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朱美珍炖了一只雞。
雖然家裏已經禁不起大魚大肉了,但為了犒勞他們先前考了那麽高的分數,她還是炖了一只雞。
朱美珍的炖雞極其美味,雞肉幾乎是炖爛在盆裏頭的。
一大盆炖雞拿上來,裏頭還放了排骨和各種菇類。盛建明和崔振翔吃了三碗飯,連深知盛建明家庭狀況的陸明朗都忍不住吃了三碗。
西藥見效快,朱美珍幾乎立刻就不咳嗽了,只說話說得急了扭頭咳嗽兩聲,招呼他們多吃點兒雞肉。
“朱阿姨的炖雞、趙阿姨的罐頭。”陸明朗吃着比後世高級餐廳裏千元萬元菜都比不上的雞肉,情不自禁地感嘆了。
除了小時候吃到過一次,沒想到重生一次,還能嘗到這滋味。
朱美珍笑道:“崔家麗君那是真的好手藝,以前我去她那兒學做罐頭,明明步驟和她一模一樣,就是做不出來那個滋味!”
崔振翔連忙道:“等高考完以後去我家吃呀,我媽還弄了好多水果罐頭!”
盛建明心裏頭的石頭去了,就忍不住笑道:“水果罐頭,那還藏得住?”從前趙麗君做點兒罐頭,崔振翔總是在還沒弄好時就把東西給吃了。
崔振翔道:“當然藏得住。”他一邊扒飯一邊苦惱地道,“我爸最近老出去,我媽在家裏就做罐頭,使勁做,做了很多……我就算偷吃也偷吃不完。”
陸明朗想起崔振翔他爸的小三事件,笑容淡了一些,但還是沒表現出來。
盛建明道:“你爸去幹嘛呀,你家的地不是租出去了嗎?”
“不知道,可能做生意吧。”崔振翔皺眉道,“反正我也不管他幹什麽的。”
陸明朗不由道:“你回家見得着你爸嗎?”
“見得着。”
陸明朗沉吟片刻,道:“那你記得和你爸爸說說你的成績,然後和他說說你在學校裏挺辛苦,而且你媽做罐頭也挺辛苦……”
崔振翔立刻道:“說那幹嘛,多辛苦我都不怕!”
陸明朗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道:“這是為了趙阿姨!”
朱美珍和盛明國都笑了,當然知道陸明朗只是要挑起崔振翔父親對家庭的感情,盛明國更是道:“明朗說的對,你們小孩多幫幫忙,家裏大人的感情也會好一些。”
崔振翔恍然大悟,知曉陸明朗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了一想,就給陸明朗了一個ok的手勢。
陸明朗卻想着崔振翔爸爸這時期正要把小三帶到家裏去,崔振翔提提成績,他總會念起幾分舊情。等崔振翔考完試,管他爸念不念舊情呢?像他爸那樣離婚了還要跟着小三算計自己兒子流動資金的,能分道揚镳最好不過。先讓崔振翔爸爸知道崔振翔的成績不錯,到時候崔振翔再怎麽被吹枕邊風,也總要動搖一下的——考得上本科的畢竟少,何必為了獎金強迫他讀專科?
吃完飯,還正傍晚呢,盛建明和他們一起在村口水塘旁的石階上納涼。
朱美珍夫婦和村子裏其他人或坐或站,都在不遠處的大榕樹底下拿着蒲扇說笑。
晚風吹來,暮色四合。陸明朗和盛建明他們坐在水塘旁的石階上,漸漸地只有月色能照亮彼此。
這邊觸目可見只有四盞路燈,離水塘都有些遠,朱美珍他們站着的地方就在路燈旁,而他們這邊則離光源有些遠了。
“老大,你有沒有想過咱們考上大學之後以後幹什麽呀?”
陸明朗道:“想過。”
崔振翔好奇地道:“那幹什麽呢?”
陸明朗道:“總有很多事情能幹的,比如說,開公司。”
“開公司?”盛建明道,“我聽說開公司都是大老板幹的,我們又沒有多少錢,哪裏能開公司呢?”
