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流言
這一回,不知是不是鏡辭真的下手重了的緣故,鏡涵身上的傷好得極慢。鏡辭果然再未踏足栖霞宮,反倒是宮裏的明眼人都看到,三皇子楚鏡浔出入栖霞宮的次數日漸增加。于是漸漸地,宮闱內便有了“七殿下投效三殿下一方”的傳言。
祈合宮書房內,雲舒正将自己近幾日搜集到的信息一一彙報給鏡辭,方才說到一半,便聽到初棠的聲音,“啓禀殿下,淺歌小姐求見。”
鏡辭想到什麽似的輕輕蹙起了眉,“雲舒你先下去吧,這些事稍後再說。”然後又揚了聲音,“請她到書房來吧。”
不過十數日不見,淺歌竟是消瘦了不少,蒼白的臉色看上去讓人分外擔憂,鏡辭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怎麽了?”
淺歌輕輕抿了抿嘴唇,聽得出是極力想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鏡辭哥哥……”
鏡辭引着她到一邊坐下,“到底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
淺歌定了定神,“我不放心別人,所以只能自己來和你說一聲,鏡辭哥哥,請你一定小心,皇上他……”她并沒有說完,但是她知道,鏡辭會明白她的意思。
鏡辭微微一怔,然後安撫一般地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
淺歌沉默了半天,終究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嗯,那就好……我,我先回去了。”
鏡辭伸手攔住他,語氣依舊溫和,卻是絲毫不容置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淺歌的目光閃了閃,有些不自然地輕輕別過頭,“沒事,鏡辭哥哥不用擔心。”
鏡辭并未堅持,只說了句“一切安心”便差了人送淺歌回去。
看着淺歌的身影消失,鏡辭才漸漸地沉了臉色,微蹙着眉思索片刻,又叫了雲舒進來,“雲舒,上次交待你的事,都打點好沒有?”
回到自己的住處,竟是意外見得本應在禦書房內查閱奏章的人正坐在正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別無他法,只得走上前,俯身拜下,“見過皇上。”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端詳了半天,也不叫她起來,“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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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歌低着頭,不說話。
皇帝突然笑了笑,語意微冷,“你以為我不知道?”
淺歌依舊沒有擡頭,只輕道,“皇上既然知道,又何必有此一問呢?”
被搶白的皇帝也不惱,笑意反倒更甚了幾分,“起來吧。”
淺歌這才站起身來,在皇帝的示意下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卻依舊垂着頭,不打算主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的模樣。
看着她低眉斂目的樣子,皇帝突然嘆了口氣,“罷了,既然先前答應你由你親口去告知鏡辭,這次朕便也沒有理由怪你。”
淺歌就像是并未聽見他的話一般,沒有絲毫反應,只是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皇帝嘆了口氣,眼前的人并非貞妃,但是那雙相似的眼中流露出的幾許脆弱着實是讓他于心不忍。就連上一次他到這裏來,說要納她為妃的時候,雖是執意,但看着她流淚的雙眼,終究還是讓了步,許她自己去告知鏡辭。而此刻,她只是紅了眼眶,卻也讓他心底多了幾許柔軟,語氣也溫和了不少,“你既已經見過鏡辭,朕這就命人去一趟欽天監,将吉時定下。”
微微阖上了雙眼,淺歌過了半天才認命般輕輕吐出一句,“但憑皇上做主。”
皇帝揚聲笑了起來,正欲說什麽,卻見得自己身邊的總管太監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啓禀皇上,收到加急快報,東南部遭遇重大水患,情勢嚴峻,各位大人現下已經聚集在禦書房外候命。”
皇帝聞言不由得臉色大變,再顧不得其他,起身就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卻又想到什麽似的回過頭,“這段日子,你便不要再和鏡辭見面了。”
而聽聞水患的消息的時候,鏡涵正在飛霜宮內與鏡浔、鏡淵二人“共謀大事”,聽了手下的彙報,鏡浔與鏡涵皆不禁覺得沉重了幾分,反倒是鏡淵突然間笑了開來,“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看着另外兩人不明所以的目光,鏡淵笑意更深,“我們不如借着這一次……”
聽他說完,鏡浔似乎是有些猶豫,反倒是鏡涵的神色漸漸開朗起來,“五皇兄好謀略!”
鏡淵依舊是笑着,“那這件事便交給七弟可好?”
鏡涵毫不避諱地看着他的眼睛,笑得淺淺淡淡,“依我看,五皇兄不會放心吧?”
