,仔細端詳了大約半個時辰,魯姬的腿都站酸了,期間想要和齊侯成就好事兒,但是齊侯都沒有理她,只是時不時說了一句“真像”,一共說了三次。

後來時間夜了,齊侯便轉身進了內裏歇息去了,也不讓魯姬離開,就讓她站在外面兒。

齊侯當然省略了打量魯姬那段,吳糾一聽,齊侯竟然讓魯姬站了一晚上?有些不可思議,那一早上傳出來的消息,估計就是假消息了。

齊侯笑眯眯的看向吳糾,竟然露出一臉委屈,說:“二哥,你不會當孤是個色令智昏的昏君罷?魯姬是魯國女子,又是公子慶父派來的細作,孤就算再好色,也是挑人下手的,是麽?”

齊侯說着,目光有些灼灼然,夜色濃重了,四周昏暗下來,只剩下火盆的火焰在跳動着,寺人宮女全都站在小樓外面兒,小樓裏只剩下了齊侯和吳糾兩個人說話。

吳糾一時間覺得有些心慌,幹笑了一聲,說:“君上英明。”

齊侯說:“二哥可不覺得孤英明,今日中午,二哥還擠兌孤來着,說孤見着美色便忘了兒子。”

吳糾仔細想了想,心想着自己說的沒這麽露骨,都是齊侯自己添油加醋的。

吳糾幹笑了一聲,齊侯又說:“嗯,這世上恐怕當真有一種色,能令孤暈頭轉向了,二哥你知是什麽嗎?”

吳糾順口說:“糾不知,還請君上賜教。”

齊侯“呵呵”低笑一聲,說:“那便是……二哥的色了。”

吳糾一瞬間有點懵,擡起頭來看和齊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着詫異和迷茫,如透徹的黑夜一般。

齊侯眯起眼睛,笑着說:“二哥做的菜,食之色味兒,讓人欲罷不能,恐怕也只有這個,能将孤迷的神魂颠倒了,說到這裏,二哥還是給孤做小馄饨食罷?”

吳糾一聽,心裏松了口氣,心想着原來齊侯是個吃貨,果真是害口了,原說想吃小馄饨,說來說去就是一碗馄饨……

吳糾說:“若是君上想吃,明日一早糾便去做。”

齊侯笑了一聲,說:“不行。”

吳糾都要給他涮暈了,明日一早都不行,于是說:“那……眼下去做?”

齊侯笑着說:“也不行,今日太夜了,明日一早太早了,二哥身子清瘦,不能如此勞累,不如明日中午做給孤食?”

吳糾一聽,額角又蹦了起來,齊侯真叫一個溫柔體貼,若是真溫柔體貼,叫膳夫去做不就行了?

吳糾只好拱手說:“謝君上關系體恤。”

齊侯倒也不客氣,直接說:“是呢,孤是最體恤二哥的了。”

吳糾這回徹底沒話了,齊侯便端起杯子,笑着說:“二哥誤會孤是急色之人,之前還擠兌孤來着,這杯酒當不當罰?”

吳糾只好端起酒杯,說:“當罰,糾先幹為敬。”

他說着仰起頭來,将杯中酒水飲盡,齊侯也一揚而盡,笑着說:“這杯,咱們敬魯公子慶父。”

吳糾聽了有些想笑,又端起酒杯,說:“那便聽君上的,敬魯公子。”

齊侯連飲了三杯,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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