陸明朗笑道:“那些公司的老板也不是誰一開始就有錢的,他們白手起家,肯定有辦法。我們現在還不用想那麽多,等高考完去上大學。讀完書就可以幹了……”
崔振翔非常有雄心壯志地道:“老大,我要跟着你開公司!”
陸明朗便挑了挑眉,看向盛建明,盛建明當然道:“我也要跟着你!”
只不過,陸明朗現在的成績那麽好,盛建明心想,到時候他們考上的大學,應該也是不一樣的。
崔振翔卻沒想那麽多,他并沒想過大學後的分離,只興奮地和陸明朗展望起了将來。
崔振翔他爸做生意,走南闖北得多。趙麗君早年本來跟着崔振翔他爸進貨去十幾裏的火車站那兒賣,起早貪黑。後來崔振翔他爸想去廣州闖,就把她一個人留了下來。那小三,似乎就是他在廣州認識的一個外地女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的,但是沒兩年就和他有了孩子。
雖然前世崔振翔因為那女人受了不少的苦頭,但他爸在廣州闖蕩的經歷還是幫到了他。鄰裏鄉裏許多人都想賺錢,可是沒一個人知道怎麽賺,崔振翔卻已經開拓了眼界。
“高考,你們得給我考好了。”
說到後來,盛建明也忍不住說了自己賺大錢坐船出國的夢想,他們兩個人的展望雖然有一定的空中樓閣,但并不是全都虛無缥缈。
崔振翔興致勃勃地道:“當然,當然考好!”
盛建明更是鄭重點頭。
陸明朗對他們兩個都有一定的擔憂,既擔憂盛建明的心态,又擔憂崔振翔的發揮。
盛建明的基礎比崔振翔好得多,崔振翔因為腦子靈活的關系,考試就要看運氣。下個星期他就要把物理那道大題的主要思路告訴他們,以他們現在的成績,到時候高考再有那十五分超過全市的優勢,上A大也是有希望的。
在盛建明的小床那兒睡下的時候,陸明朗大半夜都還睡不着覺。
盛建明心裏的石頭放下了,睡得就很熟,崔振翔也是,一下就睡着了,陸明朗睡在中間,把崔振翔的手和腳都輕輕地挪開。
沒一會兒,崔振翔就又把手和腳放到他身上來了。
嘆了一口氣,陸明朗只能繼續盯着老式的屋頂心事重重。
他知道他奢求得太多,但崔振翔和盛建明都已經提高到這步了,再加上十五分的加持,運氣稍好點兒就能和他一起上A大!其他人練題目都是一個勁兒地練,什麽題目都練,漫無目的。
他挑的題目都和高考難題的重點一個類型,雖然不記得原題,可是練了這麽久了,總有效的吧?
就剩兩個星期了……
陸明朗緊了緊自己的被子,暗想道:他一定要把能做的都做了,才不枉費重活這麽一世!
周末結束,陸明朗回到了學校,離高考只剩下兩周,陸明朗讓他們訓練的項目更加精确,包括英語的書信作文,幾乎和原題差不了多少。語文作文陸明朗不可能直接拿類似的題給他們練,那樣就太可疑了。不過,語文作文能用到的典故相關,陸明朗都收集了起來給他們背。
這是非常新奇的體驗,老師都沒讓他們背過素材。
不過盛建明和崔振翔都很相信陸明朗,所以那些素材能背的也就都背下去了。
眨眼之間,兩個星期就過去了,除了倒數第二個星期陸明朗仍讓他們練了一大堆專項題,倒數第一個星期陸明朗幾乎就不給他們布置作業,只是每天早上還是讓他們背英語單詞和政治,比別人都多背半個小時。
臨到高考那天,崔振翔一臉興奮,盛建明有些緊張的樣子,但是适當的緊張會增加注意力,陸明朗觀察了,确認盛建明并沒有緊張到影響發揮的地步。
“你們感覺怎麽樣?”