鏡淵執起手邊的茶杯輕抿一口,“七弟果然聰敏。”
一邊的鏡浔忍不住蹙起了眉,“你們這是在打什麽啞謎?既然七弟現在和我們站在同一方,又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鏡涵搖搖頭,“五皇兄顧慮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此事的具體細節二位皇兄容我走後再慢慢商量吧。”想了想,又側過頭笑了笑,“不過,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如何讓父皇知曉這件事還是由我來想辦法吧。”
鏡涵很快借口要他們仔細商定此事離開了飛霜宮,在楚鏡淵的示意下,兩個手下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
鏡浔并未阻止,只是輕輕一笑,“你也謹慎過頭了吧。”
鏡淵一派輕松的模樣,“小心些總是不會錯的,他與我們齊心自然是好,若是另有打算,我們早做準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鏡浔聳聳肩,顯然是不以為意卻也不欲再與他多加辯駁,“你方才說的……”
鏡淵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先放出消息,再找人推波助瀾,這一次可有他頭疼的了。”
回到栖霞宮之後鏡涵只稱自己要歇息便回了寝殿,自飛霜宮跟來的人暗中監視良久并未發現任何動靜,卻不知殿內鏡涵早就将消息傳達給了早就候着的雲炎,而雲炎也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鏡涵寝殿的暗門處脫身出去了。
很快,鏡辭就自雲舒手上接到了鏡涵的手書。
看着那上面簡短地記錄着的今日飛霜宮內的一番談話,鏡辭忍不住擰起了眉,沉默良久,将已經展開的紙張遞回給雲舒示意他去看上面的字句。
方看了幾行,雲舒已經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驚訝,“殿下,這……”
鏡辭此刻倒是已然鎮靜下來,忍不住勾起嘴角,“沒想到,這一次鏡涵真的忙了大忙。”
這一時半刻的工夫,雲舒已經看到紙張末尾處,“是,七殿下得了這消息的确至關重要,不過接下來,殿下打算怎麽辦?”
鏡辭嘆口氣,“鏡涵倒是有分寸,但是沒有确切消息,這事倒也真的難辦。”
靜默片刻,雲舒猶豫着開口,“不如屬下和雲影一起到飛霜宮打探一番?”
鏡辭搖搖頭,“那倒不必,這種事他們也不會露了絲毫聲色,你們去了也是徒勞,說不定反而讓自己置身險境。”他從雲舒手上拿回那字條順手點了燭火燃了,“你等下去一趟相府将此事告知承軒,既然他們首先要在民間下手,咱們就力争在民間找到源頭然後斬斷它。”
雲舒點頭應是,剛要走,又被鏡辭叫住了,“另外,告訴雲炎回去知會鏡涵一聲,不論民間的境況如何,讓他把這個傳言告訴父皇。”
雲舒微微一怔,“殿下?”
鏡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照做就好。”
看着他突然間變得有些寥落的笑容,雲舒默默地嘆了口氣,沒再問什麽,“是,殿下。”
将所有事處理妥帖已經是兩日之後,稍事休息後皇帝便叫了自己的貼身內監到了欽天監,想了想,又命人請了淺歌過來禦書房。
淺歌前腳方才到了禦書房,後腳去欽天監的人也回來複命,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據欽天監官員稱,最近的宜嫁娶的大吉之日在兩月又五日後。
皇帝揮手命他下去,轉過頭看看低着頭安靜坐在一邊的淺歌,想起什麽似的,“那日聽說,你尚未行及笄之禮?”
淺歌依舊低着頭,聲音輕輕淺淺,“回皇上,淺歌的及笄禮,恰好在兩月後。”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撫掌大笑起來,“好,朕這就下令命人好生準備。”
淺歌低聲說了句“謝皇上恩典”,沒聽到皇帝再說什麽,反而是禦書房門口響起了一聲,“啓禀皇上,七殿下求見。”
皇帝聞言顯然也是詫異,回頭看看淺歌似乎想要躲開的模樣又有些想笑,“不必如此,以後你就算是他們的長輩了。”說着揚聲道,“宣他進來。”
鏡涵的面色似乎有些凝重,凝重到看見淺歌也在這裏時那一抹疑惑似乎轉瞬即逝,“兒臣見過父皇,啓禀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告。”
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皇帝也正色起來,先是命人送淺歌回去,又屏退了衆人,“什麽事,說吧。”
只見鏡涵自袖中小心地取出一物雙手遞上,“兒臣今日出宮偶得一物,據稱是倏然從天而降……”
皇帝展開手裏的絹布,見上面有四行暗紅色的字跡:東宮不祥,禍及朝綱。廢長立幼,方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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