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做戲
一夜的大雨過後,空氣仿佛清新了許多,楚鏡浔一把推開了窗,聽着身後自己心腹手下的彙報,臉上卻是漫不經心的神情,“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安排,到時候看情況行事,不求一定成事,但務必不能暴露。”
那手下倒是相當沉穩的模樣,應了聲“是”,又說起另一件事,“另外,七殿下那邊……”
鏡浔轉過身,無所謂地笑笑,“原本老五提出來的時候我只覺得半點兒意思都沒有,現在嘛……”回想了一下聽人敘述的楚鏡辭與楚鏡涵在長樂宮外的那一番對話,臉上笑意更深,“就按他說的這麽玩玩兒也未嘗不可。”
說着,鏡浔稍稍整理了身上衣物,“我便再去栖霞宮走一趟。”快要邁出門的時候又想到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用跟着,好好籌備兩日後的事。”
手下只躬身道,“是,殿下。”
鏡浔卻是走到了他身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依舊是帶着笑意的聲音,卻不難聽出認真的意味,“林肅,任何一次行動,最要緊的都是保全自己,明白嗎?”
那林肅忍不住擡頭看向鏡浔,片刻之後重新低下頭,聲音依舊平淡無波,“是,殿下。”
鏡浔不甚在意地揮揮手,“你先下去吧,我去栖霞宮。”
方走到栖霞宮院前就見他宮裏似乎是首領內監的那人急急忙忙地迎上來,“奴才見過三殿下。”
鏡浔随口說了句“起來吧”就要往裏走,沒想到對方卻是攔在了自己身前,戰戰兢兢又面有難色的模樣,“三殿下……”
稍稍停下腳步,語氣裏有些玩味,“嗯?”
元升似乎是根本不敢擡頭,聲音也有些發抖,“七殿下今日……不便見客……”
鏡浔也不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無妨,自家兄弟亦不算是客人。”
元升沒敢再阻攔,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進去。
鏡涵正在偏殿之中,靠着椅子斜斜地坐在地上,腳邊或整或碎的酒杯散了一地,而他自己雖未睡去,眼神裏卻已經有了八分醉意。
鏡浔走過去,彎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頰,十足親昵的模樣,“鏡涵,鏡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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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涵擡起頭看向他的方向,目光卻是渙散的,無意識地伸手抓住鏡浔的手臂,意料之外地竟還有很大的力氣讓鏡浔根本無法掙脫。
輕輕地嘆口氣,鏡浔頗為無奈的樣子,索性順勢坐到他身邊,“怎麽醉成這樣子?”
鏡涵卻突然間一把甩開他的手,別過頭輕輕笑了笑,清清冷冷,還帶着些諷刺。
正當鏡浔覺得不解的時候,又聽到鏡涵的聲音,很輕,卻很冷,“呵……皇……兄……你既不仁……我義何用……”
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鏡涵應當是把自己當做楚鏡辭了,只不過……鏡浔盯住鏡涵的臉,微微眯起了雙眼,似乎是想要看透他究竟是酒後吐真言抑或是在做戲給自己看。
鏡涵卻并未看到他的眼神,或者應該說,他連身邊的這個人都完全沒有注意到,稍稍歪了歪頭,靠到一邊便睡了過去。
鏡浔想要叫醒他,鏡涵卻是越睡越沉,無奈之下只得喚了伺候的下人來,讓他們将鏡涵扶回寝殿好生照料。
楚鏡浔并不是個太有耐心的人,未等到晚膳時間便再次踏足栖霞宮。
鏡涵倒是醒了,神色看上去也清明許多,見了鏡浔似乎是有些不自在,猶豫了片刻才舉步迎上來,“見過三皇兄……”
鏡浔笑笑,“不必多禮。”
鏡涵卻又上前半步,微微低了頭,“早上……是鏡涵失禮了。”
鏡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妨。天色不早,不如留我一起用晚膳?”
鏡涵點頭,吩咐月妍去準備。
等到将所有人都遣下之後,鏡浔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上次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他說的所為何事,鏡涵只淡淡一笑,“謝三皇兄厚愛,但鏡涵惶恐,無法勝任。”
這倒是讓鏡浔十分意外,且不論是真是假,早上時見鏡涵的模樣,顯然對那楚鏡辭是十分的傷心失望。如若是真的,現下怎麽半分動搖的樣子都沒有,退一步說,就算是裝出來的,那他的目的不應該是引自己上鈎嗎,那麽又怎麽會錯過這絕佳的機會……
就在他不動聲色卻心思百轉的工夫,鏡涵卻是取了一樣物什過來遞到他手裏,“鏡涵早上言行無狀恐是對三皇兄多有冒犯,小小心意還望三皇兄笑納。”
鏡涵給他的,是一本書,而且是一本顯然已經半舊的書。
鏡浔有些不解,卻還是很快在鏡涵示意般的眼神下翻開了書。
片刻後,他便發現了玄機所在。
這本書顯然是被動了手腳,中間的幾頁書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替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紙張上是鏡涵的字跡,鏡浔細細看了,不覺變了臉色,“這……”
鏡涵只笑笑,沒什麽表情,“這個,應該夠向三皇兄賠罪了吧?”