崔振翔道:“我覺得很輕松!”
盛建明也點了點頭。
早先他們三個人比別的同學壓力都大,但是這一個星期放松下來以後,感覺也比其他同學更好。
各自去各自的考場考試,陸明朗深吸了一口氣。
試卷開封,發了下來。
語文考試,果然是那些熟悉的題目。
陸明朗把所有的題目都答了,附加題的課外知識也都全部答滿。
作文,陸明朗很快就把早已準備好的題目寫了上去。這篇作文他寫過兩遍了,複讀那年,老師甚至認為他那篇作文好到可以給滿分——當然,這個年代他們地區的高考是不允許語文作文給滿分的。
第二科數學。
陸明朗看到試卷的一剎那,先前不記得的題目在看到題目的那一剎那就記起了答案。陸明朗幾乎有十分之一不思考就能寫出答案,而十分之二則是要看題目和選項,才記得起來正确答案,其他的不太确定的,忘得最幹淨的陸明朗也知道如何解題。
一路答,一路順。
因為是高考,陸明朗并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記憶。他還是做了一遍,在卷子上排除答案甚至在所有題目寫完以後在答案旁寫下某幾個選項是因為什麽而排除。
全寫完檢查一遍以後,看了一眼挂在教室黑板上的鐘。
還有三十多分鐘。
陸明朗把簡單的題再檢查了一遍難題再做了一遍。收卷上去,心裏漸漸就平靜了下來。
他知道,穩了。
第二天,考完最後一科政治,陸明朗完全放松了下來。
崔振翔和盛建明和他不在同一個班,他們學校雖然作為考場,可是同班是絕對不會分在一起的,也只一二三班還在本校考試,其他的班級還要坐車去別的學校。
在自己的學校考試于心态上有加成作用,他們很幸運。
陸明朗所有科目考完以後才回了班級,也沒有進門,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等到了盛建明和崔振翔。
“考得怎麽樣?”陸明朗心跳有些快地問。他甚至都不擔心自己,而是擔心他們兩個。昨天第一天考完他沒敢問他們,就怕他們交流題目,影響了之後幾門的發揮。
盛建明遲疑了一瞬,道:“我覺得,還好,不過有題目還是沒來得及做完。”
陸明朗又問崔振翔,崔振翔道:“題目好難好變态!不過我做出來了很多,應該還可以?”
陸明朗便道:“等過幾天答案出來了,我們估分了就知道了。”
各回各家,哪怕再興奮都還是得先回家。
陸明朗一回家躺到了床上倒頭就睡。這一時間所有的重擔都卸了下去,兩個月以來的勞累就爆發了——考前一個星期,他也沒完全放松。
陸明朗做了一個夢,夢裏是青着頭皮幾乎沒有頭發的沈宴珩。
沈宴珩光頭的樣子仍舊是帥,人模狗樣。雖然沒有頭發長一點看起來好看,卻仍舊散發着某種致命的荷爾蒙。
他夢見在沈宴珩初次和他搭讪的那條街,還夢見了沈宴珩第一次占他便宜的巴士。
“陸明朗,你是不是暈車?”他坐在他旁邊問,表情上絲毫沒見半分的不懷好意。
陸明朗臉色有些青白地道:“有點。”
沈宴珩便讓他靠在前面那排人的座椅上睡一下,只要閉上眼睛,哪怕不睡着都不會難受。
陸明朗當然照做了,而且他還睡着了。
他睡得非常地熟,甚至等到站了才醒過來。
醒過來以後,他的腦袋就靠在了沈宴珩的肩膀上,而沈宴珩摟着他,一直等車裏所有的人下車了都沒叫醒他。
“……”陸明朗飛快地坐直了身體,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沈宴珩慢悠悠地把摟着他肩膀的手收回來,對着他一笑。
陸明朗還沒出聲,他就舔了舔嘴唇,目光深暗勢在必得地道:“陸明朗,我想追你。”
陸明朗滿頭冷汗,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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