鏡浔盯住鏡涵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臉上慣常般的三分淺笑不由變得更加開懷,原本只覺得若能将楚鏡涵拉攏過來倒是個不錯的游戲,對這個人本身倒是并無任何期待,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這個七弟,真的不簡單吶。
合上手裏的手冊,往鏡涵的方向湊了湊,“既然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麽還要堅持……”
鏡涵稍稍後退一步,依舊是禮數周全的樣子,“回三皇兄,鏡涵已經說了,這是為了向三皇兄賠罪。”
鏡浔的語氣難免更加玩味,“哦?”
鏡涵揚了揚唇角,笑容裏不難看出三分疲憊。
鏡浔搖了搖頭,頗為遺憾的模樣,“我倒是當真沒想到,那楚鏡辭對你如此無情,你卻還是要護着他。”
鏡涵臉上的笑意漸深,卻也更加苦澀,“我只是到底……不願與他為敵……”
鏡浔沉默片刻,“好,我不勉強你,不過……鏡涵,我沒有放棄,若是你想通了……”并未繼續說下去,只是将手中的書冊收入懷裏,“至于這個,便多謝了。”
門外,月妍前來禀告晚膳已經備好。
二人便停了交談,一起向偏殿走去。
途中,鏡浔這才想起什麽似的,“七弟送上如此大禮,為兄也當有所表示才是。”
鏡涵微微一怔,只說了句不必。
鏡浔不是笨人,不難看出雖是對鏡辭死心失望,鏡涵卻并未因此對自己親近半分,除了方才那東西大約當真是想用來“賠罪”之外,他對自己的态度幾乎絲毫未變,仍是如同之前那般疏遠抗拒甚至帶着幾分厭惡……
心中并不着惱,甚至是突地更添了幾分興致,鏡浔稍稍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十分認真,“作為回禮,我便去求了父皇解了你的禁足令可好?”
楚鏡浔果然所言不假,第二日一早便傳來兩個月禁足令已解的消息。
而這道旨意傳下的時候,鏡涵依舊在自己的寝殿之內,據說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此刻依舊不省人事。
傳旨的太監顯然是鏡浔一派之人,又是得了月妍一番打點,倒也并未向外人洩露此事。
待到見他離去,月妍才松了口氣,原來此刻,鏡涵已不在宮中。
宰相府內院書房內,董承軒頗為傷腦筋地看着鏡涵,“七殿下……”
鏡涵笑笑,示意他安心,“董兄放心,我這一趟出來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論宮裏宮外,都不會有人發現。”
董承軒嘆口氣,“找人傳書便是了,或者至少約定他處,這相府之中……”
鏡涵依舊一派淡然,慢悠悠地開口打斷他的話,“董兄,最危險之處反而最安全,不過我也不能久留就是。”
董承軒也不與他強辯,點點頭,看着眼前顯然清瘦不少的人,有些感嘆,“沒想到上次一別,中間竟生出這麽多波折。”
鏡涵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是啊,不過說來最讓我意外的,沒想到先前我費盡萬般心思也并無收效的事,卻被皇兄輕而易舉地做到了啊。”
見他如此孩子樣的神情,董承軒也忍不住笑了,“因緣際會而已。”
鏡涵擡起頭,目光灼灼,“董兄,謝謝你!”
董承軒正色,“我只是覺得,相較于三殿下,太子殿下将來才會是位明君,僅此而已。”
鏡涵站起身來走到董承軒眼前,認真道,“不只是因為此事,更是……多謝董兄前幾日……仗義執言。”
這一次董承軒的确是怔了片刻才想起鏡涵所言的是為何事,前幾日,從送信來的雲舒口中得知了這兩兄弟之間的事,亦是不難猜出鏡辭的心思,猶豫兩日還是修書一封要雲舒帶回宮中……倒是沒想到鏡涵這麽快就知曉此事,“也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
鏡涵又笑起來,“總之,還是多謝。”說着拉董承軒走到書案前,“接下來,咱們也該說說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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